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春三月,春雨綿密,淅淅瀝瀝下個不停。
晨光微白,雨歇放晴,空氣中彌漫著潮濕的味道。
林家宅子里,一丫鬟匆忙向著內院跑去:“小姐,不好了,快醒醒……”
“蕓枝,大清早,何事如此著急?”
林楚兮慵懶躺在床榻上,睡眼惺忪地睜開雙眸,迷蒙地看著自己貼身丫鬟。
她揉了揉眉眼,只見蕓枝呼吸急喘,面露焦慮之色,便寬慰道:“先別急,待平喘后,再與我道來。”
蕓枝顧不得解釋太多,忙深吸一口氣,拍了拍胸口,道:“小姐,方才前院小廝傳來消息,今日,似是周家派了媒婆,正在前廳與大夫人商量婚事呢!”
"什么!"
聞言,林楚兮頓時清醒,連忙坐直身子,掀開被褥,“蕓枝,快幫我洗漱,等會去前廳給祖母請安。”
蕓枝也不廢話,趕緊幫小姐梳洗打扮。
前日,除歲未過,四海鏢局周家以拜年為由,上門,順便求門親事,是因其長子,年方二十八,妻室還無所處,遂想,向林家討個女兒當妾室,傳宗接代。
家主林如海想都未想,便答應下來。
只因早年間,他南下經商,不巧偶遇劫匪,命懸一線,恰逢四海鏢局東家出手相救,兩家就此結緣。
如今恩人相求,他怎忍周家絕后?
林如海妻妾四人,各育一女,最不缺的就是女兒。
可在場的女眷,皆臉色一變,互相打量彼此。
一時間竟然有些冷場,還是祖母林氏以年后再說,就此揭過。
時至今日,想來是時候揭曉答案了。
其實,林楚兮心里已有盤算,府里只有自己姨娘早死,雖過繼給大夫人當了嫡次女,但終究不是親生,八成這婚事要落到自己頭上,余下二成只盼那周公子與自己八字不合。
等一切收拾妥當,已經過了辰時末刻。
林楚兮與丫鬟蕓枝還未到前廳,就聽到屋內一陣笑聲。
她腳步加快,快速走至廊下,抬眸朝著內堂方向望去——只見內堂中站著一婦人,身著艷色錦袍,頭戴珠翠,脂粉涂的臉如白面,手里拿著厚厚聘書和嫁妝單子,正滔滔不絕地講述著。
祖母林氏端坐上首,笑瞇瞇地聽著,一副樂呵模樣,大夫人李氏則在一旁附和,不時掩嘴。
還不待她進入前廳,那婦人就瞧見了她,趕忙將手中東西遞給內堂管事嬤嬤,起身相迎,喜笑顏開地說道:“老夫人,這位是?”
林氏聞言,順勢側目,只見一嬌俏姑娘,身披粉嫩色紗裙,頭戴珠寰,膚若凝脂,正巧笑嫣然地走進來。
林楚兮款款上前,福身行禮:“孫女兒,見過祖母。”
又轉身微微頷首,“女兒,見過母親。”
李氏微笑點頭,老夫人則是擺擺手示意她免禮,隨即含笑招手,緩慢說道:“兮兒,你來的正好。年節周家上門提親之事,你也略知一二。我與你母親商量,打算將這樁好事落在你身上。”
“什么?”林楚兮心下一驚,懸著的心,終于落地。
“怎么,你有異議?”李氏輕聲問道,眼里噙著笑,卻露著不容質疑。
林楚兮對上大夫人目光便知李氏又要使出“殺君馬者路旁兒”,捧殺伎倆。
逢人就夸自己懂事,“懂事”二字如無形的枷鎖將她架在道德制高點上,只要她稍有不滿,即使芝麻大的小事也會被眾人知曉,惹人非議。
林楚兮吃了幾次虧,也摸透李氏的性子,每日上演母慈子孝的戲碼。
于是乎,她福身一禮,“母親,兮兒只是覺得大姐、二姐還未出閣,自己先定下婚事實為有失妥當。”
李氏心里冷哼一聲,這丫頭倒是伶牙俐齒,不過也好,省去自己費口舌解釋,遂笑盈盈地接話道:
“姻緣,天注定,府里的丫頭就你與那周家長公子八字最合。我這做母親豈能違背天意?”
林楚兮低頭白眼一翻,什么天賜良緣,八字最合,還不是全憑你一張嘴?
驀地,她想到什么,抿了抿唇,“母親,我聽姨娘生前說,我與長姐出生前后不差半個刻鐘。怎么,只有我的八字與周家公子最合?”
此言一出,在場眾人都神色各異。
老夫人輕抿茶盞的嘴一頓,抬眼,雙眸瞪著林楚兮。
婦人拿著禮單的手抖了抖,原來這三小姐是個庶出過繼的,虧東家還以為娶的是正兒八經嫡次女,這聘禮規格高了。
李氏尷尬一笑,眼底閃過一抹慌亂,旋即,故作鎮定地說道:"兮兒,你這就不懂了,差半刻鐘也是命數。”
說完看了一眼站在旁邊的婦女,她便立即會意,笑瞇瞇地說道:“三小姐,夫人所言極是,這吉時須臾不可過也。”
說著,她伸出右手食指晃悠著,“若錯過這半刻,那可真是……”
林楚兮瞥了她一眼,沒再理會,繼續問道:“祖母,這婚事,爹爹可知?”
老夫人放下手中茶盞,輕咳一聲,"你爹爹前日南下經商,臨走時,將此事,交于我與你母親負責。"
話音剛落,林楚兮心沉入谷底,想來自己是被大夫人算計了,老夫人除了貪財吝嗇就是一心想抱大孫子,對所有孫女都談不上喜歡。
唯有大夫人,怎么舍得親生女兒嫁人為妾?婚事落在自己身上,一石三鳥,既能以嫡次女身份向周家多要些聘禮討老夫人開心,又能賣周家一個人情,最后還解決了自己。
想到這,林楚兮深吸一口氣,忽而展顏一笑,明亮的眸子彎成月牙,“既然祖母、母親執意如此,兮兒也不好推脫。”
話畢,她又沖著大夫人、婦人福身一禮,“既言婚娶當擇吉時,那便待我及笄,雙喜并至,如何?”
大夫人臉上笑容僵住,心下暗恨,竟被這小蹄子耍了!
婦人也愣住,片刻才恍然回神,連忙跟著賠笑道:“三小姐,東家已經年方二十八,老爺還等著........”
"嗯?怎么?周家莫不是覺得,我們林家的小姐是倚翠樓里的紅倌人,今日贖了身,明日就能抬進府里?"
林楚兮似笑非笑,語氣冰涼。
“不敢!不敢!”婦人嚇得臉色慘白,連忙擺手否認。
林楚兮勾了勾紅潤的唇角,看向老夫人,“祖母,您說呢?”
老夫人皺眉思索一瞬,“兮兒說得對,如今我們林家也算富甲一方,自是要學那些大戶人家禮儀做派,免得讓人看了笑話。”
說著,老夫人還正襟危坐,抬眸,正視婦人。
聞言,婦人趕忙賠罪,“是是是,老夫人所言有理。”
林楚兮淡笑,又看向林氏,“母親意下如何?”
李氏眉尖抽動兩下,強忍著怒火,擠出一絲笑,“兮兒,說的不無道理。”
“母親既無意見,那便請父親與族里長輩來商議婚期,屆時定要風風光光,辦得熱鬧些。”
說罷,她便告辭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