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得像天被捅了個窟窿。顏小滿站在地鐵出口,望著如注的暴雨嘆了口氣。
她緊了緊單薄的外套,把包頂在頭上,正準備沖進雨里,余光卻瞥見旁邊拄著拐杖的男人。
那男人約莫二十七八歲,身材高挑,黑色長風衣被雨水打濕了下擺。他右腿明顯不靈便,
金屬拐杖支撐著大部分體重。此刻他正皺眉望著雨幕,薄唇抿成一條直線,
下頜線繃得緊緊的。顏小滿幾乎沒怎么思考就走了過去。"需要幫忙嗎?"她撐開傘,
舉到兩人中間。男人轉過臉來,顏小滿這才看清他的長相——劍眉星目,鼻梁高挺,
右眼角有一顆小小的淚痣,是那種走在街上會讓人忍不住回頭的長相。只是眼神冷得像冰。
"不用。"他聲音低沉,帶著明顯的拒絕。雨更大了,砸在地上噼啪作響。
顏小滿的傘被風吹得搖晃,她固執地又往男人那邊傾斜了一些:"你去哪個方向?
我送你一段吧。"男人眉頭皺得更緊:"我說了不用。"他拄著拐杖往前邁了一步,
右腿僵硬地拖在后面,動作艱難卻倔強。顏小滿咬了咬下唇。她不是那種喜歡多管閑事的人,
但看著男人在雨中蹣跚的樣子,心里像被什么揪了一下。
她快步跟上:"前面五十米有公交站,至少讓我送你到那里。"男人停下腳步,
雨水順著他的發梢滴落。他轉頭盯著顏小滿,眼神銳利得像是要看穿她的意圖:"為什么?
同情殘疾人?""不是!"顏小滿被這直白的問題刺得臉一熱,
"我只是...只是覺得這么大的雨,誰都需要幫助。"男人冷笑一聲:"收起你的善心吧,
我不需要。"說完繼續向前走去,拐杖敲擊地面的聲音淹沒在雨聲中。顏小滿站在原地,
雨水打在臉上涼絲絲的。她看著男人倔強的背影,突然跑上前,
不由分說地把傘塞進他手里:"那你拿著傘!"男人愣住了,
低頭看著突然出現在手中的傘柄。那是一把普通的折疊傘,淺藍色,上面印著幾朵小雛菊。
"我叫顏小滿,在春熙路那家'午后陽光'咖啡館工作。"她語速飛快地說,
"你用完傘可以還到那里。"說完,她轉身沖進雨里,沒給男人拒絕的機會。
雨水很快浸透了她的衣服,但心里卻莫名暖洋洋的。她回頭看了一眼,男人還站在原地,
撐著那把對他來說太過女性化的傘,表情復雜地望著她的方向。顏小滿朝他揮揮手,
然后跑得更快了。那把傘再也沒被還回來。一周后的周四下午,咖啡館里客人不多。
顏小滿正在擦拭咖啡機,風鈴突然響起。"歡迎光臨午后..."她抬頭,聲音戛然而止。
門口站著那個雨中的男人。他今天穿著深灰色毛衣,黑色休閑褲,依然拄著拐杖,
但看起來比那天氣色好多了。陽光透過玻璃窗灑在他身上,勾勒出一道柔和的輪廓。
男人徑直走到吧臺前,從背包里取出那把淺藍色小雛菊傘,放在臺面上:"還你。
"顏小滿眨了眨眼,驚喜地接過傘:"你還記得我在哪工作啊?""你說過。
"男人簡短地回答,目光掃過價目表,"一杯美式。""好的,請稍等。
"顏小滿轉身準備咖啡,心跳莫名加速。透過咖啡機的反光,
她偷偷觀察著男人——他正看著墻上貼的招聘啟事,表情專注。"你們在招插畫師?
"他突然問。顏小滿點點頭:"老板想更新菜單和宣傳冊的設計,需要找人畫些插畫。
"她把咖啡遞過去,"你認識這方面的人?"男人接過咖啡,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
觸感微涼:"我自己就是畫畫的。""真的?"顏小滿眼睛一亮,"有作品集嗎?
我們老板今天正好在!"就這樣,顏小滿知道了男人的名字——程野,28歲,自由插畫師,
偶爾接一些商業設計。三年前一場車禍奪走了他右腿的大部分功能,
也斷送了他剛起步的藝術生涯。"醫生說我還能走路已經是奇跡了。
"程野說這話時語氣平淡,像是在討論別人的事情,"畫畫不需要腿,所以我還活著。
"顏小滿不知該如何回應,只好低頭攪拌自己的奶茶。他們坐在咖啡館的角落,
桌上攤開的是程野的作品集——一系列充滿張力的黑白插畫,線條凌厲,情感濃烈。
"這些...太棒了。"顏小滿由衷贊嘆,"你很有才華。
"程野扯了扯嘴角:"才華不能當飯吃。"他合上畫冊,"所以,這份工作我能接嗎?
