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初入京城的土包子趙鐵柱的解放鞋踩在天安門廣場的青灰色地磚上，
鞋底的泥點洇開細碎的痕跡。他仰頭望著城樓正中央的毛主席像，喉結滾動著咽下一口唾沫，
粗糙的指腹反復摩挲著褲兜里那張皺巴巴的硬座車票。這是他二十年來第一次走出大巴山，
兜里揣著娘縫在鞋墊里的五百塊錢，蛇皮袋里裝著半袋紅薯干、三雙手工布鞋，
以及那本被翻爛了邊角的《現代無土栽培技術大全》。"喲呵，瞧這行頭！
"尖銳的笑聲從右側傳來。三個染著黃毛的年輕人斜倚在護欄旁，
其中一個穿著破洞牛仔褲的男生指著趙鐵柱的蛇皮袋吹了聲口哨，"兄弟，
你這是來參加丐幫大會的？"周圍響起此起彼伏的低笑。趙鐵柱卻撓著后腦勺咧嘴笑了，
露出一口白牙："俺聽廣播說北京人愛喝豆汁兒，
特意從老家捎了十斤黃豆——你們要不嫌棄，等俺租著灶臺了，給你們磨新鮮豆漿喝？
""噗嗤——"人群中突然響起一聲輕笑。趙鐵柱循聲望去，
只見一位穿白色連衣裙的姑娘正捂著嘴憋笑，她腳邊躺著一只黑色高跟鞋，
鞋跟卡在兩塊地磚的縫隙里，整個人踉蹌著靠在路燈桿上，
裙擺被風吹得揚起一道柔軟的弧線。"姑娘，你這鞋..."趙鐵柱話沒說完，
姑娘已經臉色通紅地蹲下身去掰鞋跟，不料"咔嚓"一聲，鞋跟竟斷成兩截。
她驚呼一聲踉蹌著向后倒去，趙鐵柱本能地伸手一撈，將人穩穩扶住。"謝謝！
"姑娘站穩后連連道歉，耳尖紅得像熟透的柿子，"我、我叫林曉雅，
剛才不是笑你...就是覺得你說話挺有意思的。""俺趙鐵柱，從大巴山來的。
"趙鐵柱慌忙縮回手，粗糙的掌心還殘留著對方腰間的柔軟觸感，
他下意識地在褲腿上蹭了蹭，忽然瞥見林曉雅手里的斷跟鞋，眼睛一亮，"俺有辦法！
"不等林曉雅反應，趙鐵柱已經蹲在地上，
從蛇皮袋里翻出個油紙包——里面是曬干的艾草葉。他扯下一片鞋底的橡膠補丁，
用口水蘸濕后貼在斷跟處，又撕了條鞋帶纏繞固定："俺們村婆娘納鞋底常這么補鞋，
結實著呢！"圍觀人群發出一陣驚嘆。林曉雅試著踩了踩，發現鞋跟竟穩穩當當，
不禁睜大了眼睛："你、你怎么這么厲害？""俺們山里娃打小就會鼓搗這些。
"趙鐵柱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腦勺，
忽然瞥見林曉雅胸前的工牌——"京騰科技·農業事業部"。
他想起火車上聽人說北京缺種地的把式，喉嚨動了動，"姑娘，你們公司...還要人不？
俺會種西瓜、玉米、草莓，
還會搭大棚、孵小雞..."林曉雅上下打量著眼前這個皮膚黝黑的青年，
注意到他挽起的袖口下露出結實的小臂，
指節上沾著淡淡的泥土色——那是常年握鋤頭留下的痕跡。
她想起部門最近正在籌備的"城市微農場"項目，正缺懂傳統種植的人，
于是掏出一張名片："明天上午九點來面試吧，就說我推薦的。
"人群中傳來倒抽冷氣的聲音。穿破洞褲的男生酸溜溜地說："曉雅，這土包子你也敢招？
