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家門口,鑰匙插在鎖孔里,卻突然猶豫了。出差提前一天回來,本該給林萱一個驚喜,
可門口停著的那輛陌生寶馬卻讓我心頭一緊。車牌號尾數 727,
我記得這個數字——上個月林萱公司聚餐,就是這輛車送她回來的,
當時她說那是副總趙志偉的車。"可能只是同事來拿文件吧。"我對自己說,
轉動鑰匙推開門??蛷d里安靜得出奇,我的行李箱輪子在地板上滾動的聲音格外刺耳。
臥室門虛掩著,透出一線燈光,還有——我停住腳步——那種聲音,
那種我熟悉卻又在此刻顯得如此陌生的喘息聲。手中的禮物盒"啪"地掉在地板上,
那是我特意繞道去買的,林萱最喜歡的那個品牌的項鏈,慶祝我們結婚五周年。
臥室門猛地被拉開,林萱裹著床單站在那里,臉色慘白。在她身后,
趙志偉正手忙腳亂地往身上套襯衫,領帶還歪歪扭扭地掛在脖子上。
"程遠...你不是明天才回來嗎?"林萱的聲音在發抖。我彎腰撿起禮物盒,
拍了拍上面并不存在的灰塵,動作機械得不像我自己。"看來我回來得不是時候。
"我的聲音平靜得連我自己都感到驚訝,"你們繼續。"轉身時林萱抓住了我的手腕,
"程遠,你聽我解釋..."我甩開她的手,力道不大卻足夠堅決。"不用解釋,
畫面很清楚了。"我走向衣柜,拿出出差用的行李箱,
開始往里扔必需品——筆記本電腦、充電器、幾件換洗衣物。"你要去哪?
"林萱跟在我身后,床單拖在地上。趙志偉站在臥室門口,一副進退兩難的樣子。"酒店。
明天我會讓律師聯系你。"我拉上行李箱拉鏈,目光掃過趙志偉,
"你最好也聯系一下你的律師,如果你還有一點職業道德的話。""程遠!
"林萱的聲音突然拔高,"你就這樣走了?五年婚姻,你連一個解釋的機會都不給我?
"我在門口停下,沒有回頭。"林萱,有些事不需要解釋。就像我知道,無論你現在說什么,
我們之間都已經結束了。"電梯門關上的那一刻,我才發現自己全身都在發抖。地下車庫里,
我坐在駕駛座上,雙手緊握方向盤,直到指節發白。后視鏡里的男人面色慘白,
眼睛里布滿血絲,看起來像個陌生人。手機在口袋里震動,是林萱。我直接關機,發動車子。
四十分鐘后,我站在陳默的公寓門前。這位大學室友睡眼惺忪地打開門,
看到我和我腳邊的行李箱時瞬間清醒。"操,怎么了?"他側身讓我進門。"林萱出軌了。
"我把鑰匙扔在茶幾上,"對象是她公司那個趙副總。"陳默倒吸一口氣,
轉身去廚房拿了兩個玻璃杯和一瓶威士忌。"兄弟,我...不知道該說什么。
""什么都不用說。"我接過他遞來的酒杯,一飲而盡,酒精灼燒著喉嚨,"幫我找個律師,
最好的那種。"陳默點點頭,又給我倒了一杯。"你今晚睡客房。
明天...明天我們再處理這些破事。"我點點頭,突然感到一陣難以抵擋的疲憊。
強撐了一路的冷靜開始崩塌,我捂住臉,肩膀不受控制地顫抖起來。陳默默默坐到我身邊,
把手放在我背上。"她會后悔的。"陳默說,"那個賤人會后悔的。"我搖搖頭,
又灌下一杯酒。此刻我不在乎林萱會不會后悔,我只希望這劇烈的疼痛能快點停止,
希望今晚的記憶能像酒精一樣被代謝掉。但我知道,有些傷痕,一旦留下,
就永遠不會真正消失。第二章我盯著電腦屏幕已經二十分鐘了,同一行數字反復輸入又刪除。
財務部的報表明天就要交,可我的大腦像被灌了水泥,任何簡單的計算都能讓我卡殼。
"程主管,市場部要的上季度數據..."小李敲了敲我開著的辦公室門,
聲音在看到我臉色時弱了下去。"放那兒吧。"我指了指桌角,
那里已經堆了三四份待簽的文件。小李輕手輕腳地放下文件夾,
猶豫了一下:"您...還好嗎?"我揉了揉太陽穴,擠出一個職業微笑:"沒事,
就是有點感冒。"門關上后,我松開領帶,深吸一口氣。七天過去了,
