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花影里,相思骨瘦第一章:初見驚鴻,西風庭院鎖清秋江南的秋,
總是帶著一股纏綿的濕意。梧桐葉剛染上半抹金紅,細雨便淅淅瀝瀝地落下來,
打在陳家后院那架古老的葡萄藤上,也打在窗下臨帖的陳婉儀心上。婉儀是陳家的二小姐,
年方十六,生得一副江南女子的柔婉模樣。眉如遠山含黛,眼似秋水橫波,只是性子沉靜,
平日里最愛躲在自己的“晚香閣”里,或是臨帖,或是刺繡,或是對著滿院的花草出神。
陳家在鎮(zhèn)上也算書香門第,父親曾做過幕僚,如今致仕在家,只盼著兩個女兒能覓得好親事。
大姐婉容已許了鎮(zhèn)上的綢緞莊少主,婚事將近,府里整日喜氣洋洋,唯有婉儀,
依舊是那副淡淡的樣子,仿佛這世間的熱鬧都與她隔著一層薄紗。這日雨歇,
空氣里彌漫著濕土和桂花的甜香。婉儀擱下狼毫,揉了揉有些發(fā)酸的手腕,抬眼望向窗外。
后院的菊花開了,一叢叢,一簇簇,黃的似金,白的似雪,在雨后的陽光下,
透著一股清冽的美。她正看得出神,忽聽得前院傳來一陣喧鬧,夾雜著父親爽朗的笑聲。
“是哪位貴客來了?”婉儀心中疑惑,卻也懶得去湊趣。她起身,走到窗邊,想關上半扇窗,
擋住前院的嘈雜。就在這時,一個身影隨著父親從垂花門處轉了進來,朝著后院的方向走來。
那是個年輕的男子,身著月白色長衫,身形挺拔,步履從容。雨后的陽光透過葡萄藤的縫隙,
在他身上投下斑駁的光影,勾勒出他清俊的側臉——鼻梁高挺,下頜線條清晰,
眉眼間帶著一股書卷氣,卻又透著幾分不羈。他似乎察覺到了窗邊的目光,微微側過頭,
目光與婉儀撞了個正著。四目相對的剎那,婉儀只覺得心頭猛地一跳,
像被什么東西輕輕撞了一下,臉上瞬間泛起紅暈。她慌忙低下頭,手指無意識地絞著裙角,
心跳如鼓。再抬眼時,那男子已隨著父親走進了書房,只留下一個清瘦的背影,消失在門后。
“他是誰?”婉儀輕聲問旁邊進來的丫鬟綠萼。綠萼笑嘻嘻地說:“小姐,
那是老爺的故人之子,姓沈,名硯之,字子墨。聽說自幼飽讀詩書,才華橫溢,
這次是來拜訪老爺,順便在咱們府上借住些時日,準備明年的春闈呢。”沈硯之。
婉儀在心里默念著這個名字,只覺得舌尖似乎都染上了一絲清墨的香氣。接下來的幾日,
婉儀總能在不經意間看到沈硯之的身影。他常在書房里讀書,
一坐便是半日;有時也會在庭院里踱步,望著天邊的浮云出神;偶爾興起,
會在石桌上鋪開宣紙,揮毫潑墨。婉儀遠遠地看著,不敢靠近,
只覺得他身上有種說不出的吸引力,像一幅淡墨山水畫,清遠而深邃。一日午后,
婉儀去前院給父親送點心,路過書房,恰好看到沈硯之正在窗邊作畫。他握著畫筆,
神情專注,陽光落在他濃密的睫毛上,投下一小片陰影。婉儀看得癡了,
直到綠萼輕輕拉了拉她的衣袖,才驚覺自己失禮,連忙低下頭,快步走過。剛走到拐角,
卻聽得身后傳來一聲輕喚:“這位是陳家二小姐吧?”婉儀渾身一僵,緩緩轉過身。
沈硯之不知何時已站在書房門口,手里還拿著那支畫筆,筆尖上似乎還沾著未干的墨色。
他看著她,目光溫和,帶著一絲笑意?!笆恰俏??!蓖駜x的聲音細若蚊蚋,
臉頰又開始發(fā)燙,“沈公子?!薄胺讲乓娦〗阍诖笋v足,可是在下的畫入了小姐的眼?
