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的春,總是潮濕的,常常會下著細膩而綿長的雨。雨過后,就是那回南天,
天地間霧蒙蒙,墻壁地板都掛著水珠,走路不小心都能打滑。老百姓總開玩笑說:“哎喲,
我家的墻壁在流淚,地板在冒汗。”這是一間裝修得還算考究的臥室,
卻因為流淚的墻壁和冒汗的地板而顯得有點沉悶。此時,床沿正坐著一個披頭散發的女人,
正歇斯底里的大喊大叫。“她都**十歲了,還能嫁個什么有錢人,你之前都是哄我的吧,
我要換一個身體……”這女人尖銳的話語把瑞安從意識模糊中喚醒,周圍還是黑黑的暗暗的,
壓得她動彈不得,禁錮著她周身的重量也還沒有減輕,但總算,有了意識了。“你說她命好,
丈夫有錢體貼,有兒有女,是富貴幸福一生的命格,我看是個屁,之前她那前夫,
還學人家創業,虧得房子都快抵押出去了,我好不容易離婚,以為搭上個有錢男人,
誰知道……”女人還在喋喋不休,瑞安雖然不知道她說的是誰,但卻突然覺得很憤怒很憤怒,
這憤怒沖擊著她那微弱的意識,讓她又沉寂入黑暗之中。瑞安再次醒來的時候,她發現,
壓在她身上的重量不見了,手和腳似乎也掙脫了什么束縛,而且,
她感覺到了光也聽到了聲音。她聽到鳥在嘰嘰喳喳的叫,她聽到了風吹的沙沙聲,
她還聽到小孩子玩鬧的聲音……久違的感覺,讓她在某一刻淚流滿面。
瑞安在床上躺了好久好久,然后她掙扎著起床,她手軟腳軟,身體仿佛都不是自己的,
她一小步一小步的艱難挪到衛生間的鏡子前,鏡子一片霧蒙蒙,看不清楚。
她抬抬手擦擦鏡子前的水汽。鏡子里的人熟悉又陌生,眉眼是她的,卻又不像她,
眉毛精致的修飾過,眼睛似乎是畫了眼影沒來及洗,被她的淚水沖刷,
黑黑的一圈……衛生間里的一切熟悉又陌生,這里是她家的衛生間沒錯,
但洗面奶化妝品等亂七八糟的東西堆滿了洗漱臺的臺面。瑞安打開水龍頭,洗了把臉,
又盯著鏡子里的人看了好久好久,捏了捏自己的臉,痛,她落下淚來。她,終于回來了,
回到她身體里面來了,而不是在那黑黑的暗暗的地方了。站了一會兒,腿就軟了,
她撐著走回臥室。“那天十里紅妝你笑顏如畫,辜負我的青梅竹馬成全她,
迎親的嗩吶讓我心碎成”……突然一陣音樂響起,把瑞安嚇了一大跳。她走過頭去看,
才發現是床頭的手機在響。“喂……”瑞安拿起手機。“陳瑞安,你媽媽要動手術,
你最好回來一趟。”毫無感情的生硬女聲,瑞安聽得有點熟悉,她也來不及細想,
對面的人就掛了電話。媽媽,媽媽,媽媽生病了?瑞安著急的翻著手機,
想找爸爸媽媽的電話,但是,聯系表里并沒有爸爸媽媽,她抖著手找了半天,
發現有兩個名字標注成老頭子,老太婆的,難道是這個?瑞安點開老頭子打了過去,
嘟嘟嘟的聲音過后。“喂……”是熟悉的聲音。“爸爸……”瑞安哽咽。“是瑞安啊。
”那邊說話了。“媽媽怎么了?”“你別哭,我說你忙,也可以不用回來的。
”“大伯你就是太好說話了,你看她多少年沒回家了,平時不聞不問也就算了,
現在還不回來,書讀到狗肚子里去了嗎?”是剛才打電話的女聲。“是瑞意嗎?
”“勞你大小姐還記得,我跟你說,大伯母這次情況挺麻煩,你要是個人的話,就回來一趟。
”瑞安都不記得自己是怎樣的一頓兵荒馬亂趕到火車站的,又是怎樣狼狽的搞錯各種方向,
等坐到自己座位上的那一刻,她已經渾身無力。躺在位置上,她微微閉上眼睛,
腦子里一團混亂。剛才,看車票的日期,看外面的日期,她知道,現在是2023年了,
而她的記憶,還停留在4年前。那一天,為了給丈夫送夜宵,過馬路的時候,毫無征兆的,
一輛車撞了過來……她的記憶就停留在那里。然后,是一片無聲的黑暗,
她被卷到不知道哪里的黑暗之中,只偶爾有些意識,再醒來,是一個人孤零零的躺在床上。
所以,這4年,她是被誰占了身體了嗎?是那個她醒來聽到的尖銳聲音的女人?
瑞安渾身一陣冷,她對鬼神之事,從來敬而遠之,現在更是毫無頭緒。她醒來之前聽到的,
那個聲音說,離婚……所以,她相愛的戀人,也被那個女人丟棄了嗎?
還有那個手機里標注的老頭子老太婆,那個占了她身體的女人,到底對她愛的人做了些什么?
瑞安趴在桌子上捂住嘴,她怕自己哭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