林萱的未接來電已經積攢了二十三個,短信更是不計其數。我一條都沒看,
直接刪除了對話框。陳默介紹的律師很有效率,離婚協議昨天就已經發到了林萱郵箱。
手機震動起來,屏幕上顯示"林萱"兩個字。我按下拒接鍵,把手機反扣在桌上。"程遠,
有空嗎?"陳默倚在門框上,手里端著兩杯咖啡。我感激地點點頭。他走進來關上門,
遞給我一杯。"又打來了?""嗯。"我啜了一口咖啡,苦得讓人清醒,
"律師說她已經收到協議了,但拒絕簽字,要求當面談。"陳默皺眉:"別心軟。
這種女人——""我不會心軟。"我打斷他,聲音比預想的要尖銳,
"我只是想快點結束這一切。"辦公室外傳來嘈雜聲,
接著是前臺的姑娘提高音量的一句"林女士,您不能進去!"。
我和陳默同時轉頭看向玻璃門外。林萱穿著一件我熟悉的米色風衣,正試圖繞過阻攔的前臺。
她看起來憔悴了不少,眼睛下面有明顯的青黑色。"要我處理嗎?"陳默站起身。我搖搖頭,
按下內線電話:"保安,請到我辦公室來一趟。"林萱看到我了,隔著玻璃,
她的嘴唇顫抖著形成一個無聲的"求求你"。我轉回椅子,背對著門。
直到保安的聲音和她的抗議漸漸遠去,我才重新呼吸。"兄弟,你得離開一陣子。
"陳默突然說。我抬頭看他。"云南分公司那邊需要個臨時負責人,
監督一個茶葉合作社的項目,三個月。"他向前傾身,"我跟張總提了你,他覺得正合適。
""外派?"我皺眉,"為什么我要逃?""不是逃。"陳默搖頭,"是給自己一點空間。
現在這樣..."他指了指我桌上亂七八糟的文件,"對你和公司都不好。"我望向窗外。
五月的陽光明媚得刺眼,照在寫字樓玻璃上反射出刺目的光。
我突然想起去年和林萱去大理旅行,她站在洱海邊,陽光透過她的白色連衣裙,
勾勒出她身體的輪廓..."好。"我說,"我去。"---律師樓冷氣開得太足,
我坐在皮沙發上,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膝蓋。林萱遲到了十五分鐘。"抱歉,路上堵車。
"她推門而入,聲音輕柔。黑色連衣裙讓她看起來更瘦了,
手腕上的表還是我去年送她的生日禮物。我的律師清了清嗓子:"林女士,您的律師呢?
""我不需要律師。"林萱坐下,從包里拿出一個文件夾,"我簽好了。"我挑眉,
沒想到她會這么干脆。律師接過文件仔細檢查,辦公室里只剩下紙張翻動的聲音。
"程遠..."林萱開口,我立刻抬手制止。"沒什么好說的。""你必須知道,
"她卻不理會我的拒絕,聲音顫抖,"那天之后,趙志偉就再也沒聯系過我。
他根本沒有離婚的打算。"我冷笑一聲:"所以你回頭找我,是因為被拋棄了?
"淚水在她眼眶里打轉,但沒有落下。"不是...我只是...""程先生,協議沒問題。
"我的律師適時打斷,"只要在這里簽字就可以了。"我迅速簽好所有需要的地方,
起身整理西裝。"都辦妥了?"我問律師。"是的,
離婚證會在七個工作日內——""寄到我公司。"我打斷他,轉向林萱,"房子歸你,
車子我已經過戶到自己名下。共同存款對半分,沒問題吧?"她點點頭,
終于有一顆淚珠滑下臉頰。"程遠,對不起。"這三個字像刀子一樣扎進我的胸口。
我拿起公文包,頭也不回地走出辦公室。電梯門關上的瞬間,我重重地靠在墻上,呼吸急促。
五年婚姻,就這樣結束了。而最可笑的是,即使現在,我身體里仍有一部分想要轉身回去,
擦掉她的眼淚,聽她解釋..."該死的!"我一拳砸在電梯墻上,
指關節傳來的疼痛讓我稍微冷靜了一些。---"云南那邊安排好了。
"陳默把一疊資料扔在我公寓的茶幾上,"下周一飛昆明,然后有人接你去鳳山鎮。
項目資料都在這里,合作社負責人叫蘇瑤,已經聯系過了。"我翻看著資料,
茶葉合作社的照片上是一片翠綠的梯田,幾個戴著斗笠的農民正在采摘。"三個月?