”沈硯之走近一步,語氣從容。婉儀不敢看他的眼睛,目光落在他手中的畫卷上,
只見那上面寥寥數筆,勾勒出一叢盛放的菊花,筆法簡練,卻神韻十足。
“公子……公子畫得真好?!彼吐曎澋?。“小姐過獎了?!鄙虺幹α诵?,
“只是閑來無事,聊以自娛罷了。倒是方才見小姐站在那里,眉目如畫,與這院中景致相映,
倒像是一幅天然的仕女圖。”他的話語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贊賞,婉儀聽在耳里,
心頭又是一陣慌亂。她從未被男子如此直白地夸贊,一時之間竟不知如何回應,
只得福了福身,匆匆道:“公子謬贊,小女先行告退。”說罷,幾乎是逃也似的離開了。
回到晚香閣,婉儀的心還在砰砰直跳。她坐在鏡前,看著鏡中自己微紅的臉頰,
輕聲嗔怪自己的失態(tài)??刹恢獮楹?,沈硯之那雙含笑的眼睛,還有他身上那股淡淡的墨香,
卻像烙印一樣,深深地刻在了她的心上。窗外,秋風又起,吹得那叢菊花輕輕搖曳。
婉儀走到窗邊,伸出手,接住一片飄落的花瓣,只覺得這秋日的庭院,
似乎因為那個叫沈硯之的男子的到來,而變得不再那么沉寂了。只是她尚不知,
這初見的驚鴻一瞥,竟像是一顆投入心湖的石子,從此漾開了層層疊疊的漣漪,
也開啟了一段纏繞終生的相思苦旅。第二章:青箋題韻,
一紙相思寄雁行沈硯之在陳家一住便是兩個月。這兩個月里,婉儀與他的交集并不多。
畢竟男女有別,加之婉儀性子羞怯,平日里除了在餐桌上偶爾見到,或是在庭院里偶遇,
幾乎沒有單獨相處的機會。但即便如此,婉儀的心,卻早已隨著那個清瘦的身影,起起落落。
她會刻意留意前院的動靜,聽到書房傳來朗朗的讀書聲,
便會覺得安心;看到他在庭院里散步,
便會忍不住從窗縫里偷偷看上幾眼;甚至連他用過的茶杯,被丫鬟收回來時,
她都會忍不住多看幾眼,想象著他握杯的樣子。這種隱秘的情愫,像藤蔓一樣,
在她心底悄然滋生,纏繞,越收越緊。她不敢告訴任何人,包括最親近的大姐婉容。她知道,
這不過是少女懷春的癡念,更何況沈硯之是來赴考的才子,將來前程似錦,
又怎會留意到她這個不起眼的閨中女子?一日,婉儀在花園里拾得一只受傷的燕子,
那燕子翅膀上染著血跡,正可憐巴巴地躲在假山石下。婉儀心疼不已,連忙將它捧回晚香閣,
小心翼翼地為它清理傷口,用布條包扎好,又找來小米和清水喂它。正在這時,
綠萼匆匆跑進來,臉上帶著興奮的神色:“小姐,小姐,沈公子在前面花園里題詩呢,
好多人都在看呢!”婉儀心中一動,抱著受傷的燕子,猶豫了一下,
還是跟著綠萼來到了前院的花園。只見那座平日里供家人休憩的玲瓏石亭旁,
果然圍了不少人,父親和幾位鎮(zhèn)上的文人正站在那里,對著石桌上的一張宣紙贊嘆不已。
沈硯之站在一旁,神色淡然,似乎對眾人的稱贊并不十分在意。婉儀遠遠地站著,
踮起腳尖望去,只見那宣紙上寫著一首七言絕句:“西風昨夜過園林,吹落黃花滿地金。
莫道不消魂,簾卷西風,人比黃花瘦?!迸?,不,最后三句似乎并非原詩,
而是化用了易安居士的詞句。整首詩意境清遠,筆力遒勁,尤其是那句“人比黃花瘦”,
不知為何,婉儀讀來只覺得心頭一緊,仿佛說的便是自己。“子墨此詩,意境高妙,
既有李義山之含蓄,又有李易安之婉約,妙,妙啊!”父親捋著胡須,連聲贊嘆。
眾人也紛紛附和。沈硯之謙虛地笑了笑,目光不經意間掃過人群,恰好落在婉儀身上。
看到她懷里抱著的那只燕子,他微微一怔,隨即眼中閃過一絲暖意,朝她輕輕點了點頭。
婉儀慌忙低下頭,只覺得懷里的燕子似乎也感受到了她的心跳,輕輕撲騰了一下翅膀。
她不敢再停留,轉身匆匆回到了晚香閣。回到閣中,她將燕子安置在一個小竹籠里,
自己則坐在書桌前,心神不寧。沈硯之方才的眼神,那輕輕的點頭,在她腦海里反復回放。
他是不是……是不是也注意到自己了?這個念頭一旦升起,便再也難以抑制。
她拿起桌上的素箋,想寫些什么,筆尖懸在紙上,卻遲遲落不下去。寫什么呢?
