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撿了個人回家,耗盡心力將他從鬼門關拉回。卻發現這個失憶后純如稚子的人,
正是多年前屠城的元兇1豆大的雨點噼里啪啦砸在油紙傘上,吵得人心煩。我剛采完藥,
正罵罵咧咧往我那藥廬趕。「這鬼天氣,存心跟姑奶奶我作對!」腳下一滑,
差點摔個狗啃泥。「晦氣!」剛穩住身形,一股濃得化不開的血腥味就直沖鼻腔。
我眉頭一皺,看向不遠處。黑暗中,好像……躺著個人?借著閃電一瞬的光亮,我看清了。
好家伙,一灘爛肉,血糊糊的,幾乎不成人形。這荒山野嶺的,
哪來這么個半死不活的玩意兒?「嘖,麻煩。」我嘀咕一聲,抬腳就想繞過去。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可不想惹禍上身。可走了兩步,腳下卻像生了根。
該死的職業病又犯了。我長嘆一口氣,認命地折返回去。「算你小子走運,
碰上我這個活菩薩。」我蹲下身,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喲,還有氣兒。再借著閃電,
他手臂上一個猙獰的狼頭紋身倏地映入眼簾。我心頭一凜。這家伙,絕對不是什么善茬。
管他呢,救了再說。我咬咬牙,使出吃奶的勁兒,把他往藥廬里拖。2「死沉死沉的,
吃什么長大的!」進了藥廬,我把他往地上一扔。「嘶——」我甩了甩酸痛的胳膊,
點亮了油燈。燈光下,他的傷勢看得更清楚了。我倒抽一口涼氣。這身上,刀傷、箭傷,
新的舊的,層層疊疊。好幾處都深可見骨,怕是神仙也難救。「這哪是人啊,
分明是從修羅場里爬出來的。」我一邊檢查,一邊嘖嘖稱奇。「下手可真夠狠的,
這是多大仇多大怨?」這種傷,絕非尋常江湖械斗所致。我撇撇嘴。「算了,既然拖回來了,
總不能讓你就這么斷氣。」我從藥柜里翻出瓶瓶罐罐,那可都是我的寶貝。
「算你小子有福氣,嘗嘗姑奶奶我的獨門秘藥。」銀針,藥粉,
還有些叫不出名字的草藥膏子。我下手飛快,清理傷口,上藥,包扎。
血腥味和藥草味混雜在一起,彌漫了整個屋子。他疼得哼哼唧唧,眉頭緊鎖。「哼,
現在知道疼了?早干嘛去了?」我一邊縫合他胸前一道深可見骨的傷口,一邊毒舌。
「你這骨頭斷得,比我砍的柴火還碎。」「內臟也快成一鍋漿糊了吧?」「嘖嘖,
就你這副鬼樣子,閻王爺見了都得嫌你爛得沒法下手,直接把你打回來。」
「能喘氣兒就不錯了,還指望什么?」忙活了大半夜,總算把他從鬼門關前拽了回來。
我累得癱在椅子上,看著地上那個暫時脫離危險的「麻煩」。「真是造孽。」
3也不知過了多久,他眼皮動了動。我精神一振,湊過去。他緩緩睜開眼,眼神里一片茫然。
像剛出生的嬰兒,純粹,又帶著點怯生生的懵懂。「醒了?」我問。他張了張嘴,
喉嚨里發出幾個不成調的音節。他看著我,眼神懵懂清澈。我愣了愣。這……失憶了?
看他這傻樣,十有八九是腦子摔壞了。我指了指他手臂上的狼頭紋身。「就叫你『阿狼』吧,
簡單好記。」他眨了眨眼,似乎沒聽懂,但也沒有反對。只是定定地看著我。我上下打量他。
這家伙,雖然傷得重,但身形魁梧,就算躺著也能看出幾分煞氣。可現在呢?
眼神純凈得像個孩子,只會發出「嗚嗚啊啊」的聲音。「真是個傻大個。」我嘟囔。
他似乎聽出我語氣里的嫌棄,眼神里掠過一絲委屈。像只被主人訓斥的大狗。
我沒好氣地端了藥碗過去。「張嘴,喝藥!」他乖乖張嘴,任由我一勺一勺喂他。湯藥苦澀,
他眉頭皺得死緊,卻一聲不吭地咽下去。「還算聽話。」4接下來的日子,
我就多了個拖油瓶。喂藥,擦身,處理傷口。他像個影子一樣黏著我,我走到哪,他跟到哪。
眼神始終停留在我身上,帶著全然的信任和依賴。「喂,傻大個,你以前是干什么的?」
我偶爾會問他。他只是茫然地看著我,搖搖頭。「連自己是誰都忘了,真是個廢物。」
我嘴上刻薄,手上的動作卻輕柔。給他換藥的時候,他會緊張地繃緊身體。「放松點,
我又不會吃了你。」他似乎能聽懂一些簡單的話了,聞言,身體會稍稍放松。
他手臂上那個狼頭紋身,我一直覺得礙眼。那股子兇悍氣,跟他現在這傻樣格格不入。
「我幫你把這玩意兒弄掉。」我找來特制的藥水,想把它洗掉。結果,藥水一上去,
紋身不僅沒淡,反而更清晰了。那狼眼,黑得發亮,仿佛活了過來。「邪門!」
我又試著用小刀去刮。他疼得悶哼一聲,卻沒躲。可那紋身像是長在骨頭里似的,
根本刮不掉。我盯著那狼頭,心里疑竇叢生。這紋身,不簡單。這人,也絕對不簡單。
有一天,我晾曬草藥,不小心打翻了竹竿。竹竿朝他當頭砸下。我驚呼一聲:「阿狼,小心!
