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槐蔭舊約夜色像融化的瀝青般裹住廠區(qū)時,我聽見了那聲哨音。
工人們剛結束裝車的喧鬧,金屬碰撞聲還殘留在生銹的貨架上。轉身的剎那,
一聲尖嘯刺穿耳膜——像用生銹的刀片刮擦鐵皮,又像誰把銅哨子塞進顱骨里吹響。
我僵在原地,后頸汗毛隨著脊椎節(jié)節(jié)炸起,月光在水泥地上投出扭曲的影子,
那分明是輛側翻的摩托車輪廓。"老板?"保安老張的喊聲從百米外傳來,"您車燈忘關了。
"我摸向口袋里的車鑰匙,指尖卻觸到冰涼的金屬管。借著慘白路燈,掌心躺著枚銅哨,
表面覆著層青綠色銹斑,像干涸的血跡滲進銅紋。記憶裂開道縫——二十年前暴雨夜,
渾身濕透的男孩把它塞進我兜里:"強子,哪天我走丟了,你就吹這個找我。
"【第一節(jié):雙生槐】1995年夏至,蟬鳴撕開溽熱的午后。
村口老槐樹的樹瘤像只半睜的眼,樹皮溝壑里淌著暗紅樹脂。我和鐵柱蹲在虬結的樹根上,
小刀輪流刻著歪扭的名字。刀刃卡進陳年樹痂時,褐紅色汁液突然噴濺,
在我們交疊的手背凝成血痣。"咱倆這是歃血為盟了!"鐵柱齜著豁牙笑,
紅繩系著的銅哨在鎖骨間晃蕩。那是我們在河灘撿的,銅綠下隱約有"癸酉"字樣,
吹起來聲音像垂死烏鴉的哀鳴。樹冠忽然劇烈搖晃,上百條槐蠶齊刷刷仰起頭,
黏液拉成的絲線在陽光下泛著尸油般的慘白。鐵柱突然指向樹洞:"看!有東西在發(fā)光!
"【第二節(jié):陰貓煞】我們掏出了個褪色的紅布包。腐臭味在扯開死結的瞬間炸開,
里層油紙裹著張泛黃照片。穿緞面旗袍的女人抱著黑貓坐在太師椅上,
貓眼處被人用香火燙出兩個窟窿。照片背面用朱砂寫著生辰——癸酉年七月初七,
正是我們撿到銅哨那日。"喵——"凄厲貓叫從頭頂傳來,通體漆黑的野貓倒掛在枝椏間,
左前爪詭異地反折著。鐵柱剛要伸手,那貓突然張嘴吐出團血肉模糊的東西,
啪嗒砸在照片上——是半截腐爛的鼠頭,蛆蟲正從空洞的眼窩里涌出。暴雨來得毫無征兆。
我們抱著貓往村衛(wèi)生所跑時,銅哨在鐵柱口袋里發(fā)出蜂鳴般的震顫。路過土地廟殘碑時,
看廟的六爺拄著拐棍攔住去路,他獨眼里映著貓琥珀色的瞳孔:"活人莫與橫死畜牲結緣,
要出人命的..."【第三節(jié):兇夜兆】獸醫(yī)給黑貓接骨時,手術燈突然爆出火花。陰影里,
貓的輪廓在墻上膨脹成豹子大小,鐵柱口袋里滲出暗紅液體。
護士掀開紗布驚叫——本該斷裂的貓爪完好無損,反而是鐵柱右手小指詭異地彎折成直角。
"你們碰了不該碰的東西。"六爺不知何時站在診室門口,
蓑衣滴下的水在地上匯成個扭曲的"冤"字。他枯枝般的手指突然掐住黑貓脖頸,
"戌時三刻,帶著這畜牲去后山亂葬崗,
埋的時候要說'塵歸塵土歸土'..."我們跪在泥坑前焚化紅布包時,銅哨突然自動響起。
旋風卷著紙灰撲向鐵柱,他在火光中露出怪異的笑:"強子,你聽見了嗎?好多人在哭啊。
"我這才發(fā)現(xiàn),四周墳塋的朝向全部對著我們的位置?!疚舱拢阂蚬湣克丸F柱回家時,
他往我兜里塞進冰涼的銅哨。暴雨沖刷著窗玻璃,
他的臉在閃電中忽明忽暗:"你知道為什么照片上的貓沒眼睛嗎?"沒等我回答,
他貼近我耳邊輕聲道:"因為看見兇煞的人..."驚雷炸響淹沒了后半句。
二十年后的今夜,當我攥著銅哨癱倒在廠區(qū)時,
終于想起那個被雷聲吞沒的詞——"會變成煞的眼睛。
"第二章:岔路口【楔子:斷指】2013年臘月廿三,我正在給沖壓機更換模具。
液壓桿突然發(fā)出尖嘯,像極了那年亂葬崗的銅哨聲。飛濺的鐵屑在空中凝成摩托車的輪廓,
等回過神來時,鐵柱的右手小指已經(jīng)躺在傳送帶上。斷指被齒輪碾碎的瞬間,
監(jiān)控畫面閃過黑貓豎瞳的殘影。"工傷認定書下來,賠的錢還不夠買條輪胎。
"鐵柱用紗布纏著滲血的殘指,突然盯著我笑,"還記得六爺說過的陰陽債嗎?活人欠的債,
拿零件還。"【第一節(jié):傳送帶】那年我的加工廠剛接到外貿訂單。
鐵柱在流水線負責分揀零件,袖口總沾著洗不凈的機油。有次夜班,
他說傳送帶盡頭站著穿旗袍的女人,懷里黑貓的眼睛是兩個血窟窿。我查看監(jiān)控時,
畫面突然雪花紛飛,零件碰撞聲里混著清晰的銅哨音。"你魔怔了。
"我往他保溫杯里倒枸杞茶,"等這批貨交了,給你換個質檢員的崗。"他舉起殘缺的右手,
無名指上還套著當年的紅繩:"從救那只貓開始,咱們的命就卡在齒輪里了。
"窗外飄雪突然橫向飛掠,在玻璃上劃出摩托車的刮痕。
【第二節(jié):年夜煞】年關聚餐選在老槐樹旁的農家樂。鐵柱灌下半斤燒刀子,
忽然把安全帽砸向墻角的送子觀音像。瓷像碎裂的瞬間,供桌上的長明燈爆出綠色火苗,
觀音斷手里攥著的不是凈瓶,而是個微型銅哨。"知道我現(xiàn)在像什么嗎?
