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煦又駕著他那輛御賜的馬車穿梭在街道上,不過這次不是去青樓,而是去往皇宮,今日正是皇后舉辦后宴之日,后宴是皇后的誕辰宴會,專門邀請三品以上官員夫人和女兒以示皇恩,雖然不比主宴卻也十分熱鬧,由于安煦是特別的存在,所以他是唯一一個可以參加的男子。
正在緩緩走著的馬車卻忽然停了下來,蘇葉拉開車簾對著安煦說道:“世子,好像趙姑娘的馬車出了點兒問題。”
安煦起身走了出來,只見趙雅芙正站在街邊,面容清淡,看著前方不知道在想什么,而她的侍女紅袖則站在馬車旁對著車夫不停地說著什么,一臉不高興。安煦便下了馬車走過去。
“雅芙。”
趙雅芙轉頭一看,嘴角揚起一個笑容,柔柔的笑了:“阿煦,好巧。”
安煦看了一眼馬車,車夫一臉歉意,而紅袖則一臉氣憤,不停地數落著車夫,于是問道:“馬車出什么問題了?”
紅袖轉頭一看,居然是北晟王世子,開心極了,連忙跑過來訴苦:“世子啊,遇到您太好了,這車夫也真是的,出門前馬車不檢查好,現在半路上車軸壞了,走不了了,真是氣死我了,對了,您也是去皇后的壽宴吧,帶上我們一起吧,等小廝回來還不知道要什么時候呢。”
“紅袖,”趙雅芙忍不住出聲嗔怪道,“對世子怎可如此無理。”
紅袖吐了吐舌頭,對著安煦說道:“世子大人有大量肯定不會怪罪我的。”
“你啊,還是這么風風火火的,”安煦無奈的搖了搖頭,轉頭對著趙雅芙說道,“既然馬車出問題了,就坐本世子的一起走吧。”
“太好了!”紅袖開心地跳了起來,連忙跑向安煦的馬車,對著趙雅芙說道,“小姐,小姐,快來啊。”
趙雅芙看著自家的侍女,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安煦倒并不在意,他蠻喜歡這小丫頭風風火火的樣子,頗為有趣。
“走吧。”
趙雅芙點了點頭,跟著安煦上了馬車。
馬車上,紅袖看看自家小姐,又看看世子,二人都不說話,一人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什么,一人則閉目養神,嘴角噙著若有似無的笑容,想了想忍不住開口問道:“世子,聽聞您前幾日去了一趟攬月樓,被七秀姑娘邀請成了座上賓?”
趙雅芙本是安靜地坐著,卻因紅袖的一句話,手不自覺的緊了緊,雖然依舊低著頭,不去看安煦,身子卻不自由主的微微靠向安煦的位置,想聽著他是怎么回答的。
安煦點了點頭。
“聽二公子說,您拿到了七秀姑娘的繡品——百鳥朝鳳圖?”
“應該說是換到的,”安煦睜開眼睛,嘴角的笑意深了幾分,“我用羊脂白玉換到的。”
“什么?”
紅袖一聽坐不住了,一下子跳了起來,可是馬車就算再大也不高,這一跳著實讓她的頭和馬車頂來了個親密接觸,疼得她抱頭大喊“哎呦”。
馬車外的蘇葉和半夏對視了一眼,都從對方的眼中看到了笑意,二人強忍著沒笑出來,要是笑出來了,只怕按照紅袖的性子要跑出來打她們了。
紅袖邊揉著自己的頭邊問道:“您不會把我家小姐送您的羊脂白玉拿去換吧?”
趙雅芙放在衣袖內的手握得更緊了。
安煦笑著搖了搖頭:“莫要胡說,我怎么會將雅芙送的東西胡亂用呢,它正好好的放在我的書房之中。”
趙雅芙衣袖內的手緩緩地松開,嘴角的笑意漸漸深了。
“哼,您要是敢亂來,我可饒不了您,您要知道這可是我家小姐……”
“紅袖,不可無禮,”趙雅芙急急地打斷了紅袖的話,面上微紅,對著安煦連忙說道,“莫要聽紅袖亂說。”
安煦并未錯過二人眼中的神情,嘴角的笑意猶在,眼中的笑意卻慢慢散去:“雅芙就像長姐一樣,也是我的姐姐,姐姐的東西我自當好好保存。”
本是羞紅的趙雅芙,聽到這句話時,面上的紅潤卻慢慢的褪下,漸漸的竟然有些蒼白起來,一把拉住了還要說話的紅袖,輕輕地搖了搖頭。紅袖有些憤憤不平的想要再說些什么,可是被趙雅芙拉住了,只好在一旁生悶氣,在心中將安煦罵了個千百遍。
安煦復而閉上眼睛,不再去看二人。
一時間,馬車內又恢復了一開始的安靜,卻夾雜著那么一絲尷尬。如同暗涌的潮水在空氣中來回飄蕩著,沒有人再開口去打破,只能任由它這么發展下去。
“世子,我們到宮門口了。”蘇葉的聲音適時的響起,打破了寧靜。
紅袖瞪了安煦一眼,憤憤地掀開車簾拉著趙雅芙就要下車,把門口的蘇葉和半夏嚇了一跳,車凳還沒放穩,紅袖就跳了下來,轉身去扶趙雅芙。
趙雅芙畢竟是大家閨秀,知書達理,并沒有因為剛剛的插曲而有任何不同,轉頭對著剛剛走出來的安煦說道:“阿煦,我們先走了。”
安煦微微頷首,目送著趙雅芙離去的背影。
紅袖有些不解氣地分別瞪了蘇葉和半夏各一眼,才仰著頭跟著趙雅芙進了皇宮。
蘇葉和半夏互看了一眼,發覺都沒有惹過紅袖,最后只好看向安煦,希望他能幫忙解答一下,剛剛馬車內到底發生了什么事。
安煦對著二人攤了攤手,一臉我也不知情,你別來問我的表情。
二人無奈地嘆了口氣。
此時,另一輛馬車匆匆而來,停穩后,從馬車上走下一個女子,一身鵝黃色長裙,得體大方的裝扮,這人正是溫嵐青。
溫嵐青本想打算在宴會上暗中觀察安煦,沒想到居然在宮門口遇上了安煦,還面對面撞個正著,一時間有些不知所措,呆愣在原地,直直的看著安煦,不知道對方有沒有認出自己。
安煦和溫嵐青對視了一眼,微愣了一下,眉頭皺了一下便松開,裝作不認識的模樣,往宮門走去,他一眼便認出了對方,看了一眼馬車的裝飾,原來是溫丞相的女兒。
“嵐兒,怎么了?”溫夫人走下馬車,看到溫嵐青愣愣的站著。
“沒事,”溫嵐青連忙回過神,將溫夫人扶下馬車。
她轉頭瞥了一眼安煦離去的背影,見他好像并不認識的自己的模樣,長舒了一口氣,于是隨著溫夫人,慢慢的跟了上去,就這么一前一后的走著。好在,安煦是直接去了皇后的內宮,而她則是要跟隨溫夫人去青宮苑的設宴閣,走了沒一會兒就分開了。
皇后的壽誕設宴,美其名曰招待各家夫人和小姐入宮相聚,彰顯皇后的仁德,以示皇恩浩蕩,實則大家都知道皇族設宴招待世家女子,其實也是為皇族選擇合適的人,或入選宮中,或成為各位親王的妃子,也就是變相的招親大會。
當今皇帝已經年過半百了,從五年前當今皇后成為后宮之主開始,就宣布不再選秀,所以此次設宴,是為了各位親王選妃,大家也都是心知肚明的。目前來說,衡王楚長康和瑞王楚長庭都已經有了御賜的王妃,自然也沒有哪位嫡出姑娘想要委屈自己為妾,所以都眼巴巴地盯著其他幾位皇子。
其中啟王長相最為英俊,迄今為止,王妃的位置還是懸空的,自然少不了被人記掛,只是這啟王母妃當初下毒殺害先皇后一案,導致啟王十分不受寵,也讓不少人望而卻步。
不過,也有不少人盯著北晟王世子,北晟王是鎮守北境的藩王,為數不多的異姓王之一,王位是世襲罔替的,并且手握十萬北安軍,雖然遠離太京,無法觸及權利中心,但是畢竟世子一直被養在皇后身邊,雖然比不上陛下幾個兒子的地位,但是比之其他王孫貴胄是有過之而無不及的,自然也是不一般的。
雖然近兩年世子的風評不太好,但是見過他的人都說其相貌看了連女子也要自愧不如,其家世又十分顯赫,也就讓不少人忽略了這個問題,著實讓人忍不住躍躍欲試。
“小姐,”紅袖看著周圍一直在討論的世家女子,忍不住說道,“剛剛為什么不讓我直接說呢?”
