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撕碎的夢想我盯著那張被揉皺的保送通知書,指尖發顫。
紙上的字跡還清晰可見——“中央美術學院,預錄取資格”,可它現在被攥在爸爸手里,
像一張廢紙。“蘇念,你是不是瘋了?”他的聲音壓得很低,像是暴風雨前的悶雷,
“我花錢讓你上重點高中,不是為了讓你去當什么藝術家的!”我沒說話,
只是死死咬著嘴唇,直到嘗到鐵銹味。畫室里的其他同學早就溜了,只剩下我和他。
墻上掛著我花了三個月完成的參賽作品,是一幅油畫,畫的是深夜的星空,
每一顆星星都用了不同的藍色去調。可現在,它被爸爸一把扯下來,畫框砸在地上,
玻璃碎了一地。“爸!”我終于喊出聲,聲音抖得不像話。“閉嘴!”他猛地揚手,
我下意識閉眼,但那一巴掌沒落下來。睜開眼時,他正用那種看失敗品的眼神盯著我,
“從今天開始,不準再去畫室,不準再碰畫筆,高考志愿只準填金融或者會計,聽懂了嗎?
”我沒回答,只是蹲下去撿那些玻璃碎片,手指被劃出血也沒停。他一把拽起我的胳膊,
把我拖出畫室。走廊上,班主任張老師正好走過來,看了一眼我的表情,又看了看我爸,
欲言又止。“張老師,蘇念以后不會再參加任何美術活動。”我爸的語氣不容反駁,
“她的目標是985金融系。”張老師張了張嘴,最后只是嘆了口氣,拍了拍我的肩。
回家的路上,車里安靜得可怕。我媽坐在副駕駛,從后視鏡里看了我一眼,眼神復雜。
我知道她想說什么——她一向是那個唱紅臉的人,可這次,她沒開口。到家后,
我直接沖進房間反鎖了門。書桌上還攤著素描本,里面全是這半年偷偷畫的速寫。我抓起筆,
瘋了一樣在紙上亂涂,線條又深又重,像是要把所有的不甘都刻進去。可畫到一半,
筆尖突然斷了。我盯著斷掉的鉛筆,突然笑了。——原來連筆都不讓我畫。晚上,
我媽來敲門,聲音放得很輕:“念念,吃飯了。”我沒動。她又敲了敲,
這次語氣急了:“你爸已經讓步了,他說如果你高考考上金融系,
大學期間可以讓你繼續畫畫……”“騙誰呢?”我猛地拉開門,聲音啞得不像話,
“他剛才在畫室說了什么,你沒聽見?”我媽愣住了,眼眶一下子紅了。她伸手想摸我的臉,
我躲開了。“念念,我們是為你好……”“為我好?”我打斷她,
從抽屜里抽出那本被翻爛的美院招生簡章,摔在地上,“那為什么從來沒人問過我,
我想要什么?”她沒說話,只是彎腰撿起那本冊子,拍了拍灰,放回我桌上。臨走前,
她回頭看了我一眼,說:“你爸聯系了補習班,明天開始,每晚加兩小時數學。
”門關上的瞬間,我抓起素描本狠狠砸向墻壁。紙頁散落一地,
每一張都是星空、大海、飛鳥——全是我永遠夠不著的東西。我蹲在地上,一張一張撿起來,
眼淚砸在紙上,暈開了鉛筆的痕跡。2 被囚禁的飛鳥補習班比我想象的還要窒息。
狹小的教室里擠滿了人,空氣里飄著劣質打印試卷的油墨味,頭頂的白熾燈亮得刺眼。
我盯著數學模擬卷上的最后一道大題,數字在眼前扭曲成模糊的黑色小蟲,爬滿了整張紙。
"蘇念,發什么呆?"補習老師敲了敲我的桌子,"這套題你錯了三道,比上次退步了。
"我低頭看著被紅筆圈出來的錯誤,喉嚨發緊。窗外的夕陽正好斜照進來,
在桌角投下一小塊橙紅色的光斑。我盯著那抹亮色出神,
手指無意識地在草稿紙上勾畫——那是教學樓外一棵梧桐樹的輪廓,枝干舒展,
像要掙脫什么似的向上生長。"啪!"補習老師突然抽走我的草稿紙,全班瞬間安靜。
他抖了抖那張紙,冷笑一聲:"難怪成績下滑,上課時間畫這些沒用的東西?
