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楔子每當從睡夢中驚醒，眼角總殘留著幾抹淚滴。看向鏡中的自己，
仿佛整個世界都不再真實。是夢中的我在哭泣，
還是哭泣的我在向夢境訴說?我無法回答……當原野的清風揚起秋末的枯草，
我總在疑惑——褪去顏色的究竟是我的眼眸，還是這不肯褪色的世界?原野之中，一塊巖石，
滿地黃沙；一卷秋風，一曲挽歌；是凄涼，是無法忘卻的回憶。“你的眼睛——是金色的啊！
”“呃……一定很奇怪吧……”“我倒是覺得很好看呢！
”……2 別離淚狂風卷起了插在城頭的旗幟，
密布的黑云沉重地壓在了這座方圓百里皆為荒草的孤城頭上。雨開始下得大了，
城墻上的守軍大多都回了營。在這種天氣之下，敵軍不可能發動大規模進攻。
藍雨舉著一把竹傘獨自登上了城樓。向遠方眺望，
龍族大軍的營火已被這秋雨撲掩得只剩得縷縷黑煙。東城樓上沒有一絲人影，
烽火臺也早已被熄滅——并不是因為這場雨，而是因為它已經失去了意義。守望者說，
沒有援軍會來了。事實上，這座被喻為中部最堅固的要塞，
已經在一萬名守軍的血戰下堅守了三個月，面對遠方旌旗遮天的龍族大軍，
它還沒有到彈盡糧絕之時。藍雨這次來，只為祭奠一個人。那是他的阿姊：藍冰。
在藍雨的記憶里，他和阿姊從來都是不對付，
無論是個人喜好還是在性格上兩人都存在著天差地別，甚至在靈力蘇醒這件事上，
藍冰以傲人的天賦進入圣堂深造，而毫無靈力的藍雨只能留在家鄉風吟城學醫。
藍雨對此并不在意，學醫對他來說也是一個心動的選擇。自藍冰進入圣堂后，
藍雨便很少見著她了，直到在兩年前，藍冰在赤城一役中被喻為“女戰神”，
他才知道她進了獵龍組。這一次在夜燕遇上她也算是一種巧合——她是以獵龍者的身份來的，
而他是醫師。藍雨緩緩地在雨中步行著，他看見了那桿被風吹落的大旗，于是將它拾了起來，
重新安插在城墻上。紅色的旗面殘破不全。他知道，那面旗幟本不是朱色的——那是鮮血。
三個月來，他救治過無數的傷殘，也聆聽了無數的遺言。今天上午，醫部的帳門被推開了，
送進來的是一名滿身鮮血、奄奄一息的女戰士。看見了她身上的傷之后，藍雨已然知曉，
自己對此無能為力。但就在下一刻，眼淚滑過他蒼白的臉頰，因為，
他看清了她的臉——那是姐姐的臉。一時間，
徬徨、失措、驚訝……所有的情緒都化作了虛無，消散在他的心里，只有眼淚在不停地流淌。
他從未想過自己與阿姊的相遇竟是這般場景，他無力地用雙手掩住面龐，
淚光在指縫間閃爍著，就像是不會中止的夢。這時，一只冰冷的手觸碰到了他的衣角，
他下意識地蹲到與病床相平的高度，他發現，她輕柔的目光正在凝視著自己。
他從未見過阿姊這般的眼神，是憐愛嗎？還是不舍？兩人分明在同一個城市中待了三個月，
而相逢卻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上天似乎給他開了個玩笑。
“沒事的……”在被淚水朦朧了的視野中，她張開了嘴，卻只來得及說出這三個字。別人說，
藍冰在被戰友發現前，一直都在護著這面旗幟。3 曲中人雨夜里，
他凝望著這面殘破的旗幟，想起他將要做的事來 。忽然間，秋風飄來了幾絲竹笛的音律，