趙雅芙看著面前的蓮花,一時有些失神,有些失落地說道:“他只是把我當作姐姐而已。”
“可是,小姐你不說他怎么會知道呢?”
“他才剛滿十八歲沒多久,還未行冠禮……”
紅袖有些著急了:“是,他是剛剛十八,可是,小姐,您十八的生辰已經過去好幾個月了,您看看周圍,世子可是被不少人盯著,您不能等了,就算您愿意,大人也不愿意啊,從您十六歲開始說媒的人都快踏破太尉府的門檻了,但是大人都以您還年幼為由婉拒了,可是您現在十八了,我看大人好像有開始松動的意思了。”
“是啊,”趙雅芙的頭低的更低了,眼眶有些微紅,“我已經十八了……”
“雅芙?”
趙雅芙連忙擦了擦眼睛,轉頭去看。
溫嵐青還以為自己認錯了,看到了趙雅芙的正面才確定自己沒認錯,但是卻發現她的眼眶有些紅紅的,有些好奇地問道:“你眼睛怎么了?”
趙雅芙微微一笑:“剛剛有些風沙迷了眼。”
溫嵐青知道對方在岔開話題,也不好追問,于是拉著她開始話家常。
皇后屏退宮中的所有人,只留下曲蓮照顧,安煦坐在一旁,蘇葉和半夏則站在他的身邊。
安柔見所有閑雜人等都離開了,看著安煦問道:“父親的密函里說了什么。”
“父親說,軍中已經發現了幾個衡王和瑞王的人,好在發現的及時,不過目前按兵不動,以免打草驚蛇。”
安柔無聲地嘆了口氣:“聽到衡王我并不意外,只是沒想到連表面上與我們交好的瑞王也開始算計我們了。”
安煦給安柔倒了一杯茶,輕聲說道:“長姐莫要擔憂,這天下總歸是他們楚家的,只是不知道是哪一個罷了。”
“父親是怎么想的?選誰?”
安煦將手搭在桌上,食指輕輕地敲打著:“這天下,當是能者居之,顯然他們二人都不是很好的人選。”
安柔愣了愣,看了一眼安煦,有些不確切的問道:“父親想要扶的是啟王?”
安煦搖了搖頭:“這是我的想法,只有明君才能讓大曄千秋萬代,父親只想保持中立,他首先要保全安氏一族和北晟不受任何傷害,只是我一人的身份足以讓安氏一族萬劫不復 ,所以父親更加不會輕舉妄動。”
安柔一直都知道,安煦絕非池中之物,只是終究無法騰飛,她伸手摸了摸安煦的頭,輕聲說道:“阿煦,莫要多想,你的身份特殊,也莫要參與這朝局,安安心心地做你的世子,凡事都有父親和長姐為你擋著,我們還護的住安氏一族,護的住北境。”
“長姐,”安煦將安柔的手從頭上拿了下來,握在了手心里,目光堅定的說著,“我已經長大了,我會保護好自己,也會保護好長姐和父親的。”
安柔憐愛地看著安煦,點了點頭:“長姐都知道的,阿煦對長姐很好,對父親也很孝順。”
“長姐,從你們賦予我身份那天起,我就必須擔起整個北晟,無論境況如何。”
安煦像是說給安柔聽的,也像是說給自己聽的。
看著此時的安煦,安柔心中有種異樣的感覺騰起:“阿煦,你可曾恨過父親和長姐?”
安煦忽然笑了,笑得十分開心,柔聲道:“阿煦從未恨過誰,從前沒有,現在不會,以后更不可能。”
安柔眼眶微紅,輕輕的撫上安煦的臉龐,眼中帶著幾絲愧疚,幾絲感動,和幾絲擔憂。
“阿煦,阿煦!”一聲又一聲,清脆如銀鈴般的聲音由遠至近而來。
眾人轉頭,那聲音已經來到了門口。
一個小腦袋探了進來,一臉乖巧地看著眾人,走了進來,來到了安柔的身旁,甜甜地喊道:“母后。”
此人正是安柔的獨女,也是大曄朝唯一的公主——嘉善公主——楚湘茹。
安柔慈愛地看著楚湘茹,摸了摸她的頭:“距離開宴還有點兒時間,可是餓了,我讓曲蓮先備點膳食給你?”
