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遠被推搡著走進看守所大門時，鐵門關(guān)閉的巨響讓他渾身一顫。三天前，
他還是程氏科技的副總裁，穿著定制西裝在高檔餐廳談笑風(fēng)生；而現(xiàn)在，
他穿著橘紅色的囚服，手腕上銬著冰冷的手銬，被兩名警察押解著穿過一道道鐵門。"姓名？
"登記處的警官頭也不抬地問道。"程遠。"他的聲音干澀得像是沙漠里的風(fēng)。"年齡？
""三十四歲。"警官終于抬起頭，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眼神里帶著程式化的冷漠。
"涉嫌商業(yè)詐騙和挪用公款，對吧？"他翻看著文件，"先去做體檢，然后分配監(jiān)室。
"體檢室里的燈光慘白得刺眼。程遠機械地按照指示脫掉衣服，張開嘴，抬起胳膊，轉(zhuǎn)身。
醫(yī)生粗糙的手指在他身上檢查時，他死死盯著墻角的一處裂縫，
仿佛那是他唯一能抓住的東西。"沒有傳染病，可以收押。"醫(yī)生對門口的警察說。
接下來是領(lǐng)取生活用品——一條薄毯、一個塑料杯、一塊肥皂、一支牙刷。
程遠抱著這些東西，跟著警察穿過長長的走廊。兩側(cè)的監(jiān)室里，
無數(shù)雙眼睛透過鐵柵欄盯著他，有些充滿好奇，有些則閃爍著危險的興趣。"307，
新來的。"警察打開一扇鐵門，推了程遠一把。監(jiān)室比程遠想象的要小得多，
大約四米乘六米的空間里，擠著十二張雙層鐵床。
潮濕的空氣中混合著汗臭、尿騷和廉價消毒水的味道，讓他胃部一陣抽搐。"喲，
來了個穿西裝的。"一個滿臉橫肉的男人從靠窗的床鋪上坐起來，其他人都跟著笑了起來。
程遠站在門口，不知所措。他的西裝早在警局就被換成了囚服，
但這些人似乎一眼就能看出他曾經(jīng)的身份。"過來。"橫肉男招了招手，"叫什么？
犯什么事進來的？""程遠，商業(yè)...商業(yè)犯罪。"程遠的聲音小得幾乎聽不見。"哈！
白領(lǐng)罪犯！"橫肉男大笑起來，"我是馬強，這里的'班長'。那是你的床。
"他指了指最靠近廁所的一張下鋪。程遠走過去，床墊薄得像紙，上面還有可疑的污漬。
他小心翼翼地坐下，塑料床板發(fā)出不堪重負(fù)的吱呀聲。"新來的，規(guī)矩得懂。"馬強走過來，
居高臨下地看著他，"第一，獄警叫必須立刻答'到'；第二，每天六點起床，
晚上九點熄燈；第三，吃飯按順序來，我第一個，然后是老李、阿彪...你排最后。
明白嗎？"程遠點點頭，喉嚨發(fā)緊。"說話！"馬強突然吼道。"明、明白。
"程遠結(jié)結(jié)巴巴地回答。"還有，"馬強壓低聲音，"每周三家屬可以送錢進來，
你讓家里人送兩千，我?guī)湍惚９堋＿@里小偷小摸的多，放你那兒不安全。
"程遠知道這是赤裸裸的勒索，但他只能點頭。在這個陌生的世界里，
馬強似乎是唯一愿意"關(guān)照"他的人。晚飯時間，一個不銹鋼餐盤從門下方的小洞推了進來。
馬強理所當(dāng)然地第一個盛飯，然后是其他人。輪到程遠時，只剩下一點菜湯和半碗米飯。
他默默地吃著，味同嚼蠟。熄燈后，監(jiān)室里此起彼伏的鼾聲、磨牙聲和夢話讓程遠無法入睡。
廁所的滴水聲像計時器一樣精確，每隔三秒就"嗒"地一聲。他盯著天花板上的霉斑，
思緒飄回三天前的那個早晨。他正在會議室準(zhǔn)備季度報告，突然幾個警察闖了進來。"程遠，
你涉嫌商業(yè)詐騙和挪用公款，請跟我們走一趟。"手銬扣上時，他看見董事長趙明站在角落，