"他扯開衣領露出鎖骨下的淤青,"傳送帶上卡住的零件,進不了成品筐,也回不到原料區(qū)。
"老板娘過來收拾碎片時,
我們同時看見她旗袍下擺沾著槐樹樹脂——和二十年前紅布包上的污漬一模一樣。
雪地里傳來摩托轟鳴聲。鐵柱搖搖晃晃站起來,安全帽護目鏡映出滿屋重疊的鬼影:"強子,
要是我死了,你會給我燒臺摩托車嗎?
"【第三節(jié):雙燈謎】返程時他的摩托車始終跟在我車后。后視鏡里,
他頭盔的呼吸閥結滿冰霜,車燈卻在融化積雪。轉過鷹嘴彎時,遠光燈突然變成慘綠色。
我猛踩剎車,后視鏡里照見的不是公路,
而是條紙扎的陰間路——兩側"金童玉女"捧著我們的生辰八字,
盡頭處老槐樹的樹洞正在滲血。"你車上有臟東西!"對講機突然炸響鐵柱的嘶吼。
我轉頭看見副駕座位上積著灘黑水,倒影里穿旗袍的女人正把玩著半截鼠尸。再抬頭時,
后視鏡恢復如常,鐵柱的車燈湮滅在風雪中,只在彎道護欄上留下道弧形刮痕,
像貓胡須的弧度。【尾章:殘影劫】凌晨三點接到鐵柱電話時,
我正擦拭著從保險柜取出的銅哨。"剛才過鷹嘴彎,你車里..."他喘得像破風箱,
"有雙手從后座伸過來捂你眼睛。"電話突然響起金屬刮擦聲,仿佛有人用指甲摳挖聽筒。
我走到窗前掀開簾子,渾身血液瞬間凝固——鐵柱的摩托車就停在我院里,
車燈罩上結著冰花,后視鏡里映出兩個戴安全帽的人影。而現(xiàn)實中的車座上,
只有灘正在汽化的黑水,蒸騰的霧氣在玻璃窗寫下"癸酉"二字。掛鐘恰在此刻敲響,
銅哨在我掌心劇烈震顫,溫度計顯示零下18.6度——正是二十年前黑貓傷愈那晚的氣溫。
第三章:白幡引【楔子:兇鈴】液壓機第五次沖壓時,手機在工具箱里炸響。
我正在調整模具間隙,飛濺的鐵屑突然懸浮半空,拼成個歪扭的"癸"字。接通電話那刻,
沖床發(fā)出垂死般的轟鳴,成型的金屬件竟是個摩托車把手,指痕深深嵌進合金表面。
"鐵柱沒了。"他母親的聲音裹著電流雜音,
"昨晚從老陳家喝完酒..." 零件架轟然倒塌,數(shù)百個軸承滾落成螺旋狀,
恰似摩托車輪胎印。我彎腰去撿扳手,
卻發(fā)現(xiàn)掌心沾著暗紅樹脂——和當年老槐樹傷口淌出的汁液一模一樣。
【第一節(jié):逆魂香】靈堂設在鐵柱家老宅。推門瞬間陰風卷起紙錢,在空中聚成黑貓形狀。
棺木縫隙滲出黏稠液體,不是尸液,是帶著刺鼻味的機油。遺像里的鐵柱嘴角微翹,
眼珠隨人移動的幅度超出光學折射的極限。"要等頭七才能蓋棺。
"主持白事的六爺往火盆撒糯米,米粒在火焰里爆出嬰啼般的脆響,
"橫死的人魂比尸身跑得快,得用引魂幡往回拽。" 我望向檐角飄搖的白幡,
幡尾銅鈴的響聲竟與銅哨頻率一致?!镜诙?jié):陰車祭】燒紙扎摩托車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