那聲音十分靈動，卻也夾雜了凄美 。聽見這竹音，他竟忘了自己要做之事，閉上雙眼，
靜靜地聆聽著這場只有一名觀眾的表演 。這竹聲很熟悉，
仿佛是多年前的熟人突然出現在他的面前。耳熟的不是樂章，
而是吹笛者深藏在音符之中的纏綿不盡的幽情。透過笛聲，
他仿佛看見了纖細的雙手優美地在竹笛上律動著 。我曾聽過這笛音 。
不知是雨聲變得大了，還是吹笛者停了樂，他尚不見尾音，便再也聽不見笛聲了 。
“你一個人在這兒干嘛呢？”這突如其來的聲音把藍雨嚇了一跳 。眼前的少女亭亭玉立，
黑綠色的裙擺在風中翩翩起舞，
淡綠色的發絲和眼睛與她披在身上的蓑衣共同描繪了一幅動人的雨中佳人圖。
塵知夢早就注意到了這名傾聽她笛音的少年，停止了演奏是因為，她發現他哭了 。
在這樣的大雨中，塵知夢也不知自己為何會分得清雨滴和眼淚 。“我的事與你無關。
雨大了，回去吧。”藍雨冷冷地回答道 。他也不知自己為何會如此作答，他本無惡意，
或是被這雨兒纏得心煩，才會這般無禮吧 。“脾氣倒不小呢。”塵知夢笑道 。
她也不惱怒，只是覺得這人很有趣，明明自己剛才還哭得稀里嘩啦的，
卻還想擺出臉色來強裝鎮定 。許久，他都沒有吭聲，在沉默的雨夜里，兩人就這么站立著，
少女在盯著少年通紅的臉頰，而少年則遙望著遠方。“我呀，從小就討厭這種戰爭，
很害怕分離的感覺……”或許是猜到了男孩的心思，她緩緩地開口道。
“剛才的那首曲子名叫《安魂》，爸爸說，奏響它的旋律就可以超度冤死的亡靈。
”藍雨聽到這句話，才回頭看了看正在凝視他的少女，但依舊沉默。“人生幾何，
又何必為逝者而枉度一生呢？”她語重心長地說道。“不曾經歷過，你無法體會這種心情。
”藍雨淡淡地說道。聽他如此言語，塵知夢的眼神不禁黯淡了，而藍雨卻不曾發覺 。
“這樣嗎……”她沉下了頭，小聲地自言自語道 。她沒有再看向少年，轉身便往城下走去。
藍雨突然覺得自己有些嘴欠，人家本是好心安慰他，自己不領情就算了，還把別人給氣走了。
風變得更大了，他手中的竹傘已然發出痛苦的嗡鳴。“請等一下！
”藍雨呆呆地看著那道在雨中逐漸遠去的身影，失聲喊道 。他原以為少女會徑直離開，
畢竟自己的行為也十分不妥 。但她卻因這句話而停下了腳步，她回首看向了少年 。
“你還沒有告訴我你的名字！”藍雨也不知自己為何會如此在意眼前的這個人，
下意識地便將這句話說出了口 。少女笑了笑，縱使相隔著雨幕，
他依舊看得清她那靈動的雙眼 。“塵知夢。你呢？”少女笑著回答道 。少年不知道的是，
在多年后的歲月里，每當他獨自站在雨中，腦海里總會回想起這段話語，這片秋雨，以及，
雨中的這位少女 。“藍雨！”聽見她的回答，莫名其妙地，他感到很愉悅，
心中的苦也淡化了幾分 。“像個姑娘！”塵知夢笑道 。“啊？”藍雨木納地站在原地，
不知何時，臉上已經變得通紅 。“開玩笑的啦！
”少女彎月般的眼睛再一次觸動了少年的心。說罷，少女在雨中轉身離去，
唯有少年在城墻上久久佇立，看著少女遠去的方向，不愿離去 。
或許是察覺到少女已然不見了蹤影，他才緩過神來 。“塵……知夢，
知……夢……”藍雨輕聲呢喃著好像在哪兒聽過……遇見這名少女后，
藍雨放棄了自己來此的行動，他沿著少女的離開的路徐行著 。忽然，
腳尖似乎踢到了什么東西，他彎下腰，將那東西拾起 。這似乎是一塊令牌，
