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待他醒來,一切都已風平浪靜。
暴雨后的泥地上還泛著水光,阮薇坐在床側,緊攥著時南微的手腕:
“跟我回大院去,這里吃不飽穿不暖,你到底圖個什么!現在把你身體都拖累垮了!”
時南微眉頭緊蹙,掙脫時的互相作用力在他腕間留下淡淡紅痕:
“松手。”
“時南微,你自己看看,這種破地方能住人嗎?你看看你的手!”
阮薇憤憤提著時南微的手送到他眼前。
他的指尖溝壑里嵌著洗不凈的粉筆灰,甲床還泛著貧血的青白,讓人心疼。
宋嬌茹見狀擱下碗里的粥走來:“阮同志,強扭的瓜不甜。”
“輪不到你管!”
時南微突然笑出聲,腕骨在阮薇掌心硌得生疼:
“阮教導好威風,之前怎么不用你這招攔著時南歸讓他離你遠點?”
阮薇像被烙鐵燙到般松手,時南微純凈的眸子映出她慘白的臉。
“之前我高燒四十度,跟時南歸的病房只有一個過道的距離,可是臨到我出院你都沒來看過我。”
他揉著泛紅的手腕,笑意不達眼底:“后來我路過他的病房,看到你在一口一口給他喂湯。”
“噢,對了,你到現在都沒發現長命鎖不見了吧?”
阮薇一怔,她其實早就發現了,可當時時南歸一口咬定自己不知道把它弄哪去了,她找了很久也沒有找到,只能作罷。
她知道那個東西對時南微來說很重要,所以后來見面時怕時南微生氣,更是不敢開口。
沒想到,他什么都知道......
阮薇喃喃:“長命鎖......”
“長命鎖時南歸給我了。”時南微搶答,“你之前不是說,會貼身帶著,誰要都不會給嗎?那怎么時南歸一伸手你就給他了?”
阮薇無地自容,卻還是不死心,想抓住最后的機會。
“南微,那些事我都可以解釋,我也可以跟你保證絕沒有下次。”
“跟我走吧,好不好?我能給你更好的生活。”
時南微倚靠著墻壁,聞言似是陷入回憶,眼神卻因回想起過多往事逐漸漫上寒意。
“更好的生活?是指只有我一個人的時候,你就把我當成另一個人對我好?還是只要正主出現,我就永遠是被你忘到腦后的那個?”
他的語調平淡,不急不緩地揭開自己心口處的傷疤,也讓阮薇的心一陣揪痛。
“阮薇,你見過凍死的羊羔嗎?”
時南微突然問,阮薇不明所以,就聽他自顧自繼續說:
“它們眼睫毛上結著冰晶,肚子卻是空的。就像我之前等你來找我的那么多、那么多次,心早就凍透了。”
“你走吧,別再來找我了。”
他說完就將被子蒙過頭頂,一副送客的模樣。
有人再不舍,也得為了他的休息遵從。
待人陸陸續續走出去,時南微才終于泄出一口氣,昏昏沉沉陷入睡夢中。
在夢里,他好像又坐上了開往西北的那趟大巴。
車里的人還在熱烈地討論著支教的生活——
有人說起西北的風沙,有人說起那里的孩子,還有人說起未來的計劃。
時南微聽著,卻覺得那些聲音仿佛隔著一層厚厚的玻璃,遙遠而模糊。
后來車子走啊走,駛過好大一片荒涼的田野,遠處的山巒在暮色中若隱若現。
他靠在車窗邊,閉上眼睛,耳邊是發動機低沉的轟鳴聲和車廂里嘈雜的交談聲。
“南微,你看!”旁邊的女孩突然指著窗外驚呼道,“那邊的山好漂亮!”
時南微睜開眼,順著女孩指的方向望去。
遠處的山巒在夕陽的余暉中染上了一層金色,像是被點燃了一般。
他怔怔地看著,腦海中突然想起一句話。
平蕪盡處是春山。
現在,他終于走過了自己的那片荒蕪,迎來了日照金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