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只死了很久很久的阿飄，久到生前的事一點都不記得了。因為愛上一個人，
我的魂魄被鎖魂釘釘在肉身之中，無法游離，也無法輪回轉世。施法的人說，
只要我們不再相愛，鎖魂釘便會失效。可我怎么也沒想到，僅僅一年的時間，
我的靈魂就可以脫離肉身了。親眼看見他們抵死纏綿后，我終于明白，
這世上沒有忠貞不渝的愛情。1「我不走，除非同意讓我遷墳！」
「你要遷墳就得拿出親屬證明！」「我就是她的家人，要什么證明！」「拿不出證明，
那就不是她的家人！別亂認親戚！快走開！別妨礙公事！」「我不走，除非同意讓我遷墳！」
……「我x！你們TMD是不是有病啊！」我看著外面這個胡攪蠻纏，
最終因憤怒忍不住爆粗口的男人，有些難過。掘了我的墳，
我的秘密就藏不住了……由于村里土地被征收，我這座百年孤墳因無親人認領，
政府請了人來要進行破拆。聽說骨灰會被生態化處理，可能是樹葬，也可能會深埋。哎，
居然連公墓都不讓我去，難怪他這么生氣。傻柚子，他們想要遷墳，就要作出補償，
我的豪宅能賠不少錢呢，他們自然要找借口破拆。不過沒關系，我哪里都去不了的，
掘了也無所謂。據理力爭了半天，他們依舊沒有同意讓柚子遷走我的墳，
還十分不耐煩地離開了。只留下一座墳，一個人，一縷魂，一棵柚子樹。「我真是沒用。」
柚子低罵了一句，緩緩坐下，靠在我墳前，將腦袋深深埋進膝蓋內側，肩膀微微顫抖。
竟是哭了。柚子從小就是個愛哭鬼！但無論如何，我還是希望他能開心一點。「別難過了，
柚子。」沒什么好哭的，不是嗎。我伸出手想拍拍他的肩膀，指節卻穿透了他的身體。
差點忘了，我是一縷魂魄，觸碰不到任何物體，說的話別人也聽不見。柚子胡亂抹了把眼淚，
轉過身，眼神變得堅定。他說：「他們敢掘了你的墳，我就和他們拼命！」有那么一瞬間，
我覺得柚子的視線像是落在了我身上。我時常覺得他好像能看得見我。拼命又能怎么樣呢？
社會在進步，農村要建設，我的豪宅遲早要被移平的。不過，柚子從小就是好孩子，
現在也是。我想起來那年他夯吃夯吃爬上坡，來到我的墳前，一點點拔光了墳前的雜草，
我夸他是好孩子。他像是能聽見我說話似的，嘿嘿一笑，說：「我幫你把草都拔了，
能不能摘一個你墳前的柚子？」我揮一揮衣袖，大方說隨便摘。他也不貪心，
爬上樹摘了一個，剝開后還分了半個放到我墳前。2柚子是個話癆，自從吃了我的柚子，
每天都要上來碎碎念。說自己是留守兒童，家里只有一個年邁的老奶。
說班里有個女生喜歡他，給他寫了情書。說屁股上長了顆大痘子，想給我看看。
總之什么都說，一直到初中畢業，他被父母接走。因為村里沒有高中可上。柚子哭著說，
有空就回來看我。他為什么那么傷心？不過就是一座墳墓。傷心的應該是我，又沒人陪了。
高中畢業后，柚子再次哭著說，有空就回來看我。因為他要去上大學。大學畢業后的柚子，
不知為何留在了鎮上工作，以他的能力，完全可以去到更好的地方。這么一來，
柚子又開始時不時地在我墳前碎碎念。說很多女孩子喜歡他，想做他的女朋友。
說家里催他找對象，早點結婚。我才反應過來，曾經的小孩兒已經長成了英俊的大男孩。
