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六公主瑜寧趁著皇后陪皇上，提著小裙兒往外跑。
宮女們發現的時候，她已經跑出去好遠了。
負責照顧公主的老嬤嬤知道后，衣服都沒穿好光著腳就追到了御花園。
只見前面那個小身影像影子一樣難以捕捉，一溜煙兒的穿到了小徑，然后不見了蹤影。
老嬤嬤心驚肉跳，快要哭出來了，嘶吼著奴才們趕快找。
瑜寧躲在假山后，心突突跳。
她聽著他們的腳步聲來了，用小手捂住了嘴巴。
然后等他們的腳步聲遠走，她松了口氣，提著小裙兒踩著宮燈落下的斑駁碎影，一步一步朝著南園兒走，走進了一片廢棄的院落，里頭有片湖。
這里是皇宮，即便這樣廢棄的院落，也至少點兩盞燈。
她站在湖旁，朝里面望。
湖里頭黑漆漆的，只有微弱的燈光照著湖水的鱗波。
四下無風，水面寂靜的讓她害怕。
她正感到害怕，想要回頭，突然，四周的空氣就被湖水淹沒了，水進入了她的耳朵、喉嚨，她被嗆到，咳嗽、想要嘔吐，張嘴的瞬間，水開始往肺里涌。
遠處，隱約可見老嬤嬤的音聲。
“六公主，六公主……”
老嬤嬤的音聲帶著哭腔，在顫抖。
她伸了伸手，陷進了一片沉靜。
好像做夢。
*
遠蓉知道女兒不見的時候，是子時剛過。
她剛跟李延結束，正由宮女服侍著更換衣服、清洗干凈。
李延懶洋洋趴在枕頭上，看著她的背影，把玩著她一縷頭發。
就在這個時候，尋人無果的老嬤嬤光著腳回來了，她撲通一聲跪在地上，珠簾被她額頭撞的搖晃，嚇的服侍遠蓉梳洗的宮女嚇了一跳。
緊接著就是她的哭聲，那么蒼老、渾濁，聽不出是哭還是笑。
李延都被嚇了一跳，松開了指間纏繞的遠蓉的長發，撐起身子皺眉看珠簾下的那個暗影。
他的第一反應是發怒。
“成何體統！”
遠蓉愣在那，她從未見過老嬤嬤這樣失了尊重的模樣。
緊接著是害怕，但她腦中仍舊是空白的，還沒反應到，這事兒是和孩子有關。
在她腦中，她的孩子在這深宮安然無憂，神鬼難侵，那能是什么呢？
等她再也想不出其他理由的時候，她突然哀嚎一聲，驚恐的下床，走了兩步就跌倒。
“什么？是瑜寧？她怎么了？你說話！”
老嬤嬤根本說不出話。
她就像嘔吐一樣的趴在地上發出嗷嗷叫的哭聲，像喘不上氣一樣。
“老奴找不到……老奴……找不到！”
她痛苦的趴在冰涼的地面上，恐懼感已經將她淹沒。
此刻她們誰也不知道瑜寧發生了什么，卻本能的都感到有事發生了。
在這樣大卻不算大的深宮中，這么多人去找一個六歲的女孩子，不可能找不到。
瑜寧那么小，她怎么會大深夜的往外跑，她難道不害怕？她肯定會回嬤嬤的話。
但是她沒有。
找不到，好像就已經算是一種結果。
老嬤嬤驚恐的再也說不出話，她趴在那，真的因為精神緊張而開始嘔吐。
遠蓉下床的時候已經跌倒，宮女本來去扶她，可是她再也起不來了。
嬤嬤的話好像一把刀，刺的她氣兒都要沒了。
她完全聽不懂嬤嬤在說的話。
什么叫找不到。
李延亦沒聽懂。
他有了猜測，卻眉頭緊皺，不能夠相信和理解這種猜測。
“你是說，瑜寧不睡覺自己跑出去了？沒一個人跟著，現在還找不到？”
老嬤嬤已經說不出話，只是連連的點頭。
李延覺得腦袋發脹，一股氣往上涌，想叫人把她殺了，卻又不得不保持冷靜，深吸了一口氣，調整著自己不斷翻涌的氣血，擰著眉毛，招呼了太監總管和侍衛統領，靜靜吩咐著讓他們灑人找，并下旨，最快找到六公主者，賞黃金百兩。
走廊里有宮女太監聽到，拔腿就跑，一聲不吭的開始找。
而侍衛統領只覺得自己脖子發涼。
六公主沒事還好。
倘或有事的話……
他已經沒心思了，只求著祖宗十八代保佑，保佑瑜寧還活著，毫發無損的被找到。
*
“孫公公，你說這是為什么啊？”
侍衛統領瞧著深夜的皇宮被找人的燈火照的通亮。
他卻好像已經死了一樣，望著仿佛也被照亮了的天空，問李延的貼身太監兼內務總管孫福通，孫福通五十多，因為凈的早，倒不怎么顯得蒼老。
他兩手揣在袖中，見的多，遇到這事也算冷靜。
結果如何，對他們太監來說，都一樣。
“什么為什么？”
他靜靜站在那，低聲回應。
侍衛統領愈發感到無助。
“她為什么要大深夜的往外跑？外面有什么？”
孫福通微微瞇眼，看向他，勾了勾唇角。
“你問的好。”
他轉身回到殿中，去給皇后送藥湯。
李延正摟著遠蓉，親手接過，用勺子攪了攪，親自喂她。
“來，蓉兒，喝一口，安神的。你別怕，咱們的寧兒福大命大，再說了，在這宮中能有什么，她玩夠了就回來了。”
在這宮中能有什么？
遠蓉喝著藥湯，苦笑，內里波濤洶涌。
這皇宮，什么都有。
她的雙手冰涼，不住顫抖。
她已經停止了思考，只是等。
等著瑜寧回來的笑聲，或，一個噩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