玉質的牌身在與地面的磕碰中絲毫沒有破損，反而在雨滴的淋漓中顯得更為光滑 。
正面刻著一個大字——“靈”，反面則是各種看不懂的符文，
但最下方的三個字他看懂了——“塵知夢” 。藍雨見過這東西，
那是藍冰成為獵龍者后第一次回到家里，他好奇地問姐姐，帶在腰間的是什么。
那是獵龍者的定制令牌 。她是獵龍者！不過想來，既然她會吹奏《安魂》這種曲目，
那么也就沒什么奇怪的了。4 佳人逢“什么？獵龍者的令牌！”白憐失聲道。
白憐是他的舍友也是好友，兩人皆出生自風吟城，年少相識。九年前，
一位龍尊趁夜色奇襲風吟城，一時間無人能擋，雖說最終風鳴守望者力挽狂瀾，
卻還是造成了大量人員傷亡。昔時白憐的父親在廢墟中被藍雨找到，然而那人已然生命垂危，
這個陌生人拜托藍雨將一掛玉墜轉交于他的兒子，藍雨也就此與白憐相識。
“你這是要掉腦袋的！”白憐滿臉慌張地說道“慌什么，又不是偷的，解釋清楚就行了。
”那日，藍雨求見了守望者，滿城之中擁有獵龍者令的不過幾十人，除了守望者，
找其它主事幾乎毫無作用。可藍雨不曾想到，他所尋找的那人就那么淡定地站在守望者身旁，
笑嘻嘻地看著他。滿殿風光，幽竹清淡。藍雨感覺自己就像是被玩弄了，
但看著眼前這嘴角上揚而又不失靈動單純的少女，
藍雨滿心的怒火竟就這么理所當然地消退了。“記得保管好，別又弄丟了。
”守望者扶額長嘆，也不知是在哭還是在笑。“你們聊，我還有事。”說罷，
這位守望者便快步離開了。于是乎，偌大的庭院中只剩下他們兩人“你到底想干嘛？
”藍雨略帶些不滿的情緒問她。“不是你來找我還令牌嗎，怎么又反過來問我了。
”塵知夢頑皮地說道。鬼才信是不小心掉了的……分明是故意的吧。“你要沒別的事，
那我也走了。”藍雨淡淡地說著，轉身便往殿外走去。“等等！”塵知夢見此，疾步上前，
拉住了藍雨的袖口。“你……你！”藍雨紅了臉，欲想扯回衣袖，
卻發現這看上去人畜無害的女子竟力大無窮，絲毫不予他掙脫的機會。“你什么你，
難得騙你來一次，隨我逛逛又如何？”塵知夢那霸道的語氣像極了古裝片里的紈绔公主。
藍雨看著這氣勢逼人的少女，早已欲哭無淚。哪有這樣邀請人的啊！分明是綁架吧！
還滿臉占理不懼的樣子。就這樣，藍雨被逼無奈地隨這位少女游逛了這座位處城中府的庭園。
要說是綁架么，這氛圍也不太對，如果說成是約會吧……這也不合適啊！
和一個相識不過24小時的女子一同游賞這景致，任誰聽聞了都會說我居心叵測吧，
但問題是，我才是被脅迫的一方啊！微風點點，池水依依。
秋日清晨的曙光映照在塵知夢清秀的臉上，墨綠色的長裙隨風舞動，
溫柔的菊瓣掠過青色的發梢。那日在雨中未能看清的身影，在這光影交錯間，顯得格外動人。
塵知夢依舊牽著藍雨的袖口，生怕他跑了似的。“好看嗎？”塵知夢問道。“好……真好看。
”藍雨呆呆地說道。此刻，他的目光還停留在塵知夢身上。“我問的是海棠花！
”塵知夢看著這癡癡的少年，不由得笑出聲來。“啊？”藍雨自覺羞愧，側過臉去。
被牽了一路的衣袖，這時也松解開來。或是為了緩解尷尬，又或是真的有些疑惑，
他轉移話題道：“世人都說海棠總愛挑著三月初醺的光景，如今已是秋末，
海棠為何會開得這樣繁盛？”塵知夢的注意力似乎被成功地吸引了。
