寧堯是爽醒的。
山洞陰冷,水霧繚繞。
她一垂首,便看見滿目艷色。
美人衣衫不整地倚靠在溫泉中央,雪白長衫被水珠打濕,緊貼在腰腹上,連眼尾都暈著驚心動魄的緋色。
此刻,寧堯的手指搭在美人的衣襟之上,指尖下緊貼著冰涼的肌膚。
對方語調冰冷:“寧堯,滾出去。”
明明身處弱勢,卻清冷仿佛謫仙。
寧堯同他對視一眼,一言未發(fā)。
美人出浴誰不愛看?奈何此人是她師尊。
她上輩子求而不得的師尊。
沈知舟。
無恒宗掌門人,飄渺若仙,清冷孤傲。
任職高危職業(yè)師尊,主修無情道,特長弄死一切覬覦他的人,包括寧堯。
上一世為宗門做牛做馬,付出一切的寧堯,誤以為沈知舟偶爾的溫柔,是對自己的偏心。
一朝淪陷以后,默默付出,幾乎要忍成個綠毛大王八。
師尊缺靈藥,寧堯不顧生命危險,勇闖秘境,只為摘得一株仙云蓮。
師尊懶得管教弟子,寧堯化身修仙界保姆,管了一幫沒良心的死叉燒。
師尊受傷將死,寧堯硬闖十重天,險些成為廢人也要救下師尊。
熟料一切的付出,竟比不過星盤上一句天煞孤星。
宗門上下避寧堯如蛇蝎,恨不得將她千刀萬剮。
哪怕寧堯入門不過一年便已筑基,三年結成金丹,是修仙界千年難得一遇的極品冰靈根。
都抵不過所謂的一句命該如此。
她是天煞孤星,她該死,所以她被千刀萬剮也情有可原。
連死前祈求師尊給一條活路,都只得了沈知舟一句輕飄飄的廢物。
不過她也不賴。
她在臨死前,給了師尊丹田一劍。
崖底碎石并不平整,寧堯身負重傷等死時,憑著意志力爬出了一條血路。
鮮血順著指縫流淌,身上的劍傷不斷的泄著靈氣。
憑著苦苦支撐的殘軀,寧堯再次見到了閉關不出的師尊。
她指尖鮮血染濕了師尊外袍,被擁入懷中時,一劍捅穿了師尊的丹田。
人活一口氣,既然得不到,那不如毀在她手中。
重活一世,寧堯沒想到會穿回兩人關系的轉折點。
上一世的今日,身為師尊的沈知舟,帶寧堯入小天地取靈草,誤吸了妖獸毒素,導致......焚身,神志不清。
孤男寡女共處一室,暫時沒有修為的美人師尊,身上扛了五把劍的寧堯,會發(fā)生點什么,似乎是理所應當......
放屁。
什么都沒發(fā)生。
上一世的寧堯正到發(fā)邪。
自以為愛一個人,便是將一切最好的奉上,絕不強迫心愛之人做不愿之事。
哪怕師尊脫光了躺在寧堯跟前,寧堯也愣是清心寡欲,蹲在一旁念清心咒。
即便如此。
當師兄弟來了之后,依舊不分青紅皂白地污蔑寧堯,說她膽敢覬覦師尊。
重活一世。
寧堯決定爽了再說。
她欺身向前,墨發(fā)垂落在沈知舟的胸膛上,輕佻的目光掃過沈知舟如玉般清雋的面容,停留在了淡色的唇瓣上。
“師尊,你再叫一聲給我聽聽。”
身上覆蓋著另外一人的體溫。
沈知舟眉心一蹙,眼神中閃過一絲錯愕。
他向來愚鈍木訥的徒弟,穿著一身道袍,黑發(fā)被高高束起,似乎同以往沒有任何分別。
不,還是有分別的。
往日的寧堯,可不敢靠他那么近,只要一個眼神,對方都會錯開視線,低著頭,充當一道沉默的影子。
此時此刻,那道沉默的影子變了個樣,膽大妄為地將手搭在了他的胸膛上,撥開了衣襟。
沈知舟眼神一凝,斥責的話尚未出口,便被寧堯接下來的舉動制住。
雪白腕骨上金鈴搖曳,他的手被高高舉起,捆在了身側。
“寧堯。”沈知舟冷聲道,“我是你師尊。”
“我知道。”
寧堯緩緩靠近,覆著單薄血色的唇瓣,幾乎貼上了沈知舟的耳垂,吐息灼熱:
“師尊,修無情道的人,是不是全身上下都是冰冷的?”