寫那只受傷的燕子?寫今日看到的詩?還是……寫自己心中那難以言說的情愫?最終,
她只是在素箋上,輕輕臨摹著沈硯之剛才題的那首詩。一筆一劃,都帶著少女的癡纏與心事。
當寫到“人比黃花瘦”時,她不由得放下筆,走到窗邊,望著院中的菊花。幾日不見,
那菊花似乎開得更盛了,只是在秋風中,也顯得越發(fā)清瘦。她抬手撫了撫自己的臉頰,
只覺得近來似乎也清減了不少。是因為那只受傷的燕子讓她掛心?
還是因為……那個叫沈硯之的男子,讓她魂牽夢繞?正在這時,
綠萼端著一碗蓮子羹進來:“小姐,夫人讓燉了蓮子羹給您補補身子,您近來好像清瘦了些。
”婉儀接過蓮子羹,卻沒什么胃口。她看著綠萼,猶豫了很久,
終于忍不住輕聲問道:“綠萼,你說……沈公子他……是不是快要離開了?”“是啊,小姐。
”綠萼一邊收拾著桌子,一邊說道,“我聽前院的張媽說,沈公子準備過了重陽節(jié)就動身,
去京城參加春闈呢?!敝仃柟?jié)……婉儀的心猛地一沉。原來他就要走了。從他來的那一天起,
她就知道他不會久留,可當這一天真的臨近時,她才發(fā)現自己是如此的不舍。接下來的日子,
仿佛過得飛快。婉儀常常坐在晚香閣里,看著窗外,心里空落落的。她想再見沈硯之一面,
想和他說幾句話,哪怕只是問問他路上是否準備妥當,可每次話到嘴邊,又都被她咽了回去。
她沒有勇氣,也沒有理由。重陽節(jié)很快就到了。陳家擺了家宴,為沈硯之送行。席間,
父親頻頻舉杯,說著祝福的話語,沈硯之一一應下,神色間既有對未來的憧憬,
也有對陳家收留的感激。婉儀坐在角落,默默地吃著東西,幾乎沒有說話。她不敢看沈硯之,
怕自己眼中的不舍會被人察覺。宴席散后,眾人各自回房。婉儀回到晚香閣,
卻怎么也睡不著。她走到書桌前,看著那張早已備好的素箋,終于下定了決心。她提起筆,
蘸飽了墨,在素箋上寫下了一首詞:“薄霧濃云愁永晝,瑞腦銷金獸。佳節(jié)又重陽,
玉枕紗廚,半夜涼初透。東籬把酒黃昏后,有暗香盈袖。莫道不銷魂,簾卷西風,
人比黃花瘦?!边@是李易安的《醉花陰》,也是沈硯之題詩時化用的詞句。婉儀覺得,
這詞里的每一個字,都寫盡了她此刻的心情。她寫完后,又仔細看了一遍,
然后小心翼翼地將詞箋折好,放進一個小小的錦盒里。她知道,
自己不能親自將這錦盒交給他。于是,她叫來綠萼,紅著臉,低聲囑咐道:“綠萼,
明日一早,沈公子就要動身了……你找個機會,把這個……悄悄放在他的書箱里,好不好?
