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觀潮站在洗手間的鏡子前,輕輕呼出一口氣。
鏡中的自己還帶著面試時的緊繃感,她伸手解開盤起的長發(fā),烏黑的發(fā)絲如瀑般垂落,瞬間柔和了方才職業(yè)化的形象。
租來的西裝外套被她仔細疊好收進手提袋——這套衣服花了她小半個月的兼職工資,袖口內(nèi)側(cè)還留著干洗店的標簽。
推開衛(wèi)生間的門,仲夏的風(fēng)裹挾著玉蘭花香拂面而來。
林觀潮提著換下來的西裝走過停車場盡頭的梧桐樹下時,停車場內(nèi)一輛黑色邁巴赫正亮起尾燈。
林觀潮下意識看了一眼,車窗半降,隱約可見后座男人輪廓分明的側(cè)臉。林觀潮覺得那側(cè)臉和剛剛的面試官莊錚似乎很像。
但是這么遠,似乎特意上前去打招呼會更尷尬吧?
這樣想著,她邊繼續(xù)往前走,邊低頭解鎖了手機,碎發(fā)垂落遮住了視線。
和【小關(guān)】的聊天框還停留在早晨的對話:
"記得給奶奶熱中藥"
"冰箱第二格有蒸好的南瓜粥,你也記得要吃早餐"
她指尖在屏幕上輕點:"奶奶還好么?有沒有找我?"
氣泡秒變"正在輸入",少年元氣十足的文字跳出來:"很好!吃了兩塊香瓜,現(xiàn)在在看電視。"
附帶一張偷拍照——老人家坐在藤椅里,布滿皺紋的手正捏著遙控器,電視里放著《大鬧天宮》。
林觀潮唇角不自覺上揚:"那就好,謝謝你,小光。我去買菜,很快就回家。"
"潮姐你好客氣!"對方似乎抱著手機在等,文字里都透著雀躍,"今晚我哥好像又不回來,我可以蹭飯嗎?"
她幾乎能想象少年趴在自家院墻上張望的樣子。
"可以。"林觀潮發(fā)完又補充,"想吃什么?"
"水煮魚!"關(guān)務(wù)光發(fā)完卻又緊接著撤回了,"啊不對奶奶不能吃辣...紅燒排骨吧!"
林觀潮笑著搖頭,打字:“那就紅燒排骨,水煮魚下次你哥回來了再一起做?!?/p>
關(guān)務(wù)光帶著試探的語氣問:"面試還順利嗎?"
林觀潮答:“已經(jīng)通過了?!?/p>
"太棒了啊!"關(guān)務(wù)光發(fā)來一連串放煙花的表情包,最后跟著個自制表情——他把林觀潮的證件照P上了博士帽,配字"不愧是我的潮姐!"。那是去年她大學(xué)畢業(yè)時,少年偷偷從合影里截出來的。
輪胎碾過落葉的細微聲響從身后傳來。
林觀潮手機又震動起來,是關(guān)務(wù)光發(fā)來語音:"菜市場東門新開了家水果攤,奶奶上次說荔枝不錯......"
林觀潮專心聽語音消息時,那輛邁巴赫正緩緩駛過,后座車窗映出她低頭淺笑的身影。
車內(nèi)的莊錚松開領(lǐng)帶,余光瞥見后視鏡里漸遠的白色身影——她換回了簡單的棉麻連衣裙,發(fā)梢還帶著洗手間潮濕的水汽,像株舒展的白色馬蹄蓮。
林觀潮回:"好,我看看今天的新不新鮮。"
她的聲音被引擎聲蓋過。她抬頭時,黑色轎車已拐過街角,融入了車流。
-
林觀潮剛剛走進菜市場時,就被熱騰騰的市井生活氣息撲了一身。
"小林來啦?"賣豆腐的劉嬸第一個招呼她,手里還端著剛點好的嫩豆腐,"今天的豆花特別滑,要不要帶一碗回去給林奶奶?"
林觀潮笑著搖頭:"今天想煮番茄湯,還是拿塊老豆腐吧。"
"好嘞!"劉嬸麻利地切下一塊,又額外塞了兩塊豆干,"送你的,新做的五香豆干,下粥最好了。"
她道了謝,繼續(xù)往里走。
賣魚的張叔正給鯉魚刮鱗,見她經(jīng)過,抬頭咧嘴一笑:"小林!今天的鯽魚肥,燉湯最補,要不要來兩條?"
"明天吧,今天買了排骨。"她指了指袋子,"不過,張叔給我拿半斤蝦仁好嗎?奶奶想吃蝦餃。"
"成!"張叔爽快地應(yīng)下,"叔給你挑最新鮮的。"
菜市場的路不算寬,但林觀潮走得很慢。
賣青菜的阿姨塞給她一把小蔥,賣雞蛋的大爺硬是多裝了兩個說是"添頭",就連平時不茍言笑的干貨鋪老板,見她路過也咳嗽一聲,指了指新到的紅棗:"補血的,給你奶奶帶點?"
她一一應(yīng)下,心里盤算著今晚的菜單——紅燒排骨、清炒時蔬、蝦仁蒸蛋,再煮一鍋南瓜粥。
走到市場盡頭時,她腳步一頓,轉(zhuǎn)向角落的香瓜攤。
攤主是個膀大腰圓的中年男人,一臉橫肉,胳膊上還紋著褪色的龍紋,正叼著煙和隔壁攤吵架。可一抬頭看見林觀潮,他猛地噎住,煙灰掉在鞋面上都沒察覺。
"……來了啊。"他憋了半天,只擠出這么一句,手在圍裙上蹭了又蹭,才去挑香瓜。
林觀潮點點頭:"要兩個,甜一點的。"
男人悶聲應(yīng)了,低頭在筐里翻找,動作小心翼翼,像是怕碰壞了瓜皮。最后挑出兩個圓潤飽滿的,又拿袖子擦了擦才遞給她。
"……找到工作了?"稱重時,他突然問。
"嗯,今天剛定下來。"
"在哪兒?遠不遠?"
"嘉德學(xué)院,在新城區(qū)。"
男人的手頓了一下,眉頭皺起來,像是想說什么,又咽了回去。最后只悶悶地"哦"了一聲,把香瓜裝進塑料袋,又偷偷多塞了一個小的。
"……以后還來嗎?"他問得有點急,又立刻補了一句,"我是說,林奶奶愛吃這個,要是遠了不方便……"
林觀潮接過袋子,笑了笑:"肯定還來的,這兒是我和奶奶的家啊。"
男人緊繃的肩膀肉眼可見地松了下來,胡亂點了點頭,轉(zhuǎn)身去整理根本不需要整理的瓜筐。
林觀潮付了錢,轉(zhuǎn)身離開時,隱約聽見隔壁攤的老板娘嗤笑一聲:"喲,老胡今天說話又不利索了啊?"
香瓜攤主沒回嘴,只是把秤砣砸在臺面上,"哐當"一聲響。
她沒回頭,只是低頭看了眼袋子里的三個香瓜,輕輕笑了笑。
——有些善意笨拙得可愛,但她懂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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