“是守望者冕下想挽留海棠花色，日夜以靈力澆灌，才得此盛景。”塵知夢回答道。
滿園秋景，一枝獨春。想必這守望者也有什么難言之隱吧。庭園的面積很大，
半個時辰過去竟還未走到出口。忽然間，塵知夢又一次牽起藍雨的衣袖飛奔起來。
“跑那么快干嘛！”“帶你看個好玩的！”此時，十二重雕花門廊次第排開，朱漆為底，
金線勾邊。廊柱盤繞龍紋，鱗甲映著燭光游動。最末一重鑲嵌琉璃屏，透光成影，
地面便浮出十二重顛倒的雕花世界。就在這絢爛的門廊間，秋葉散落著浪漫的沁香。
笑容燦爛的少女和不知所以然的呆癡少年在其間穿行著，仿佛在穿越時間的浪潮。那一日，
守軍在夕色中擊退龍族的總攻；那一天，在城中府的庭園里，少年和少女在金池邊共賞錦鯉，
絲毫沒有感受到城外的血雨腥風 。藍雨不知道塵知夢為何會這般對待自己，
他追憶著二十年歲月中的每一個剎那，卻依舊想不起他與這位少女曾有過什么交集 。
或許她的個性便是如此吧。藍雨心想。但無論怎樣，對于這僅有一面之緣的少女，藍雨覺得，
在自己的內心深處，似乎有什么東西被她牽動了。5 歡笑語夜燕城東城樓。
夜燕城的地圖被懸掛在灰色的墻壁上，巨大的沙盤在守望者身前展開。“寒組長到了。
”侍者推開門，輕聲說道。“進來吧。”守望者拿起一旁的茶杯，轉身看向寒冥。“冕下。
” 這位名叫寒冥的年輕人單膝跪地向守望者致意。
“昨天一個從江城來的獵龍組抵達了夜燕。”守望者面無表情地說道。“增援嗎？
”寒冥站起身來問道。守望者搖了搖頭，放下只喝了一口的茶。“是讓我們撤離。
”寒冥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撤？往哪兒撤，四周都是龍族。”守望者展開一張地圖，
同是夜燕城圖但這張明顯比墻上那張更詳細。“這是那個獵龍組帶來的。上個世紀末，
夜燕城的平民為開采黃金，在夜燕山上修了一條小路，龍族暫時還不知道這個秘密。
”“從這里撤倒是可以。”寒冥不清楚這位守望者讓自己來究竟是要干什么，只能點頭示意。
“是時，后勤部門會先行撤退，主力會留在城內與龍族決戰，
你的任務是帶著你的獵龍組暗中保護這支部隊。”“不是說龍族不知道嗎？”寒冥問。
守望者推開眼前的地圖，輕輕嘆了口氣。“我總有一種不祥的預感……”在夜燕城的集市上，
一男一女并肩行走著。事實上這五日來，塵知夢總能找到藍雨的空閑時間將他約出來 。
對于這奇怪的女子，縱使藍雨有滿腹的疑問，卻又沒有勇氣問出來 。
夜燕城的內城絲毫沒有被龍族大軍進攻的態勢影響，
仿佛那被圍困了三個月的事實根本不存在似的 。“你總是這樣，會被誤會的。
”藍雨開口道。不知是幻想還是什么的，藍雨這時倒是希望她來一句“本就是如此，
哪兒來的誤會”之類的話 。“哦，我會注意的。不過，
像你這個樣子應該也沒有人會誤會吧。”塵知夢淡淡地說道。聽到此言，
藍雨險些一口逆血噴出 。拜托，就算我配不上你，也不必這么打擊我吧！當想，
這種話也只是想想而已，說出來那是不可能的 。“那你又為何叫我出來呢？
”藍雨整理了一下衣冠，然后強裝鎮定地說道 。“因為……想讓你開心唄！
”塵知夢笑著看向藍雨，那表情讓人誤以為是姐姐在哄不懂事的弟弟玩。
“之前你姐姐走的時候，看你難過的樣子……”見藍雨不作聲，
