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初見2011年9月1日，開學典禮的陽光帶著夏末未散的灼熱，
將操場曬得騰起細碎的暑氣。我站在初一（2）班的隊伍里，
白色校服領口被汗水浸出深色的褶皺，馬尾辮黏在后頸，隨著微風輕晃時，
總有幾縷碎發掃過鎖骨。班主任拿著牛皮紙點名冊的聲音混著蟬鳴飄過來，尾音拖得老長，
我數著操場邊第三棵梧桐樹上的葉片——第27片葉子邊緣缺了個小口，像被蟲咬過的痕跡。
“暮嶼。”這個名字突然刺破喧鬧，隊伍末端泛起一陣窸窣的騷動。我下意識抬頭，
看見一個瘦高的男孩逆著光走來。他的藍白校服穿在身上顯得格外空蕩，
袖口松垮地挽到小臂，露出的手腕比女生的還要纖細。陽光透過層層疊疊的梧桐葉，
在他側臉上投下銅錢大小的光斑，鼻梁的陰影隨著步伐輕輕晃動，睫毛很長，
垂落時在眼瞼下拓出一小片扇形陰影。他微微低著頭，嘴角似乎噙著一點若有若無的笑意，
不是張揚的那種，倒像是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藏在心里偷偷地樂。那一刻，
我的心臟像是被熟透的梧桐果輕輕砸中，原本規律的跳動漏了半拍，連帶著呼吸都滯了一瞬。
周圍同學的竊竊私語、遠處廣播的嘈雜聲，突然都變成了模糊的背景音，
只剩下他走近時鞋底摩擦地面的細微聲響，以及自己胸腔里逐漸加快的“咚咚”聲。
“轉學生。”旁邊扎著雙馬尾的女生用胳膊肘碰了碰我，語氣里帶著八卦的興奮，
“聽說他和他弟弟是雙胞胎，長得可像了，就是不知道他弟弟在哪個班。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像發現了新玩具的孩子，
而我的目光卻死死鎖在那個逐漸站定的身影上——他被班主任安排在隊伍倒數第二排，
恰好能讓我在轉頭時，用余光瞥見他校服領口露出的纖細脖頸。那天下午的數學課，
我在筆記本扉頁畫滿了歪歪扭扭的梧桐葉，筆尖三次戳破紙頁。當老師提問到“同位角”時，
我猛地站起來，卻因為走神把答案說成了“內錯角”，全班哄笑中，
我聽見后排傳來一聲極輕的、壓抑的笑意。我窘迫地坐下，臉頰發燙，偷偷回頭看時，
正撞見暮嶼迅速轉開的目光，他的耳朵尖泛著淡淡的紅。放學路隊解散時，
我故意磨蹭到最后，看見暮嶼站在公告欄前看班級分布圖。
他的手指劃過“初一（2）班”的字樣，指甲修剪得干凈整齊，泛著健康的粉色。
我假裝系鞋帶，從斜后方偷瞄他的側臉，陽光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長，
恰好和我的影子重疊了一個鞋尖的距離。
第二章 隱秘心事期中考試的成績單像一張細密的網，將班級座位重新洗牌。
我盯著紅筆寫的“1”字發呆，旁邊暮嶼的名字后面跟著“2”。班主任念新座位表時，
我的指尖幾乎要把書包帶捏斷——“孫雨，第三組第四排”，“暮嶼，第三組第五排”。
他就坐在我斜后方，隔著一條窄窄的過道，每次我轉身后仰交作業，
后背都會不可避免地掠過他的書桌。“這道題……能講講嗎？”那天下午的幾何課，
我正對著一道輔助線復雜的圖形皺眉，后背突然被輕輕戳了一下。我猛地回頭，
撞進暮嶼的眼睛里。他的眼睛是很干凈的黑色，像浸在泉水里的黑曜石，
此刻正帶著一絲困惑望著我。他推過來的練習冊上，一道梯形證明題被紅筆圈出，
旁邊的草稿紙畫滿了各種角度的輔助線，鉛筆痕跡擦了又畫，顯得有些凌亂。
“這里需要加一條對角線。”我的聲音比平時高了八度，帶著自己都沒察覺的緊張。
接過他遞來的自動鉛筆時，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指腹，那觸感像羽毛一樣輕拂過心尖，
我迅速在圖上畫出一條虛線，又潦草地寫出證明過程，語速快得像連珠炮：“你看，
這樣做△ABD和△CDB全等，
然后就能證出AB平行于CD了……”說完才意識到自己講得太快，臉頰瞬間燒起來。
我飛快地轉回身，假裝整理課本，耳朵卻豎得老高，聽著身后傳來的筆尖滑動聲。
直到他輕輕說了聲“謝謝”，我才敢偷偷松口氣，手心卻已沁出薄汗。后來我才發現，
那道題他其實已經解出了大半，只是故意漏掉最后一步來問我。初二那年，
我的日記本成了秘密基地。扉頁用熒光筆畫著歪歪扭扭的向日葵，