""至少。"陳默遞給我一杯威士忌,"住的地方也安排好了,合作社的招待所,
條件一般但干凈。"我點點頭,和他碰杯。"謝了,兄弟。""少來這套。"他咧嘴一笑,
"記得給我帶點好茶葉就行。"夜深了,陳默離開后,我開始收拾行李。
衣柜里林萱的衣服還掛著幾件,我全都取下來塞進了垃圾袋。
膚品、床頭她的書、冰箱上她貼的便條...我像個清道夫一樣掃蕩著公寓里所有她的痕跡。
最后我癱在沙發上,精疲力盡。手機亮起,是一條陌生號碼發來的短信:「程遠,
我知道你不想見我,但求你至少讓我解釋一次。有些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爸爸想見你,
他住院了?!刮叶⒅聊唬种笐以阪I盤上方。林萱的父親一直對我很好,
去年心臟病發作時是我連夜送他去的醫院。老人現在住院,
我理應去看看...但最終我刪掉了短信,關掉手機。
任何與林萱有關的聯系都會讓我重新陷入那個漩渦,而我好不容易才爬出來一點點。
窗外開始下雨,雨滴敲打在玻璃上,像某種密碼。我盯著天花板,
想起求婚那天林萱喜極而泣的臉,
想起我們第一次約會時她因為笑得太厲害把紅酒灑在裙子上,
想起她蜷縮在我懷里看恐怖電影時害怕的樣子...這些記憶現在都變成了毒藥。云南,
三千公里之外,也許足夠遠了,遠到我可以忘記這一切,重新呼吸。
第三章云南的空氣比我想象中沉重。下飛機那一刻,濕熱的氣息就像一塊濕毛巾拍在我臉上。
昆明機場嘈雜擁擠,我拖著行李在人群中穿行,耳邊充斥著聽不懂的方言。
轉乘的小巴車在山路上顛簸了六個小時,我的太陽穴突突直跳,胃里翻江倒海。
窗外風景從城市變成村莊,再變成連綿的茶山,翠綠得刺眼。"鳳山鎮到了。
"司機用濃重的口音喊道。我踉蹌下車,熱浪瞬間包裹全身。小鎮比想象中還要小,
一條主街兩旁是三四層高的樓房,墻上貼著褪色的廣告。幾個老人坐在樹蔭下打量我,
目光毫不掩飾。"程先生?"一個年輕女孩走近,她穿著簡單的白 T 恤和牛仔褲,
皮膚被曬成健康的小麥色,"我是合作社的小劉,蘇主任讓我來接您。"我點點頭,
嗓子干得說不出話。小劉幫我拎起一個包,帶路走向一輛破舊的面包車。
"招待所已經收拾好了,離合作社很近。蘇主任說明天早上九點開會,介紹項目情況。
"車子在崎嶇的土路上顛簸,我的頭不斷撞上車窗玻璃。遠處山坡上是大片的茶園,
像綠色的階梯通往山頂。招待所是一棟兩層小樓,我的房間在一樓,簡單但干凈。
床單上有陽光的味道,這讓我想起林萱總是喜歡把被子曬得蓬松..."操。"我甩下背包,
從行李箱里摸出威士忌,直接對著瓶口灌了一大口。酒精灼燒著喉嚨,
但至少能讓那些記憶暫時模糊。---第二天早上,我在頭痛中醒來,手機顯示 8:47。
冷水沖臉后,我套上唯一一件還算平整的襯衫,匆忙趕往合作社。
會議室里已經坐了七八個人,主位上是個扎馬尾的女人,正低頭翻看文件。我敲了敲門,
所有人轉頭看我。"程遠?"馬尾女人抬起頭,"你遲到了九分鐘。"這就是蘇瑤。
她約莫三十出頭,眉眼鋒利,嘴角有一道向下的小細紋,像是經常皺眉留下的痕跡。
她沒起身,只是指了指末位的空椅子。"抱歉,時差..."我開口。
"昆明和北京沒有時差。"她打斷我,聲音干脆得像刀切蘿卜,"我們開始吧。
"接下來的一小時里,我聽他們用方言和普通話交替討論合作社今年的茶葉收購計劃。
我的頭越來越痛,汗水浸透了襯衫后背。"程先生,"蘇瑤突然轉向我,
"總公司對這次合作有什么具體要求?"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過來。
我清了清嗓子:"首先需要確保產量穩定,然后...""我們不需要人教怎么種茶。
"一個滿臉皺紋的老農打斷我,"幾百年了,我們一直這么種。"會議室里響起幾聲輕笑。
我額頭上的血管突突直跳:"我不是來指導種植的。
但公司投資需要看到標準化生產流程和質量控制...""標準化?"蘇瑤挑眉,
"像工廠流水線一樣?把我們的古樹茶變成袋裝茶包?""我沒那么說。"我的聲音提高了,
"但如果想打開高端市場,至少需要...""市場?"蘇瑤冷笑,
"你們城里人懂什么真正的茶?"會議在火藥味中結束。蘇瑤宣布散會,
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其他人魚貫而出,最后只剩下我和滿桌狼藉的茶杯。
---接下來的三天,我幾乎見不到蘇瑤。她總是"剛好"在我到達前離開,
或者派小劉傳話。我試圖了解合作社的運作,但語言障礙和文化差異像一堵無形的墻。
第四天晚上,我在鎮上一家小餐館喝得半醉。老板娘已經認識我了,默默給我加菜不加價。
窗外突然下起大雨,雨點砸在鐵皮屋頂上,震耳欲聾。"可以拼個桌嗎?"我抬頭,
蘇瑤站在桌前,頭發和肩膀都被雨打濕了。沒等我回答,她已經坐下,招手要了碗米線。
"合作社的資料看完了嗎?"她問,語氣比會議上緩和了些。"看完了。"我放下酒杯,
"你們的賬目有問題。"她筷子停在半空:"什么問題?""三年來,同樣產量的茶葉,
收購價波動超過 20%,沒有合理依據。"我直視她的眼睛,"有人在中間吃差價。
"蘇瑤的表情變了,嘴角那道細紋更深了。"你知道趙志偉嗎?
