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二天一早。

天剛蒙蒙亮，陳家的雞就開始打鳴了。

陳野其實早就醒了，或者說，其實是根本沒睡，他一直看著懷中的蘇渝。

一整夜，他都睜著眼，借著窗外漏進來的月光，盯著懷里熟睡的蘇渝。

她整個人蜷在他懷里，像只貓兒似的，呼吸輕淺，偶爾還會無意識地蹭蹭他的胸膛。

“小貓。”

他看著懷里的蘇渝，看到被子外面的手臂，她手腕上那道明顯的傷痕，在白皙的皮膚上十分顯眼。

陳野眼神暗了暗。

"咯——咯咯咯——"。

蘇渝皺了皺鼻子，下意識地在陳野胸前蹭了蹭，迷迷糊糊地睜開眼。

見狀，陳野立刻閉上眼裝睡，卻將手臂收緊了些。

蘇渝徹底醒了。

她眨了眨眼，發(fā)現(xiàn)自己整個人都被陳野圈在懷里，男人熾熱的體溫透過單薄的里衣傳來，燙得她耳根發(fā)紅。

她下意識地想要推開他。

"小媳婦。"

陳野知道裝不下去了，索性睜開眼，嗓音低啞得厲害。

蘇渝沒應(yīng)聲，只是僵著身子不動，眼神飄忽，就是不看他。

陳野皺了皺眉，干脆一個翻身將她壓在身下，大手鉗住她的下巴，逼她直視自己。借著晨光，他看清了蘇渝的眼睛，她的眼睛里沒有自己了，沒有笑意，只有一潭死水般的平靜。

"怎么了？" 他聲音放輕，指腹摩挲著她的下巴，"是不是我昨晚不小心弄疼你了？"

他松開鉗制，轉(zhuǎn)而握住她的手腕，拇指小心翼翼地摩挲過那道傷痕。

他記得昨晚給她上藥時，稍微輕點碰到傷口，小姑娘疼得直掉眼淚，卻咬著唇不肯出聲。

蘇渝用力抽回手，聲音冷淡："不疼。"

陳野下頜繃緊，腮幫子鼓起一道凌厲的線條。他當(dāng)然知道蘇渝在撒謊，昨夜分明聽見懷里的人兒在睡夢中疼得直抽氣，還無意識地喊了聲"相公疼"。

他當(dāng)時借著月光看見她眼角掛著淚珠，可憐得緊。

怎么天一亮，就變成這副模樣了？

陳野胸口堵得慌。

他想起前幾天，蘇渝哪怕是手指被家里的粗瓷碗劃了道白印子，都要舉到他眼前，軟著嗓子喊：

"相公吹吹"。

那時候她眼睛亮晶晶的，像盛滿了星星，哪像現(xiàn)在...

死氣沉沉。

陳野攥緊了拳頭，指節(jié)發(fā)白。

"蘇渝。"他連名帶姓地叫她，聲音沉得嚇人，"你看著我。"

蘇渝這才抬眼，目光卻越過他的肩膀，落在虛空中的某一點上。

陳野把冒著熱氣的白粥推到蘇渝面前。

"給，多吃點。"

陳野把剝好的雞蛋放進蘇渝粥碗里，蛋黃圓潤完整。

蘇渝垂著眼，小口小口地喝粥，瓷勺碰著碗沿發(fā)出輕微的聲響。

她吃得很慢，卻獨獨剩下那個雞蛋，蛋黃已經(jīng)被粥水泡得微微發(fā)軟。

"爹、娘，我吃好了。"蘇渝放碗筷。

陳母和陳父交換了個眼神。

"嗯，昨天受驚了，去休息吧。"陳母溫聲道，伸手想摸摸蘇渝的發(fā)頂，又怕碰著她傷處，手在半空頓了頓才收回。

蘇渝應(yīng)了一聲，從頭到尾沒看陳野一眼。

房門關(guān)上的聲音很輕，但陳野覺得事情好像十分嚴(yán)重。

突然。

“慣的，愛吃不吃，上天了。“

陳野盯著那碗剩粥，抄起筷子就把里頭的雞蛋夾起來塞進嘴里。

蛋黃噎在喉嚨里，他硬是梗著脖子咽下去，噎得眼眶發(fā)紅。

"你看你混賬兒子，"陳父把筷子拍在桌上，"這才幾天，就把自己媳婦弄生氣了！"