""當然!"顏小滿幾乎是跳起來去找老板。當天晚上,程野就接到了咖啡館的插畫委托,
報酬不高,但足夠他半個月的生活費。臨走時,他猶豫了一下,對顏小滿說:"謝謝。
"顏小滿笑著搖頭:"是你畫得好,不用謝我。"程野看著她明亮的笑容,
眼神柔和了一些:"那天在雨里...我態度不好。""理解。"顏小滿做了個鬼臉,
"換我可能也會那樣。"程野第一次露出了真正的微笑,
那顆淚痣在燈光下顯得格外生動:"我叫程野,程序的程,野外的野。""顏小滿,
顏色的顏,大小的小,滿意的滿。"她伸出手。程野握住她的手,
這次觸碰比之前更久一些:"明天見,顏小滿。"從那天起,程野成了咖啡館的常客。
他每天下午準時出現,坐在靠窗的位置畫畫,一畫就是幾個小時。
顏小滿發現他工作時特別專注,眉頭微蹙,嘴唇輕抿,只有右手在紙上快速移動,
仿佛整個世界只剩下他和畫紙。有時候,顏小滿會趁空閑時過去看他畫畫,
帶上一杯他喜歡的蜂蜜檸檬水。程野起初會皺眉,后來漸漸習慣了她的存在,
甚至開始詢問她的意見。"你覺得這個構圖怎么樣?"有一天,
程野把畫了一半的菜單設計推給她看。顏小滿湊近觀察,聞到了程野身上淡淡的松木香。
畫上是咖啡館的招牌甜點,線條流暢,陰影處理得恰到好處。"完美,"她真誠地說,
"但我覺得可以加一點色彩,讓蛋糕看起來更誘人。"程野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拿起彩色鉛筆開始修改。顏小滿看著他修長的手指靈活地在紙上舞動,
突然有種奇怪的感覺——這個人,這個曾經在雨中拒絕她幫助的倔強男人,
現在居然在認真聽取她的建議。"你很有眼光。"程野突然說,眼睛依然盯著畫紙,
"不像那些人,只會說'好看'或者'不好看'。"顏小滿笑了:"因為我真的在看啊。
"程野抬起頭,兩人目光相接,時間仿佛靜止了一秒。顏小滿率先移開視線,
假裝整理圍裙:"我該去招呼客人了。"日子就這樣一天天過去,
程野完成了咖啡館的所有插畫工作,但他依然每天來,有時畫畫,有時只是坐著看書。
顏小滿發現他讀的書很雜——藝術史、科幻小說、心理學,甚至還有菜譜。"你很喜歡學習?
"一天下午,顏小滿忍不住問道。程野合上手中的《宇宙簡史》:"被困在床上兩年,
除了看書沒別的事可做。"他語氣輕松,但顏小滿聽出了背后的沉重。"那現在呢?
能到處走動了,開心嗎?"程野望向窗外,
陽光在他的側臉投下細碎的光影:"比躺在床上好。"他頓了頓,"特別是遇到你之后。
"顏小滿的心跳漏了一拍。程野很少說這樣直白的話,大多數時候他都像個封閉的蚌殼,
把柔軟的部分嚴嚴實實地藏起來。"我...我去給你續杯。"她慌亂地拿起程野的空杯子,
逃也似地跑向咖啡機。那天晚上打烊時,程野還在座位上畫畫。
顏小滿走過去:"我們要關門了。"程野抬頭,眼睛里有種她從未見過的光彩:"過來看看。
"顏小滿繞到他身邊,驚訝地發現畫紙上不是往常的插畫或設計,
而是一幅肖像——是她在笑的樣子,眼睛彎成月牙,嘴角有個小小的梨渦。
畫中的她栩栩如生,連發絲的光澤都細致入微。"這...這是我?"顏小滿聲音發顫。
程野點頭:"我畫了一周。"他猶豫了一下,"可以送給你。"顏小滿接過畫,
手指輕輕撫過紙面。畫中的她看起來那么快樂,那么明亮,仿佛整個人都在發光。
最讓她震撼的是畫中她眼中的神采——那是她自己從未注意過的光芒。"我有這么好看嗎?
"她小聲問。程野注視著她,眼神溫柔:"比你想象的還要好看。"顏小滿感到臉頰發燙,
她低頭看著畫,突然注意到右下角有一行小字:給照亮我陰雨天的小太陽。
"程野..."她抬起頭,發現程野正專注地看著她,
那雙總是冷淡的眼睛此刻盛滿了她讀不懂的情緒。"顏小滿,"他輕聲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