"這個名字像一記耳光甩在我臉上。我的手指無意識地收緊酒杯:"公司副總,負責采購。
""他每年派不同的人來壓價。"蘇瑤的聲音很低,但每個字都清晰,"去年來的那個,
甚至威脅要取消合作,除非我們同意降價 15%。"我胃里翻涌,
不知道是因為酒精還是這個信息。"為什么不舉報?""向誰舉報?"她苦笑,
"舉報后我們茶農吃什么?"我們沉默地吃著,雨聲填補了空白。蘇瑤的米線很快見底,
她抬頭看我:"你和他不一樣。"我不知道她指的是趙志偉還是去年的那個代表,
也不想知道。威士忌讓我舌頭變鈍:"為什么討厭我?"蘇瑤似乎沒料到這個直接的問題。
她思考了一會兒:"你們城里人來了又走,只關心數字和合同。對我們來說,
這些茶樹是命根子。""我離婚了。"這句話莫名其妙地蹦出來,我自己都嚇了一跳,
"前妻和趙志偉搞在一起。"蘇瑤的眼睛微微睜大,然后——出乎意料地——她笑了。
不是嘲諷的笑,而是帶著某種理解的苦笑。"所以你是被發配邊疆了?""自我放逐。
"我舉起酒杯,她也拿起茶杯和我碰了一下。雨變小了,蘇瑤起身告辭。
我看著她撐傘走進雨中,身影逐漸模糊。這是我到鳳山鎮以來,第一次和人正常交談。
---第二天,我去合作社找蘇瑤,想繼續昨晚的談話。她的辦公室門半掩著,
我敲門沒人應答,推門進去發現她不在。桌上堆滿了文件和賬本,角落里放著一臺老式電腦。
我注意到桌角有幾本書,最上面一本是《抑郁障礙的認知行為治療》。我正想拿起來看,
身后傳來蘇瑤的聲音:"隨便翻別人東西不太禮貌吧?"我轉身,她抱著一摞文件站在門口,
表情警惕。"抱歉,我來找你談昨天的..."我指了指賬本。"我查過了,
差價的事有眉目了。"她放下文件,巧妙地用身體擋住了那本書,"下午我要去茶園,
你要一起嗎?"就這樣,話題被轉移了。但我忍不住好奇,那本書是她的嗎?
這個在會議上鋒芒畢露的女人,私下里也在與自己的黑暗戰斗嗎?茶園比我想象的還要壯觀。
梯田像綠色的波浪在山間起伏,采茶人戴著斗笠,手指在茶樹間飛舞。
蘇瑤熟練地和每個人打招呼,用方言交談,偶爾為我翻譯。"這棵古樹有三百多年了。
"她撫摸著一棵粗壯茶樹的樹干,動作輕柔得像在觸碰嬰兒,"它的茶葉曾經是貢品。
"我學著她的樣子觸摸樹干,樹皮粗糙的觸感讓我莫名安心。"你們很尊重這些樹。
""它們比我們活得久,當然值得尊重。"她摘下一片嫩芽遞給我,"嘗嘗。
"茶葉在口中咀嚼,起初苦澀,隨后泛起一絲清甜。蘇瑤看著我表情變化,
嘴角微微上揚:"苦盡甘來,像不像人生?"陽光透過樹葉斑駁地灑在她臉上,那一刻,
我恍惚覺得這個在辦公室藏抑郁癥書籍的女人,或許比任何人都懂得如何在苦澀中尋找甜味。
第四章凌晨三點,手機鈴聲像刀一樣劃破黑暗。我摸索著按下接聽鍵,
聽筒里傳來蘇瑤急促的聲音:"程遠,你能開車嗎?老李病了,需要馬上送醫院!