別是來騙工資的吧？""俺不騙人！"趙鐵柱突然提高嗓門，
從蛇皮袋里掏出那本磨破封面的書，"俺能背出無土栽培的二十三種配方，
還會用淘米水發酵營養液！去年俺們村的大棚黃瓜遭了蚜蟲，俺用辣椒水加肥皂液噴了三遍，
蟲全死光了，黃瓜還比往年甜！"周圍瞬間安靜下來。林曉雅盯著他手里的書，
忽然笑了："明天帶點你說的'秘密武器'來，要是能讓我們辦公室的多肉植物起死回生，
這工作就是你的了。"趙鐵柱用力點頭，看著林曉雅一瘸一拐走遠的背影，忽然想起什么，
抓起蛇皮袋追上去，掏出一把油紙包著的東西塞進她手里："這是俺娘腌的酸豆角，
配面條可香了！"林曉雅看著手里油汪汪的紙包，又看看趙鐵柱跑得滿頭大汗的樣子，
忽然笑出了聲。夕陽的余暉灑在兩人身上，將趙鐵柱的影子拉得老長，
他望著遠處高聳的寫字樓，忽然覺得這座鋼筋水泥的城市，好像也沒那么冷冰冰的。
2 逆襲從種菜開始京騰科技的玻璃旋轉門映出趙鐵柱局促的臉。
他特意換上了過年才穿的藍布衫，褲腳規規矩矩地折在腳踝上，
蛇皮袋里裝著從老家帶來的蚯蚓糞、噴壺和半截黃瓜——那是他昨晚在出租屋泡發的種子。
"農業事業部在18樓。"前臺小妹憋著笑指了指電梯，
目光在他肩上的蛇皮袋上停留了三秒。趙鐵柱剛邁進電梯，
就聽見身后傳來竊笑："聽說林總監招了個種地的，這下辦公室要變菜園子了。
"農業事業部的辦公區擺著二十多個透明玻璃箱，里面的幼苗蔫頭耷腦，像是霜打的茄子。
主管陳立遠遠看見趙鐵柱，眉頭皺成麻花："你就是林曉雅推薦的？先說好，
我們這是科技公司，不是農家樂。""俺懂科技！"趙鐵柱放下蛇皮袋，
從里面掏出個塑料瓶，"這是俺用淘米水加橘子皮發酵的營養液，兌三倍水就能澆花。
""噗——"坐在工位上的程序員小張笑噴了，"大爺，
我們用的是德國進口的智能滴灌系統，您這土法子能行？"趙鐵柱沒吭聲，
蹲在玻璃箱前扒拉了兩下基質："這是巖棉吧？俺在書上看過，得定期測pH值。
"他掏出隨身帶著的pH試紙，蘸了蘸箱體底部的積水，"酸堿度8.5，太堿了，
怪不得苗發黃。"陳立臉色一變："不可能，
上周剛調過...""巖棉得用酸性營養液中和。"趙鐵柱從蛇皮袋里摸出一小包粉末，
"俺帶了腐殖酸，兌水澆三次就好。對了，這箱子遮光太狠，
菜苗都徒長了——"他突然站起身，把辦公區的百葉窗全調到45度角，"上午曬東邊，
下午曬西邊，跟俺們村大棚通風一個道理。"辦公室里響起此起彼伏的抽氣聲。
林曉雅不知何時站在門口，眼里閃過驚喜："昨晚客戶說想看活體蔬菜展示，
這些苗...能救活嗎？""交給俺！"趙鐵柱卷起袖子，露出小臂上曬出的小麥色皮膚，
"先給它們通通風，再喂點'細糧'。"他變戲法似的掏出一小把蚯蚓糞，
用手指碾成粉末撒在基質表面，"這玩意兒比黃金還金貴，俺娘攢了半年才裝了半蛇皮袋。
""蚯蚓...糞？"小張捏著鼻子后退兩步，"這能行？太味兒了吧！""臭三天，
香半年。"趙鐵柱嘿嘿一笑，從褲兜里掏出半截黃瓜，用衣角擦了擦遞給林曉雅，