沈知舟臉色蒼白,避開寧堯的親吻,他似是忍受了極大的屈辱,玉白的臉上泛起了紅:
“孽徒,滾下去,自罰五十鞭。”
“孽徒........”
寧堯的手指沿著沈知舟的下頜向上,強制他揚起了頭:
“若我是孽徒,刻意勾引徒兒的師尊,又能是什么好東西?”
被強行勾著下頜抬起來的沈知舟,眼里泛著冰冷的怒意。
寧堯與他對視,卻不再像之前一樣,因為他的一個眼神而動輒心疼。
只覺得興奮。
她的師尊當真是沒心肝的壞東西,但扛不住長了張極美的臉。
似墨筆勾勒出來的古畫,清冷孤傲,不將任何人放在眼中。
這樣清冷漂亮的容貌,偶爾露出了一抹溫柔時,才會讓寧堯每每動心,無可自拔地淪陷。
只可惜這皮囊底下的心肝是捂不熱的冰。
比起探究沈知舟的內(nèi)心,她更想探究一下內(nèi)里。
她的指尖撫過沈知舟的臉,在側臉處微小的傷口處停留,血痕順著指尖滾落。
寧堯俯首,舔去了指尖上的鮮血。
向來語調冷淡,好似寒冰般的人動怒道:“你想被逐出師門嗎?”
寧堯輕笑道:“師尊,哭的時候小聲點,別讓旁人聽了去。”
...
寧堯離開山洞時,外頭陽光正好。
她臨走之前,還細心地給師尊留了件外套。
簡直是心胸寬廣,旁人所不能及也。
寧堯在心中為自己默默點贊時,小九開始在她耳邊瘋狂尖叫。
小九:“你睡了你師尊!你睡了你師尊!”
寧堯淡定道:“小嘴巴。”
小九閉不上小嘴巴,它簡直是氣急敗壞地在寧堯的腦子里亂蹦亂跳:
“你不恨他嗎?你不是說要弄死他嗎,你在地府里坑蒙拐騙的時候,不是這樣和我說的。”
寧堯被喚醒了一點微薄的良知,摸了摸小九的鳥頭。
是的,沒錯。
真鳥頭。
她的小九是只鳥。
或者說是地獄朝鳳,專管輪回轉世之職,最喜歡捉弄世人,靠吞噬改變命運帶來的連鎖反應為生。
寧堯在奈何橋邊替鬼算命,給鬼算出你爹是男人以后,遇見了來砸場子的小九。
她以一定讓對方吃個飽為由,換來了轉世重生的機會。
小九給出的第一個目標,便是上一世傷寧堯最深的沈知舟。
小九充滿怨念道:“你是不是對你師尊余情難了啊?決定昏了頭再去追求他,你要是敢如此,我第一個先弄死你個滿口胡言的禽獸。”
“怎么可能。”寧堯沒了外袍,只能揣著手,袖口往上縮,露出了手腕上的抓痕。
她那清冷孤傲的師尊,看來并非全身上下都是冰冷無比......
寧堯慢條斯理道:“小九,我轉修無情道了。”
“那又如何?”小九憤怒道,“無情道動情乃大忌,你的修為本就不穩(wěn),要是重蹈覆轍,必將比上一世死得更慘。”
“你也太看不起人了。”
寧堯輕勾著,透著幾分漫不經(jīng)心地說道:“我修無情道,殺夫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