別讓別人知道?!本G萼看著自家小姐嬌羞的模樣,又看了看那精致的錦盒,
心里明白了七八分。她笑著點點頭:“小姐放心,奴婢知道該怎么做。”婉儀這才放下心來,
只是心里依舊七上八下。她不知道沈硯之看到這首詞后,會作何感想。
他會不會明白她的心意?還是只當這是一個普通的送別禮物?夜色漸深,
窗外的菊花在月光下投下清冷的影子。婉儀躺在床上,睜著眼睛,望著帳頂的流蘇,
一夜無眠。她知道,從明天起,那個讓她心動的男子,就要離開這座庭院,離開她的視線,
去往遙遠的京城。而她的思念,也將隨著他的離去,開始漫長的跋涉,
如同那即將南飛的大雁,不知何時才能帶回他的消息。第三章:簾卷西風,
瘦影孤燈照無眠沈硯之走了。隨著清晨第一聲雞鳴,陳家門前的馬車轆轆駛去,
載著那個清瘦的身影,消失在江南迷蒙的晨霧中。婉儀沒有去送,她只是站在晚香閣的窗前,
隔著一層薄薄的窗紗,靜靜地看著那馬車遠去的方向,直到再也看不見。
空氣中似乎還殘留著他身上那股淡淡的墨香,庭院里似乎還回蕩著他朗朗的讀書聲,
可那個活生生的人,卻已經走遠了。晚香閣一下子變得格外空曠,連平日里嘰嘰喳喳的綠萼,
也似乎感受到了小姐的低落,不敢多說一句話。日子又恢復了以往的平靜,
甚至比以前更加沉寂。大姐婉容的婚期越來越近,府里忙著準備嫁妝,一片喜氣洋洋,
只有婉儀,依舊是那副淡淡的樣子,只是眉宇間的愁緒,似乎更濃了些。
她每天依舊臨帖、刺繡、侍弄花草,只是心思常常飄忽不定。拿起筆,
眼前浮現的是沈硯之題詩時專注的神情;拿起繡針,
腦海里閃過的是他月白色長衫的身影;走到花園里,看到那叢曾經被他入畫的菊花,
心中便涌起一陣莫名的酸楚。那只受傷的燕子早已痊愈,放飛了??赏駜x的心,
卻像是被什么東西困住了,再也飛不出去。她時常會想起那個錦盒,
想起自己放在里面的詞箋。他看到了嗎?他有沒有看懂她的心意?他在遙遠的京城,
會不會偶爾也想起這個江南小鎮(zhèn),想起陳家后院里那個沉默寡言的二小姐?這些問題,
像無數根細針,時時刻刻刺著她的心。她開始頻繁地看向天邊,尋找大雁的影子。她聽說,
大雁可以傳遞書信,于是便日日盼著,盼著能有一只大雁,從北方飛來,帶來他的消息。
然而,雁字無憑。從深秋到寒冬,從寒冬到初春,整整一個冬天過去了,
沈硯之的消息如同石沉大海,杳無音信。春闈的結果早已傳來,
鎮(zhèn)上有幾個一同赴考的舉子都落了榜,灰溜溜地回來了,卻沒有人知道沈硯之的下落。
有人說他可能考中了,留在京城做官了;也有人說他可能名落孫山,無顏回來,
去了別的地方;還有人說,他在路上遇到了意外……各種流言蜚語,像雪花一樣飄進陳家,
也飄進婉儀的耳朵里。每聽到一種說法,她的心就揪緊一分。她想去問父親,
可父親也只是搖頭,說沈硯之走時并未留下詳細的聯系方式,如今也無從打聽。希望與絕望,
像潮水一樣,在她心中反復沖刷。她開始失眠,夜里常常對著孤燈坐到天明。窗外的風聲,
檐角的鈴聲,甚至是遠處傳來的更鼓,都能讓她心驚肉跳。她變得越來越憔悴,
原本圓潤的臉頰漸漸消瘦下去,一雙大眼睛顯得格外突出,眼窩也微微凹陷。母親看在眼里,
疼在心里,只當她是染了風寒,或是為大姐的婚事操心過度,
請來的大夫也只是開了些調理的方子,卻不知她心中的癥結所在。綠萼看小姐日漸消瘦,
心疼不已,卻也只能默默地陪著她,為她端茶送水,替她掖好被角?!靶〗悖?/p>