臉上是他從未見過的冷漠表情。"我沒..."程遠剛想辯解，就被按著頭塞進了警車。
現(xiàn)在想來，一切都有預(yù)兆。過去半年，趙明逐漸將他排除在核心決策圈外，
財務(wù)部的王總監(jiān)也總是用奇怪的眼神看他。但他太忙了，忙著應(yīng)付并購案，忙著討好客戶，
忙著...他以為自己在為公司拼命，卻不知何時已經(jīng)成了替罪羊。"睡不著？
"一個聲音從對面床鋪傳來。程遠轉(zhuǎn)頭，借著走廊微弱的燈光，看見一個年輕的面孔。
看起來不超過二十五歲，眼睛在黑暗中出奇地明亮。"嗯，第一天...不太習(xí)慣。
"程遠小聲回答。"我叫張浩。"年輕人說，"進來三個月了。""你...犯什么事？
"程遠問完就后悔了，這里的規(guī)矩似乎不該隨便問這個。但張浩并不介意。"打架。
"他苦笑一聲，"我工作的餐廳，老板拖欠工資，我去討要，他叫人來打我，
我抄起菜刀...結(jié)果對方輕傷，我成了故意傷害。"程遠不知該說什么，
只能"嗯"了一聲。"你呢？"張浩問。"公司的事...他們說我是詐騙犯。
"程遠突然有種傾訴的沖動，
"但我真的沒有...至少不是他們說的那樣...""這里一半人都說自己冤枉。
"張浩的聲音里沒有嘲諷，只有理解，"睡吧，明天還要早起。記住，別惹馬強，
也別惹'刀疤'劉虎——他睡你上鋪，今天出去提審了，明天回來。"程遠點點頭，
閉上眼睛。不知過了多久，他終于陷入淺眠，夢見自己在無盡的走廊里奔跑，
身后是追趕的警笛聲。清晨五點，刺耳的鈴聲將程遠驚醒。
監(jiān)室里的人像訓(xùn)練有素的士兵一樣迅速起床、疊被、排隊洗漱。程遠手忙腳亂地跟著做，
但還是慢了半拍。"新來的！快點！"馬強不耐煩地吼道。廁所是開放式的，毫無隱私可言。
程遠硬著頭皮在眾目睽睽下解決生理需求，然后排隊用那個銹跡斑斑的水龍頭洗臉。
水冰冷刺骨，肥皂泡進眼睛里火辣辣地疼。早餐是一碗稀粥和半個饅頭。程遠剛咬了一口，
就聽見門口有人喊："307監(jiān)室，提審！"馬強站起來："程遠，是你。
"程遠的心跳加速，跟著獄警穿過迷宮般的走廊，來到一間審訊室。
他的律師林正已經(jīng)等在那里，臉色凝重。"情況不太好。"林正開門見山，
"檢察院掌握了大量證據(jù)，包括你簽字的轉(zhuǎn)賬記錄和幾封涉及資金操作的郵件。
""但那都是趙明讓我簽的！郵件也是他讓我發(fā)的！"程遠壓低聲音，急切地解釋。
"問題是，所有文件上只有你的簽名，沒有他的。郵件也是從你的賬號發(fā)出的。
"林正推了推眼鏡，"除非能找到直接證明趙明指使你的證據(jù)，
否則..."程遠感到一陣眩暈。他想起那些深夜加班的日子，
趙明拍著他的肩膀說"你辦事我放心"時的笑容。多么完美的陷阱——他信任的上司，
一步步將他引向懸崖邊緣。回到監(jiān)室時，程遠像行尸走肉。推開門，
他看見自己的床鋪上坐著一個陌生男人——約莫四十歲，
左臉有一道從眼角延伸到嘴角的疤痕，正冷冷地盯著他。"這是'刀疤'劉虎。
"馬強介紹道，"這是新來的程遠，白領(lǐng)罪犯。"劉虎站起身，比程遠高出半個頭。
"我睡上鋪，"他用手指戳著程遠的胸口，"晚上別亂動，吵醒我的人都沒好下場。
"程遠點點頭，喉嚨發(fā)緊。劉虎身上有種危險的氣息，像是一頭隨時會撲過來的野獸。
接下來的日子如同噩夢。
何在三分鐘內(nèi)吃完一頓飯；如何在眾目睽睽下上廁所而不感到羞恥；如何在點名時站得筆直，
聲音洪亮地回答"到"。他也逐漸了解了監(jiān)室里的人：馬強是慣偷，
這是第七次進來；劉虎是黑社會，涉嫌故意殺人；老李是個會計，
