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我低頭看我媽的病歷單，才發現今年的她，也才28歲而已，正是人生大好的年紀。
老天爺讓28歲的我回到媽媽的28歲，就是為了終結這一切吧。等我媽手術結束，
我......我會怎么樣呢？會消失嗎？無論是這時的我還是未來的我。也好。
對媽媽來說，我的存在就是她人生最大的遺憾了。手術門突然被推開。
我刷地站了起來看過去。我媽赤著腳跌跌撞撞跑了出來，眼淚不住地往下掉，哭得像個孩子。
她緊緊地抱住了我，哽咽著說：「對不起，我做不到，我做不到......」
我抱著她纖細瘦弱的身子，抱起來的感覺和記憶中那個胖胖的中年婦女并不一樣。
她哭得好難過。我再說不出任何苛責她的話。眼眶又酸又脹，洶涌而來的淚意幾乎將我淹沒。
我輕拍她的后背，柔聲說：「我們回家吧。」一定還有別的方法的。9回家路上，
我說服了我媽拿出她所有的積蓄，去買以后會瘋漲的股票。外人聽起來像天方夜譚的事，
她就這么信了。她臉上露出了笑容，對我說：「笑笑，我們明天去看房吧。」
「這套房子是他送給我的，我們把它賣了再買一套。」我媽比我想象中的還要堅強和清醒。
這樣的她，應該不會再被我爸哄得連理發店都賣了。我們把理發店重新裝修，
又很快搬好了家。影碟機被砸后，我媽也沒重新買，只是嘴里經常哼唱著一首我沒聽過的歌。
「你快樂，于是我快樂，玫瑰都開了，我還想怎么呢......」
我把枝葉還帶著露水的白蘭花插入花瓶，只覺得她的歌聲和我們的生活，都變得輕盈了。
我告訴了她未來的經濟趨勢，勸她：「蓉姐，你現在有房子有事業，只要未來按照我說的，
你的日子一定會過得很好很好的。」「你那么年輕，那么漂亮，再找一個好男人，
或者找幾個男人也行，實在沒必要生下這個孩子來拖累你。」我媽沉默了一會，
再次拒絕了我：「在醫院時我已經做好了選擇，笑笑，你不必再勸我。」于是我再也沒提過。
隨著我剪發手藝的精進，我媽的肚子也一天天大了起來。第一次胎動的時候，
我的手貼在我媽的肚子上，只感覺到生命的神奇。
我......是在跟小時候的自己對話嗎？幾個月沒見的我爸，就是在這時候出現的。
一身全是褶皺的舊西裝，胡子不知道幾天沒刮了，眼神頹唐。他怔怔地看著我媽隆起的肚子，
說：「芳蓉，你怎么都不接我電話？房子是怎么回事？
還有你這肚子......怎么還沒去打掉？」我媽的臉一下子冷了下來。「我們結束了，
這孩子也與你無關。」「那房子？」「賣了，既然你送我了，我怎么處置都是我的事。」
我爸目光閃爍，耐著性子輕聲說：「那么大筆錢你一個女人拿在手里不安全。」
他循循善誘：「現在我公司資金出了問題，你先把錢給我，等公司緩過來了，我雙倍還你。」
我媽冷聲說：「錢花完了，我沒錢。」我爸看到裝修明亮的理發店，說：「那你理發店呢？
你把這鋪子賣出去，先把錢給我救急再說。」我媽下了最后的通牒：「李志，我再說一遍，
要錢沒有，你再糾纏下去，我要報警了。」我爸一下子急了：「陳芳蓉，
我沒想到你是這種人，我們夫妻一體啊，你就眼睜睜看我遇事了不管？」
我和我媽忍不住嗤笑。我媽問：「李志，你摸摸良心問，我跟你算哪門子的夫妻？」
「怎么不找你老婆借錢？她派人砸了我的理發店，我還沒找她賠錢呢！」10我爸身子一震，
嘴唇囁嚅著說：「芳蓉，你都知道了？」我媽已經懶得理他了。
我爸最后還是失魂落魄地走了。日子似乎還是恢復了平靜，可我知道，像我爸這種人，
他是不可能覺得愧疚的。很快，他的公司就會面臨破產，被逼急了的他，什么事都做得出來。
我媽絲毫不覺，依然挺著大肚子招呼客人，不斷吹噓我的手藝有多棒，審美有多好。畢竟，
我練手的第一個客人就是她。她懷孕以后，都是我負責給她洗頭。溫熱的水打濕頭發，
滿頭的泡沫像輕柔的云朵。陽光透過玻璃門灑下斑駁的光影，照得身上暖融融的。
