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夜,姚桃在床上翻來覆去到半夜才睡著。
翌日,因為預約了換駕照和辦卡的事情,姚桃沒敢賴床。
簡單洗漱之后,她掃了眼陽臺孤零零被晾在外面的那條內褲。
“人活久了,總歸什么事都會遇到?!?/p>
“我不尷尬,尷尬的就是別人?!?/p>
“況且,我也是好心,有什么好尷尬的。”
“就算尷尬死又怎樣,區區小命…”
對著化妝鏡一通心理建設之后,姚桃很快把昨晚的事情拋在腦后。
洗漱完,正準備下樓,她的手機鈴聲響了下。
賀:【房間里的化妝品和衣柜里的衣服都是新的,可以用?!?/p>
姚桃沒打開衣柜,只是掃了眼桌子上的粉底、遮瑕、隔離、腮紅……
一應俱全。
她也沒客氣,索性對著那張本就挑不出瑕疵的臉,涂涂抹抹起來。
姚桃化妝沒什么技巧,如果非要說技巧,那就是:桌子上的都來點。
本來就是濃顏,化不化妝也就是畫面銳不銳化的區別。
隨便搗鼓了兩下,她把東西收拾好,又環視了下房間,確定沒什么東西落下才打開門離開。
剛下樓,就見賀鄞之坐在昨天她下樓時同樣的位置。
一樣的動作,在看電腦。
“坐下吃飯?!?/p>
一樣冷淡的話語。
有種時間倒流的感覺。
這兩天的相處,姚桃已經沒那么避他不及了。
她坐過去,乖巧地盛了碗雪梨湯給賀鄞之,“鄞之哥,這個…降心火,你多喝點?!?/p>
賀鄞之被她的話噎了下,猶豫兩秒才接過那湯。
“你一會去哪辦卡?”
他嘗了口湯,又將勺子放下。
今天賀鄞之穿了套墨藍色的西服,肩線平直挺闊,姿態透著與生俱來的矜貴。
“嗯,崇安路。”
姚桃注意到賀鄞之的視線在她的唇上停留幾秒,隨后又轉開。
她心想,果然他是靠唇語。
“我順路,可以送你。”他眼尾微微挑起弧度,似乎在等待她的回答。
但這種客氣話,姚桃聽得多了。
她本能擺手,“不用了,你那么忙。”
賀鄞之挑眉:“你哪里看出來我忙了?”
不忙嗎?
不是剛剛還在電腦上處理事情?
姚桃莫名其妙,卻在他緊盯的視線下先一步舉白旗,“要是不忙的話,送也行,嘿嘿。”
早餐后,黑色柯尼塞格絲滑地從車庫劃上大路。
一上車,賀鄞之先接了一個工作電話。
等掛斷電話,賀鄞之看出姚桃眼里的疑惑。
他取下耳機,解釋:“這不是普通的耳機。
是耳機模樣的助聽器?
姚桃瞬間懂了,但礙于前面的司機,她只是沖賀鄞之豎起大拇指。
好創意。
賀鄞之瞧著她認真地模樣,嘴角很輕得揚了下。
一路無話,快到目的地時,賀鄞之不經意地問姚桃:“昨晚睡的很晚?”
“哦,我是無意中出來看你房間燈還亮著?!彼盅a充了一句。
“我比較習慣熬夜,”姚桃看著外面陌生的街道,“昨晚睡不著,肚子很餓,我就拿起了一本書……”
賀鄞之有些意外,抬眸看向她,“看書了?什么書?”
姚桃:“沒注意,我把那本書蓋在泡面上,吃了之后才睡著?!?/p>
賀鄞之:“……前兩天姜氏有一個男員工因為熬夜加上吃不健康的夜宵進醫院了?!?/p>
姚桃吃驚:“這么嚴重!”
