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僅留珠峰莫名其妙被封禁,饒錦回一到云清峰便被白虎蕓豆纏住,連院落都出入不得。
“蕓豆,蕓豆去將師傅叫來。”饒錦回趴在白虎身上,搡動著沐浴陽光的大貓。
雪白皮毛柔軟細膩,被陽光一照,暖和十分,原是順滑貼服,沒幾下便被饒錦回撫亂如雜草。
白虎抬抬眼皮,頗為不爽地甩頭嘆息,繼而將碩大頭顱放置于爪上,無論饒錦回如何請求均不應聲,只不時抖動耳廓。
無奈癱在白虎肚皮上,凝神屏息,安靜片刻,一只紙鶴自院落上空飄然而至,白虎不甚耐煩,一爪便將其打散。
此行拿到與否?
一溜小字于空中顯露后又倏爾消散,饒錦回才想起蠡湖那少年來。
石窟錯綜復雜,岔路眾多,稍有不慎又回到原地,在洞中摸索幾番,終于走到石窟中心,與水草縱橫的湖底不同,這石窟修建極好,滿壁輝煌,明珠璀璨,就連地磚也能倒出人影。
偌大宮殿空無一人,靜得腳步十分清晰,寧炤靠著墻壁走上臺階,一張雕滿龍型的椅塌獨立之上,彰顯睥睨天下的莊重威嚴。
不知怎得,寧炤撫摸過扶手上的龍頭,強烈憤懣在胸中淤積,滿漲待發,身形一轉,穩坐在這渡滿金亮的高座,一直不曾彎過的脊背更加挺拔,眼底神色翻涌,即便臺下空蕩,卻也令他生出勃勃激蕩之情。
突然走道中傳來聲響,寧炤腰身用力,一手撐椅背,騰空翻過藏在椅后,此時一少年謹慎踏進殿內。
逐漸走近的腳步,寧炤屏住氣息,此刻交鋒只會引來那老匹夫,矮身靠緊椅背,防備那越來越近的少年。
“這是?”少年被如此富麗堂皇的宮殿驚到,尚不成熟的年歲,終日掙扎求生,從不知近在咫尺的奢華。
那墻角走線都是閃閃寶石,直直亮進少年眼中。
心擂如鼓,少年口舌干燥,環顧四周后伸出手來,將那寶石扣下,藏進不甚完整的衣襟下。
“誰允許你進來的?!?/p>
不知何時長須老人出現與大殿內,正打量著墻邊少年,待看見少年手中之物,竟揚起森然笑容。
“是老身疏忽,忘記你們這些小崽子喜好?!?/p>
那少年被抓現行,倉皇失措,卻也不敢逃離,只能手腳顫抖站在原地,嘴唇嚅囁卻說不出解釋。
“好了,老身不是不通情理,你即已贏得前七,自然也是需要獎勵的,這些就當你的獎賞,拿去玩吧?!?/p>
長須老人邊說邊靠近少年,仿佛真如年長愛幼者。
言語雖是疼惜,但周身氣息做不得假,少年腦中警鈴大作,腳底迅速動作,直沖大門而去,可實力懸殊,僅是跑出幾步,一道骨錐穿心而過,復又轉回,疊加于那道傷痕處,離體后在長須老人面前消散。
少年的身體倒在地上,流出的血紅被明珠照亮,在長須老人彈指之間溶在水中,消散無影。
寧炤緊咬牙關,眨眼都比平常小心,以這老匹夫修為,殿中有何異常都逃不過其法眼。
長須老者走上臺階,立于椅前,就不挪動,寧炤正下定決心以死抵抗之時,長須老人突然坐上高椅,清清嗓子,仿佛殿下真有千萬子民。
“眾仙家平身!”
低沉渾厚的聲音,混有無盡貪婪,對著無人之地哈哈大笑。
“我定要那群所謂仙門俯首跪拜!”