"我瞬間清醒:"五分鐘。"胡亂套上衣服沖出門,雨后的空氣帶著泥土的腥味。
合作社院子里,蘇瑤和兩個農民正架著一個瘦小的老人往面包車走去。老李是合作社的會計,
會議上見過幾次,總是安靜地坐在角落。"鎮醫院不行,得去縣里。"蘇瑤看到我,
眼睛亮了一下。她的頭發胡亂扎著,睡衣外面套了件外套。我接過車鑰匙,
老李被小心地安置在后座。他臉色灰白,呼吸急促,一只手緊緊抓著胸口的衣服。
"心肌梗塞?"我發動車子,問道。蘇瑤系好安全帶,驚訝地看了我一眼:"你怎么知道?
""癥狀明顯。"我掛擋踩油門,車子沖進夜色中。山路在車燈下像一條蜿蜒的黑蛇,
雨后的路面濕滑危險。后座傳來老李痛苦的呻吟,蘇瑤轉身去查看。我踩深油門,
儀表盤指針不斷右移。"你開太快了!"蘇瑤抓緊扶手。"每快一分鐘,
他的存活率就高一點。"我緊握方向盤,避開一個水坑。這條路我只走過一次,
但現在不是謹慎的時候。車子顛簸著轉過一個急彎,蘇瑤的手機響了。
她簡短交談后告訴我:"縣醫院已經接到通知,準備急救。""好。"我咬緊牙關,
又踩下一點油門。一小時后,我們沖進縣醫院急診部。醫護人員迅速接手,
推著老李消失在雙扇門后。蘇瑤跟了幾步,被護士攔住填寫表格。繳費窗口,
我看著賬單數字,毫不猶豫地刷了卡。蘇瑤走過來,看到收據上的金額,
瞪大了眼睛:"這...合作社下周才能...""不急。"我擺擺手,"先去等消息。
"走廊塑料椅上,蘇瑤雙手緊握放在膝上,指節發白。我買了咖啡回來,遞給她一杯。
"謝謝。"她接過紙杯,聲音很輕,"不只是為了咖啡。""應該的。
""你以前遇到過這種情況?"她問,"看你處理得很熟練。
"我啜了一口苦澀的速溶咖啡:"我前岳父去年心梗,我送他去的醫院。
"話一出口就后悔了,為什么要提這個?但蘇瑤只是點點頭:"老李就像我父親一樣。
我丈夫去世后,是他一直照顧我。"我轉頭看她。這是她第一次提到自己的私事。
走廊頂燈在她臉上投下陰影,眼角有細小的紋路。"多久了?"我問。"三年零四個月。
"她盯著自己的咖啡,"車禍。他去鎮上送貨,卡車司機酒駕。""我很抱歉。""你呢?
"她抬頭,"離婚多久了?""五十三天。"這個數字脫口而出,原來我一直在數著。
我們沉默地喝著咖啡,奇怪的是,這種沉默不再令人不適。
清晨的陽光開始透過走廊窗戶照進來,在地上拉出長長的光影。醫生終于出來了,
說老李已經脫離危險,但需要住院觀察。蘇瑤長舒一口氣,肩膀放松下來?;爻搪飞?,
陽光已經灑滿山路。蘇瑤主動提出開車,我欣然接受,疲憊突然襲來。"程遠,
"車開了一會兒,她突然說,"謝謝你。"我點點頭,閉上眼睛。不知為何,
這次想起林萱時,胸口那種尖銳的疼痛減輕了些。---老李生病后,
蘇瑤對我的態度明顯改變了。她開始主動帶我參觀茶園,介紹茶農給我認識,
甚至教我一些簡單的方言。"『咋咯』就是『怎么了』,"她耐心地重復,
"『板扎』是『很好』的意思。"我笨拙地模仿,發音惹得周圍的茶農哈哈大笑。
蘇瑤也笑了,眼睛彎成月牙,陽光在她睫毛上跳躍。下午她帶我去鎮上吃小吃。
路邊攤的老板娘熱情地招呼我們,用方言和蘇瑤交談,不時好奇地看我一眼。
"她問我你是不是我男朋友。"蘇瑤面無表情地翻譯。
我差點被嘴里的米線嗆到:"你怎么說?""我說你是總公司派來的麻煩精。
"她嘴角微微上揚,遞給我一張紙巾,"擦擦汗。"我們走過熙攘的市場,
蘇瑤向我介紹各種陌生的蔬菜和香料。她在一個賣蜂蜜的小攤前停下,買了兩罐。
"給你一罐。"她遞給我,"本地野花蜜,對睡眠有幫助。
"我愣住了:"你怎么知道我...""黑眼圈。"她指了指自己的眼睛,
"還有你辦公室垃圾桶里的安眠藥盒。"原來她觀察得這么仔細。我接過蜂蜜,
金色液體在玻璃罐中緩緩流動,像凝固的陽光。"我以前也吃過。"她輕聲說,
然后迅速轉換話題,"嘗嘗這個。"她從小販那里買了兩塊紫色的糕點。糕點甜中帶咸,
有股特殊的香氣。"好吃,這是什么?""紫米粑粑,
我丈夫以前最愛..."她的聲音低下去,但很快又抬起頭,"明天我帶你去看看古樹茶區,
那里有我們最好的茶樹。"我點點頭,沒有追問。我們之間開始形成一種默契,
小心翼翼地繞過彼此的傷口,但又心照不宣地知道它們的存在。---合作社的會議室里,
我把做好的營銷方案投在屏幕上。過去兩周,我走訪了茶園和加工廠,查閱了歷年銷售數據,
終于有了些想法。"傳統渠道增長有限,我們需要開拓線上市場。"我指著圖表,
"特別是年輕消費群體。"蘇瑤坐在第一排,眉頭微皺:"我們試過網店,銷量不好。
""因為只是把線下產品搬到線上,沒有差異化。"我切換幻燈片,
"我建議開發一個子品牌,針對 25-35 歲白領,小包裝、快消模式。
"會議室里議論紛紛,一個老茶農搖頭:"茶葉是傳統,怎么能當快消品賣?
