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我叫百合,今年二十三歲,剛剛大學畢業,早年父母離異,各自有了家庭,
不想讓我去打擾他們,每個月他們都會給我一大筆撫養費,我自小就跟著奶奶長大,
去年奶奶也去世了,身邊再也沒有親人了。因為想念與奶奶相依為命的日子,
也想看看奶奶總是念叨她自小長大的這座南方城市,就拿著這些年攢下來的撫養費,
在這個叫江城的四季如春,風景怡人的三線小城市,開了一間小小的花店,樓下開店,
樓上住人,每天澆澆花修剪枝葉,給客人打包鮮花,這樣的日子已經半年了,
平淡愜意而又幸福。花店風鈴叮啦啦響起時,老街正打著哈欠蘇醒。
沾著晨露的百合花束剛擺上木架,對街油鍋便響起熟悉的脆響,
炸開金黃油條混著黃豆香的風,充斥著整條街道。花店所在的街,叫幸福街,
就像這條街的名字一樣,這條街上的鄰居都非常友善熱情,大早上就相互打趣,
嘻嘻哈哈爽朗的笑聲伴隨著上班人的汽車發動聲響起。
每天早上東邊賣早點的周阿姨都會幫我留出一份早點并招呼我過去:“百合啊,快來,
阿姨還給你留了一份豆漿油條,哎呦,真漂亮啊可惜我有兒媳婦了,
不然得把你介紹給我兒子,哈哈哈”“哈哈,那真是可惜啦”我訕訕說道。我沒有男朋友,
但是我卻有喜歡的人,我對他可以說一見鐘情吧,第一次見到他,就感覺很熟悉,
像是在哪里見過一樣。他叫蒲樹,本地人,在附近公司上班,一米八三的身高,
身材清瘦卻有力,雙腿修長如竹,長得白凈帥氣,最讓人難忘是他的眼睛,眼睛是琥珀色的,
澄澈如晨露,長睫如羽,輕覆在深邃的星眸之上,投下細密陰影。
2我和他相識是在三個月前,那天天氣不好,狂風呼嘯,又下著暴雨,街上都是行色匆匆,
披著雨衣或打著傘著急回家的人,我也打算提前下班關店,狂風吹的門鈴叮鈴作響,
冰冷的雨點打在臉上帶著痛意,我急匆匆的將門口的花搬回店里,
折騰兩三趟衣服就已經全濕了,還有一盆綠竹,花盆比較大,
我正彎腰用力搬著它往店里挪動時,突然,旁邊的花架,在狂風的呼嘯下,
掙開了固定的鐵絲,像我這邊倒來。我已經來不及閃躲了,只能任由它砸到背上,
但預想的疼痛沒有到來,我抬頭看到了蒲樹,他已經丟開了傘,傘被大風裹挾著吹到了遠處,
他的小臂橫亙進花架里,幫我撐住了花架,雨水順著青筋暴起的脈絡灌進袖口,
白色的襯衣濕噠噠的黏在身上,隱隱約約透視出下面清晰腹肌,風吹得他發絲飛揚,
他濕透的額發掃過眼睫,水珠正從眉骨墜進眼窩的深潭,在下頜凝成銀線,
最后消失在滾動的喉結下。我慌忙抓住花架另一側,指尖擦過他發燙的手背,將花架扶正,
并牢牢的固定在一旁。這才驚覺我倆都已經渾身濕透了,身上落的水跡,
早已在鵝卵石地面匯成小小的銀河,幸好今天穿了一件深色的外套,才不至于走光。
“謝謝你啊,進來坐坐,喝杯熱水暖和一下吧,你的傘吹跑了,
我再給你找一把傘”我十分感激的看著他,熱情地邀請他進花店避雨,
小心翼翼的到了一杯熱水給他,玻璃杯磕在茶幾上發出輕響,
蒸騰的熱氣在他睫毛上結出細霧,他進來坐下看著滿店的鮮花,輕嗅著窗邊的百合花。
看得出來他也很喜歡花,我們圍繞著鮮花談論了許久,等風雨小一點了,
我翻出壓箱底的櫻粉色雨傘遞給他,他輕笑著接過,撐著傘慢慢的走回家。看著他的背影,
一些畫面自腦海中閃過,心里好像有點難過,漫上一股惆悵。
原本還在懊惱為什么沒有留聯系方式,沒想到第二天下午就又見到了他,
白襯衣被夕陽浸得半透明,下擺從挺括的西裝褲里溜出一角,
