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磊那冰冷的命令，如同投入滾燙油鍋里的一瓢冷水，瞬間在九班宿舍內激起一片滋滋啦啦的恐慌。
“主動上交！”
“別等我搜！”
這兩句話，像兩把重錘，狠狠砸在新兵們本就緊繃的神經上。
不少人臉色“唰”地一下變得慘白。
尤其是那些剛才整理內務時，為了圖省事，直接把行李箱敞開攤在床上的倒霉蛋。
一個嘴角還帶著奶氣的年輕新兵，手忙腳亂地想去合上自己那花花綠綠的拉桿箱，卻已經晚了。
箱子角落里，一條明晃晃的硬殼“中華”煙，就那么刺眼地躺在那里，旁邊還散落著幾包花花綠綠的牛肉干和辣條。
他臉上的表情，從慌亂到絕望，最后定格成一種生無可戀的灰敗。
“你，過來。”
楊磊的聲音不帶一絲溫度，指了指那個新兵。
新兵如同被抽走了骨頭，渾身癱軟，幾乎是挪到了藤編籃子前，顫抖著手，將那條煙和零食一股腦兒地丟了進去，發出“噗通”幾聲悶響。
有了第一個“榜樣”，其余心存僥幸的人也徹底死了心。
一時間，宿舍里響起此起彼伏的翻找聲和物品投入籃筐的聲音。
“啪嗒。”一包未拆封的撲克牌。
“哐當。”一個嶄新的智能手機，屏幕還亮著。
“窸窸窣窣。”幾包被精心藏在襪子里的壓縮餅干。
還有人，紅著臉，從枕頭底下摸出了幾本封面花哨的漫畫書。
趙新哭喪著臉，從他那塞得滿滿當當的儲物柜里，艱難地“摳”出了一大堆東西：半箱方便面、幾罐可樂、一個充電寶、甚至還有一個小小的游戲掌機。他每拿一樣，心都在滴血，眼神幽怨得像是被搶了心愛玩具的孩子。
徐東也沒好到哪里去，他藏在被褥深處的備用老人機和幾包薯片，最終也未能幸免。
整個宿舍，彌漫著一股“破財免災”的悲壯氣氛。
唯有林恒，依舊是那副老僧入定的模樣，坐在床沿，脊背挺直，雙手安穩地放在膝蓋上，仿佛置身事外。
他的床鋪整潔如新，儲物柜半開著，里面除了幾件疊放整齊的迷彩作訓服、內衣襪子和一套洗漱用品，再無他物。
空曠得不像話。
楊磊的目光，如同探照燈一般，掃過每一個上交物品的新兵，最后，精準地定格在林恒身上。
那道貫穿眉骨的疤痕，隨著他嘴角勾起的一抹玩味弧度，顯得愈發猙獰。
他緩步走到林恒面前，低頭看了一眼那空空如也的儲物柜，又抬眼看向林恒，眼神里帶著毫不掩飾的審視和一絲……篤定。
“林恒。”
楊磊開口，聲音帶著一種“我懂你”的調侃。
“我記得，你小子好像是抽煙的吧？”
他刻意加重了“好像”兩個字，目光銳利，似乎想從林恒臉上捕捉到一絲慌亂。
“在咨詢點的時候，我可聞到你身上有煙味。”
這話一出，周圍的新兵們頓時豎起了耳朵，目光齊刷刷地投向林恒。
班長這是要重點“關照”這個刺頭？
有好戲看了！
然而，林恒的反應，再次出乎所有人的預料。
他沒有絲毫緊張，甚至連眼神都沒有半分閃躲，反而迎著楊磊的目光，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抹坦然的笑容。
“報告班長。”
林恒的聲音清晰而沉穩。
“以前是抽過。”
他頓了頓，語氣帶著一絲理所當然。
“不過，來部隊了，就得守部隊的規矩。”
說著，他站起身，大大方方地走到自己的儲物柜前，一把將柜門徹底拉開，甚至還側過身，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班長要檢查嗎？請便。”
柜子里，一覽無余。
除了必備的軍用品和幾件換洗衣物，真的什么都沒有。
干凈，整潔，簡單到了極致。
這一下，輪到楊磊臉上的壞笑僵住了。
他眉頭微微皺起，眼神里的篤定變成了驚疑。
他不信。
這小子在征兵咨詢點的時候，口袋里明明揣著半包“華子”，那煙味錯不了。
難道路上扔了？
還是說…
楊磊的目光下意識地掃過林恒的口袋，那里平平整整，看不出任何鼓脹。
搜身？
這個念頭在楊磊腦海里閃過，但隨即被他否定了。
沒必要。
林恒既然敢這么大大方方地敞開柜子讓他看，就絕對有把握他搜不出任何東西。
這小子，有點意思。
要么是真的痛改前非，決心在部隊好好干。
要么……就是藏東西的手段，比這些菜鳥高明得多。
無論是哪一種，現在都不是深究的時候。
楊磊深深地看了林恒一眼，眼神復雜，那是一種棋逢對手的審視，帶著幾分意外，也帶著幾分……暫時的“放過”。
他收回目光，從口袋里掏出一疊表格和幾支筆。
“行了。”
楊磊的聲音恢復了之前的冷硬。
“都過來，把這個《新兵個人物品登記表》填一下。”
“上交了什么，自己寫清楚，數量，品牌，都寫明白！”
“寫完之后，放在各自床頭，等我來收！”
說完，他將表格和筆往中間的桌子上一放，拎起地上那個已經裝了小半筐“違禁品”的藤編籃子，轉身，頭也不回地走出了宿舍。
“哐當！”
宿舍門被帶上。
楊磊那如同實質般的壓迫感，隨著他的離開，終于緩緩消散。
“呼……”
宿舍里響起一片長長的舒氣聲，仿佛溺水的人終于浮出了水面。
緊繃的空氣瞬間松弛下來。
下一秒。
“唰啦！”
幾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了依舊站在儲物柜旁，神色淡然的林恒身上。
剛才楊磊和林恒那短暫的交鋒，他們可是看得清清楚楚！
尤其是楊磊最后看林恒的那個眼神，明顯不對勁！
“恒哥！牛逼啊！”
徐東第一個湊了上來，臉上寫滿了劫后余生的慶幸和對林恒的崇拜。
“你跟咱們班長…認識？”
趙新也圍了過來，小心翼翼地問道，胖乎乎的臉上滿是好奇。
“剛才我看班長那意思，好像跟你很熟？”
“對啊對啊，林恒，你是不是以前就認識楊班長？”
“他是不是對你特別嚴啊？”
“班長人怎么樣？好不好相處？”
一時間，七嘴八舌的詢問聲將林恒包圍。
這些新兵蛋子，剛剛經歷了“抄家”之痛，此刻迫切地想從林恒這里，獲取一些關于那位煞神班長的“內部情報”，順便也滿足一下熊熊燃燒的八卦之火。
他們看著林恒的眼神，充滿了探究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敬畏。
這個看起來和他們差不多大的同伴，似乎……很不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