楚湘茹將頭搖得像個撥浪鼓:“不是餓了,我知道阿煦今天進宮,我來找他玩的。”
“沒大沒小,”安柔佯裝嚴肅的模樣,卻還是掩蓋不住眼底的疼愛,“他是你舅舅。”
楚湘茹吐了吐舌頭,來到安煦的身旁,拉著他要往外走:“阿煦,阿煦,我們先去吧,青宮苑現在可熱鬧了,我要你陪我一起去。”
安煦看著楚湘茹柔柔的笑著,轉頭去看安柔,得到她首肯后,才起身,正準備對安柔施禮,就被楚湘茹急急地拉了出去。
蘇葉和半夏對看了一眼,對著皇后施禮,便跟了出去。
安柔看著二人離去的背影,一點又一點的悲涼布上了這雙慈愛的眼睛,里面帶著深深地愧疚和不安,像一顆讓人無法預測的炸彈,好像隨時都會炸裂,將人傷的體無完膚。
安煦和楚湘茹站在青宮苑外的九曲廊上,看著園中的世家女子。
“你說我選誰當我的舅母呢?”楚湘茹看著園中的女子,眉頭深鎖,十分認真的模樣。
安煦用折扇輕輕地敲了一下她的頭:“莫要亂說話。”
楚湘茹揉了揉頭,撇了撇嘴,心底還在盤算著,忽然指著一個鵝黃色衣裙的女子說道:“她和阿煦很配。”
安煦順著楚湘茹的手看過去,只見溫嵐青正和趙雅芙開心地說著什么,時不時的指著池塘中的荷花,他看著溫嵐青,饒有興致的問道:“為何?”
楚湘茹故作深沉的模樣說道:“因為本公主很喜歡她。”
安煦被楚湘茹的小模樣給徹底逗笑了,摸了摸她的頭。
楚湘茹隨即又指著溫嵐青身邊的趙雅芙說道:“她也可以啊,本公主也很喜歡。”
安煦漆黑的眸子有些分神的跳躍了一下,隨即回過神,調笑道:“請問公主殿下是在為本世子選世子妃呢,還是為你自己選玩伴呢?”
“你管我,當然是幫本公主選舅母了。”楚湘茹說著就往青宮苑走去。
太監眼尖,一眼就看到了楚湘茹,對著園內高聲喊道:“嘉善公主駕到,北晟王世子到。”
本還有些嬉鬧的青宮苑,瞬間靜了下來,眾人紛紛想一睹北晟王世子的容顏。
只見楚湘茹走了過來,而她的身后跟著北晟王世子,世子嘴角噙著一抹若有似無的笑容,眼神淡淡的看著前方,并不在意園中的眾人。
“參見公主。”
“平身。”
楚湘茹像模像樣地環顧了一下眾人,微微點了一下頭,卻發現不少人在偷偷看自己,確切的說是看自己身后的人,而身后的人一點自覺都沒有,正漫不經心地對著眾人笑著。
“咳咳…”楚湘茹佯裝咳嗽提醒著身后的人。
顯然北晟王世子大人并未領悟,微微低下頭,笑意更深了:“公主殿下,怎么了?”
這一笑,讓偷看的世家女子驚呆了不少,怎么會有一個男子這么好看,也有不少人臉都紅了,紛紛低下頭,不敢再去看安煦。
楚湘茹瞪了一眼安煦,拉著他來到了溫嵐青和趙雅芙的面前,問道:“你們是誰?”
也不怪楚湘茹不認識面前的二人,溫嵐青不喜歡這種聚會,覺得規矩太多了,所以經常以自己年紀尚小為由去推辭,而趙雅芙則早已認定心中的那個人,所以也不愿意參加,總讓趙正柏想辦法幫自己推掉。
“這位是趙太尉之女,”安煦卻先開口說道,隨后又說道,“這位是溫丞相之女。”
楚湘茹一臉疑惑地看著安煦,問道:“你都認識?”
溫嵐青心中一緊,一臉緊張地看著安煦。
“我經常和趙正柏一起玩,所以自然認識雅芙了,”安煦對著趙雅芙柔柔的笑著,微頓了一下,轉頭去看溫嵐青,“至于溫姑娘,恰巧的是,入宮前在宮門口遇到,溫丞相的馬車我還是認識的。”
楚湘茹恍然大悟。
而溫嵐青也松了一口氣,附和地笑著。
安煦將溫嵐青的表情盡收眼底,嘴角的笑意更深了,顯然對方一點兒都不想承認自己和她其實早些時候在攬月樓見過面。
楚湘茹拉了拉安煦的衣袂,踮著腳尖對著他輕聲耳語,而安煦也十分配合的彎下了腰。
“這兩個和你的身份地位都很配,阿煦可以考慮一下,或者兩個都收了。”
安煦伸手敲了一下楚湘茹的頭,幸虧她們沒有聽到這位大膽公主的話,于是對著二人賠笑,拉著楚湘茹就要離開。
“你拉我做什么,是很配啊!”楚湘茹被安煦拉走十分不爽,忍不住喊道。
這一喊不要緊,把所有人的視線都吸引過來了,眾人紛紛竊竊私語,在思慮嘉善公主嘴里的話到底是什么意思。
安煦有些無奈,卻也不好做些什么,只是看著眾人歉意的笑著。
“湘兒。”
安柔適時地走了進來,嗔怪地看了一眼楚湘茹。
楚湘茹立馬變得十分乖巧地走了過去,挽著安柔的手臂,甜甜地喊道:“母后。”
眾人齊齊對著皇后行萬福禮:“參見皇后娘娘。”
安柔掃視了一眼眾人,說了一聲“平身”,隨后轉頭對著楚湘茹問道:“剛剛湘兒在說什么?”