"怪我干什么！"陳野把碗一推，瓷碗在桌上轉(zhuǎn)了小半圈，"我吃完了，我走了。"

"站著！"陳父一聲暴喝，"混小子，你又惹你媳婦生氣了？"

陳野一屁股坐回凳子上，凳子發(fā)出聲音:"我敢惹她？"

他扯著嘴角笑，眼里卻冒著火，"自從她嫁過來，哪樣不以她為主？她嫌茅房臭，我連夜給她蓋新的；她說院里雞亂跑有雞屎，我二話不說壘雞圈；她要喝水，我大半夜都爬起來給她燒......"

他越說聲音越大，最后幾乎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我陳野什么時候這樣伺候過人？"

陳母陳父愣住了。老兩口這才驚覺，自從娶了蘇渝，他們這個往日游手好閑的兒子竟沒一天閑著。

從前睡到日上三竿的人，如今雞叫頭遍就起床干活；從前連自己襪子都不洗的混世魔王，現(xiàn)在天天記得給媳婦打洗腳水。

"那也是你不對，"陳母回過神來，"你看小渝多好，你把人惹生氣了。"

陳野猛地站起來，一掌拍在桌上，震得碗筷嘩啦作響："我不管了，老子不伺候了，愛咋咋地！"

他轉(zhuǎn)身就走，背影僵硬得像塊石頭。

陳父在后面跳腳大罵："臭小子！看我怎么收拾你！"

陳母拉住暴怒的丈夫，眼里閃著精明的光："不用你收拾。"

她朝小兩口的房門努努嘴，"我看得清楚，那臭小子逃不出小渝的掌心。你想想，當(dāng)初給他說了那么多姑娘，他連相看都不去。到小渝這兒，不僅一口答應(yīng)，連家底都掏空了也樂意。"

陳父順著老伴的目光看去。

“行，那我再看看。”

另一邊，陳野站在房門前，手指剛觸到粗糙的木門板，就發(fā)現(xiàn)推不動，發(fā)現(xiàn)門從里面閂上了。

他眉頭一皺，正要抬手拍門，卻聽見里面?zhèn)鱽砑毸榈某槠暋?/p>

"蘇渝？小媳婦？"他輕輕叩門，里面哭聲一滯，隨即更大了。

那聲音鉆進他耳朵里，像根針直戳心窩。陳野后退半步，抬腿就是一腳踹在門板上。

"砰"的一聲巨響，門扇劇烈晃蕩，門閂發(fā)出不堪重負的呻吟。

陳野闖進去，看見蘇渝蜷縮在床上，被褥裹著小小一團。

"哭什么？"陳野三兩步跨到床前，聲音比平時硬了幾分。他見不得蘇渝哭，一見就心口發(fā)悶。

蘇渝背過身去，肩膀一抽一抽的。陳野伸手想扳她肩膀，卻在碰到她之前收了力道："說話。"

他伸手去扳她肩膀，卻被她掙開。被子里傳來悶悶的鼻音："你走..."

“我不想看見你。”

反復(fù)三次后，陳野突然暴起一腳踹向旁邊的圓凳。凳子飛出去撞在墻上，"咔嚓"一聲斷了一條腿。

嚇得蘇渝哭的嚇到打嗝。

“再說一遍？”

"說就說，" 蘇渝抽噎著，"我不想看見你。"

陳野的火氣"噌"地上來了。

"我他娘慣的你！都上天了！哭吧！"

陳野轉(zhuǎn)身就走，木門在他身后摔得震天響。

蘇渝的哭聲驟然變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