""正是因為傳統,才需要創新方式傳承。"我早有準備,拿出幾個樣品,
"比如這種茶粉膠囊,辦公室一杯熱水就能享受好茶;還有這種冷泡茶包,
適合夏天..."蘇瑤拿起一個樣品仔細查看,若有所思。"另外,"我繼續道,
"我們可以講古樹茶的故事,做產地溯源,甚至開發茶園體驗游。
"我展示了幾個其他產區的成功案例。討論持續了兩小時,最終我的方案獲得原則性通過,
細節還需要完善。會議結束后,蘇瑤留了下來。"沒想到你這么了解茶葉。"她靠在桌邊,
陽光透過窗戶在她身上描了層金邊。"臨時抱佛腳。"我整理文件,
"大學學過一點市場營銷,再加上這幾周的觀察。""為什么這么用心?"她直視我的眼睛,
"我以為你只是來混三個月就回去。"這個問題讓我停下動作。是啊,為什么?
最初我確實只把這當作自我放逐的借口。"老李告訴我,"蘇瑤繼續說,
"你每天都去醫院看他,還帶水果。"我聳聳肩:"閑著也是閑著。""撒謊。"她走過來,
離我很近,我能聞到她頭發上淡淡的茶香,"程遠,你到底為什么來這里?
"我看著她清澈的眼睛,突然不想再偽裝:"因為我不知道還能去哪里。
"這句話像一把鑰匙,打開了我緊鎖的情緒閘門。我開始講述,從發現林萱出軌,
到凈身出戶,再到渾渾噩噩地接受外派。三個月的痛苦、憤怒和自憐,像洪水一樣傾瀉而出。
蘇瑤安靜地聽著,沒有打斷,也沒有表現出憐憫。當我說完,
她只是輕輕點頭:"所以你不是來拯救我們茶農的。""我連自己都拯救不了。"我苦笑。
"沒有人需要被拯救。"她拿起我的方案復印件,"但這個,確實能幫到合作社。謝謝。
"她轉身離開,在門口停下:"晚上有空嗎?我想給你看些東西。"---夜幕降臨后,
蘇瑤帶我來到茶園深處的一個小山坡。這里視野開闊,能看到遠處鎮上的點點燈火。
她鋪開一塊布,拿出兩個竹筒飯和一壺茶。"我丈夫發現的這個地方。"她倒茶給我,
"我們以前常來這里看星星。"茶湯在月光下呈現出琥珀色,香氣清幽。我嘗了一口,
滋味醇厚,回甘悠長。"古樹紅茶,"她說,"我親手做的。"我們安靜地吃著竹筒飯,
仰望星空。這里的星星比城市里多得多,銀河像一條閃亮的紗巾橫貫天際。"他叫阿哲,
"蘇瑤突然說,"比我大五歲,是鎮上小學老師。我們青梅竹馬。"我放下茶杯,認真聽著。
"他去世后,我有整整一年沒出家門。"她仰頭看著星空,仿佛那里有他的影子,
"后來是老李硬把我拉出來,教我管理合作社。"夜風吹過茶園,沙沙作響,
像無數細小的私語。"你知道嗎,"她轉向我,"茶樹被砍傷后,
傷口會分泌特殊物質自我保護,最終形成更堅韌的樹皮。"我明白她在說什么。
傷痛不會消失,但我們可以學著與之共存,甚至因此變得更堅強。"程遠,"她輕聲問,
"你相信人會變嗎?"我思考了一會兒:"我不確定人會不會變,但我知道視角會變。
就像..."我指著遠處的一座山,"從不同角度看,山的形狀也不同,但山還是那座山。
"她笑了,眼角有淚光閃爍:"不錯的比喻,城里人。"我們相視而笑,那一刻,
我感到胸中有什么東西悄悄松動了,像是冰封已久的河流開始解凍。回招待所的路上,
蘇瑤自然地挽住我的手臂,指引我避開路上的坑洼。我沒有躲開,這份溫暖太過珍貴,
我不想拒絕。第五章"三、二、一,開始!"小劉按下直播鍵,鏡頭紅燈亮起。
我調整了一下耳麥,看向對面的蘇瑤。她穿著靛藍扎染的少數民族服裝,
頭發挽成一個簡單的髻,幾縷碎發垂在耳邊,在直播燈下泛著柔和的光。"大家好,
歡迎來到鳳山古樹茶首場直播..."蘇瑤的聲音起初有些緊繃,
但隨著介紹茶山歷史和古樹茶特點,她逐漸放松下來,眼中閃爍起我熟悉的那種熱情。