“我說……”
“長姐,時候不早了,可以開宴了。”安煦直接打斷了楚湘茹的話,以她的性子定然會毫無顧忌的說出來。
安柔看了看二人,她知道安煦從不會如此,只怕楚湘茹接下來的話并不適合在這種場合下說出來,因此直接打斷了,于是點了點頭:“開宴吧。”
楚湘茹見自己的話被打斷了,安柔還不幫自己,氣的嘟起了嘴,扭頭不理安煦,跟著安柔往主位走,故意將自己的腳步踩的有些重,來以示自己的抗議。
安煦無奈地笑了笑,也跟了過去。
安柔拉著眾人話家常,安煦則安安靜靜地坐在一旁,盯著園中的池塘發起呆來,嘴角依舊噙著笑容,宛如偏離了世俗落入了畫中,他的身上好似散發著一種看不見摸不著的光芒,吸引著眾人的目光,引得座下眾多女子偷偷側目,而本人卻絲毫沒有注意到從各處傳來的含情脈脈的目光,好似一切都和自己無關一般。
世家女子為了能讓安煦看自己一眼,都使出渾身解數,在安柔的面前盡力表現,不是自薦跳舞,就是自薦表演樂器,各色女子爭奇斗艷,卻無一人引得安煦側目,他從始至終都維持著一開始的姿勢。而皇后好像也沒有半點要為自家弟弟選妃的意圖,只是單純的欣賞著每一位的表演,時不時夸上幾句,十分欣慰的模樣,使得不少人失落不已。
不少人在想,難道是世子剛剛十八歲不久,還未到弱冠的年紀,所以不著急嗎。
卻唯獨一人十分安心,正是趙雅芙,她微微側目,就看到了安煦的側顏,就像自己初見時一般,從未改變。
五年前的那一日,安煦被趙正柏帶入府中,自己無意間撞見,他將不慎掉落出鳥窩的小鳥送回樹枝時的模樣,輕輕的將鳥兒捧在手心,衣擺扎在腰間,緩緩爬上樹梢,最后將鳥兒放入窩中。一臉心滿意足的模樣,淡淡地笑著,迎著陽光,好似這天瞬間亮了幾分,映入自己的眼中,就這樣深深的刻入自己的腦海里,再也消散不開。
安柔看著下方的世家女子,嘴上的笑容依舊,眼底的笑容卻斂去了幾分,她怎么會不知道底下人在想些什么,正是如此,她才越發覺得愧對安煦,每每都在問自己,當初的決定到底是對還是錯。
安煦好像察覺到了安柔的情緒,回過神,轉頭去看她:“長姐,我也為您準備了一份禮物。”
蘇葉適時地走了出來,跪在下方,將一早準備好的盒子舉過頭頂。
侍女連忙走了下來,接過盒子,來到安柔的身旁,曲蓮將其打開,取出百鳥朝鳳圖,握在手上展開。
在百鳥朝鳳圖展開的那一剎那,眾人驚訝不已,紛紛贊嘆繡工精湛。安柔看著面前的繡品,微笑著點頭示意,十分歡喜的樣子。溫嵐青沒想到當初安煦并非說說而已,他真的將繡品帶來了,只是覺得不太對勁,總覺得這幅繡品和自己之前看到的有點不一樣,可是具體哪里不一樣,卻又說不出來。
安煦起身來到百鳥朝鳳圖的身旁,指著繡作,淡淡地說道:“這是攬月樓七秀姑娘所繡而成,比之皇宮內的繡娘當是有過之而無不及的。”
眾人嘩然,紛紛開始竊竊私語。
七秀姑娘的名聲,這些官家夫人和世家女子都是有所耳聞的,畢竟攬月樓的花魁票選一直都十分轟動,城中眾人都知道最漂亮的花魁當屬攬月樓里的,所以都想爭相一睹新花魁容貌,迫使太京府衙派人維持場面。
聽著安煦說的話,讓這些世家之人難免有些鄙夷,不禁對他的好感下降了幾分,果然不能被人的外表所欺騙。
不少人都覺得皇后會生氣,畢竟是青樓女子之物,難登大雅之堂的東西,這里是皇宮,面前之人更是皇后,母儀天下的人,此等物什豈不是玷污了皇后的身份。眾人屛住呼吸,等待著皇后會說出什么話來。
安柔看了一眼眾人的表情,也明白了安煦為何要獻此圖給自己了,顯然都是對繡出此圖之人有些鄙夷,有些贊許地看著安煦,如此輕易的不動聲色的將自己推離面前的境地,也只有他可以做到了。
“繡工當屬佳品。”
眾人紛紛猜想皇后可能并不知道攬月樓是什么地方,想提醒,又怕惹安煦不高興,只好面面相覷,不知所措。
安柔卻又突然問道:“不知可否請七秀姑娘來宮中小坐呢,也不知道這攬月樓是什么地方。”
安煦到十分大方地說道:“攬月樓是青樓,七秀姑娘是樓中花魁,只怕是來不了了。”
一時間,園中響起了一片倒抽氣聲,沒想到安煦如此坦然的告知,紛紛盯著皇后,大氣都不敢出。
“唉…”安柔突然嘆氣,臉上帶上幾分憐憫之色,“自古紅顏命運多舛,可憐了這孩子。”
安煦也附和著點了點頭。
世家夫人和女子面面相覷了一會兒,都松了一口氣,紛紛贊嘆皇后的落落大方和母儀天下之態,果然是當之無愧的皇后,只是對于安煦的好感又下降了不少,終歸在世家女子的眼中青樓之物對她們來說是一種侮辱,而安煦在這世上最尊貴的女人面前,就這么毫無顧忌的呈上,如若以后真的嫁給了安煦,難免自己也會遇到相同的情況。
“唉,”溫夫人突然輕聲嘆息了一下,“世子看著得體大方,說出的話卻如此不得體,也虧得皇后娘娘仁厚。”
溫嵐青看了一眼溫夫人一臉惋惜的模樣,轉頭去看二人。雖然一個表現的慈母多敗兒,另一個表現的風流放蕩敗家子,但是有一種奇怪的感覺一閃而過,快得讓她抓不住。她雖然不了解安煦,但是她知道趙雅芙絕對不是那種只看皮囊的人,她可沒有錯過趙雅芙含情脈脈看著安煦的目光,她相信趙雅芙是不會看錯人的。只是,不知道這二人葫蘆里賣的是什么藥,不禁對安煦的好奇心又加重了幾分。
宴會結束后,趙雅芙帶著紅袖同溫嵐青打了聲招呼,便先行離開了。
溫嵐青則跟隨溫夫人一同出宮。
啟王站在內宮門口,靜靜地等著溫嵐青走出來,遠遠的便看到她隨著溫夫人一同走了出來,連忙出聲喊道:“嵐兒。”
溫嵐青抬頭去看,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門口的啟王,開心地走了過去:“表哥,你怎么在這兒?”
啟王寵溺地摸了摸溫嵐青的頭,滿眼的憐愛,隨后對著溫夫人作揖施禮:“姨母。”
溫夫人笑著點了點頭,看了一眼啟王的眼神,對著溫嵐青說道:“娘親在宮門口等你。”
溫嵐青點了點頭。
啟王連忙感激地說道:“姨母慢走。”
溫夫人笑了笑,轉身離開了。二人便目送溫夫人離去。
這時,有不少世家女子從他們二人身邊經過,將二人看在眼里,紛紛有些失落。
啟王的母妃——已故的賢妃娘娘,同溫嵐青的母親是親姐妹,二人是表兄妹,也是門當戶對,郎才女貌,當屬絕配,只怕啟王的王妃空懸就是在等溫嵐青吧。
不過,當局者迷,旁觀者清。
溫嵐青并不知道啟王對自己是什么樣的心思,而自己對他是種說不清的感覺,像兄長又好像不太像,是一種很朦朧的感覺,她還沒有想清楚。不過,年少時曾想過,如果將來要嫁,一定要嫁給像啟王一樣的人才行。
啟王直到看不見溫夫人,才轉頭對著溫嵐青問道:“知道你今日進宮,來看看你,宮宴好玩嗎?”
溫嵐青笑著點了點頭,身子微微靠向,用手擋在嘴上,對著啟王輕聲說道:“看了不少世家小姐的舞藝和琴藝,當真不錯,跟著皇后娘娘一起欣賞,別提多舒服了,要知道平常可看不到,你不來太可惜了。”
啟王在意的只有溫嵐青一人,他可并不在意別人的舞藝、琴藝,還得再等等,在過幾個月溫嵐青就長大了,就十六了,他可以正大光明的去請求父皇為自己賜婚了。
“再過段時間就是你的生辰了,可有什么想要的?”