腕骨在卷起的袖口下泛著冷白的膚色,碎發被鍍上金邊,喉結在敞開的領口下滾動,
像是這雨后的大樹,青蔥茂盛。他輕輕扯動嘴角笑了笑,眼睛微瞇,
眼中像散開的波光粼粼的湖面,清澈的嗓音響起:“你好呀,老板,我來還你的傘。
”我們兩個聊了許久,從各自名字聊到興趣愛好,感情狀態以及家庭情況。原來他現在單身,
他家就住在這條街南頭的小區,他每天上下班都會經過這條街,有時騎車,有時步行,
只是我平時沒有注意,臨走時我們互加了聯系方式。從那以后,每天快到他下班的時間,
我都會打開門,然后靜靜的等待著他從門前經過,與我交談一會兒。
我們也會在網上聊一會兒,分享近期遇到的趣事,他會關注我發的動態,
并第一時間在下面留言稱贊花束美麗。3時間匆匆而過,轉眼來到了夏末,
在柏油路蒸騰的熱浪里,最后一聲蟬蛻正從梧桐樹枝頭劃過,今天像往常一樣,
我整理好新到的鮮花,一點點的修剪枝葉,插入花泥,細細的澆水,
然后系上蝴蝶結打包成花束。只是蒲樹卻不是一個人過來的,他身邊多了一位嬌俏的少女,
微卷的棕色秀發高高的束起,露出光潔的額頭,
秀氣的眉毛下一雙清澈明亮的大眼睛閃著笑意看著身邊的蒲樹。她指著門口的花“蒲樹哥哥,
你給我買束花吧,我要一束玫瑰。”少女撒嬌的搖了搖蒲樹的胳膊道,
蒲樹臉上閃過一絲尷尬,卻也沒有掙脫開少女的手,
嗓音清冽說道:“麻煩你給我打包一束玫瑰花吧,這是我鄰居家的妹妹叫小植,
學校放暑假回老家了。”,我點點頭,對少女溫和的笑了下,然后默默地轉身打包花束,
直到他們走遠,憋悶的心口才像剛剛透氣一般,心里一股酸澀漫延。晚上,
我又做了那個奇怪的夢,自從那日遇到蒲樹以來,幾乎每天晚上都會做夢,
這次夢里的場景是在晴光瀲滟的春日,桃花紛飛的樹下,
一個看不清面容的青衣男子溫柔的對“我”說:"皎皎,你等我,我已經跟母親說過了,
等我這次春闈考完,就三書六聘,八抬大轎來娶你。”“我”羞澀的埋下頭看著腳尖,
低低應了聲好。畫面一轉,來到陰冷潮濕的獄中,惡臭的氣味混雜著血腥氣在空氣中彌漫,
寒氣滲進骨髓,火把在青磚上投出扭曲的暗影,鐵鏈嘩啦作響,
“我”的父親被人架在刑架上,獄卒帶著狠勁,
高高揚起的鞭子狠狠地落在了父親已經血跡斑駁的中衣,父親嘴角的血跡緩緩流出,
已經無力呻吟,奄奄一息了。任憑我如何喊冤,獄卒手中的鞭子始終不肯停下。
4“呼~”我長長的舒出一口籠罩在心頭郁氣,鬧鐘的鈴聲準時響起,將我驚醒,
帶離那個陰暗絕望的夢境,清晨的陽光透過窗簾的縫隙,映入室內,照散一室的陰霾。
或許是受晚上夢境的影響,今天一整個上午都悶悶不樂的,
我將下午附近公司慶典預定的花修剪打包好,然后打電話叫來了趙叔,
趙叔也是這條街上的鄰居,做搬家,裝卸搬運的工作,有一輛二手的面包車。
有時鮮花訂的多了,我會讓趙叔幫我開車送去,趙叔人也實在,價格也優惠。“百合啊,來,
我幫你裝車,這回這么多花呢,真好看啊”伴隨著汽車剎車的聲音,趙叔粗曠的嗓音也傳來。
“嗯,這回那家公司好像是周年慶,每個員工都有一束鮮花,麻煩您啦趙叔”我回道。
“嘿呀,不麻煩,都是鄰居,還是你照顧我生意呢”趙叔哈哈笑道。
我們把花束裝車來到了那家公司辦公樓下,打電話叫來了前臺,
我和她們一起把鮮花搬了上去,結清了尾款,電梯到了一樓,我剛要離開,
突然聽到有人喚我,“百合,你怎么還這兒了?”蒲樹大步向我走來,驚喜的說道,
看樣子他是剛剛吃完午飯回來上班,“我還給客戶送預定的鮮花,你在這兒上班嗎?