我接過話題,介紹我們設計的幾款新品:"這款冷泡茶特別適合上班族,只需礦泉水,
三分鐘就能享受..."彈幕開始滾動,問題一個接一個。
蘇瑤負責講解茶葉品質和制作工藝,我則側重營銷策略和優惠活動。我們配合默契,
像排練過無數次一樣。"現在下單前 100 名贈送茶樣禮盒!"我宣布道。
彈幕瞬間爆炸。蘇瑤驚訝地看了我一眼——這個促銷策略是我臨時加的,沒跟她商量。
但她很快反應過來,配合展示贈品。兩小時后,我們下播時,
訂單量已經突破合作社過去一個月的總和。工作人員歡呼起來,小劉激動地抱住了蘇瑤。
"成功了!程主管,蘇主任,我們成功了!"小劉興奮地跳著。蘇瑤臉上泛起紅暈,
眼睛亮得驚人。她轉向我,突然伸出手:"合作愉快。"我握住她的手,
感受到掌心傳來的溫度和細微的顫抖:"合作愉快。"她的手比我想象的更柔軟,
卻又帶著常年勞作留下的薄繭。我們多握了幾秒才松開,
空氣中似乎有什么無形的東西輕輕顫動了一下。"慶功宴!"老李拍板道,他已經出院,
雖然醫生囑咐多休息,但堅持要來見證這次重要的嘗試,"我請客,鎮上新開的火鍋店!
"---火鍋店包廂里,熱氣騰騰的銅鍋冒著泡,各種食材在紅油湯底中翻滾。
合作社的十幾個人圍坐兩桌,啤酒一瓶接一瓶地開。我本不打算多喝,但氣氛太熱烈,
不知不覺已經三瓶下肚。蘇瑤坐在我旁邊,臉頰緋紅,顯然也喝了不少。"程主管,
"老李舉杯向我示意,"一開始我以為你又是那種走個過場的城里人,我錯了!
這一杯我敬你!"我連忙起身:"李叔言重了,是大家一起努力的結果。""干杯!
"眾人歡呼。坐下時,我感覺到蘇瑤的肩膀輕輕靠了我一下。她正低頭剝蝦,
睫毛在燈光下投下細小的陰影。一個油點濺到她手背上,她輕呼一聲。"給。"我遞過紙巾。
她抬頭笑了:"謝謝。"她的眼睛因為酒精而濕潤,嘴角沾了一點醬料。鬼使神差地,
我伸手用拇指擦去了那點醬料。這個動作太過親昵,做完我們兩人都愣住了。
蘇瑤的瞳孔微微擴大,我的手指像被燙到一樣縮回。"我...再去拿點啤酒。
"我倉皇起身,逃離這突然變得狹小的空間。走廊上,我深呼吸幾次,心跳才慢慢恢復正常。
鏡子里的男人面色泛紅,眼神慌亂,像個情竇初開的少年。這太荒謬了,我已經三十四歲,
離婚五個月零九天,不該因為一個偶然的觸碰就如此失態?;厝r,我刻意坐在了老李旁邊。
酒過三巡,話題從直播成功轉到了合作社的未來規劃,又轉到了各種家長里短。不知何時,
蘇瑤已經移到了我右手邊,她的手臂貼著我的,體溫透過薄薄的衣料傳來。
"...所以我跟阿哲說,你要是敢把摩托車開那么快,
我就..."蘇瑤正講著她和丈夫的往事,聲音因為酒精而略顯含糊。
她的頭漸漸歪向我的肩膀,發絲蹭著我的脖子,癢癢的。包廂里嘈雜的人聲似乎突然遠去,
我的感官全部集中在右半邊身體——她的重量、她的溫度、她呼吸間淡淡的酒香混合著茶香。
沒有人注意到我們的親密,或者體貼地假裝沒注意。我僵直著背,不敢動,
生怕驚擾這片刻的溫存。突然,蘇瑤像是意識到什么,猛地坐直身體:"抱歉,我有點醉了。
""沒關系。"我說,卻感到一陣莫名的失落?;爻虝r,我們默契地和其他人保持距離,
一前一后走著。月光把我們的影子拉得很長,偶爾重疊,又迅速分開。"程遠,
"走到招待所門口時,蘇瑤突然轉身,"謝謝你為合作社做的一切。"月光下,
她的輪廓鍍著一層銀邊,美得不真實。我想說些什么,喉嚨卻干澀得發不出聲音。
她猶豫了一下,似乎想再說點什么,最終只是輕輕道了聲晚安。---接下來的日子,
合作社因為直播的成功而忙碌起來。訂單如雪片般飛來,加工廠日夜不停地運轉。