“還早呢,不著急,只要是表哥送的,我都喜歡。”
“嵐兒,”啟王這一聲喊得柔情,讓溫嵐青愣了愣,他的眼神也變得濃烈起來,“等你十六歲,我……”
溫嵐青看著此時的啟王的變化,心里好似有個警鈴在作響,她突然間有些慌亂,她發現自己在害怕,她心中有預感,啟王接下來的話是自己還未考慮清楚也無法答復的,瞥眼間就看一個熟悉的人走了過來,想也沒想地打斷了啟王還未出口的話。
“世子!好巧!”
啟王那句“我娶你為妻”在舌尖上滾了一圈,轉回原地,硬生生被自己收了回來,他并未察覺出溫嵐青的異常,只是看著安煦的眼神變了變。
安煦遠遠的就看到了二人,也察覺出啟王在溫嵐青面前的變化,正準備悄無聲息地從二人身后走過,不打擾他們,卻被溫嵐青叫住了,不禁有些疑惑,她不是不想自己認出她,為什么要叫住自己。
不過,安煦還是走了上去,對著二人作揖:“啟王殿下,溫姑娘,好巧。”
啟王也應和著:“好巧。”
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愣是不說話,十分尷尬的站著,就連邊上的蘇葉和半夏都覺得這個場景很詭異,對視了一眼,有些納悶這里到底發生了什么。
溫嵐青放在衣袖內的手早已攪成了一團,自己把安煦叫住,卻什么也不說,著實尷尬,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當時怎么想的,為什么要叫住安煦,但是如果不打斷啟王,她總覺得他會說出一些讓自己無法去面對的話。
安煦見溫嵐青滿臉糾結的表情,顯然對方好像是想叫住自己以此來打破剛剛的氛圍,既然自己都站在這里了,那就讓自己做一回惡人好了。
“我是最后一個離開青宮苑的,看這時辰不早了,溫姑娘要一起走嗎?”
溫嵐青微微一愣,抬頭去看安煦,他居然看出了自己的窘迫,還十分體貼的將一切都攔在自己的身上,果然,趙雅芙沒有看錯人。
“也是,”溫嵐青連忙接過安煦的話,轉頭對著啟王說道,“表哥,時辰不早了,娘親還在宮門口等我,不能讓她等太久,我就先走了。”
啟王眼神微暗,隨即恢復,點了點頭:“去吧。”
溫嵐青覺著自己好像擺脫了一個大麻煩,開心的離開了,腳步也不自覺得快了起來,安煦看了一眼溫嵐青離去的背影,嘴角微微上揚,帶起了幾分笑意,轉頭對著啟王點頭示意,也跟了過去。
啟王看著溫嵐青離去的背影,總覺得她的背影好像在逃,或許是自己想多了,他還說什么都沒說呢。
走出一大段距離后,溫嵐青的腳步才慢慢的緩了下來,往后瞥了一眼,早已看不到啟王的影子了,倒是看到了安煦在自己幾丈遠的地方悠悠得走著。
溫嵐青停了下來,舒了口氣,等著安煦跟上了。
安煦好似沒有注意到,直接從溫嵐青的身邊走了過去,不做一絲停留。
溫嵐青愣了一下,追了上去,走在安煦的身側,猶豫了一下,開口說道:“剛剛謝謝你。”
“嗯?”安煦側頭去看溫嵐青,眨了眨眼睛,漆黑的雙眸里帶著一絲玩味,問道:“溫姑娘謝什么?”
溫嵐青臉上閃過一絲詫異的神色,卻忽然間明白了什么,小心翼翼地問道:“其實你已經認出我了吧,在宮門口的時候。”
安煦嘴角揚起一個笑容,轉回頭,不置可否。
皎潔的月亮高高的掛在夜空中,一片云朵遮掩住了那秀麗的光芒,散發出朦朧的銀光,穿過窗欞靜靜地灑在桌案上。
屋內燈火通明,安煦坐在桌案前,面前擺著棋盤,手中拿著棋譜,微微皺眉,在思索著下一步該怎么走。
寂靜的夜,蟲鳴蛙叫聲,棋子和棋盤的輕微碰撞聲,混合在一起,好似一首別樣旋律的歌曲在演奏著。
不過,這段和諧的樂曲很快就被打破了。
“阿煦,阿煦。”
趙正柏早已把北晟王府當成自家的太尉府了,毫無顧忌的闖了進來,邊走邊喊已經成了他來王府的一大特色了。趙正柏來到了書房外,一眼就從窗外看到了正在自己下棋的安煦,開心地走了進來,站在安煦的面前。
“下什么棋啊,走,我們出去玩去。”
安煦頭也沒抬,手執白子,一直盯著棋盤,問道:“趙公子這是又想去哪兒玩了?”
“你不知道今天什么日子嗎?”
“啪,”安煦下了一步棋,看了一眼棋譜,又拿起了一顆黑子,漫不經心地問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乞巧節啊,”趙正柏一臉無奈地看著一門心思還在棋盤上的安煦,“外面這么熱鬧,你居然選擇在這里下棋?”
趙正柏見安煦好像根本沒有聽到自己說話,依舊盯著棋盤,緊鎖眉頭,一下子急性子上來了,一把抓住安煦的手腕:“還下什么棋。”
安煦連忙將書放下,用一只手抵著趙正柏的身子,防止他再靠近把棋盤給毀了,抬頭有些無奈地說道:“好好好,我不下了,你先把我的手放開吧。”
趙正柏這才滿意地點了點頭,將安煦的手腕松開。
“半夏,”安煦對著門外喊道,“去準備馬車。”
“等等,”趙正柏連忙喊住準備轉身的半夏,對著安煦說道,“今日雅芙也去,所以我不是騎馬來的,不用準備了,坐我的就好了。”
“半夏,幫紅楓準備馬鞍,我騎馬去。”
“干什么?嫌我們太尉府的馬車不如你家的好?”
安煦認真地點了點頭:“我的可是陛下御賜的。”
趙正柏一聽,瞬間啞口無言了,張了張嘴,乖乖地閉上了,確實比自家的好,可不敢亂說話。
安煦見趙正柏一臉吃癟的模樣就覺得開心:“不逗你了,我騎馬去,分別的時候也不用特地送我回來。”
趙正柏知道安煦心細,也不在意,笑著點了點頭。
趙雅芙坐在馬車內有些焦躁不安,距離上次皇后壽辰后,已經半個月多了,二人也沒有再見過面,若是以往,這樣子的節日自己是不會來的,只是趙雅芙覺得紅袖說得對,自己應該主動出擊,今天恰巧是乞巧節,如果再不表明自己的心意,只怕自己會抱憾終身。
可是,左等右等,沒想到卻只等來趙正柏一人走上馬車。
“阿煦呢?”