塵知夢才意識到自己說錯了什么，她趕忙道歉道：“抱歉、抱歉！我不太會說話。
”“沒關系。”藍雨強顏歡笑，不希望讓塵知夢看見自己沮喪的模樣。“對了，
戰事這么吃緊，你這個獵龍者這么閑么？”藍雨想換個話題調節一會兒情緒。
但……用詞似乎有點兒不太對……糟糕，怎么滿嘴的火藥味……聽聞此言，塵知夢愣了愣，
隨即又恢復了臉上的笑容：“你是不是傻！獵龍組的任務基本上都是偵察和刺殺，
如今城困數月，獵龍組的用處已經很少了。當然了，有時也會去參與協防就是了。
”藍雨忽然明白了，阿姊也許就是在參與協防時犧牲的。“如果有一天我沒來找你玩，
你會不會不開心呀！”塵知夢摸了摸藍雨的頭發。這還真成了姐弟倆兒了……拜托，
我好歹也二十了吧……黃昏，夜燕城東城墻。塵知夢輕撫手中的長笛，
神情凝重地看向遠方的龍族大營。“冕下。”守望者從城樓中走出來，塵知夢將目光收回，
看向身旁的守望者。“還是不能告訴我你的任務嗎？”守望者苦笑道。塵知夢搖了搖頭。
“這件任務本該由藍冰負責，她戰死后將其轉交于我，根據原則，
除星辰冕下、靈魂冕下、老師和藍冰外，誰都無法過問。”守望者笑了笑：“罷了，
你不說我也猜到了幾分，那個男孩這么重要？”“晨曦冕下，這種事您還是去問星辰冕下吧。
”塵知夢冷冷地說道。守望者摸了摸塵知夢的頭：“你這孩子和你父親以前還真是一模一樣。
”“我給你安排的任務可知曉了？”“寒冥，通知過我了。”塵知夢說道。“唉，
希望一切順利吧……”守望者看向龍族大營。此時，在那個方向，
一雙藍色的眼睛正在回望著他。6 道相離夜晚的夜燕較白日里冷清了許多。若是在平時，
夕陽之后的夜燕燈火映染，人聲鼎沸；如今，守望者擔心龍族趁夜色潛入內城，
便發了宵禁令。“什么？你真喜歡上那個獵龍者了？”營帳中白憐滿臉震驚地看向藍雨。
這些天，塵知夢每每出現都是以長輩的姿態，似乎在姐姐走后，那位少女便彌補了這個空缺，
她帶給了藍雨幼年時與姐姐一同玩鬧的感覺，仿佛她的出現便是為了彌合藍雨心中的痛。
他站在門口向遠方眺望：“也……也許吧”藍雨心中也有些疑惑，
他并不知道自己對她究竟是什么感覺。“什么叫也許？給個確數。”白憐說道。但很快，
藍雨又搖了搖頭。“不，我給不了她什么，更多的是她在照顧我，這種情感不能算作喜歡。
”此時，孔明燈在遠方升起，成群的燈火緩緩上升，在夜空的背景下，它們是螢火，
也是繁星；是靈魂的超渡，也是對英靈的祭奠。“如此美景，她一定很高興吧。
”藍雨呢喃道。“想那么多干嘛？其實我覺得喜歡一個人更多的是直覺，
在看到她的第一眼的時候啊，就覺得是她了，誰還管什么照顧不照顧、責任不責任啊。
當然了，責任確實很重要了，但背負那么多責任的喜歡真的算是喜歡嗎？喜歡一個人，
和她在一起，不是所謂的你把她身上的壓力轉到自己身上來就好了，
那不然多少人自吻歸天啊。喜歡是承擔與分擔，兩者都要兼備嘛，說不定人家也是這么想的，
所以才通過這種方式來幫你啊！”白憐說道。聽到這話，藍雨陷入了沉思。
“要不你寫一封信給她吧。”白憐幽幽地說道。“情……情書嗎？”藍雨臉上有些泛紅。
“隨你怎么想好了，對了，一定要當面送。”白憐以一副過來人的口吻說著。
不過半炷香的時間，藍雨剛剛寫完信，集結信號便從四面八方涌來雨。當晚，