”我驚訝道。“對,在12層,和幾個朋友開了一家工作室,
有時間可以上去看看”蒲樹盯著我的眼睛,溫和的說道。“好,下次吧,你還要上班,
我先走了,拜拜”和他道別,我匆匆地回到了店里。傍晚,蒲樹來了,他走進花店,
長身玉立站在花叢中,眼角含笑,目光繾綣的望著我:“百合,明天晚上你有時間嗎?
我想請你一起去吃晚飯。”“好,那明晚見”我聽見自己發顫的聲音,
玻璃柜門映出我燒紅的耳垂,他別過頭去輕咳,脖頸泛起薄紅,昏黃斜陽照過二人,
影子向前拉長,落在花叢中,像是一對簇擁的戀人。5夜晚,夢境又來了,
“我”又見到了那個男人,他名喚傅洵,他帶我來到一處僻靜院落內,說他金榜題名了,
現在在吏部任職,他打點了上司才將我救出,父親已經去世了,他已經妥善安排后事了,
我不能再回家鄉露面了,“我”聽后痛心疾首,掩面啜泣,短短幾月時間,竟家破人亡,
徒留我一屆孤女飄零在世。他看著我悲痛道:“皎皎,對不起,終究是我負了你,
沒辦法娶你了,下個月我就要成親了,你安心的可以在這個宅子住著,
我拜托了隔壁劉大娘來照顧你。”“我”其實知道的,他如今登科及第,前途正好,
是萬不能與我這種有罪名在身的人扯上關系的,自從入獄那天,我便明白這個道理。
如果不是實在無處可去,我也不會隨他來這別院。我會刺繡,會描花樣,從前在鎮上時,
我的繡品也是得大家青睞的,母親早逝,父親只是一普通私塾先生,家里拮據,
多虧隔壁王嬸子心善教我刺繡,才能填補家用。我還識字,會寫字,我還可以替別人抄書,
待過些時日,攢夠些銀兩我就離開,他就要成婚了,我不能留在這里,哪怕心里不舍,
我也不可以恩將仇報,為他留下把柄,惹他新夫人怨恨。我靜靜的思忖道。
6清晨的陽光穿過斑駁的樹葉,柔和的光閃在臉上,窗前樹上的麻雀,
一聲清脆的叫聲將我從夢中喚醒,洗把臉將腦中的夢境驅散,我翻箱倒柜的換衣服打扮自己,
畫上精致的妝容。我看著鏡中的自己,柔順烏黑的長發在肩頭洇開綢緞般的光澤,
真絲白裙沿腰線裁出二月新柳的弧度,包裹著姣好的身材,晨光在裸露的肌膚上流淌,
露出白皙勻稱的手臂和筆直修長小腿,眉毛彎彎如遠黛,黑亮的眸子里面是閃爍著星輝,
鼻梁雕琢著工筆畫般的秀致,如櫻桃般紅潤的嘴唇,微微一笑,似一株清晨的百合,
清雅溫軟。許是因為今晚有約,今天的心情格外美好,
炎熱的夏風吹過也感覺帶著一縷不易察覺的清涼,一整天都在期待著今晚的約會,
迫切的想要關門下班。黃昏時,蒲樹如約來了,他像是回家打扮過了,還微濕的發梢,
傳來一絲清爽的洗發水的味道,穿著一件白色的簡單T恤,
深色的牛仔褲勾勒出他筆直的長腿,干凈的臉龐上掛著局促的笑容,跟我說抱歉讓我久等了,
然后我們一起沿著這條街,慢慢的走向不遠處的那家餐廳。餐廳播放著舒緩輕柔的鋼琴曲,
我們兩個低頭吃著盤子里的西餐,時不時的聊一下最近發生的事,他說上次那個女孩,
是他鄰居家的妹妹,他大她五歲,她從小就喜歡纏著他,小時候總是嚷嚷著要嫁給他,
他們感情很好,但他對她就像對待還沒長大的小妹妹一樣。聽到這兒,
我心里悄悄的松了一口氣。用完餐后,我們兩個并立著沿著昏黃的路燈往回走,四周很安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