趙正柏并未察覺趙雅芙的異樣,隨口開玩笑說道:“他嫌棄咱家馬車小,騎馬呢。”
趙雅芙微微掀開車窗簾,只見安煦走出府門,一腳踩在馬鐙上,騎上了紅楓,眼神微微一暗,難道他是在故意躲著自己嗎,這是以前從未有過的情況。她將窗簾放下,有些失落地坐在一旁,面色不太好看。
趙正柏這才察覺趙雅芙的異常,以為是生安煦的氣,趕忙說道:“怎么了?不高興呢?我和你開玩笑呢,他才不是那種人,不會因為馬車小不坐,他就是覺得分開的時候各回各家方便,不用送來送去。”
趙雅芙搖了搖頭,沒有理會趙正柏,而是閉上了眼睛。
趙正柏自討沒趣,撇了撇嘴,在心里犯嘀咕,女人的心思真難猜。
乞巧節是每年的七月初七,屬于女子的節日,女子都會在家中庭院內祈求智巧,當然了也會有不少姑娘來到織女廟前,祈禱自己能有個稱心如意的美滿婚姻,也就在每年的這日,織女廟前的乞巧樹上會掛滿姑娘們的心愿書。
大曄朝國風開明,有個特別的傳統,在乞巧節之日,女子可以在織女廟前將香囊主動贈送給自己心儀的男子,只要男子不拒絕,無需媒妁之言,二人就算正式定親了,就連父母都不得隨意拆散,否則就要送交官府,以欺詐罪入獄。
乞巧節的大街上,燈火通透,人聲鼎沸,十分熱鬧,馬車和馬匹已經無法前行了,三人只能將馬車和馬交給車夫管理,步行前往乞巧市。
這乞巧市是從七月初一開始從織女廟一直延伸出來的,到了七月初七這一天就更為熱鬧了,而這一條街的盡頭就是織女廟了。
這一路上,不時有女子回頭去看安煦,面色羞紅,這一日是屬于女子的,所以也不會讓人覺得過于大膽和放肆。
“唉,只要有你在身邊,這些姑娘就永遠看不到小爺我了,”趙正柏拿著折扇拍著自己的胸口,有些痛心疾首的說道,“都是一些只知道看皮囊的庸脂俗粉!”
安煦有些無奈地說道:“既然我擋了你的桃花,為何還要拉我出來,我在府中下棋挺好的。”
“我可不像你重色輕友,為了七秀姑娘就拋下我,”趙正柏下巴微微揚起,一臉傲然的說道,“小爺我還是會時時刻刻想著你這個好兄弟的。”
“怎么還記著呢,我都說了我是去討百鳥朝鳳圖的。”
“不管,那可是你第一次把小爺拋下,我得提醒你,讓你記一輩子……”
“好了,”趙雅芙出聲打斷了趙正柏的義正詞嚴,“阿煦都解釋了,怎么還這么記著。”
“等下,”趙正柏一臉不敢相信地看著趙雅芙,聲音也不覺高了幾分,“我可是你親弟弟啊,你居然幫著他不幫我!”
趙雅芙扶額,有些無奈地說道:“今日是來逛街的,不是你來聲討阿煦的。”
趙正柏想了想,好像也對,于是對著安煦說道:“我給雅芙面子,今日就先放過你了。”
“是是是,”安煦十分配合的討好道,“多謝趙二公子大人大量。”
趙正柏這才滿意地點了點頭,不一會兒就被路邊的小玩意兒吸引過去了,一會兒這邊看看,一會兒那邊看看。
安煦和趙雅芙有些無奈地看著趙正柏。
“快來、快來,”趙正柏不知何時已經跑到了乞巧樹下,對著二人揮手,“你們兩個也太慢了,快過來,這邊有好東西。”
趙雅芙放在袖口內的手緊了緊,她的手中正握著一個香囊,這是她親手所繡,繡了快半個月才繡好的,為了就是在織女廟前的乞巧樹下送給安煦的。看到趙正柏站在乞巧樹下,不自覺的有些緊張起來,轉頭去看安煦,卻發現他也正好在看著自己,目光還是那么的溫柔。
安煦并未察覺出趙雅芙的異樣,對著她說道:“我們走吧,不然只怕全太京的人都知道我們三人來了。”
趙雅芙點了點頭,跟著安煦走了過去。
二人來到了乞巧樹下,站在趙正柏的身邊,只見樹下放著一個水盆,周圍被紅線隔離開來,圍成了一個圈,將乞巧樹和水盆都圍在了中間。
趙正柏指著樹下的水盆說道:“我剛剛問了,這是心愿盆,只要將銅錢拋入這水盆中的織女娘娘懷中,聽說什么愿望都能實現,很靈的。”
在說話的同時,就有不少人往水盆里扔銅錢,可惜到現在為止,沒有一人扔進去過,看得趙正柏有些躍躍欲試。
“可惜,小爺我只有碎銀子,不然我也想試試看。”
“給。”
一只手突然伸到了趙正柏的面前,手上還拿著一枚銅錢。
趙正柏一喜,連忙接過去,抬頭去看是何人這么好心,不承想居然是啟王楚長庚。
啟王帶著溫嵐青也來逛乞巧節,巧遇了三人。
溫嵐青從啟王的身后走了出來,開心地說道:“好巧,遇到你們。”
“小丫頭,你也來了,我說呢,怎么會看到殿下,肯定是你拉著殿下陪你出來的。”
“哼,”顯然溫嵐青被趙正柏戳中了原委,“要你管,扔你的銅板去!”
趙正柏笑嘻嘻地看了一眼溫嵐青,并不在意,轉身走到了紅線處,對準水盆,“嗖”的一聲,銅板安安穩穩地落在了織女像的懷中。
“小爺居然中了!”趙正柏睜大眼睛,樂不可支的轉頭去看四人,卻轉念一想,“小爺忘記許愿了!”
四人看著趙正柏的模樣,紛紛樂壞了。
周圍的人一聽有人中了,一時間都興奮起來了,躍躍欲試的人也越來越多,人群開始不斷地涌進來。
趙正柏就站在紅線處,被眾人推推搡搡的,急得大叫起來:“別擠,別擠,擠死小爺我了!”
另外四人站在不遠處,也被人群開始推搡擁擠,漸漸地四人開始被沖散開來。涌動的人群,行走著的人流,不斷的前行著。很快,四人便被人群徹底分開了。
溫嵐青有些著急地看著周圍陌生的人,眼見啟王離自己越來越遠了,大聲喊著:“表哥,表哥!”
啟王也想擠回去,卻有心無力,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溫嵐青離自己越來越遠,于是大聲說道:“嵐兒,站著別動,我想辦法過來找你。”
話還沒說完,懷中突然撞進一人,低頭一看,居然是趙雅芙,連忙伸手將她扶好。
“趙姑娘,還好嗎?”
