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沈清安下飛機的時候，N城下起了霧蒙蒙的小雨，她環顧四周，江南煙雨城，果然名不虛傳。
只是她沒有心情去欣賞周遭的景物，一陣涼風襲來，她緊了緊衣裳，便往父母的老宅走過去，她什么行李都沒有，單單一個人走在雨中。
N城是沈家父母發跡的地方，在沈清安記憶中，小時候她曾在這里待過短暫的一陣子，后來沈父談業務發家，他們一家便開始北上，在A市定居下來，時間一晃過去十幾年，對于N城的印象沈清安早已模糊不清。
受雨季的影響，沈清安的心也沉甸甸的，冷風吹著，她的手腕隱隱作痛起來，沒留神便撞上了旁邊的支架，上面的顏料因顛簸潑灑在她的衣服上，沈清安連連后退。
“啊……對不起！”一道溫和的男聲響起，緊接著，一個人便從另一邊的扶梯上跳下來。
沈清安站定，面前的這個男人系著一件圍裙，身上也是同樣的顏料印記。
“抱歉抱歉，是我顏料沒有放穩！”男生站到她面前，臉上滿是愧疚。
“沒事。”沈清安本就低落的心情因這桶顏料變得更加煩躁，陌生的街道，陌生的聲音，陌生的人，她只覺得渾身不適應，只想快點回家。
“我幫你把衣服洗干凈再還給你吧？”男生提議道。
沈清安皺了皺眉，“不用了我自己回去洗就可以，你也不是故意的……”
“我家就在附近，很快的！”那人不依不饒，“晾干了我就給你送過去，或者你看你什么時候有時間，我就……”
“不用了！”沈清安打斷他的喋喋不休，她本就心煩意亂，此刻更加不想與他人扯皮，看到面前人愣住，她才反應過來自己的失禮，“抱歉，我沒有其他的意思……”
說罷也不管面前此人的反應，繞過他匆匆離開。
那人望著沈清安離去的背影，有些懊惱自己的唐突。
回到老家，沈清安拿出鑰匙旋開門，簡易石鎖上積了厚厚的一層灰，沈清安打開門，沒有想象中潮濕的霉味，迎面是老木頭家具散發出來的松脂香，讓她恍惚間好像回到了小時候父母的房間里，熟悉又讓人安心。
一路不停，沈清安直接走上二樓，那里是她和父母曾經的房間，時間隔得太久，她已經記不清里面的裝飾，沈清安的手搭在門把上，竟有些猶豫起來。
她顫抖著推開門，一張裱在相框里的照片便闖入視線當中，那是她小時候和父母一起拍的全家福，照片中的三人笑得燦爛，幸福滿溢。
沈清安的目光落在父母的笑容上，淚水再次模糊了視線。
床頭柜上方擺著她滿月時候的照片，沈夫人笑得一臉溫柔，她緩緩走近，輕輕撫摸著照片中的他們，仿佛這樣就能感受到曾經的溫暖和依靠。
這里的一切都和A市的布置別無兩樣，只是在A市，她的家再不能稱之為家，想到這里，沈清安再也忍不住，趴在床頭狠狠哭了起來。
沈清安就這樣渾渾噩噩地過了好幾天，終于在某天清晨，她從酒精中蘇醒，打開門，門鎖毫無征兆地斷開了，她揉了揉有些刺痛的腦袋，不得不出門買一把新鎖。
N城生活節奏比A市慢太多，走在清晨的街道上，沈清安感受著這座小城獨有的寧靜與安詳。
街道兩旁，早點鋪子散發出誘人的香氣，人們或急匆匆地趕往工作地點，或悠閑地享受著早餐，與A市的繁忙與喧囂截然不同。
攥著那把買來的鎖，沈清安站在天橋上，看著街上來來往往的人，又想到了從前陪著媽媽一起逛街，神情恍惚，失力往地上跌去。
失去知覺的前一刻，她好像看到有人往她這邊跑，她掙扎著睜開眼，朦朧中又看見那兩張熟悉的面孔。
“媽媽……”她呢喃著向面前的人伸出手，倒在了一個溫暖的懷抱里。
“傻孩子。”沈夫人心疼地將她摟進懷里，“瞧瞧你，怎么變成這樣了？”
