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潮濕的雨水打濕了林以棠的黑發(fā),她臉色蒼白的抱著母親的骨灰盒,指尖無意識摩挲著冰涼的盒面。
冷意透過肌膚,似乎滲進了她的心里。
她還有很多重要的事沒有做完,只能先把骨灰盒寄存在墓園里。
母親留給她的最后一件遺物,是一家已經(jīng)不再經(jīng)營的花店。
林以棠繞過彎曲的小巷,巷子盡頭的花店落滿塵埃,褪色的木質招牌在風里搖晃。
她打開銹跡斑斑的玻璃門,鈴音清脆得刺人耳膜。
思緒變得恍惚起來,一瞬間仿佛回到十年前,扎著羊角辮的小女孩踮腳夠柜臺,母親溫柔的握著她的手修剪玫瑰刺。
如今一切都物是人非了,在她徹底離開京市前,希望可以找到一個真正喜歡花草、熱愛生活的人,把這個承載她所有美好回憶的小花店繼續(xù)經(jīng)營下去。
“以棠姐姐?”甜膩的聲音從身后傳來。
林以棠握著舊剪刀的手驟然收緊,鋒利的棱角扎進了手掌心,粘稠的暗紅鮮血從指縫里爭先恐后的涌出來。
顧念巧踩著細高跟,挽著時嶼銘的胳膊,不緊不慢的走了過來,鞋跟踩在有些老舊的木板上發(fā)出了吱吱呀呀的刺耳聲響。
“聽說你要賣店?”顧念巧指尖撫過枯萎的滿天星,“真巧啊,我最近正好想投資花卉產(chǎn)業(yè)呢。”
她轉身時眼角含著恰到好處的淚意,“你知道的,我只是心疼你日子過的太拮據(jù)……畢竟這些年你只能靠著嶼銘哥哥生活,到頭來連份像樣的工作都沒有……”
林以棠突然冷笑出聲,金屬剪刀重重砸在斑駁的柜臺上。
那時的她剛嫁進時家,滿心都是能和喜歡的人一起生活而感到幸福。
為了盡心盡力的照顧時嶼銘,她放棄了國外實驗室的邀請,專心在家操持一切,為他每天準備不重樣的一日三餐,把家里打理的井井有條。
可此刻她終于感到后悔了,這些不顧一切的付出,到頭來卻成了有目的的討好。
而暴雨天時嶼銘偶爾會開車來接她,或者是節(jié)日送的收拾禮物,原來在旁人眼里都是虛情假意的施舍啊。
“時嶼銘沒告訴你?”林以棠從包里抽出那張黑卡,鉑金質地折射著冷光,“上個月他把名下一半的財產(chǎn)轉到我名下,這張卡……”
她故意停頓,看著顧念巧驟然蒼白的臉,“是無限額度的。”
顧念巧的眼淚瞬間決堤,撲進走進來的時嶼銘懷里:“我只是想幫以棠姐姐……”
男人修長的手指撫著她顫抖的后背,黑曜石袖扣在昏暗的店里泛著幽光。
林以棠別開眼,墻上的老照片里,母親正溫柔地給她戴生日皇冠。
“把店賣給念巧。”時嶼銘的聲音像浸了冰水,“不然整個京市,別想有第二個人能接手。”
他的目光掃過林以棠泛白的指節(jié),藏在西裝下的手握緊又松開。
林以棠抓起母親留下的舊絲巾,那是她最愛的茉莉白,邊角已經(jīng)磨出毛邊。
“你們都給我滾出去……”她的聲音輕得像飄在雨里的花瓣,卻字字清晰。
顧念巧的抽噎聲戛然而止,時嶼銘凝視她片刻,轉身時衣角帶落桌上的相框。
玻璃碎裂的聲音里,林以棠蹲下身撿起照片。
照片里十二歲的她戴著生日皇冠,身后站著笑得溫和的母親。
突然,兩人的手機同時響了起來,管家急切的聲音從電話那頭顫抖著響徹了整個房間:
“時先生、林小姐,老爺子從今晚開始心跳頻率一直在下降,醫(yī)生搶救了好幾次,下了病危通知書,可能快不行了……你們快來啊!”
周圍嘈雜的聲音瞬間安靜了下來。
氣氛也變得無比凝重。
林以棠雙腿控制不住的發(fā)軟,她再也沒有了爭執(zhí)的想法,沒有再去管身后兩人的神情,連傘都沒來得及拿,跌跌撞撞的向門外走去。
暴雨不知何時下的更大了,昏暗的天色和潮濕的空氣悶的人幾乎喘不過氣。
路邊的轎車都在她身邊疾馳而過,半天也沒有一輛出租車停下。
她急的連呼吸都變得急促,打算抄近道走過去。
此起彼伏的鳴笛聲在身后響起。
地上積起的小水灘里,林以棠看到黑色邁巴赫的車燈在雨幕中忽明忽暗。
時嶼銘按下車窗,臉上也是掩飾不住的急色,雨水順著他冷硬的下頜線滑落:“上車。”
顧念巧勾唇笑了起來,慵懶的靠在副駕駛座上,假惺惺的勸說道:“以棠姐姐,現(xiàn)在很難打到車的,我們一起過去吧。”
林以棠攥著母親的絲巾,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她看著車里始終高高在上的兩人,突然覺得一切都很沒意思。
“不用了。”她轉身時,聽見了車門重重關上的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