趙雅芙被人群擠的十分不舒服,抬頭看到是啟王,稍微安心了點兒,點了點頭,在啟王的身旁站穩。
啟王抬頭去看,卻發現溫嵐青不見了蹤影,有些著急卻也無可奈何,看了看四周的人群,又看了看身旁的趙雅芙,只能以不變應萬變了,雖然很想立馬去找溫嵐青,還是決定帶著趙雅芙先散出人群才是正確的選擇。于是二人慢慢退居邊緣,離開涌動的人群。
而溫嵐青本來還看得到啟王的,可是一晃眼就不見了,不免有些著急起來,眼眶開始泛紅,早知道就不出來了,正在委屈著,忽然被一人撞到,一個重心不穩,向前撲了過去,眼看著就要和地面來個親密接觸了。
忽然,一只手伸了過來,一把圈住了溫嵐青的腰,在她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將她帶出了人群。
本以為要與冰冷地面接觸的溫嵐青,沒想到會落入一個溫暖的懷中,她能感覺到背后傳來的溫度,還帶著一股淡淡的清香,讓她本有些慌亂的心,竟然漸漸平復下來。
尚在呆愣之際,那人將手從她的腰間收回,身后的溫度也隨之消失,一陣微風飄過,竟然覺得有些冷,而溫嵐青忽然覺得心里好像空了一塊兒,她趕緊轉身去看,想看看是誰。
她的眼神從自己的腳下移到了對面,一雙鑲紅邊的鹿皮靴出現自己的眼前,隨后眼神慢慢往上移,一個身著白衣的人站在距離自己一尺的地方,正是他將自己拉出了人群。
溫嵐青微微抬頭去看,一眼就看到了安煦的側顏,他將自己保護在了人群的邊緣處,而將自己的身體變成了一堵墻,將人流都擋在了他的身后,不時的轉頭注意著身后走過的人,小心翼翼的護著自己,也和自己保持著一定的距離,讓自己能有一個舒適的環境。
安煦在人群涌過來的時候,準備拉著趙雅芙往后退的,不承想趙雅芙先被沖開了,自己來不及去拉,轉眼間就看到溫嵐青要摔倒了,想也沒想就將她拉入自己的懷中,帶離人群。
許久之后,人群才開始慢慢的散去,不再那么擁堵了。
安煦低頭去看面前的溫嵐青,卻發現她還有些呆愣愣的站著,不知道在想什么,輕聲問道:“嚇到了?”
溫嵐青連忙回過神,沒來由的面上一紅,連忙側過頭不讓安煦發現,說話卻有些結結巴巴:“誰,誰,誰說我被嚇到了。”
安煦一聽,柔柔地笑了,看了一眼四周,早已找不到其他三人的蹤影,接著說道:“我們走散了,就剩我們兩個了,是送你回府呢,還是繼續逛逛?”
溫嵐青看了看四周,對上了安煦含著笑意的眼神,那么溫柔那么透亮,讓人不知不覺就被吸引進去,看著看著溫嵐青的臉更紅了,趕忙說道:“你往后退退,有點兒熱。”
安煦挑了挑眉,什么也沒說,倒也聽話的往后退了幾步。
溫嵐青連忙轉身背對著安煦,用手捂住自己的臉,想讓自己的面色快點兒消褪,半晌后,忽然轉頭有些著急地說道:“雅芙會不會有危險?剛剛人這么多!”
“別擔心,我在拉你的時候,看到了雅芙和啟王殿下一起,不會有危險的。”
溫嵐青放心的點了點頭,眼珠子一轉:“既然雅芙安全,那我們再逛逛好了,沒準就遇上了。”
安煦本身就是被拉來的,所以并沒有什么想法,既然溫嵐青在自己身邊,就有必要保證她的安全,既然她要逛逛,那就逛逛好了,于是十分順從的點了點頭。
溫嵐青知曉趙雅芙和啟王在一起,倒也放心了,至于趙正柏完全不用擔心,自己需要一個人帶自己玩,不管是誰,只要陪著自己就好了,倒也是樂得自在的性子。
安煦在距離溫嵐青一尺遠的位置,跟太近了不太合適,跟太遠了又怕被人群沖散,就這么不遠不近的跟著。看著她一下子這邊跑跑,一下子那邊跑跑,看什么都新奇的模樣,著實覺得有趣,忽然覺得她像極了當初被自己偷偷帶出宮的楚湘茹,當然最后也少不了被長姐一頓訓斥了。
忽然,溫嵐青站在了一個面具攤前,拿著一個面具,有些愛不釋手的樣子,要是往常她肯定要喊著啟王幫自己買下來的,只是此時啟王不在身邊,忍不住嘆息。
“老板給。”安煦看出了溫嵐青的心思,掏出一定碎銀子遞到了老板的面前。
溫嵐青轉頭有些詫異地看著安煦。
老板有些為難地看著安煦,不好意思地說道:“這個面具就幾文錢,您給我一兩碎銀子,我這找不開啊。”
“我身上只有這個,不用找了。”
老板一聽樂開花了,好像天上掉餡餅了,連忙接過銀子,連連道謝,對著安煦說道:“不然,公子也挑一個,和這位姑娘湊成一對。”
安煦笑了笑,正準備說不用了,忽然覺得懷中多了一樣東西,低頭去看,只見溫嵐青不知何時已經選了一個面具塞到了自己的懷中。
“不要白不要,拿著,你的銀子差不多可以買下他的攤子了,別客氣。”溫嵐青一臉我做主了的表情看著安煦。
安煦接過面具,一臉哭笑不得地看著溫嵐青,怎么覺得這錢好像成了她付的了。
溫嵐青則十分滿意地看著安煦手中的面具說道:“我的眼光不會差的。”
“嵐兒。”著急略帶喜悅的聲音在二人的身側響起。
溫嵐青和安煦轉頭去看,只見啟王一臉急色,走了過來,而他的身后則跟著趙雅芙。他們二人退出人群后,決定去高處俯視找人看看,后來在酒樓上終于看到了溫嵐青和安煦二人正站在面具攤前,就急急忙忙的趕了過來。
啟王來到溫嵐青的身邊,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眼中滿是擔憂和驚慌,猛得將她摟入自己的懷中,緊緊地抱著她,生怕她再次從自己眼前消失,輕聲說道:“你沒事就好,沒事就好,我差點以為見不到你了。”
溫嵐青被這么突然的一抱,腦中卻想起了剛剛被安煦抱著的時候,那是完全不一樣的感覺,啟王的懷抱帶著霸道,讓她有點兒喘不過氣,好像被什么遏制了,而安煦的懷抱是那么的柔和,小心翼翼的護著自己。
“哎呀,表哥,你想太多了,”溫嵐青輕輕地推離啟王的懷抱,走了出來,啟王的懷抱讓她覺得難受,但是為了不讓他察覺自己的異樣,還特地轉了一圈,“你看我不是好好地站著嗎?”
啟王舒了口氣,伸手憐愛地揉著溫嵐青的頭說道:“下次一定要跟緊我,不要再走丟了。”
趙雅芙看著此時二人,忍不住側頭去看安煦,卻見他目光柔和,淡淡地笑著,一種難過的情緒慢慢地溢了出來,難道他不著急自己不見了嗎?衣袖內的手緊緊地握著香囊,剛剛生怕擁擠會丟失,一直牢牢的護在懷中,可是自己保護的到底是什么呢?