以后會是別人的丈夫，會是她孩子的爸爸。
我怎么能指望一個人能長長久久地陪著我這只鬼呢，真是太貪心了。柚子還問我，
以后死了能不能葬進我的墳墓，他也想住豪宅。真是個大傻子，只有夫妻才會生同寢死同穴。
3夜里，風很大，雨也很大。白天那幫狗崽子膽子更大。
他們冒著風雨帶著家伙準備偷偷掘了我的墳。「啪——」一顆未成熟的柚子掉落在地。
「嚇老子一跳！」柚子被踢飛，滾下山坡。「快動手吧，這么大墓，里面肯定有值錢的東西！
」糟糕，原來是沖我墓葬品來的，難怪死活都不讓柚子認領。我很想告訴他們，
我這個墓除了大，里面其實沒什么值錢的東西的……頂著風雨，
他們的鐵棍一下一下搗向我的墓門，搗鼓了半天，卻沒有破開半點。呵呵。天真的人類！
我的墳墓堅硬如鋼鐵，哪是一般工具就能撬開的，這么好弄開，早就被人撬了。「不行啊，
大哥，這玩意兒太牢固了，需要爆破啊！」「來都來了，再試試！」
一伙人手持家伙鏗鏗鏘鏘又開始鑿，跟打鐵似的，吵得我腦子嗡嗡作響。「月顏——」
柚子的聲音，穿透雨夜的嘈雜，鉆入我的耳朵里。只是他怎么知道我叫月顏？是我聽錯了嗎？
「你們在干什么！」柚子憤一聲怒喝，手電筒的光隨著他的跑動晃個不停，沖上山坡后，
直接和他們扭打在一起。他們人多勢眾，柚子很快被打趴在地。「柚子！柚子！」
我心急如焚，卻幫不上任何忙。真正沒用的好像是我，作為鬼魂，半點靈力都沒有。
真沒用啊。「兔崽子，這里頭到底躺著誰啊，你祖宗啊！讓你不要命似的護著！」「我老婆！
是我老婆！誰敢動掘她的墳，我就跟誰拼命！」「大哥，我看這小子八成是腦子有病，
不像正常人！是不是鬼上身啊！」「MD，晦氣，趕緊走！」左右也撬不開我的墳墓，
也不想鬧出人命，這幫人帶著家伙訕訕離去。「啪——」又一顆柚子掉落。
柚子艱難地爬過去將它抱進懷里，任憑雨水沖刷自己青一塊紫一塊的臉。「柚子，
你在胡說八道些什么？」誰是他老婆，討厭！不只是他們，我都覺得他有點鬼上身的樣子。
「沒嚇到你吧？」柚子扯開嘴角沖我笑了一下，大概是扯到傷口，痛得嘶了一聲。
雨逐漸變小，轉為毛毛細雨。就這樣，我們對視了許久。在我的錯愕中，
柚子已經整理好雨衣，抱著那顆柚子一瘸一拐向我走來。「你能看見我？」「嗯，
一直看得見！也聽得到你說話！」那我之前穿著肚兜在墳前晃悠，豈不是都被他看到了？
我看了一眼腰間掛著的玉佩，上面刻著沈月顏。我曾把玉佩遞到他眼前，告訴他，
我叫沈月顏。難怪他會知道我的名字。「你這個孩子怎么這般壞！為什么裝作看不見我！」
害得我丟人丟大發了！我鉆進豪宅，不想再搭理他。「你也沒問呀！還有，
我早就不是小孩子了，我是個成年男人！別總是拿我當小孩！」
柚子總是不高興我說他是孩子，但這回聽著像是生氣了。「我可能幾百歲都不止了，
你不是孩子是什么，你祖宗來了也是孩子！」「可你的樣子看起來，二十歲都不到，
我都**十了！」柚子抱著那顆未成熟的柚子氣呼呼地走了。我不懂他為何生氣。
生氣的不該是我嗎？都忘了問他疼不疼。「柚子，疼不疼呀？你走什么啊！」
我從豪宅里鉆出來，沖他喊道。聽到我的叫聲，柚子又折回來，指了指自己的嘴角。「疼！
你要是能親我一下就好了！」等我反應過來自己被調戲，他已經走遠了。