不僅僅是醫療部，全城上下幾乎所有后勤部門和預備軍、傷兵都受令集結，
分四組在一個時辰內從西城門撤離。兩個時辰前，從總殿派出的獵龍組成功抵達夜燕，
并轉達要求放棄夜燕的命令，獵龍組向守望者指出一條返程的秘密通道，
而如今龍族疲于進攻，各部松懈，又加之夜色掩護，守望者當機立斷，
遣城內三支獵龍組深入東部營地，為西城門的突破爭取時間。一時間狼煙四起，血濺東營，
遠方的孔明燈與戰火交映成戰場的暮歌。西城龍族兵薄，
在大軍的號角聲中一道傷口從龍營中部出現，
大軍的反攻為非戰斗人員的轉移爭取了寶貴的時間，部隊成功進入隱秘通道，開始返程。
與此同時，城內的平民仍沉浸在方千孔明燈帶來的唯美之中，對城外的情況一無所知。
等待他們的，是被龍族掌控的命運。藍雨在走之前還希望與她見一面，但他很快便放棄了，
他并不知道塵知夢的居所，而她現在應該在龍族東營中廝殺。
但藍雨還是找了個獵龍部的傳令兵，請他幫忙把那封信送給塵知夢。你，會活著回來的，
對吧？仰望著寥落的星空，藍雨想著。不知何時，一位叫作塵知夢的少女留在了他的心里。
這是一條蜿蜒的山路，遠方依稀可見狹窄的山谷，后方還能聽見后衛軍與龍族戰斗的聲音，
那聲音在彎道間漸行漸遠，直到再也聽不見時，人們松了一口氣。
就算龍族突破后衛軍的防線，在這道路交錯的山林中，它們幾乎不可能找到這支后勤隊伍。
走進峽谷，陰濕的環境令人毛骨悚然。走完這段路便會有一支部隊來接應，
到那時才能算作安全。一塊碎石從山坡上滑落，整個山谷開始顫抖。烏云將整個天空遮掩。
“云從龍……”似乎有人說道。星星從天空隕落，準確來說應該是從黑云中出現，
向大地奔來，它穿透云層，當人們看見它時，只覺得美得像夢中的一樣的，是那么的不真實，
卻又是那么的現實。很快，當它落下的那一刻，走在前面的人們便消失在了這絢爛的世界中，
毫無痕跡，仿佛從來都不存在。數百雙龍翼在天空展開，像無數只惡魔。
整支隊伍不是文職人員就是傷員，武裝部隊都留在夜燕城內，
唯一的后衛軍現在可能已經全覆沒了。這是一場單方面的屠殺。藍雨只覺得四周火光沖天，
他呆呆地站在原地，甚至還沒有意識到發生了什么。這時，一個“人類”發現了藍雨，
于是他撲向這只漏網之魚。說是人類，也不過是外表像罷了：銀色的磷片從脖頸向下延伸，
頭頂的犄角在月色下閃爍。在龍的世界中，外表越像人類就代表實力越強。
據說龍族中的那位陛下，就算他走在人群中，你也認不出他來。藍雨看見了“他”的眼睛，
一股本能的恐懼涌上心頭，他下意識后退著。然而，正當藍雨以為“此命休矣”之時，
那條龍眼底竟流露出了恐懼，“他”驚喊一聲便落荒而逃了。毫無征兆地，
一股強烈的眩暈感向藍雨襲來，他捂著頭跪在地上，視野逐漸變得模糊。在地面的積水中，
他看見了——自己金色的瞳孔。最終，世界變得漆黑。“快！這里還有一個人！
”那是塵知夢的聲音。藍雨能感覺到自己在她的懷中，他很想告訴她自己沒事，
但現在對他來說，睜眼都是一件難事。7 再遇時當他醒來時，
他發現自己正躺在醫院的病床上，白憐正坐在他旁邊。據白憐所說，那晚自他們撤離之后，
一直都有獵龍組在暗中跟隨，當他們被龍族襲擊時獵龍者們出手了，
為山口的增援部隊爭取了時間。這是風吟城的醫院，