她晃著腳嘟囔了句:“還好我是女的。”
賀鄞之:“……”
到達目的地,姚桃下車,很鄭重地對著車內男人深深鞠了一躬。
國內的人情世故她還停留在八年前,反正上中學的她,如果欠一個這么大人情是一定會90度鞠躬的。
“鄞之哥,這兩天真得打擾了。特別感謝,一切的一切都記我哥賬上?!?/p>
賀鄞之:“……開車吧?!?/p>
辦卡和換駕照都很順利,天沒黑就完成。
只剩下找酒店和實習工作。
小時候,姚桃的夢想是做一名專業的花樣游泳運動員,但因為肩部受傷放棄。
之后,她在國外大學讀了新聞傳播專業,現在的夢想則是做一個體育頻道的女主播。
她回國前曾給燕城電視臺投過簡歷,但卻石沉大海。
恰巧電視臺有和她同校的大學學姐,她找了家咖啡館坐下,翻開通訊錄,撥通電話。
“學姐,你還在燕城電視臺嗎?我回國了,投了份簡歷,想問一下……”
電話那頭的聲音裹著電流傳來。
“抱歉,姚桃,最近電視臺……算了,我還是跟你說實話吧,你爸昨天來電視臺了,剛好是我朋友接待的。”
“他跟臺長打過招呼了,電視臺不會讓你過來實習,你跟叔叔是不是有什么誤會,要不你們再好好溝通一下。”
姚桃看著咖啡廳外的梧桐樹。
不是已經春天了么,怎么梧桐樹還是光禿禿地。
這個時間的咖啡館人流量很少,陰天的窗外街景看上去很是寂寥。
“姚桃?姚桃?你還好吧?”聽筒里的嘆息混著沙沙聲。
指甲深深陷進掌心,姚桃覺得喉嚨里卡著什么東西,吞不下也吐不出。
“我知道了,學姐,謝謝了?!?/p>
剛掛掉電話,手機又亮起。
“桃桃,這兩天消氣了嗎?回來給你爸認個錯。”
“爸爸的意思是下周你繼續回學校學習或者接受相親。”
“兩條路,任何一條,爸爸都不會再跟你計較了。”
窗外的梧桐樹開始變得模糊。
“媽?理由是什么?這兩條路的共同點就是讓我離開姚家,對嗎?”
“為什么就我不能留在姚家,我那么讓人討厭嗎?”
柳如春柔聲說:“桃桃,乖一點。”
乖一點!永遠的是乖一點!
姚桃在失控前將電話掛斷。
所有委屈一起涌上來。
十五歲,出國前一周,爸媽就將她在姚家的房間改做它用。
那時候,他們就沒準備再讓她回來了吧。
姚桃記得,她一直都不愿意出國。
去機場之前,她不想走,抱著門框不撒手,是被媽媽硬拽了出去。
那時候,柳如春也這樣柔聲說:“桃桃,乖一點。”
去機場的路上,她一直在崩潰大哭,她無法理解一直都很愛她的父母,怎么就突然變了。
登機時,她看著爸媽離開的背影,心底里期望他們能回頭看她一眼,但自始至終都沒有。
在國外語言不通,她打電話哭訴時,媽媽正在參加姚娜的鋼琴演奏會。
被同學騷擾時,媽媽的朋友圈記錄的是一貫嚴肅的爸爸穿著姚勉籃球隊隊服到場加油的照片。
姚桃變成了局外人。
可是之前明明不是這樣。
她記得爸爸掌心落在頭上的寵愛,他說:“小桃子是我們家的公主?!?/p>
也記得媽媽總是看到漂亮裙子就買給她,她說:“小桃子是媽媽的最愛的寶貝?!?/p>
他們睡覺前總是會一前一后來到她的床邊:“我們的小桃子,晚安?!?/p>
那時候姚娜和姚勉總會略帶酸意跟人介紹:“我妹妹,我們姚家的小公主?!?/p>
即使十幾歲后,姚桃覺得“小公主”、“寶貝”之類的詞語太肉麻了,但他們仍然樂此不疲。
從什么時候他們開始變的呢?
姚桃記得在爺爺葬禮那天,下了很大的雨。
大家祭奠完爺爺,爸爸帶著姚娜離開,媽媽帶著姚勉離開。
姚桃一個人被遺忘在墓地。
她站在墓園門口,茫然四顧。
好像從那天起,一切都變了……
咖啡廳外,不知道什么時候下起了雨。
姚桃等了一會,外面的雨勢沒有絲毫停息的意思。
擦了擦臉上的濕潤,她推開咖啡店的門,頭也不回地走了。
沿著長街走了一段,等情緒平復才給姚勉打電話。
“哥,以前你是不是說有一個朋友家里是電視臺股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