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覺聲沒有退讓，不動如山地擋在門口，“我們談一談。”
茍紜章緩慢掀起眼皮，似笑非笑的看著他的臉，語氣譏誚，“談什么？談婚禮時江東會來多少人，兵馬器械有多少，還是說，你也想要江東的兵權？”
她的眼神冰冷，透著一層寒光。
“我要你的兵權做什么？”蕭覺聲劍眉微蹙，語氣不悅。
他是帝后次子，雖然于名分、才干、德行上，都不如太子蕭聞禮，但到底是正值青年的皇子，哪怕他和太子是同父同母的親兄弟，也不得不避嫌讓位。
為了讓太子兄長放心，他一直只做一個閑散王爺，平日舞刀弄槍，不沾文墨，不結交朝臣，也從不摻和兵權軍事，在朝上不過掛名掌管了一個巡防營。
茍紜章嗤笑一聲，“做什么？自然是替你太子哥哥要的。”
那日她在太子府被設計下藥，茍紜章越想越覺得和太子府脫不了干系，若沒有太子的默許，誰有這么大的膽子，敢在太子府的宴會上，做出這種下三濫的手段？
難道那人這么做，就不怕被太子府中的人發(fā)覺嗎？就不怕得罪太子嗎？
要么，是太子本來就會替他打掩護，所以他才這么明目張膽。
太子這么做，為的是什么？無非是兵馬。
只要是他手下的人，無論是誰和她茍紜章成婚，那么最終江東都會落到太子的手上。
蕭覺聲有些不可置信，“在你眼里，我就是這種人？”
茍紜章不耐煩地看了他一眼，哂笑道：“我怎么知道謹王殿下您是什么樣的人，我們好像不太熟吧？”
“不熟？”蕭覺聲嗓音清冷，帶著些壓抑的氣息。
兩個人相處十年，若非殺父殺母的血仇，便可算是不打不相識。
他們曾經(jīng)打得昏天黑地，曾面對過刺客共赴患難，也曾舉杯對月痛飲三百杯，說是死對頭可以，說是故友也未曾不可。
仇人做的事情做了，朋友做的事情做了，知己做的事情做了，如今連夫妻之實都有了，還不熟？
只是自她離開京都再回來，性子越發(fā)桀驁，又冰冷又別扭，見了誰都是滿心滿眼的防備，讓人無從招架。
“賜婚的圣旨下來了，大婚的日子定了，我不管你怎么想，為的是什么。”茍紜章偏頭避開他的眼神，冷聲鄭重道。
“我可以明明白白地告訴你，你要愿意，咱們就互不干擾，反正……本來就是一場算計，你我既然都身不由己，何必再弄得兩敗俱傷？”
蕭覺聲冷聲問道：“怎么才算互不干擾？”
茍紜章斂眉，微微攥緊手指，“明面上過得去就行，私底下，我不需要你假意逢迎，但是你也別指望我對你真心實意，我不管你，你也別管我，自然，你出了什么事情別連累我，我要做什么，也會把你撇清關系。如此，就算是合作了。”
蕭覺聲笑了一聲，幽幽道，“你覺得我娶你是為了什么？”
他可不是要娶一尊佛像回去放在佛堂供著。
他只是瞧著她，淺淺的笑著，剩余的話沒有說出口。
茍紜章見自己白說了一通，暗罵他不識好歹，伸手示意道，“那就請回吧，我與謹王殿下，沒什么好談的。”
蕭覺聲又道：“我來是想問你，阿恒的病情如何？我認識一位老神醫(yī)……”
“托殿下的福，阿恒很好。”茍紜章打斷他的話，不咸不淡道，“好意我心領了，不過阿恒身邊一直有醫(yī)師，不勞殿下操心。”
她說完，不再給蕭覺聲糾纏的機會，推開他，側身走進府門。
府內(nèi)有侍女提著燈籠迎上來，為茍紜章照亮眼前的路，蕭覺聲站在門口，看著她隱入深深庭院的身影。
裕王府雖然冷清，但茍紜章的臥房被寧芳和寧芬布置得精致而溫馨，熏香裊裊升起，金縷玉簾晃動，桌上擺放著紅珊瑚金柳擺件，柳葉瓶中的幾支鮮花含著露水，芬芳依舊。
見她回來，寧芳上前去伺候她更衣，入宮須得穿著端莊貴重，層層服飾繁瑣，腰上墜著玉玨香囊，頸間戴金圈青玉，頭頂著金冠花簪，額前點了紅花鈿。
美艷矜貴得令人望而卻步。
茍紜章皮相長得好，寧芳、寧芬酷愛給自家主子打扮，特意學了不少的手藝。
每當茍紜章嫌麻煩時，她們便道：“郡主生得天人之姿，本是天上月，人間畫，怎么如此吝嗇，不肯予人觀瞻？”
外頭刀劍無眼，唯有她們給她的一點溫柔鄉(xiāng)。茍紜章便隨她們?nèi)チ恕?/p>
凈房已經(jīng)準備好了熱水，茍紜章獨自褪了里衣，赤足走進湯池，浸泡在熱水中，舒緩一日的疲勞困乏。
正當她閉著眼思索時，一陣匆忙的腳步聲傳來，蹬蹬快速走到了浴池旁邊。
“郡主，世子來信了。”沈嬈手中捏著一封信封，大喇喇的坐在湯池邊緣上。
茍紜章睜開眼睛瞥了她一眼，不悅地斥道：“什么時候才能有點規(guī)矩？不像話。”
“我這不是著急嘛，我下次注意。”沈嬈訕笑一聲，撕開信封，拿出兩張信紙，一目十行快速掠過，然后“啊”了一聲。
“他怎么說？”茍紜章問。
“世子說，派范子兼前來送郡主出嫁，另外帶精銳暗衛(wèi)十個，嫁妝十五車，醫(yī)師一個，廚子兩個，還有三個身強力壯的嬤嬤，還有郡主的天衡長槍也送來了，世子還說……”
茍紜章有些不祥的預感，挑眉道：“說什么？”
沈嬈覷著她的臉色，抿了抿嘴，斷斷續(xù)續(xù)道，“說……郡主若和謹王打架，下手悠著點……二婚不好嫁……”
茍紜章聞言，拳頭捏得咯咯作響，咬牙罵道：“小兔崽子，竟然敢消遣我，等我回去，不把他的皮抽開花我不姓茍！”
沈嬈忍不住笑了笑，然后被茍紜章兇狠地瞪了一眼，老實地閉上了嘴。
翻開下一張信紙，卻是一張陪嫁的單子，寫得密密麻麻的一整頁。沈嬈粗略一看，不由嘖嘖稱贊，“世子還是疼郡主的，這回估計庫房都得搬空了。”
茍紜章伸出手，沈嬈便極有眼見力地幫她把手擦干，再把信紙遞給她。
信上字字句句無不跳脫，明顯是一個稚氣的少年所寫。
但他心智已成熟縝密。
怕有人傷她，便派來暗衛(wèi)；怕京都權貴豪族輕視她，便送厚厚的嫁妝；怕她生病，便差遣信得過的醫(yī)師；怕她想念江東的吃食，便讓廚子一同前往；怕謹王府后院的人欺負她，便找了三個身經(jīng)百戰(zhàn)的嬤嬤。
雖說著俏皮的玩笑話，可每一句都是擔憂心切。
茍紜章嘆了嘆氣，將信紙折好收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