從夜燕轍離后他們又回到了原本任職的地方。白憐說藍雨的身上沒有任何損傷，
突發暈厥的最大可能——是被嚇到了。藍雨當然知道自己不是被嚇到，
但他不想讓別人知道他黃金瞳的秘密，況且現在那抹金色已經消失了。
黃金瞳是在靈力覺醒儀式上第一次被展現的，那時自己的初態靈力為0點，
據說這怪異的現象驚動了整個風吟城分殿，殿主想將這事上報，卻被父親阻止了。
本來那群人是完全不理會父親的，但不知父親干了什么，最后他們還是答應了。
至于那黃金瞳，在那年秋天藍雨睡了一覺之后就消失了，之后的時間里便再也沒有出現過。
像前幾天的那種情況還是第一次發生。“那個獵龍者，就是姓塵的那個，
她托我還你一樣東西。”說罷，白憐從下衣的口袋中取出了一條玉墜，玉身光潔玲瓏，
其上細刻了許多不明所以的字符，而背面則只有兩個字——藍冰。
藍雨見過這枚獵龍者令——在九年前。“那個人說，
你姐姐是她的戰友......”藍雨看著手中的令牌，縱使窗外的夕陽有多么耀眼，
也沒能帶走他眼底的黯淡。“大夫說你醒了就能回去了，身體沒什么大礙。”“辛苦你了，
先回去休息吧。”藍雨淡然地說道。“那......明天見了。”說罷，白憐轉身離開。
藍雨知道，他的父母已然知曉阿姊犧牲的消息。走進家門后，
藍雨看了一眼坐在堂廳等他回來的父母后，什么都沒說，徑直走進了自己的臥房。
母親終于繃不住了，她的哭聲透過房門傳進了藍雨的耳朵。他不知該如何去安慰，
也不知怎樣才能讓她重拾歡笑，因為他自己也是需要安慰的人。藍雨突然發現，
塵知夢就像是一把傘，有她在的日子里，他可以說，可以笑，從來都沒有久久地沉浸于傷悲。
白憐有一句話說對了，她是來幫自己分擔的，戰友犧牲的痛苦不可能不在她心中徘徊，
但她還是來幫他了，因為他才是那個更需要幫助的人。她與他游遍秋園，共賞海棠，
同過十二重雕花門廊。面對他的頂撞，她一笑而過；面對他的無禮，
她依舊選擇默默地站在他身旁。因為在那個雨夜里，她想幫他，幫他走出陰影，走出困境。
現在她走了，就好比在暴風雨中失去了那把傘，他只能獨自面對這來自上天的懲罰，他害怕，
害怕這殘忍的現實，害怕再也沒有人能領他走出絕境。但自己沒有留下她的權利，
她是樂觀的女孩，她在哪里都能微笑，在哪里都能讓別人感到慰藉。她不是他，山谷之后，
迎接她的還是光鮮的生活，還是眾人的微笑；而自己卻要面對永無休止的悲哀。
父親推開了房門，深深地凝望著藍雨的眼睛。許久，他才開口：“這個東西……保管好它，
它現在是你的了。”父親將一條項鏈掛上了藍雨的脖子，然后轉身離去。從始至終，
他沒有多說一句話。項鏈的前端是一顆不大的藍寶石，幽幽的石中偶爾閃爍出神秘的光澤。
時間像流水般飛逝。在風吟城中，藍雨一直在醫院中任職。秋末、冬末、初春，
跨越冬雪便是鳥語花香。自夜燕城一別后，他再無塵知夢的消息。去年秋天，夜燕城破，
龍族大肆屠殺平民百姓，將城墻推翻。在冬日的寒風下，如今的夜燕已然是一地黃沙。
塵知夢、夜燕城，那個秋天的故事就像夢境那般虛無，仿佛一切都已然成為了過客，
唯有雨中的那場相遇仍停留在記憶的最深處；久久沒有遺忘。一抹夕色還停在山頭，
風吟城的燈火已在悄然間點亮。藍雨從醫院出來，行人、車流，
這座古老而又充滿活力的城市正在等待夜幕的降臨。忽然間，