“叫爸爸媽媽多擔心啊……”
沈清安依偎在他們的懷里，哽咽道，“我不想一個人呆在這里，你們帶我走好不好，帶我走吧爸爸媽媽，讓我跟你們一起……”
“我真的做錯了，我不該一意孤行，非要和周渡川在一起……”
“是我害了你們，我不該跟他在一起的……”
“別哭安安，每個人都會做錯事情，明白過來改了就好了，不算什么大事。”沈父伸出手抹去她的淚水。
“可是……”可是你們卻因為我遭受這樣的災難。沈清安泣不成聲，她知道自己無論怎么道歉，都無法換回父母的生命。
“我們從來沒有怪過你。”
沈父沈母輕輕地拍打著她的背，安慰著她。
“你一直都是我們的好孩子，帶著我們的份，好好活下去。”
她悠悠睜開眼，卻發現自己正躺在醫院里，周圍是潔白的墻壁，消毒水的味道充斥著她的鼻腔。一個陌生的男人坐在床邊，臉上帶著關切的神情。
“你醒了？”他溫柔地問道，“真是嚇死我了，你突然在天橋上暈倒了，幸好我就在附近，及時把你送到了醫院。”
沈清安掙扎著坐起身，這才發現自己的手腕上還扎著針頭。 “謝謝你，請問你是？”她有些疑惑地看著面前的男人。
“我叫姜禮，禮物的禮，是個畫家。”姜禮微笑著自我介紹道，“上次你經過天橋，我的顏料還把你衣服弄臟了，記起來了嗎？”
“原來是你！”沈清安恍然大悟，接著她又有些歉意的說道，“不好意思啊，上次我心情不太好，所以態度有些差……”
“沒關系，誰都有心情不太好的時候。”姜禮擺擺手，表示自己并不在意，“你現在感覺怎么樣？有沒有哪里不舒服？”
沈清安搖了搖頭，“就是頭有些暈，可能是酒還沒醒吧。”
姜禮聞言皺了皺眉，“宿醉嗎？這樣對身體可不太好。”
沈清安沉默不語，她不想提及自己的傷心事，于是轉移了話題。“對了，醫藥費多少錢？我轉給你。”
“不用了，就當是我為那天的事情向你道歉吧。”姜禮大方地擺了擺手。然而沈清安堅持要給，姜禮拗不過她，只好報了個數字。
說話間，沈清安的點滴瓶空了，姜禮叫來護士，拔完針后，護士又細細囑咐了沈清安些注意事項，見她無礙，便讓她出院了。
“你是一個人來N城旅游的嗎？”姜禮問道。
沈清安點點頭又搖搖頭，“不是，我回家。”
姜禮驚喜道，“你也是N城人嗎？怎么之前沒見過你呢？”
“以前一直待在外地，好久不回來了。”
姜禮注意到沈清安話里的落寞之意，便也不再繼續這個話題。
他們就這樣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天，不知覺就來到了天橋上。早上的小雨已經停了，太陽也不刺眼。
“這里一直都在下雨嗎？”剛問出口，沈清安就意識到自己問了一個蠢問題，N城一年四季都在下雨，是以被冠上雨城的稱號，然而姜禮并不在意，他認真回答著她的問題。
“也不是一直都在下，只是晴天比較少，就像現在，天晴了。”
沈清安注意到兩旁的水泥墻上的彩繪，姜禮順著她的眼神，笑著問她，“那邊怎么樣？”
“很美，和周圍的景色也很搭。”沈清安真心實意地夸贊道，“我之前從來沒有注意到這些。”
姜禮狡黠一笑，語氣有些驕傲，“我畫的。”
“直接給你說會不會有些王婆賣瓜，不過還好你自己看到了。”
沈清安愣了一瞬，隨即反應過來，也笑了起來。
連日的陰霾在此刻消失殆盡，N城，連同著眼前的一切都變得鮮活起來，沈清安想起醫院里的那個夢，爸媽說的對，她不能這么頹喪，她要好好活下去，帶著他們的希望，一起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