我主動幫忙協調物流和客服,蘇瑤則把控產品質量。我們之間的相處變得微妙起來。
工作場合一切如常,但獨處時,空氣中總彌漫著一種無形的張力。一個偶然的觸碰,
一個過久的對視,都會讓我們迅速分開,假裝忙于其他事情。
我開始用手機記錄合作社的工作日常,最初是為了制作宣傳素材,
但很快鏡頭就不自覺地追逐起蘇瑤的身影——她專注審評茶葉時的側臉,
她教孩子們采茶時彎下的腰身,她在夕陽下檢查包裝的剪影。"偷拍我?"一天下午,
她突然轉身,抓了個現行。我尷尬地放下手機:"素材...做宣傳片用。""給我看看。
"她伸手。我猶豫了一下,遞過手機。她劃動著屏幕,表情從戲謔漸漸變得認真。
我拍了幾百張,幾乎全是她。"你把我拍得很好看。"她輕聲說,將手機還給我,
指尖輕輕擦過我的手掌,"謝謝。"我們站在茶廠的二樓走廊,窗外是連綿的茶山,
風吹起她的發絲,有幾根粘在唇邊。我想替她撥開,但最終沒有動。
"明天我要去古茶區一趟,"她說,"新一批古樹茶要采摘了,你要一起嗎?""好。
"我點頭。她笑了笑,轉身下樓。我注視著她的背影,胸口涌動著一種陌生的、溫暖的情緒。
---古茶區的空氣格外清新,參天的古茶樹散布在山坡上,樹干上布滿青苔,
訴說著歲月的痕跡。蘇瑤熟練地檢查著茶葉的長勢,和采茶工人們交談。
我拿著相機四處拍攝,突然在一棵特別粗壯的古茶樹后發現了蘇瑤的筆記本。翻開一看,
里面密密麻麻記錄著每棵古樹的生長情況、采摘日期和產量,有些還附著手繪的小圖。
最后一頁卻不同,是一首詩,字跡有些潦草:「三年了,茶又發芽,你的衣服還在柜子里,
我該丟掉它們嗎?就像丟掉記憶一樣...」我輕輕合上筆記本,胸口發緊。
我們都在以自己的方式悼念逝去的愛情,她的方式是寫詩,我的方式是逃離。
"找到好東西了?"蘇瑤的聲音從背后傳來。我轉身,遞還筆記本:"抱歉,不是故意的。
"她接過本子,看到翻開的頁面,表情微微一滯,但很快恢復平靜:"采風結束了?
工人們準備了午餐。"午餐是在茶樹下簡單卻豐盛的野餐。我坐在蘇瑤對面,
看著她給每個人盛飯,照顧老人和小孩,談笑風生。
誰能想到這個堅強的女人深夜會寫下那樣憂傷的詩句?回程路上,我們并肩走著,
偶爾肩膀相碰,都不再刻意避開。"程遠,"她突然問,"你想過留下來嗎?
"我心跳漏了一拍:"什么意思?""合作社需要你這樣的人,"她的目光直視前方,
"當然,三個月期滿后,你肯定要回大城市...""我還沒想好。"這是實話。
最初我只把這當作一個暫時的避風港,但現在...我的手機突然響起,打斷了思緒。
屏幕上顯示的是一個陌生號碼,但歸屬地讓我手指一僵——北京。"不接嗎?"蘇瑤問。
我按下拒接鍵:"推銷的。"但幾分鐘后,手機又響了,同一個號碼。我再次掛斷。
第三次響起時,蘇瑤停下腳步:"也許是急事。"我嘆了口氣,接起電話:"喂?""程遠?
"是林萱的聲音,帶著哭腔,"求求你,別掛...爸爸病危了,
他想見你最后一面..."世界仿佛在瞬間靜止。我看向蘇瑤,她體貼地走到遠處,
給我留下私人空間。"程遠,求你了..."林萱的聲音破碎不堪,
"我知道我沒資格求你什么,
但爸爸一直把你當兒子...醫生說可能就這幾天了..."我閉上眼睛,
腦海中浮現出岳父慈祥的面容。去年心梗發作時,是我背他下樓的。
老人醒來后第一句話是:"小程啊,別告訴萱萱,她該擔心了。""哪家醫院?
"我終于開口。林萱抽泣著告訴我地址,
又說:"謝謝你...真的謝謝你..."掛斷電話,我站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