干枯手指撫摸扶手繪雕,嘴中喃喃不休,詭異無比。
“等那孩子長成,就能成為養料,人皇血脈,美味至極?!?/p>
陰惻惻的話語被寧炤一字不落全部聽到,手指深深嵌入掌心,直覺冷汗涌出,果不其然,即使活到最后,也是死路一條而已。
片刻后長須老者走下臺階,已沒有剛才那股陰沉,變得死氣沉沉,身型也佝僂幾分,急匆匆離去。
寧炤沉思片刻,立即遠遠尾隨,窟中岔路眾多,幾次繞了兩圈才又跟上,那老者也如行尸走肉一般只知行走,嘴中念念有詞,卻聽不真切。
直到行至一處豁然開朗的洞中,一片月白蓮花,荷葉層疊,延綿不斷,池底淤泥覆地,細看之下有白骨半掩,上空流溢一層淡淡越白,猶如罩子將整個洞池遮蓋。
老者腳踩荷葉如履平地,轉眼行至中央,展臂躺在這荷葉上,肉眼可見的靈氣自含苞荷花中升起,匯聚成小溪注入老者胸前,僅是一息,荷花萎頓低垂,連碧翠荷葉都灰暗幾分。
寧炤見此當即退出荷花池穴,沿著洞窟極快游走,很快便回到角窟處。
難怪白日少見那老匹夫,那一池晚月蓮靈氣逼人,都被他藏匿起來,只供自己采食,可見其吸取之量,這老匹夫竟有油盡燈枯之態,靠著晚月蓮才能支撐。
摞上一塊石頭,寧炤腕間感有灼燙,此刻才注意這鈴鐺早已發熱許久。
那老匹夫沒發現自己蹤跡,原來是這鈴鐺掩蓋住了氣息。
午后天氣陰沉,此刻淅淅瀝瀝下起小雨,蠡湖底因這天氣也暗沉無光。
突然鈴鐺輕晃,饒錦回眼睫顫抖,額間陣陣冷汗直冒,忍痛爬起,穩住氣息才回。
“是林昭嗎?”
鈴中傳來的聲音清晰,與平日并無多大相差,可其中氣虛微顫依舊被寧炤捕捉。
“你受傷了?”
寧炤心口一擰,一向沒什么表情的臉色微繃,思緒翻涌。
沒曾想只是幾個字便被林昭聽出,擺弄白虎尾毛的手指一頓,干脆不再偽裝。
“不嚴重,門主懲戒而已。”
饒錦回趴在虎背上,后背的火辣存在感減弱些許。
“你在蠡湖萬事小心,近幾日我出不去,找晚月蓮的事先擱置,保全自己才是要事?!?/p>
雖林昭在蠡湖生活已久,饒錦回仍舊對他處境擔憂。
“我…知道了?!?/p>
寧炤嘴角蠕動,身上猶如針扎,只會干巴巴回答四個字來。
沉默片刻,正要開口瞬間哨聲傳來,透過鈴鐺落在饒錦回耳中。
“什么聲音?”
饒錦回警覺。
“沒事,你先休息。”
寧炤極快地收起靈息,尋哨聲而去。
傳音鈴安靜下來,饒錦回趴下身,后背被牽扯到,使得動作一頓,激出一陣冷汗。
“吱吱!吱吱。”
金鼠在案桌上指天畫地,饒錦回只能閉眼等著一波接連一波的疼痛,哪里有心思聽他講什么。
“嗷!”白虎一聲大吼,金鼠那身金毛猛然炸起,隨即縮成一團,躲在桌角。
饒錦回有氣無力撫摸一下白虎腦袋,昏昏沉沉之際,庭院里有人影晃過,既沒聽見白虎驅趕,那便是熟人,便放下心陷入沉睡。
明面上饒錦回沒被禁足,但蒙門主懲戒十鞭,此刻誰去沾染誰就沒甚眼色,只知剛從皇城回來的人可管不上這些,前腳剛見過蒙門主,后腳便到了云清峰。
那人薄紗覆背,隱隱能看到血色,白虎見來人只是甩甩腦袋,一動不動當軟墊。
金鼠倒像見到救星,手腳并用爬上寧煬肩頭,頓時又精神抖擻,嘰喳不停。
寧煬站在院中,并不入門,從懷里掏出金瓶,放在門邊,與白虎對視一眼,掃到入睡之人,久久挪不開目光。
直到白虎一個哈欠喚回神思,緩緩走出庭院,又在門口站定片刻后才真正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