這是在報復我說他是孩子嗎？4隔天，柚子因妨礙公務不僅被拘留了，
還被口頭教育了大半天。趕回來的時候，我的墓門剛好被破開。一句撕心裂肺的混蛋，
把看熱鬧的村民嚇了一跳。他們平常就覺得這小子有點神經質，總是在這個墳前神神叨叨的。
今天這么一看，不止是一點。我隱于柚子樹中，看著他瘋了般和那些人扭打在一起，
最后被按在地上，動彈不得。盡管臉上舊傷又添新傷，但絲毫不影響他的俊美。我怎么了？
都這個時候了，竟然還盯著他的臉看。破開一個口子后的墓門很快就被全部撬開。
偌大的墓室里，空空如也，中間放了一只壇子，看起來不太像骨灰壇，比骨灰壇大很多。
有膽子大的打開壇子瞧了一眼，隨即大罵一聲：「MD，居然是壇酸菜！
這小子死活不讓我們動，還以為里頭有什么好東西！」「不是說這里頭躺著他的老婆？
這是酸菜是他老婆？我看他真是鬼上身了！」在場的人，包括柚子全都傻了眼。這不是孤墳，
而是空墳啊！連衣冠冢都算不得。柚子掙脫束縛，連滾帶爬到了我的墳前，
不可置信地看著那壇酸菜，喃喃自語：「怎么可能？」其實我自己都覺得有點好笑，
但眼下這個情形我笑不出來。既然是座無人認領的空墳，他們拆起來也就更加肆無忌憚，
噼里啪啦轟隆，一陣亂捅亂搗。柚子再也沒有阻攔他們的理由，
只是默默地把酸菜抱到了邊上。眼睜睜看著豪宅被摧毀，還搬出了酸菜，
我的尸體都有點不舒服了。哎，秘密還是被他們給發現了～可惜了那壇酸菜，腌了這么久，
一定很入味吧，高低也算個古董了。一陣涼風拂過，葉片沙沙輕顫。柚子呆呆地望著柚子樹，
若有所思。他不會以為我是柚子精吧？5我慶幸他們沒有掘了這棵柚子樹。真掘了，
我的魂魄沒了載體，到時候就是四處飄蕩的孤魂野鬼。而我的棺槨就埋在這柚子樹底下，
所有的墓葬品都在這副棺槨里。也不知道是生前哪個家人想出來的法子，如此明智。
能看得出來，他們一定很愛我，不然不會如此厚葬。那我的墓碑上為何會沒有碑文？
我到底是誰的女兒？誰的妻子？亦或是誰的母親？每當想到這些疑問，我的腦子就開始發疼。
不想了，記起來又有什么意義呢。眾人皆散去。徒留一個人，一縷魂，一棵柚子樹。
「沈月顏，快出來！」柚子慌亂地四處張望，試圖尋找我的身影。「沈月顏！」「我在這里！
」我從柚子樹后竄出來，故作輕松。找不到我，一會兒又該哭鼻子了。
柚子張開雙臂想要擁抱我，卻撲了個空。「柚子，我沒有家了。」其實，我也想抱抱他。
「我帶你回家！你跟我回家，好嗎？」柚子急切地詢問我。我沉默了。
「你的骨灰壇埋在哪處？我帶你回去！」「你帶不走的。我的肉身就埋在這地底下！」
我指了指柚子樹下。這么說，他可能不明白，我又解釋：「我嘴里含著那駐顏珠，
可保尸身萬年不朽，容顏不敗！」總結一下，我至今保存完好的尸身具有研究價值，
一旦面世，必會引起轟動，到時候就不得不上交國家。他連我的空墳都要拼死護著，
又怎么會把我的尸身交出去供人觀摩研究。即便是偷偷將我的尸身帶走，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沒有別的辦法了嗎？」其實也不是沒有辦法。只要取出我口中的駐顏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