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鄞之的手骨寬大，即使兩人被困在此處，聲線依舊是懶懶地。
“我們要走上去嗎？”姚桃的話還沒說完，男人的手臂就勾住她的腰，不由分說把她從車里抱出來。
突如其來的肢體接觸讓姚桃渾身僵硬，車外的冷風讓她打了個冷顫。
“雪這么大，這會應該已經封山了，不會再有車上山，走上去比開車安全。”
聽他這么說，姚桃只是扣緊了自己的大衣。
為了漂亮，她的大衣里是光腿短裙。
也許走一走就熱了吧。
“那……那走吧。”姚桃搓著手說道。
“等一下。”賀鄞之從儲物格拿出一頂黑色毛線帽，俯身罩上她凍紅的耳朵。
兩人已經超出安全距離，姚桃有些不自在地摸了下挺翹的鼻尖：“謝謝。”
賀鄞之低頭，自顧自地解她大衣。
姚桃看著他專注時緊繃的下顎線，推拒：“什么意思？欸，你干嘛？”
“你相親都這么穿？”大衣三兩下被解開，賀鄞之將儲物格里的毛毯裹住她白皙的長腿，最后用毯子的兩端在她的腰間打了個結。
這結打得像帶了怨氣，幾乎要將她勒得喘不過氣。
“可……可以了！”姚桃吸了一口氣，下意識攥住他的手腕，摸到了他強勁的脈搏。
“你屬手機的？腿已經開啟震動模式了，不勒緊點怎么行？”
賀鄞之低沉的聲線，伴著窣窣的雪聲在漆黑的盤山路上分外明顯。
姚桃聞見他身上若有似無的雪松香。
確定毛毯不會掉落，賀鄞之慢條斯理將她的大衣扣上。
“如果不想滑倒，就牽著。”賀鄞之拽住姚桃的手將人拉到山壁內側。
即使在這樣的雪夜，他的手依舊很熱，骨節握起來是堅硬的，姚桃竟然生出幾分安全感。
無關性別，她轉而也回握住他的手。
途經風口時，姚桃被狂風吹得踉蹌，賀鄞之迅速環住她的腰，將人幾乎完全攏在自己懷里。
“半個小時應該就能到。”他看著前面幽暗的山路說。
姚桃側眸，看清他說話時喉結滾動的陰影。
積雪反射出藍灰色的冷光，遠處山體斷層處裸露的暗紅色巖層像凝固的血痕，與雪地形成強烈對比。
“前面好像有什么東西？”姚桃看到前面上坡處的大路上有一團陰影。
還沒等她將手機光照過去，一只手從她背后伸過來，兜住她的眼睛。
姚桃下意識用雙手去抓他的手。
賀鄞之淡淡的聲線從她頭頂落下來：“是只被撞的羊。”
姚桃更緊地抓住那雙大手：“血很多嗎？”
“血肉模糊。”賀鄞之瞥了一眼地上那只倒地的羊，大概血跡已經被大雪覆蓋，它干凈地像睡著了一般。
男人手臂勾著她的腰，半點放掉她的意思都沒有。
“別看。”
姚桃由著自己被帶著走。
賀鄞之感覺到她的睫毛在手心里輕輕顫動，癢癢的。
“鄞之哥，我已經不是嬌滴滴十幾歲的姚桃了，二十三歲的我有的是力氣和膽子。”
“我最光榮的事跡是拎著24寸的行李箱過天橋，沒有電梯不算什么。”
“我還跟開鎖師傅學過怎么換門鎖，還收藏了換馬桶蓋的教學視頻。”
“就算生病發燒，也能把水、藥還有食物擺在自己周圍再倒下。”
“別說血肉模糊的羊了，就算是我自己被撞成血肉模糊，我都得躺地上訛他個八萬八再說。”
姚姚的聲音沒有起伏。
大概感受到男人的沉默，她干笑幾聲：“啊哈哈哈哈哈，我是不是長大了？”
她的笑聲裹著山里的風聲。
賀鄞之松開罩住姚桃眼睛的手，目光在她的雙眼停留半秒，挑眉，“你就值八萬八？”
這是…重點？
姚桃偏過頭，幾秒后沒繃住笑了出來。
“是哦，凡是能用錢解決的問題，我現在都解決不了，那得多訛一點。”
姚桃大概不知道自己此刻是什么樣子，被風吹亂的頭發和發紅的眼眶和鼻尖，像一個被人欺負無依無靠的小孩。
賀鄞之收回視線，將她滑落的手，重新放進手心。
語氣依舊懶散冷淡：“你很缺錢？”
姚桃并沒打算跟他說自己目前的困境，只是揚著臉道：“放心，我撒撒嬌就能要到錢，實在不行就撒潑。”
黑色毛線帽很大，大大的帽子罩住了姚桃的大半張臉，只剩下無可挑剔的五官。
賀鄞之垂眼對上她烏黑發亮的眼，長睫顫了顫。
下一秒，他扯下帽沿，毛線帽被拉下，罩住了她整張臉。
姚桃眼前一片漆黑。
賀鄞之慢悠悠地出聲：“丑。”
姚桃簡直無法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刷地將毛線帽拽上去。
“你說我丑？”她指著自己的鼻尖，一副你怎么敢的表情。
賀鄞之無語，踩著雪繼續往前走。
姚桃一只手被他握著，另一只手則振臂高呼控訴他的審美。
原本對于夜晚盤山路的那點害怕，全變成了證明自己顏值的憤慨。
“我很耐看的，只是你沒耐心看！”
“美籍華人算什么？我同學都說我是華籍美人！”
……
須臾，前方一道橙色警示燈刺破雪幕。
賀鄞之拉住姚桃：“清雪車來了。”
姚桃看到了兩百米處，V型車斗推著雪朝他們駛來。
兩分鐘之后，司機搖下車窗：“是度假村的顧客嗎？”
姚桃點頭：“師傅，能把我們捎回度假村嗎？”
“可以，但是你們得擠著坐，只有一個位置了。”
姚桃腳凍得都沒知覺了，哪有什么可挑的，連忙道謝。
兩人上車后發現，副駕放著融雪劑桶，后座放著應急毛毯，只剩下半個位置。
“你抱我。”姚桃看了眼那個不能稱作座位的座位，沖賀鄞之說道。
男人因為太高，整個人在車廂里顯得十分憋屈。
姚桃見他面有猶豫，問：“那不然…我抱你也行。”
矯情。
一看就是嫌臟。
“坐上來。”賀鄞之終于坐下，命令她。
姚桃一心只想快點回到溫暖的地方，以至于賀鄞之還沒坐穩，她就立刻傾身坐上去。
清雪車重新啟動，因為位置實在局促，姚桃不停調整自己的姿勢。
“別亂動。”賀鄞之將安全帶纏在兩人腰腹，應急毛毯橫在她腹部作為緩沖。
清雪車的顛簸讓兩人撞作一團，姚桃小聲尖叫著，不得不環上賀鄞之的脖頸。
賀鄞之雙手撐在前面椅背上，以保持身體平衡。
短暫的平穩路段，姚桃忍不住發聲：“鄞之哥，你的車鑰匙硌到我了！”
賀鄞之鉗住她的腰，啞聲：“別亂動。”
他當然不會告訴姚桃，他根本沒帶什么車鑰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