"教室里響起幾聲竊笑。我的臉燒了起來,伸手想搶回那張紙,他卻直接把它撕成了兩半。
碎片飄落在地上的時候,我感覺自己的某部分也跟著被撕碎了。回家的公交車上,
我縮在最后一排的角落。手機震動了一下,
是林小夏發來的消息:"今天美院教授來畫室點評作品,問你怎么沒來?"我盯著屏幕,
手指懸在鍵盤上方,卻不知道該回什么。車窗外的霓虹燈一盞盞亮起來,
在玻璃上投下斑駁的光影。我突然想起上周在畫室完成的最后一幅畫——深藍色的夜空下,
一只鳥被困在金色的籠子里,羽毛沾著血跡。
林小夏又發來一條:"教授說你的風格很有靈氣,問你要不要考慮報他的研究生工作室。
"我猛地鎖上屏幕,把臉埋進圍巾里。公交車報站的聲音響起,我該下車了。
推開家門的時候,飯菜的香味飄過來。我爸坐在沙發上看財經新聞,
頭也不抬地問:"今天補習效果怎么樣?""還行。"我含糊地應了一聲,想快點溜回房間。
"站住。"他放下遙控器,"下周一模考,這次數學必須上140分。"我攥緊了書包帶子,
指甲陷進掌心:"我盡力。""不是盡力,是必須。"他站起身,影子投在我身上,
"你知道我托了多少關系才讓你能進張老師的補習班嗎?"我知道。我當然知道。
每次補習費比我一個月生活費還貴,每次成績下滑都會換來更長的補習時間。
這些數字像鎖鏈一樣纏在我脖子上,越勒越緊。回到房間,我甩下書包,
從床墊底下摸出偷偷藏起來的速寫本。這本比之前那本更小,可以輕易藏在口袋里。
我翻開最新一頁,上面畫滿了數學公式的涂鴉——在那些冰冷的符號間隙,
藏著細小的飛鳥和星星。手機又震了。是林小夏發來的照片,畫室的同學們圍在一起吃蛋糕,
慶祝誰的作品得了獎。照片角落的墻上,還掛著我沒來得及帶走的調色板,顏料已經干裂了。
我關上燈,蜷縮在床上。月光從窗簾縫隙漏進來,在地板上畫出一道銀色的線。
我盯著那道光線,想象它是一支畫筆,而整個黑夜是一張巨大的畫布。如果我能飛就好了。
像那只困在籠子里的鳥,哪怕羽毛沾血也要撞開牢籠。枕頭下的手機又震動起來。我沒看,
但我知道是誰——林小夏說明天市美術館有個新展覽,問我要不要翹課一起去。
我翻身面對墻壁,在黑暗中睜著眼睛。數學補習班的試卷還躺在書包里,
爸爸的聲音還在耳邊回響,而那只想象中的鳥,正在我心中撲騰著翅膀。
3 逃課去美術館凌晨四點我就醒了,盯著天花板數著時間一分一秒地走。六點整,
我像往常一樣起床洗漱,穿上校服,把頭發扎成最普通的馬尾。媽媽在廚房煎雞蛋,
油煙機的轟鳴聲蓋過了我的腳步聲。"今天這么早?"她回頭看了我一眼,手里的鍋鏟沒停。
"嗯,想早點去學校背單詞。"我低頭系鞋帶,不敢看她的眼睛。
書包比平時重——里面裝著我的速寫本和鉛筆,還有偷偷攢下的五十塊錢。
爸爸坐在餐桌前看報紙,頭也不抬地說:"一模就在下周,別總想著偷懶。""知道了。
"我抓起桌上的牛奶一飲而盡,喉嚨發緊。走出小區時,晨霧還沒散。
我沿著往常上學的路走了五分鐘,然后突然拐進了一條小巷。心跳快得像是要沖出胸口,
我掏出手機給林小夏發消息:"我出來了。"她在三分鐘后回復:"老地方等你。
"老地方是學校后門的公交站,平時幾乎沒人。林小夏穿著我們學校的校服,
卻把外套系在腰間,露出里面印著梵高《星空》的T恤。
她看見我就咧嘴笑了:"真沒想到你會來。""我也沒想到。"我攥緊了書包帶子,
感覺手心全是汗。去美術館要坐四十分鐘的公交車。一路上我都在東張西望,生怕遇到熟人。
林小夏倒是很淡定,從包里掏出兩盒牛奶遞給我一盒:"放心,這個點你爸肯定在開會,
你媽在上班,沒人會發現的。"牛奶是溫的,喝下去讓緊繃的神經稍微放松了一點。
我看著窗外飛馳而過的街景,突然意識到這是這半年來第一次在上學時間出門卻沒有去學校。
一種奇怪的自由感涌上來,讓我既興奮又害怕。美術館比想象中安靜。工作日的上午,
展廳里只有零星幾個老人和帶著孩子的媽媽。我們看的是一場當代青年藝術家聯展,
入口處掛著巨幅海報——《被規訓的想象力》。"看這個。"林小夏拉著我走到一幅畫前。
畫布上是密密麻麻的數學公式,但在公式的縫隙里,藏著無數細小的眼睛。有些眼睛閉著,
有些半睜,只有極少數是完全睜開的。我盯著那些眼睛,
突然覺得呼吸困難——那些公式和我昨晚在速寫本上畫的一模一樣。
"這畫家肯定也經歷過高考。"林小夏小聲說。我們一幅一幅看過去。有被試卷淹沒的課桌,
有用紅筆圈出來的成績單,還有被鎖在玻璃柜里的顏料盒。走到最后一個展廳時,
我的手機突然震動起來。來電顯示:班主任張老師。我的血液瞬間凝固。
林小夏也看見了屏幕,她的表情一下子變得嚴肅:"別接。"手機響了十幾聲才停下。
緊接著是三條微信提醒,我不用看都知道是什么內容。胃里像是墜了塊冰,
剛才看畫時的激動全都化成了恐懼。"我們回去吧。"我的聲音在發抖。
林小夏抓住我的手腕:"來都來了,至少看完這個。"她指向展廳中央的一件裝置作品。
那是一個用舊課本搭建的迷宮,迷宮里散落著被撕碎的畫作。但在迷宮正中央,
有一小塊空地,那里放著一支畫筆和一張白紙。"知道這是什么意思嗎?"林小夏問。
我搖搖頭。"意思是無論被多少教科書包圍,總有一塊地方可以畫畫。"回學校的路上,
我們誰都沒說話。手機又震動了幾次,我直接關了靜音。
林小夏在離學校還有兩個路口的地方突然停下:"蘇念,你想好以后要怎么辦了嗎?