您多少吃點東西吧,看您都瘦成什么樣了?!本G萼常常紅著眼睛勸她。婉儀只是搖搖頭,
勉強笑了笑:“我沒事,只是……沒什么胃口?!彼叩界R前,看著鏡中那個陌生的自己。
臉色蒼白,嘴唇干裂,眼神黯淡無光,整個人仿佛一陣風就能吹倒。
她不由得想起了沈硯之題的那首詩,想起了那句“人比黃花瘦”。如今看來,
這話說的竟是如此貼切。又是一個黃昏,西風緊了,吹得窗欞嘩嘩作響。
婉儀裹緊了身上的披風,依舊坐在窗邊。院中的菊花早已凋零,只剩下光禿禿的枝椏,
在寒風中瑟縮??粗强菸幕ㄖ?,婉儀心中一陣刺痛,仿佛看到了自己的命運。
她拿出藏在妝奩深處的那支舊毛筆,那是沈硯之離開前,不小心遺落在花園里的,
被綠萼撿到交給了她。她一直珍藏著,視若珍寶。她用這支筆,
在素箋上反復寫著他的名字——沈硯之,子墨。一筆一劃,都帶著無盡的思念與憂傷。
“沈郎……你究竟在哪里?”她喃喃自語,聲音微弱得幾乎聽不見,“你可知,
有人在這江南的庭院里,為你望穿了秋水,等瘦了容顏?”淚水終于忍不住,順著臉頰滑落,
滴在素箋上,暈開一個個小小的墨痕,如同她心中無法愈合的傷口。夜更深了,
燈油快要耗盡,燈火明明滅滅。婉儀靠在窗邊,漸漸有些迷糊。朦朧中,
她仿佛看到沈硯之穿著那件月白色長衫,含笑向她走來,手里還拿著一卷畫軸,
上面畫的正是庭院里的那叢菊花……“子墨……”她輕聲喚道,伸出手,
想要抓住那虛幻的身影。可就在這時,一陣猛烈的西風卷著冷雨,“砰”的一聲,
將窗戶吹開。刺骨的寒意瞬間涌了進來,驚醒了她的夢。她打了個寒顫,猛地睜開眼,
窗外只有漆黑的夜色和呼嘯的風聲。哪里有什么沈硯之,只有滿室的清冷與孤寂。
她苦笑了一下,慢慢站起身,走到窗邊,想要關上窗戶。就在她伸出手的那一刻,
借著窗外微弱的月光,她忽然看到自己映在窗玻璃上的影子——那影子是如此的單薄,
如此的清瘦,在寒風中微微晃動,真的比那凋零的黃花,還要瘦弱幾分。
“人比黃花瘦……”她低聲重復著這句話,淚水再次洶涌而出。這一夜,簾卷西風,
瘦影孤燈,伴她無眠。而她的思念,如同這無邊的夜色,漫長得看不到盡頭。她不知道,
遠方的他是否安好,也不知道,自己這顆為他而憔悴的心,何時才能等到一個答案。也許,
從他離開的那一刻起,她的命運,就已經和這庭院里的黃花一樣,注定要在西風中,
慢慢枯萎,直至凋零。第四章:流言碎玉,疑云深鎖故人心春去夏來,轉眼間又是一年。
大姐婉容早已嫁作人婦,陳家少了一份熱鬧,卻也多了一份安寧。只是這份安寧,
于婉儀而言,卻顯得格外沉重。沈硯之依舊沒有消息。關于他的流言,卻越來越多,
也越來越不堪。有人說,他在京城考中了進士,被一位高官看中,招為了女婿,
如今已是平步青云,自然不會再想起江南小鎮(zhèn)的舊事;也有人說,他根本就沒考上,
還在京城流連于煙花柳巷,早已把家里的一切都拋到了腦后;更有甚者,
說他在路上染了重病,已經客死他鄉(xiāng)……這些流言,像一把把鋒利的刀子,插在婉儀的心上。
她不愿意相信任何一種說法,可又無法反駁。沈硯之就像人間蒸發(fā)了一樣,沒有一封信,
沒有一個口信,將她徹底隔絕在他的世界之外。她的心,在希望與絕望之間反復拉扯,
早已疲憊不堪。身體也每況愈下,常常是走幾步路就氣喘吁吁,咳嗽也越來越頻繁。
母親請了好幾位大夫來看,都說是思慮過度,傷及肺腑,需要安心靜養(yǎng),可她如何能夠安心?