"俺種的旱黃瓜，你嘗嘗？"林曉雅愣了愣，看著周圍同事震驚的眼神，
忽然伸手接過黃瓜咬了一口。清脆的咔嚓聲中，清甜的汁水在舌尖綻開，
她眼里亮起驚喜："比超市買的還好吃！""那是！"趙鐵柱一拍大腿，"俺用草木灰拌土，
蟲子都繞道走。對了，你們這玻璃箱缺個東西..."他從蛇皮袋里掏出個巴掌大的木盒，
里面爬滿了黑色的小甲蟲，"這是俺在老家抓的七星瓢蟲，專門吃蚜蟲，比打藥環保多了！
""啊！蟲子！"幾個女同事尖叫著跳起來。陳立黑著臉正要開口，
忽然看見林曉雅蹲在趙鐵柱身邊，饒有興致地觀察甲蟲："這些瓢蟲...真的能治蟲？
""當然！"趙鐵柱來了精神，掰著手指頭數，"一只瓢蟲一天能吃一百三十只蚜蟲，
比你們那什么...敵敵畏強多了。去年俺們村大棚鬧白粉虱，俺放了兩萬只麗蚜小蜂，
三天就治住了！"林曉雅眼里閃過光芒，陳立卻冷哼一聲："吹得天花亂墜，
要是明天客戶來的時候這些苗沒好轉，你就收拾東西走人。"當晚，
趙鐵柱睡在辦公室的行軍床上，每隔兩小時就起來給菜苗噴水。月光透過百葉窗的縫隙，
在他溝壑分明的臉膛上織出銀色的網。林曉雅加班到深夜，看見他抱著噴壺打瞌睡的樣子，
忍不住輕笑出聲，解下外套輕輕蓋在他肩頭。第二天一早，陳立剛推開辦公室的門，
就聽見有人驚呼："天啊，這些菜苗怎么一夜之間全挺直了？"只見二十個玻璃箱里，
嫩綠的生菜葉舒展開來，番茄苗冒出了新的花苞，
最讓人驚奇的是那株原本瀕臨死亡的多肉植物，葉片竟變得飽滿透亮，
頂端還綴著一抹胭脂紅。"這是俺用柳枝泡水澆的。"趙鐵柱揉著眼睛站起來，
外套從肩頭滑落，"柳枝里有生長素，比買的肥料還管用。
""太不可思議了..."客戶代表摸著番茄苗的嫩葉驚嘆，
"你們居然能在辦公室種出活的蔬菜，這個'城市微農場'項目我們投了！
"陳立的臉色青一陣紅一陣，忽然指著趙鐵柱的蛇皮袋發難："上班帶這種東西成何體統？
公司形象還要不要了？""等等！"林曉雅忽然開口，從蛇皮袋里掏出個油紙包，
"這是趙鐵柱老家的酸豆角，我昨天嘗過，配小米粥特別香——客戶要不要試試？
"客戶代表接過酸豆角嘗了一口，眼睛一亮："這味道太正宗了！
你們要是能把這種鄉土元素融入產品，市場前景不可限量啊！
"趙鐵柱看著林曉雅沖自己眨眼，忽然想起昨晚她蓋在自己身上的外套，后頸微微發燙。
陳立鐵青著臉轉身離開，
身后傳來小張的嘀咕："沒想到土包子還真有兩下子...""俺不是土包子，
"趙鐵柱摸出褲兜里的pH試紙，在晨光中晃了晃，"俺是農業工程師。
"辦公室里靜了兩秒，不知誰先笑出了聲，接著爆發出一陣善意的哄笑。
林曉雅看著趙鐵柱認真的表情，忽然覺得這個總是帶著泥土味的男孩，
比寫字樓里的任何綠植都更有生命力。3 愛情萌芽京騰科技的頂樓玻璃溫室里，
趙鐵柱蹲在番茄苗前，鼻尖沾著一點泥土。林曉雅抱著筆記本蹲在他身邊，
聞到一股混合著青草和陽光的氣息——那是趙鐵柱身上特有的味道，像曬干的稻草堆，
又像剛翻耕的土地。"這番茄苗得打杈了。"趙鐵柱捏著一片多余的側枝，