」他幾乎是本能地一側身,手臂一抬,精準地格擋住了竹竿。那動作,迅捷,有力,
帶著一股凌厲的殺伐之氣。他眼神也瞬間變得銳利如刀,讓人不敢直視。但那只是短短一瞬。
下一秒,他又恢復了那副懵懂無辜的樣子,歪著頭看我,仿佛不明白發生了什么。
我卻看得心驚肉跳。5「阿狼,跟我念,我。」我拿著根草莖,戳了戳他的胳膊。
他眨巴著眼,喉嚨里咕嚕著:「額……窩……」「你這腦袋,比石頭還不開竅!」
我沒好氣地罵道。他低下頭,像做錯事的孩子,手指不安地摳著衣角。我轉頭嘆了口氣,
卻又看到我那被糟蹋得不成樣子得藥圃。「再敢踩壞我的藥圃,就把你腿打斷當柴燒!」
阿狼委屈地「嗚」了一聲,眼神怯怯的。「真是個麻煩!」我嘟囔著,手里的活卻沒停。
山下的王大嬸提著籃子上來,看見阿狼,嚇了一跳。「鹿丫頭,這……這是你救回來的那個?
」「嗯,傻大個一個。」「哎喲,這塊頭,可真嚇人!」王大嬸拍著胸口。「看著兇,
其實是個憨的。」我撇撇嘴。6幾天后,鎮上突然不太平了。「聽說了嗎?來了伙黑衣人,
兇神惡煞的!」茶館里,說書先生壓低了嗓門。「可不是,腰里都別著明晃晃的刀,
一看就不是善茬!」旁邊桌的貨郎接話。「他們到處打聽一個胳膊上有狼頭紋身的男人,
說是受了重傷。」「狼頭紋身?」一個老漢嘬著牙花子,「那得多兇的人才紋那個啊!」
「噓!小聲點!聽說他們可狠了,昨天李二多看了他們一眼,就被打斷了條腿!」
「我的老天爺!這是什么人啊?」「官府也不管管?」「管?誰敢管!看那氣派,
就不是咱們這小地方惹得起的!」眾人一陣唏噓,紛紛搖頭。我端著茶碗的手微微一頓。
狼頭紋身,重傷男子。心里咯噔一下。連忙趕回家,隨便收拾了下行李,
扯著阿狼的胳膊就往外跑。7「阿狼,跟我來。」我拉著他,專挑些崎嶇小路走。「鹿夏,
我們……去哪?」他含糊地問,磕磕絆絆。「躲貓貓,懂不懂?」他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果然,沒多久,幾個黑影就摸到了藥廬附近。「哼,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闖進來。」
我冷笑。我早就在周圍布下了好東西。「什么味道?」一個黑衣人抽了抽鼻子。
「香……好香啊……」另一個黑衣人眼神開始迷離。「不好!是迷藥!快閉氣!」
為首的黑衣人吼道。可惜,晚了。幾個黑衣人搖搖晃晃,有的開始傻笑,有的開始手舞足蹈。
「一群蠢貨。」我啐了一口。而后心里又不安起來。如今已經被人發現,往外跑反而不安全。
還不如回藥廬,還有些防身之物可用。8「鹿夏!我知道你在這里!把人交出來!」
一人在外面厲聲喊道。下一秒,藥廬的門被一腳踹開!「轟隆!」
幾個眼神還算清明的黑衣人持刀闖了進來,殺氣騰騰。「喲,客人來了,也不提前說一聲,
好讓我掃榻相迎啊?」我倚著藥柜,手里把玩著幾枚銀針。那頭目眼神陰鷙:「少廢話!