貪污了學(xué)校基建款；阿彪是出租車司機，酒駕撞死了人...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故事，
自己的辯解，自己的悔恨或麻木。唯一讓程遠感到些許安慰的是張浩。
這個年輕的廚師總是想辦法多分一點食物給他，晚上趁其他人睡著時小聲聊天。
張浩告訴他看守所的各種潛規(guī)則，教他如何應(yīng)對獄警的刁難，
甚至偷偷用省下的肥皂給他多洗一次衣服。"你為什么幫我？"一天晚上，程遠忍不住問。
張浩沉默了一會兒："你看過《肖申克的救贖》嗎？里面說，監(jiān)獄里也有好人。
我想...證明這是真的。"程遠突然眼眶發(fā)熱。在這個失去一切尊嚴(yán)的地方，
張浩的善意像黑暗中的燭光。第六天早晨，事情急轉(zhuǎn)直下。排隊打飯時，
程遠不小心踩到了劉虎的腳。"對不起。"他立刻道歉，但已經(jīng)晚了。劉虎一拳打在他腹部，
程遠彎下腰，痛苦地干嘔。"白領(lǐng)了不起啊？"劉虎揪住他的頭發(fā)，"在這里，
你就是個渣滓！""夠了！"張浩突然沖過來推開劉虎，"他道歉了！"監(jiān)室里瞬間安靜。
劉虎的表情變得猙獰："小廚師，想當(dāng)英雄？""我只是說公道話。"張浩的聲音有些發(fā)抖，
但站得筆直。"好，很好。"劉虎冷笑著松開程遠，"我們晚上再聊。"一整天，
程遠都處在恐懼中。他試圖向馬強求助，但"班長"只是聳聳肩："你們?nèi)橇说栋蹋?/p>
自己解決。"晚飯后，獄警剛查完房，劉虎就和兩個手下把張浩拖到了廁所隔間。
程遠想沖過去，卻被馬強攔住："想去送死嗎？"隔間里傳來沉悶的擊打聲和壓抑的呻吟。
程遠渾身發(fā)抖，指甲深深掐進掌心。十分鐘后，張浩被扔出來，滿臉是血，
左臂不自然地彎曲著。"下次多管閑事，斷的就不只是胳膊了。"劉虎甩了甩手上的血，
輕描淡寫地說。程遠跪在張浩身邊，手足無措。
"對不起...都是因為我..."他的聲音哽咽。張浩勉強笑了笑，
"沒事...我經(jīng)歷過更糟的...廚房里...燙傷比這疼多了..."程遠按響警報器，
獄警慢悠悠地過來，看了一眼："打架？活該。明天送醫(yī)務(wù)室。"那一夜，
程遠守在張浩床邊，用撕碎的床單給他止血。張浩發(fā)著高燒，時而清醒時而糊涂，
斷斷續(xù)續(xù)地講著自己的故事：從小失去父親，母親臥病在床，十五歲輟學(xué)打工，
好不容易在星級酒店當(dāng)上副廚師長，
卻因為討薪毀了前程..."我媽媽...不知道我在這里..."張浩在昏沉中說，
"我告訴她...我去國外進修了..."程遠握著他沒受傷的那只手，
第一次在看守所里哭了。他為自己的無能而哭，為張浩的不公而哭，為這個扭曲的世界而哭。
天亮?xí)r，張浩被帶去了醫(yī)務(wù)室。程遠獨自坐在床上，看著對面空蕩蕩的床鋪，
內(nèi)心有什么東西悄然改變。過去三十四年，他一直是個精致的利己主義者——名校畢業(yè)，
職場精英，每一步都計算得精確無誤。他從未真正關(guān)心過底層人的苦難，
直到自己成為他們中的一員，直到一個素不相識的年輕人為他擋下拳頭。"程遠，律師會見。
"獄警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
林律師這次帶來了好消息："我們找到了一份關(guān)鍵證據(jù)——趙明秘書的錄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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