綠萼看著小姐日漸虛弱,心急如焚,卻又無能為力。她只能更加悉心地照顧著,
常常偷偷掉眼淚。一日,鎮(zhèn)上綢緞莊的少夫人,也就是婉儀的大姐婉容回門。
她看到妹妹如此憔悴,嚇了一跳,連忙拉著她的手,心疼地問:“婉兒,你這是怎么了?
怎么瘦成這樣了?是不是病了?”婉儀勉強笑了笑:“大姐,我沒事,許是天熱,
胃口不好罷了?!蓖袢菽睦锟闲牛屑毚蛄恐妹茫娝凵聍龅?,眉宇間愁緒難解,
心中不由得咯噔一下。她想起了去年在陳家借住的那個沈公子,
想起了妹妹那陣子異樣的神情。難道……婉容屏退了左右,拉著婉儀的手,
低聲問道:“婉兒,跟大姐說實話,是不是還在惦記著那個沈公子?
”婉儀聽到“沈公子”三個字,身體猛地一顫,抬起頭,眼中瞬間蓄滿了淚水,
卻又強忍著不讓它掉下來。她咬著嘴唇,低下了頭,沒有說話??吹矫妹眠@副模樣,
婉容心中已然明了。她嘆了口氣,輕輕拍著婉儀的手背:“傻妹妹,你這又是何苦呢?
那沈公子一去兩年杳無音信,說不定……說不定早就把你忘了。你為了一個不值得的人,
把自己折騰成這樣,值得嗎?”“他不會忘了我的……”婉儀終于忍不住,哽咽著說,
“他不是那樣的人……”“你怎么知道他不是?”婉容無奈地說,“人心隔肚皮,
更何況你們當初也沒什么……沒什么明確的約定。如今外面流言那么多,
說他已經在京城另娶了,你還在這里傻等什么?”“我不信!”婉儀猛地抬起頭,
眼中閃爍著一絲倔強的光芒,“我不信他是那樣的人!他說過,
他會回來的……”“他什么時候說過?”婉儀追問。婉儀一怔,是啊,
他什么時候說過會回來?他只是在這里借住了一段時間,然后就離開了,
什么承諾也沒有給過她。那些所謂的“約定”,不過是她自己一廂情愿的想象罷了。
想到這里,婉儀的眼神又黯淡了下去,淚水終于忍不住,大顆大顆地滾落下來。
婉容看著妹妹痛苦的樣子,心中也很難過。她知道妹妹性子執(zhí)拗,一旦認定了什么,
就很難回頭。她嘆了口氣,不再勸說,只是輕輕抱著妹妹,讓她靠在自己的肩膀上,
無聲地安慰著。“好了好了,不說了,不說了?!蓖袢菖闹谋?,“你先好好養(yǎng)病,
其他的事情,別想太多?!贝蠼愕脑?,像一根刺,扎進了婉儀的心里。她知道大姐是為她好,
可那些關于沈硯之另娶的流言,卻像魔咒一樣,在她腦海里反復回響。
難道……他真的忘了她?真的在京城開始了新的生活?這個念頭一旦產生,就如同毒藤一般,
迅速纏繞住她的心臟,讓她喘不過氣來。她開始懷疑,
懷疑自己當初的心動是否只是一場錯覺,懷疑那個錦盒里的詞箋,他是否真的看到過,
懷疑他臨走時那個輕輕的點頭,是否真的包含著什么深意。疑云像濃霧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