指尖蹭過絨毛般的葉片，"就跟人一樣，旁枝太多，養分就散了。""打杈？
"林曉雅在筆記本上畫了個問號，"怎么操作？""看好了。"趙鐵柱忽然抓住她的手，
帶著她的指尖掐向側枝基部，"要趁嫩的時候掐，咔嚓一下，跟摘豆角似的。
"林曉雅的臉"騰"地紅了。她能感覺到趙鐵柱掌心的老繭擦過自己的虎口，
那是常年握鋤頭磨出的硬繭，卻意外地帶著溫熱的觸感。遠處傳來同事的腳步聲，
她慌忙縮回手，筆記本掉進栽培槽里。"沒事，俺幫你撿。"趙鐵柱彎腰去夠筆記本，
忽然笑出聲來，"曉雅你看，這基質里有蚯蚓！"他扒拉著椰糠，露出一條粉紅色的蚯蚓，
"這可是俺們的'地下松土隊'，比花錢買的耕地機還好使。"林曉雅看著他眼里閃爍的光，
忽然想起上周客戶來參觀時，
趙鐵柱捧著一捧蚯蚓糞介紹"生態循環系統"的樣子——那時他的眼睛也是這樣亮著，
像老家山澗里的星星。"晚上要不要一起...吃個飯？"她脫口而出，
說完才意識到自己的唐突，連忙補充，"討論一下下個月的社區農場方案。""好啊！
"趙鐵柱立刻答應，忽然想起什么，從褲兜里掏出個油紙包，"俺早上煮了玉米，你嘗嘗？
俺們村的黃糯玉米，煮的時候加把小蘇打，更黏乎。"兩人坐在溫室的臺階上啃玉米，
夕陽把趙鐵柱的影子拉得老長，恰好籠罩住林曉雅的肩膀。遠處的CBD大樓群被染成金色，
而他們腳下的泥土里，幾株草莓正悄悄冒出花苞。天氣預報說有特大暴雨時，
趙鐵柱正在給生菜苗間苗。他望著窗外黑壓壓的云層，
忽然想起溫室的通風口還沒關——那些剛移栽的西瓜苗可經不起狂風暴雨。"趙鐵柱，
這么大雨你去哪？"林曉雅在電梯口叫住他，卻只見一個黑影抱著塑料布沖進雨幕。
玻璃溫室的天窗在狂風中吱呀作響，西瓜苗被風吹得東倒西歪。趙鐵柱頂著塑料布爬上梯子，
用鐵絲加固窗框，忽然腳下一滑，整個人摔進栽培槽里，腰間撞上金屬支架，
疼得他齜牙咧嘴。但他顧不上疼，連忙把歪倒的瓜苗一株株扶起來，用麻繩固定在支架上。
暴雨砸在玻璃上，發出戰鼓般的聲響。林曉雅撐著傘沖進溫室時，
看見趙鐵柱渾身濕透地蜷在瓜苗旁，懷里還護著幾株幼苗，頭發上滴下的水珠混著泥土，
順著下巴往下淌。"你瘋了？！"她尖叫著扔掉雨傘，掏出手機要叫救護車，
卻被趙鐵柱一把按住。"別...別叫車，"他哆嗦著搖頭，嘴唇發紫，"瓜苗沒事吧？
俺怕它們被風刮斷了..."林曉雅忽然眼眶一熱。她扯下脖子上的絲巾，想幫他擦臉，
卻被他粗糙的手掌握住手腕："別碰俺，身上臟...""臟什么臟！"她氣得想罵，
卻發現他手心里全是血——剛才爬梯子時被鐵絲劃破了。趙鐵柱裹著林曉雅的外套，
坐在茶水間的椅子上打哆嗦。微波爐里轉著姜湯，林曉雅用棉簽給他消毒傷口，
棉簽碰到血跡時，他像小孩似的縮了縮手。"疼？""不疼，"他忽然咧嘴笑了，
"俺小時候幫家里砍柴，砍斷過指甲蓋，比這疼多了。"林曉雅沒說話，低頭吹了吹姜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