里面記滿了關于暮嶼的瑣碎細節：“9月15日，他今天穿了白色帆布鞋，
鞋帶系成了蝴蝶結，走路時會輕輕晃動。10月8日，體育課自由活動，他和男生打籃球，
投籃時手臂揚起的弧度像拋物線，汗水順著下頜線流進衣領，我數到第3滴才掉下去。
11月3日，食堂番茄炒蛋里有蔥花，他用筷子把蔥花挑出來，擺成一個小圓圈，
像給雞蛋圍了條圍巾。12月20日，初雪，他站在走廊看雪，睫毛上落了片雪花，
很久沒化，我盯著看了3分鐘，直到他轉頭對我笑了一下，雪花才掉下來。
”這些文字被我用不同顏色的筆寫著，有的后面畫著笑臉，有的跟著小太陽。
李婷有次趁我不備想翻看，我像護崽的母雞一樣把本子抱在懷里，臉漲得通紅：“不許看！
”她撇撇嘴：“肯定是寫哪個男生了，這么寶貝。”我沒承認，
只是把日記本藏進書包最里層，用課本壓得嚴嚴實實。
第三章 分離與思念初三開學的公告欄前擠滿了人，白色紙張上的黑色油墨像針一樣刺目。
我踮著腳尖，手指在初二（2）班的名單里找到自己和李婷的名字，心里稍松，
又立刻緊張地搜尋“暮嶼”——他的名字出現在隔了三行的初一（1）班列表里。
陽光透過走廊窗戶照進來，在地面投下明暗交錯的格子。我感覺指尖發涼，死死掐著掌心，
指甲嵌進肉里也不覺得疼。李婷嘆了口氣，捏了捏我的手：“別難過，課間操還能見到，
放學路上也能‘偶遇’嘛。”她知道我的心事，是我在某個失眠的夜晚，
對著電話哭著說出來的。從那天起，我仿佛練就了“追蹤術”。在擁擠的樓道里，
我總能第一眼鎖定暮嶼的身影——他走路時微微偏頭的習慣，校服領口永遠有個角翹起來，
還有他握書包帶時，無名指會輕輕勾著帶子末端。我開始計算他的課表，
算好他去水房的時間，假裝去打水，在走廊里制造“偶遇”。有次下樓梯，
我看見他和一個男生并排走，兩人說著什么，暮嶼笑得眉眼彎彎，
陽光從樓梯間的窗戶照進來，給他的頭發鍍上了一層金邊。我故意放慢腳步，
跟在他們身后幾級臺階，聽著他清朗的笑聲，直到他們拐進另一條走廊。
這樣的“偶遇”讓我心跳加速，一整天都覺得空氣是甜的，
可過后又會陷入失落——我們之間的距離，好像比分班前更遠了。畢業前流行寫留言冊，
我在文具店挑了很久，選了本淺藍色封面、內頁印著星星圖案的。鼓起三天勇氣，
才把本子遞給李婷：“幫我給暮嶼吧，就說……同學一場，留個紀念。”李婷接過時，
眼神有些猶豫。下午她把本子還給我，搖搖頭：“他說不寫留言冊，
班里好幾個人找他都被拒了。”我接過本子，指尖觸到冰涼的封面，放學后躲進廁所隔間，
用校服袖子堵住嘴，不讓哭聲泄出來。眼淚砸在白色瓷磚上，暈開深色的痕跡，
像一場無人知曉的暴雨。我不明白自己為什么這么難過，明明我們連朋友都算不上。
畢業典禮那天，李婷突然塞給我一個東西：“暮嶼讓我給你的。”我驚訝地打開，
是那本淺藍色留言冊。翻開到暮嶼的那一頁，我的呼吸停滯了——上面寫得滿滿當當，
他的字跡利落有力，卻帶著溫和的弧度：“孫雨同學：很榮幸能同班三年。
記得第一次問你數學題，你講得又快又清楚，當時就覺得你很聰明。后來發現你不僅聰明，
還很細心，有次我感冒咳嗽，你偷偷放了潤喉糖在我桌上。初中三年過得很快，
很高興認識你。你認真的樣子很耀眼，祝你前程似錦，希望高中還能做同學。
——暮嶼”我反復讀著這些字，手指摩挲得紙頁邊緣起了毛邊。原來他知道潤喉糖是我放的，
原來他覺得我耀眼。我把本子藏在枕頭下，每晚睡前都要借著月光看一遍，那些字句像密碼，
讓我猜了無數遍他寫下時的心情。第四章 錯過的緣分高中校園大得像座迷宮，
紅磚教學樓鱗次櫛比，穿不同顏色校服的學生在林蔭道穿梭。
我和暮嶼像兩條短暫交匯后又分開的直線，偶爾在升旗儀式的隊伍里看見彼此的背影，
或是在食堂排隊時隔著幾個人點頭，然后匯入不同的人流。高一下學期文理分科，
成了橫在面前的岔路口。我的文科成績一直拔尖，尤其是語文和英語，
而暮嶼是數學物理的尖子生。填選科表前，我把自己關在房間，對著表格發呆。
李婷在電話里勸：“跟興趣走，你明明更喜歡文科。
”可我心里總有個聲音在猶豫：萬一……萬一暮嶼選文科呢？分班考試成績公布，
全年級按分數排隊選科。我站在隊伍里，手心出汗，聽見老師念：“暮嶼，總分685。
”我的分數和他一模一樣。按姓氏排序，“孫”在“暮”前，我先選。“孫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