那個有狼頭紋身的男人呢?」「男人?我這兒只有病人,可沒你說的什么男人。」我挑眉。
阿狼突然從我身后竄出,擋在我面前,喉嚨里發出低沉的咆哮,像一頭被激怒的幼狼。
「嗚……啊!」他張開雙臂,死死護住我。「阿狼,別怕。」我輕輕拍了拍他緊繃的胳膊。
那頭目嗤笑一聲:「一個傻子,一個黃毛丫頭,也敢擋我們的路?不自量力!」
他手一揮:「給我上!死的活的無所謂,把那狼頭帶回去!」「咻!」一支弩箭破空而來,
箭頭上泛著幽藍的光。我側身險險避過,弩箭「咄」的一聲釘在我身后的木柱上,
箭尾兀自顫動。「淬毒弩箭?軍中秘制?」我眼神一寒,「你們到底是什么人?」
「要你們命的人!」黑衣人蜂擁而上,刀光晃眼。我撒出一把藥粉,
刺鼻的氣味瞬間彌漫開來。「咳咳!什么鬼東西!」趁他們混亂,我手中銀針疾射而出。
「啊!」慘叫聲接連響起。阿狼像是換了個人。他赤手空拳,動作卻快得讓人眼花繚亂。
「砰!」一個黑衣人被他一拳砸在胸口,肋骨斷裂的聲音清晰可聞,
整個人像斷線的風箏一樣飛了出去。「咔嚓!」另一個黑衣人的手腕被他硬生生拗斷,
發出令人牙酸的骨裂聲。他眼神兇狠,充滿了原始的殺戮欲望,
和平日里那個懵懂的他判若兩人。手臂上那猙獰的狼頭紋身,在搖曳的火光下,
仿佛活了過來,散發著嗜血的光芒。「這……這不可能!他不是個傻子嗎?」
黑衣人頭目驚駭地看著眼前的景象。「噗!」一把軍刀砍中了阿狼的后背,
鮮血瞬間染紅了他的衣衫。「阿狼!」我尖叫出聲,心提到了嗓子眼。
他卻仿佛感覺不到疼痛,攻勢反而更加兇猛。「撤!快撤!這小子不對勁!」
黑衣人頭目見勢不妙,嘶聲力竭地吼道。藥廬在打斗中被引燃,火光沖天,濃煙滾滾。
「轟隆!」房梁塌了下來。我拉著渾身是血的阿狼,從火海中踉蹌逃出。「阿狼!撐住!
你不能有事!」我的平靜生活,徹底被打破了。9「阿狼,你……以前,到底是誰?」
篝火旁,我一邊給他處理新添的傷口,一邊輕聲問。他茫然地看著我,
眼神里帶著一絲痛苦和困惑。「頭……痛……」他抱著腦袋,發出野獸般的低吼。
也不知道是想起了什么,眉頭越皺越緊。「啊——!」他痛苦地嘶吼。
我連忙抱住他:「沒事了,沒事了,不想了,我們不想了。」這狼頭紋身,這些追殺者,
絕不簡單。我必須查清楚。我帶著阿狼,一路躲避,一路打探。在龍蛇混雜的地下黑市,
我找到了一個消息販子。「幫我查查這個狼頭紋身,還有這種淬毒的弩箭。」
我將一錠銀子推了過去。掮客掂了掂銀子,瞇著眼打量我:「姑娘,你打聽的這些,
可是燙手山芋啊。」「錢不是問題。」幾天后,掮客帶來了消息。「那狼頭紋身,
是北凜國『破軍營』的獨有標志,只有最精銳的戰士才能擁有。」「破軍營?」我心頭一震。
「那種淬毒弩箭,是他們軍中用來清理門戶,追殺叛徒的。」掮客頓了頓,
壓低聲音:「聽說,破軍營最近出了個大叛徒,叫……封硯。」「封硯……」我喃喃自語,
目光復雜地看向身邊熟睡的阿狼。他手臂上的狼頭紋身,在昏暗的光線下,顯得格外猙獰,
也格外刺眼。原來,我救回來的,竟是令人聞風喪膽的「破軍戰神」。10又一次,
我們被一小股追兵堵在了山坳里。「你們逃不掉了!」為首的黑衣人獰笑著,
眼神像盯著獵物的狼。「是嗎?」我冷笑一聲,將阿狼護在身后。「我鹿夏的字典里,
可沒有『束手就擒』這四個字!」我猛地將手中的藥包砸在地上!「嘭!」
一股濃烈的辛辣煙霧瞬間炸開!「咳咳!妖女!你又使什么花招!」追兵們被嗆得涕淚橫流,
陣腳大亂。「要你們命的招!」阿狼早已怒吼一聲,如猛虎下山般撲了過去!他傷勢未愈,
動作卻依舊凌厲狠辣。「噗嗤!」鮮血飛濺。我抽出藏在袖中的匕首,身形如電,
配合著阿狼,收割著敵人的性命。很快,地上便躺倒一片。只剩下一個活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