他發現遠方的人群中有一個女孩子在向他招手。夕陽在她背后張開著，
青衣素裙在晚風中飄舞，他看見她正在向自己走來。是塵知夢，是她，她來了！
“你是……塵……塵……”藍雨驚訝地看著她，在那一瞬間，他才意識到這不是夢。
“你什么你，我來了你還不高興么？”“不，不是，你怎么知道我在這里？
”“我怎么就不知道你在風吟城啊！”“這段時間你去哪兒了？
”“執行一些奇奇怪怪的任務唄。”塵知夢看著眼前這表情呆滯的少年，不禁笑了起來。
“你……你……”藍雨只是看著她，嘴巴就不可控了。“說什么呢？我大老遠來一趟，
不表示表示么？你應該下班了吧，風吟城這么多餐館，去吃個晚飯唄。
”“那個……好……”直到剛才，藍雨都還不知道發生了什么，稀里糊涂地就跟著塵知夢轉。
“別這種怪怪的表情嘛，我請客好不好？”“哦。”“真沒意思。”“啊？
”“你除了這兩個字還會說點其它的嗎？”“好。”“……”“對……對了，
在夜燕的時候你有沒有收到一封信？”藍雨問道。“信？”塵知夢想了想，
像做出什么重大決定的一樣，她長舒一口氣，然后緩緩說道，“我沒有收到過。
”“這樣嗎……”藍雨有些失落。傍晚的西餐廳里，空氣中彌漫著黑胡椒的味道。
“你來風吟城究竟是要什么么？”藍雨開口道。侍者將一份水果沙拉端上，
塵知夢叉了一塊芒果送入口中。“沒什么大事，閑下來無聊就過來了。
”塵知夢面無表情地說道。“風吟城有什么問題嗎？”藍雨放下手中的咖啡。
塵知夢有些驚訝。“怎么看出來的？”她問道。“直覺吧。”藍雨淡淡地說道。“直覺？
”“有些時候我也不知道為什么就能看出一個人究竟想做什么。”侍者端上了兩塊牛排，
揭開鍋蓋，香味從盤中溢出。“神知？”塵知夢驚嘆道。“神什么？”藍雨問道。“不，
沒什么。”塵知夢一筆帶過。“哦。”既然不想說，問了估計也不會有什么結果。
“你打算在風吟待幾天?”藍雨問道。“三天，或者更多吧，看任務的完成情況。
”藍雨沒有繼續追問關于任務的問題，他切下一塊牛排送入嘴中。
“明天晚上你有時間嗎?”藍雨問道。“有，怎么了?”塵知夢答道。
“明天晚上你在醫院門口等我，你好不容易來趟風吟城，得帶你看一樣東西。
”藍雨放下手中的刀叉，長舒一口氣。塵知夢不知道的是，在一旁的座位上，
藍雨的手機上正顯示著和某人的聊天記錄。“那好，我明天等你。”晚餐很快便結束了，
塵知夢搖了搖手，給侍者看了一眼獵龍令，侍者立即點頭示意，這場晚飯就算是買單了。
走出西餐廳，藍雨關上手機，問塵知夢道：“你住哪兒？我送你回去吧。”“這就不用了，
天晚了，你先回去吧。”塵知夢笑道，說罷她便轉身離開了。看著塵知夢遠去的身影，
藍雨再次打開手機。“這種情況怎么辦？”“等，她不讓你送也在情理之中。
”短信的那邊是白憐。“要個電話或短信是不是更好啊？”“不不不，
這樣反而會讓對方警覺，做事情要循序漸進，操之過急只會一潰千里。明天就看你自己的啰！
”“你今天也沒幫上多大的忙吧。”“對了，她說她沒有收到過那封信，那怎么辦？
”“誰知道呢，可能中途出了點什么意外吧，先顧著當下，別管那么多了。”白憐回答道。
風吟城東，西家酒樓。“我已經和那位專員對接了，已重新接近目標。”“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