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婉兒尖叫一聲從夢中驚醒,吵醒了同屋女弟子。
“婉兒你怎么啦?這大晚上的……”
“別管我!”
葉婉兒沖出言關心她的女弟子怒吼,表情猙獰、雙目赤紅,嚇得那女弟子披著外衫就往別人屋里跑。
她夢到前世了。
前世她和走投無路的暗衛站在城墻上,男人微微上挑的丹鳳眼注視著她,眸中一片陰冷。
之后他接過暗衛長弓,慢悠悠拉開弓弦,對準她的頭顱。
箭離弦時發出的破空之聲嚇得她面色煞白——鐵頭刺進血肉的‘噗嗤’聲令她渾身哆嗦,再一看,擋在她面前的暗衛死了。
她的哭叫讓男人猩紅唇角輕抬,月光下的他一襲黑袍,俊美無儔,像極了來索命的玉面修羅。
葉婉兒抱緊自己,縮進被窩里不斷流淚。太可怕了,那個男人太可怕了……還好這一世進宮的不是她。
窗外月光灑進來,她恍然想起今天是月圓之夜。
歲星入宮已有半月,一直沒有音訊,月圓之夜就是暴君毒發時——
毒發的暴君會無差別殺人,只有足夠的血腥氣才能讓他平穩下來。
如果他失控殺了歲星,然后又抓她入宮囚禁……
葉婉兒一邊哭一邊搖頭,不要,千萬不要,她希望歲星不要死,她不想進宮。
此時宮中。
“陛下!陛下是奴才啊陛下……”
“快、快去請歲星姑娘!”
“陛下……”
男人手執長劍,眼珠泛紅,膚色蒼白如紙,神態狀若癲狂。
只見他脖頸之上不斷有黑色血絲往上爬,這是毒素侵入骨髓的表現。
等到血絲爬上了臉,他的心臟會被毒血壓迫到無法跳動,會非常痛苦地死亡。
同樣毒發的歲星背著藥箱跑了過來,她想也不想就要上去穩住男人,卻聽總管哭喪著臉說:
“姑娘您可離遠些!您就告訴我們該怎么做我們照做就是了!您不能傷著呀!”
歲星入宮這半月是陛下登基以來情緒最平和的半個月。
往常惹怒他少則酷刑重則抄家流放,近期卻只是關進天牢幾月,連刑罰也只是象征性動一動。
歲星眼神擔憂看著男人:“沒事,我有辦法穩住他。您讓這些侍衛下去吧,人太多陛下會更受刺激。”
“是、是,您千萬小心點。”
太監總管在宮人們眼中可是高攀不起的存在,如今竟如此聽一位民間醫女的命令,駭人聽聞。
歲星忍著身體劇痛走到男人面前。
淺淡無害的藥香輕輕飄散,男人額上暴起的青筋慢慢平復,但眼珠仍死死盯著眼前靠近的人,舉起的刀很快架到了她的脖子上。
上面還帶著血。
歲星眸色輕柔,抬起的手沒有絲毫猶豫搭在男人腕上,柔白干凈的手指收攏,攥住男人手腕。
男人眼珠凝在她手上不動了,呼吸粗重,眼底透出更深更重的渴望——
渴望她再多摸摸他,多碰碰他,哪怕代價是捅入他的心臟都好。
“我有些害怕您的劍,可以把它收起來嗎?我會很感激您的。”
夜間昏暗燭光里,她的雙瞳如盈盈秋水清湛明亮。
被云霧籠罩的星空在她眼底閃爍著細密微光,那光并不具體,像萬家燈火的溫暖,也像山間幽火的寧靜祥和。
她不懼他周身煉獄般陰郁恐怖的氣息,不懼他隨時失控揮來的長劍,亦不懼他兇戾陰狠的眼神。
她應是穿透無盡長夜的光,慢慢照在那顆被黑色毒素圍得密不透風的心臟——刺透了那些陰霾、罪惡,最終輕柔包裹著他的心臟,令他凍結的血液重新流動。
他在那一瞬聽到了重重的心跳聲,他整個人都如獲新生。
他手中的劍被那只手慢慢取下,‘篤’一聲丟在地上。他沒了武器,怔怔望著眼前逼近的這張臉。
終于,微顫的雙臂迫不及待抬起,死死抱住那截朝思暮想的腰肢。
“……”
遠處眾人提起的心放了下來。
還是歲星姑娘有辦法!尋常人在這個時候根本不敢靠近陛下,是真的會被陛下手中長劍硬生生割去頭顱!
陛下卻連眼都不會眨,好似死的是螞蟻,是飄走的一粒灰塵。
男人高大軀體因劇痛輕顫著,歲星柔柔撫摸他的后背:“沒事的,我說過會治好你。”
次日。
容淮醒了。
他從未睡過這樣安穩的覺,醒來時頭竟也不疼。
很快他感知自己手臂被什么壓著,想到會是隨意送到床上的某個女人,他立即動了殺心——直到他偏頭一看。
女人靜靜躺在他身側,手中還抓著他的衣袖,怕他出去殺人。另一只手中抓著藥瓶,隨時準備不怕死地給他喂藥。
容淮冰冷的眼頓時柔下來,他沒忘記昨晚……
等等。
容淮渾身一僵。
他小心翼翼去碰女人的袖子,將袖子輕輕往上挽……
他看見了只來得及匆匆包扎的幾層白紗布,艷紅的血早已浸透下面幾層紗布。
他昨晚仍是失控,用嘴在這人身上咬了好幾處,每一處都血流不止,可這人抱著他的手始終沒有松開,哪怕她自己也身受毒發之痛。
那些傷口比在他身上還讓他疼。
容淮動作極輕地下床,沒有驚動熟睡的歲星。
她離得這樣近,他卻不敢動一分旖旎心思,他怕再弄痛她。
容淮去了外間穿衣,讓宮人手腳輕些,他命總管福全去請御醫來給歲星看看。
總管福全謹慎覷了喜怒無常的陛下一眼:“您身上的傷……”
“不要緊。”容淮心都在龍床里的那人身上,哪還顧得上自己。
總管福全大著膽子:“請容老奴說句話,昨晚歲星姑娘辛辛苦苦才穩住陛下,若醒來看見陛下不愛惜身子,必會擔心。”
“……”
聽到她的名字,容淮表情微頓。他想到她醉心于醫術,為了治好他連自己也不顧……容淮心中微微發酸。
只是想治好他么?所以才那樣拼命?
容淮一言不發,臉繃得很緊,但兩個御醫來了之后也沒拒絕他們把脈。
只是他周身冷氣更甚,兩個御醫跪著直打哆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