安煦將面具放入懷中,微微側頭,并未錯過趙雅芙的表情,也沒有錯過她的小動作,嘴角的笑容依舊,眼底的笑意卻早已消失的無隱無蹤,漆黑的雙眸里平靜如水,就算投入一顆石子也無法蕩起漣漪,是那么的死寂。
“阿煦,你沒事吧?”趙雅芙看著安煦,忍不住開口問道,她想讓他轉過頭來看看自己。
安煦并未如趙雅芙所愿,淡淡地點了點頭,開口說道:“我沒事,只是不知道正柏被擠到哪里去了。”
趙雅芙面色有些蒼白,好在周圍燈火通明不會被看出來,本以為自己出口,能提醒他,沒想到他根本沒有想到自己,反而去考慮趙正柏,心中的疑慮也越來越堅定,她感覺他確實在躲著自己,自從那日馬車內的談話后,他開始不動聲色的將自己慢慢的疏遠,可是她不明白這是為什么。
當初那個對著自己溫柔笑著的安煦,當初那個凡事都會以自己為主的安煦,突然之間蕩然無存了,好似相識這五年憑空消失了一般。突然要從自己的生命中抽離,是那么得疼,好像要把自己撕裂一般。
“嘿,”趙正柏不知道從哪里竄了出來,拍了一下安煦的肩膀,對著眾人說道,“是在找小爺我嗎?”
“你剛剛被擠哪兒去了?”溫嵐青想著既然趙正柏出現了,以發小的姿態來關心關心一下。
趙正柏攤了攤手,一臉無奈地說道:“被大姑娘們包圍了。”
安煦調侃道:“這不正是你趙二公子想要的桃花嗎?”
趙正柏擺了擺手,一臉往事不堪回首的模樣:“太嚇人了,這些女子一個個拼命往里沖,我差點兒就要被踩成肉餅了,小爺可無福消受。”
眾人被趙正柏的樣子逗笑了。
啟王看了一眼周圍的人群,擔心剛剛的事情再次發生,對著眾人說道:“時候不早了,我要帶嵐兒先行離開了,不然姨父會擔心。”
溫嵐青撇了撇嘴,顯然是還沒玩夠,但是又怕被罵,也只好同意了。
“時候是不早了,我們也回去吧。”安煦轉頭去看趙正柏和趙雅芙。
趙雅芙微愣了一下,下意識地低頭去看自己的袖子,里面還有尚未送出的香囊。
趙正柏連忙點頭:“今天這熱鬧湊的不好,下次去游湖好了,人少也清凈。”
溫嵐青一聽到有好玩的,連忙應道:“我也去!”
由于早些年趙雅芙和趙正柏的母親尚未逝世,經常帶著二人和溫嵐青的母親相聚,所以自小相識,關系自然十分要好。只是后來,雙方父親政黨分明,趙夫人又因病早逝,三人便不怎么相聚了。雖然如此,但是不妨礙三人相約出去玩,畢竟朝政不涉及未入朝和未出閣的子女。
趙正柏下意識抬頭去看啟王,雖然他不涉朝政,是個無法無天的貴公子,這是朝野上下都知道的事情,但是不代表他什么都不懂,如今皇帝尚未設立太子之位,最有力的競爭者是大皇子衡王和先皇后之子三皇子瑞王,一個是長子有朝中極受皇帝信任的趙太尉的支持,一個是前嫡子有著先皇后遺留下來的母族和一些中規中矩的老臣的支持,他們都是最有力的競爭者,在朝中也是頗有建樹,隨著皇帝的年老,早已開始蠢蠢欲動了。
如今三皇子去皇后的宮中最為勤快,彰顯自己的孝道,對楚湘茹也是十分上心,畢竟先皇后薨后,原先強大的母家就開始落敗了,急需一個靠山,而皇后目前只有一位嫡公主,父親又是北晟王,自然也成了他最需要也最合適的靠山。不過,大皇子自然不會讓三皇子稱心如意,明里暗里給他使絆子,讓自己的母妃——趙貴妃同皇后親近。
七皇子啟王楚長庚首先是皇子,是有繼承皇位機會的人,再者又因當初賢妃對先皇后投毒一案,導致先皇后薨逝,使得他與三皇子一派不合,畢竟先皇后沒有薨逝,這太子之位自然就是三皇子的了,也就沒大皇子什么事兒了,因此三皇子總是處處刁難他。大皇子自然不會放過拉攏的機會,因此對他多有照顧,就算他孑然一身,朝局上也自然將他認為是大皇子一派了。
溫丞相一直是朝中中立派馬首是瞻的人物,溫嵐青同啟王畢有一層姨表親的關系,玩在一起是正常的,畢竟溫嵐青尚未成年,二人也未曾結親,自然沒人敢多說一句。而他堅持的就是自己一人的立場而已,說白了就是一根筋,就算啟王的母妃是他夫人的親姐姐,也不曾在朝堂上為啟王說過一句話,其中立態度可想而知。
但是安煦不同,皇后是安煦的長姐,父親是北晟王,他是北晟王世子,北晟王唯一的繼承人。雖然北境遠離太京,但是畢竟是個手握十萬大軍的王爺,不容小覷,自然少不了被雙方拉攏,否則衡王同瑞王也不會對皇后如此殷勤。
好在趙正柏無心朝政,做個閑散貴公子才能同安煦玩在一起,否則,只怕也是要生出嫌隙,保持距離了。
因此他們可以和啟王偶遇,但是絕對不能相約,如果安煦同啟王相約,那就是給別人一種要未來北晟往要站派的信號。
啟王和趙正柏對視,怎會不知道他的顧慮,如今朝局初顯動蕩,任何事情都是瞬息萬變,不是任何一個人可以隨意控制的。他堅信自己的母妃沒有下毒殺害先皇后,但是不代表別人信,所以他對皇位也一直沒有興趣,站在朝上也不過是敷衍了事,他只希望從小對他好的大哥可以登位,而他在意的只有一個人,而他擔心的也只有一件事,因為自己所處位置的尷尬,他怕溫嵐青成年后,溫丞相不愿將溫嵐青下嫁自己。
啟王微微一笑:“我就不去了,勞煩你們帶她去,也請將她安然無恙的送回。”
趙正柏這才將眼睛挪開,笑著點了點頭:“放心,定然保證溫大小姐安然無恙。”
溫嵐青到也不在意啟王去不去,一聽自己也可以去,開心極了,跟著啟王蹦蹦跳跳地離開了。
三人回到了出發地,安煦對著二人道別,騎著馬絕塵而去。
趙雅芙自始至終都沒有將香囊送出去,只能眼睜睜看著安煦離去的背影,張了張嘴卻什么也說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