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顏大怒,必是要死人的。
可像李延這樣動不動生氣就拔劍把人捅了,弄的鮮血淋漓,出身于名門貴族的宋貴妃實在接受不了,臉色頓時就變冷了,好看的新月眉一直緊擰著,未曾舒展。
她低聲道了句:“胡鬧。”
沒人聽見,只有李如月聽的到。
宋貴妃感到李如月的身體有點僵,她的手掌覆在李如月的背上,能感到她的心在狂跳,想來是很害怕。
她立刻聲色柔和,輕輕揉著撫拍她清瘦的背。
“如月,不怕啊,宋娘娘在呢。”
其實李如月一直都不領(lǐng)宋貴妃這份善良、柔軟的情。
她不想被這份時而如賞賜般到來的柔情所動搖。
畢竟,她不真的是她的娘親。
而連娘親都不能相信的她,又還能相信什么呢?
可是宋貴妃的一句‘宋娘娘在呢’,還有她撫摸在背上那柔軟的手,還是讓李如月的眼睛濕潤,她捏緊了她的衣角,努力的,讓自己保持冷靜,把所有的柔軟、脆弱,在一息之間,克壓回去,只有這樣,才能在這如崖如淵的深宮中活下去。
而就在這當(dāng)口,李延在里面又殺了一個。
是那個侍衛(wèi)統(tǒng)領(lǐng)。
李延提著他的腦袋出來,丟在院子里。
當(dāng)庭的侍衛(wèi)們都嚇的跪倒在地,額頭緊緊抵著地面,渾身顫抖。
李延卻帶著笑,臉上還染著血,坐在臺階上,拉過孫福通遞過去的帕子擦著手上的鮮血,笑問:“來,你們跟朕說道說道,這廝——!他說自己沒罪。”
李延指了指地上的那顆血淋淋還冒著熱氣的人頭。
看著滿院子的人。
不僅是侍衛(wèi),而是每一個人。
他在努力看清他們每一個人臉上的表情。
然后就在短暫的沉寂中,他突然爆發(fā),提高了聲音,幾乎是在嘶吼。
“他讓朕的寶貝女兒!死在了朕的宮里,朕的眼皮子底下!”
他的這一聲嘶吼,幾乎把庭院里所有的人都嚇的沒了魂。
就連一貫沉著如老狗、早已習(xí)慣了這位陛下喜怒無常的孫福通,也嚇的心驚肉跳,撲通一聲跪倒,瑟瑟發(fā)抖。
就連還在皇后宮門外的一眾嬪妃、公主,也都嚇的腦袋發(fā)蒙。
幼年的皇子們想出聲哭,被各自的母妃堵住了嘴巴。
宋貴妃原本還有溫度的手,也在這一聲暴怒的震喝中極速變冷。
而李如月,她感到自己弱小的身子在這一聲震吼中,肝膽俱裂了。
那是一種太真實的生理感受,是先于她的意識與頭腦的。
但是在這一刻,她卻沒有感到恐懼。
而是感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血液跳動,一種興奮,一種源自靈魂深處散發(fā)在血液里的滾燙的熱。
她感受著這一刻的寂靜。
她在這樣的死寂中,感受到了——身為帝王的、那有如魔力一樣的絕對地位、絕對權(quán)力、絕對的生殺予奪所帶來的震懾!
李延,那個站在里面的,此時此刻的帝王。
沒有人敢直視他!
沒有人敢去問他的對錯。
沒有人敢多說一句話。
李如月盯著遠(yuǎn)處的庭院,目光灼灼,仿佛能夠穿透紅色的宮墻看到里頭的所有,又好像,這目光隨著某一種向往,已經(jīng)走到了未來某一刻。
某個,她說一句話,也能讓這天地肅靜的一刻!
*
里面沉寂了很久。
應(yīng)該說,里外都沉寂了很久。
李延再度恢復(fù)了平靜。
他的聲線冷靜的竟透出幾分悲涼。
“朕的瑜寧呢?”
孫福通的反應(yīng)是最快的,立刻爬起來稟報:“就近停在御花園的小樓了,宮女們在給換衣裳。”
李延聲音平淡,沉靜中顯著無力。
“封鎖南園,瑜寧出事的地方,誰都不要去,等著大理寺的人來,或許能有什么線索。”
才平靜著他又暴怒:“宋顯還沒有來嗎!”
孫福通連忙回聲道:“來了來了!宋大人在路上,馬上就來了!陛下……”
李延深吸了一口氣,伸出一只手扶著旁邊的柱子,休息了很久,才又進(jìn)了寢殿,看著太醫(yī)、宮女們圍在床旁,收回目光,他不敢多看。
遠(yuǎn)蓉的性格是這樣的。
她從來不會發(fā)火,不會一驚一乍,不會多說什么。
她全都自己受。
六公主的死,她沒有大哭大鬧,而是直接崩潰了。
昏倒在床上,高燒不醒。
太醫(yī)說的話,他一句不想聽。
他們的那些話,他可倒背如流。
他當(dāng)然知道遠(yuǎn)蓉為什么倒下。
那可是他們的孩子……
他無力的坐在偏殿的榻上,一手扶著眉宇。
直到宋貴妃來,伸手將他那只扶在額間支撐一切情緒的手握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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