氣氛太過溫暖，總讓我想起小時候她給我洗頭的場景。我向我媽提議先把理發店關了，
好好養胎。我媽一口拒絕：「咱們好不容易靠著剪電視劇同款發型打響了名頭，
每天客人那么多，怎么能關呢？」她摸了摸肚子，輕聲說：「也不知道這孩子出生，
會不會怨我沒給她一個完整的家。」「笑笑，將來，我想給她很多很多的愛，
也想掙很多很多的錢給她花。」她笑了笑說：「希望這樣，她能少怨點我。」
我的心微微一顫，忍不住說：「不會的，她不會怨你的，你已經做得夠好了。」
我不知道這輩子我媽提前知道了真相，為什么還會選擇把我生下來。可畢竟，
上輩子的她也是無辜的受害者。她真的，已經是世界上最好的媽媽了。
11我媽的肚子越來越大了。干完最后一天，我們正打算接下來就回家好好養胎。
突然聞到了一股撲鼻的酒氣，一轉身，我渾身汗毛倒立。我爸的眼睛布滿了紅血絲，
邋里邋遢的，眼神里全是兇狠。他說：「芳蓉，我需要錢，你把理發店賣了幫我。」
我媽說：「不可能。」他徹底撕破了臉，咬牙切齒地說：「我連房子都送你了，
你這時候幫幫我怎么了？你還在記恨我騙了你？」「陳芳蓉，你自己想想，
我有那么大的公司，怎么可能娶你一個連初中都沒上的蠢貨？大家各取所需罷了！」
我媽的臉一片煞白。我看出了我爸現在有些不太正常，一邊使眼色讓我媽報警，
一邊高聲對他說：「你說得對！她沒有文化，要是把理發店都賣了幫你，
你有想過她和她肚子里的孩子怎么辦嗎？！」我爸步步逼近，顯然很不耐煩：「我們倆的事，
有你說話的地兒嗎！」我攔在了他面前，繼續說：「如果不是發現了你有家庭，
我媽......蓉姐她會把房子和理發店都賣了幫你！
但像你這種人根本不可能愧疚和感恩。」「你會玩人間蒸發，讓我媽一個人在產房里生孩子，
結果差點命都沒了。」「你根本不在乎她和她的女兒，你甚至連基本的撫養費都不給。」
「所以她只能去打散工，大冷的天她還帶著年幼的女兒在寒風里擺地攤賣衣服，
所以她女兒從小身體就不好，三天兩頭發燒，但沒辦法，因為沒人幫她帶孩子。」「因為窮，
什么掙錢她做什么，她去做銷售，結果讓女兒親眼目睹，
她跪在地上給同學試穿鞋子......」我的喉頭突然哽咽了，想起當初叛逆期的自己，
脆弱的自尊心讓我無地自容，對我媽說了很多很多傷人的話。當時的她一句話都沒有反駁我，
只是眼眶泛紅地看著我，輕輕嘆了口氣。后來的我不止一次在想，
為什么我們總是把最傷人的話說給最愛的人聽。卻怎么也學不會說一句感謝呢？
長大后的我才明白，小時候我總覺得我媽虧待了我，其實是她的血肉填不滿我虛榮的心。
我轉頭看向我媽，眼淚模糊了我的視線，我已經看不清楚她的表情。
我說：「即使有過不懂事的時候，說過很多言不由心的話，但在女兒心里，
她依然是世界上最好的媽媽。」我狠狠抹掉了眼淚，盯著我爸一字一句地問：「即使這樣，
你也要逼她賣了理發店，一點活路都不給她們母女留嗎？」我爸皺著眉聽完，
說：「等我有錢了我翻盤了，怎么也能把她們母女養活了！」「丫頭，如果你是那個孩子，
你也只會選擇我，而不會選擇一個又窮又沒文化的媽！」我笑了，抬頭看著他的眼睛，
輕聲問：「你怎么知道，我沒選過？」我繼續說：「等孩子長大后，
你媽覺得畢竟是你的血脈流落在外不好，所以你帶孩子回家，認你老婆做大媽媽，
條件是......斷絕和蓉姐的一切聯系。」我爸怔住，
反應過來后一把推開了我：「真是魔怔了，我就不該跟你這丫頭說這些亂七八糟的玩意。」
我媽看我被他推得踉蹌，急了：「李志，你還敢動手推她！我一個子兒都不會給你！」
我爸猛地抬頭，雙眼血紅，像窮途末路的賭徒。他從懷里掏出了一把水果刀，
刀尖指向了我媽，威脅她：「陳芳蓉，一場情緣，你別逼我把事情做絕！」我媽梗著脖子，
挺著大肚子就說：「你敢捅我嗎？捅了我你的公司照樣完蛋！」我真的要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