"陽光照在她的臉上,睫毛在臉頰投下細小的陰影。我想起美術館里那些畫,
想起被撕碎的素描本,想起爸爸說"不準再碰畫筆"時的表情。"我不知道。
"這是我唯一能給出的答案。翻墻回學校時,我的褲腿被鐵絲網勾破了。
林小夏熟練地帶著我溜進正在上體育課的班級隊伍里,沒人發現異常。直到放學鈴聲響起,
我才敢打開手機——十三條未讀消息,三個未接來電。
最新一條是媽媽發的:"張老師說你們今天模考,你考得怎么樣?
"我盯著這條消息看了很久,突然笑了。原來他們連我今天的考試安排都記錯了。回家路上,
我在文具店買了一盒新的彩色鉛筆。結賬時,收銀員阿姨隨口問:"學畫畫啊?""嗯。
"我把鉛筆塞進書包最底層,"偷偷學的。"4 裂縫中的光一模成績單像塊燒紅的烙鐵,
燙得我拿不住。年級排名那一欄的數字刺痛眼睛——比上次退了28名。
班主任張老師把成績單遞給我的時候,嘴角抿成一條直線:"蘇念,你最近狀態不對。
"我低頭盯著鞋尖,沒說話。辦公室的掛鐘滴答響,每一聲都像在倒數我的死期。
"你爸爸剛才來電話了,"張老師推了推眼鏡,"他說今晚要和你'好好談談'。
"最后三個字像三把刀插進胃里。
我知道"好好談談"是什么意思——上次月考數學沒上130分,
我爸砸了我的素描本;上上次英語聽力失分太多,他停了我三個月的零花錢。
這次一模退步28名,我不知道等待我的是什么。放學時天空陰沉得厲害,
空氣里飄著雨前的土腥味。我慢吞吞地收拾書包,恨不得時間就此停止。
林小夏靠在門邊等我,手里轉著支鉛筆:"要不要去畫室躲躲?"我搖搖頭。
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越晚回家死得越慘。推開家門時,屋里靜得可怕。爸爸坐在沙發上,
面前茶幾上攤著我的成績單。媽媽在廚房炒菜,
鍋鏟碰撞的聲音比平時響三倍——這是我們家特有的危險信號。"解釋一下。
"爸爸用指尖敲了敲成績單。我攥緊書包帶子:"題目太難了...""放屁!
"他突然暴喝一聲,嚇得我渾身一抖,"李叔兒子跟你一個班,人家年級前二十!
"廚房里的炒菜聲停了。媽媽端著菜走出來,眼睛紅紅的:"先吃飯吧,邊吃邊說。
"飯桌上安靜得能聽見筷子碰碗的聲音。爸爸每扒一口飯就瞪我一眼,
仿佛我是一道難以下咽的菜。吃到一半,他突然放下碗:"從今天開始,手機上交,
每天放學直接回家,周末加報物理補習班。"我猛地抬頭:"那畫...""畫什么畫!
"他一巴掌拍在桌上,盤子跳起來,"就是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害你成績下滑!
"媽媽突然小聲說:"要不...讓孩子周末畫一小時放松下...""你閉嘴!
"爸爸轉向媽媽,"就是你這態度害的!當年我要是聽我爸的話學金融,
現在早就是..."又是這套說辭。我盯著碗里的米飯,數著米粒等這場風暴過去。
但這次不一樣,爸爸突然站起來拽我胳膊:"把你房間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都交出來!
"他拖著我進房間,開始翻我的書包。當那盒新買的彩色鉛筆被翻出來時,
我感覺全身血液都凝固了。"這是什么?"他聲音冷得像冰,"啊?"我張了張嘴,
發不出聲音。"啪!"鉛筆盒被他狠狠摔在地上,五顏六色的鉛筆滾了一地。他踩上去,
碾碎了好幾支:"我讓你畫!讓你畫!"媽媽沖進來拉他,被他一把推開。
他紅著眼睛繼續翻我的抽屜,從數學課本下面抽出我的速寫本——那本藏在床墊底下的,
我最后的秘密。"爸!"我終于哭出聲,"求你別..."太遲了。他撕碎了速寫本,
一頁一頁,慢條斯理,像在享受這個過程。那些星空,那些飛鳥,
那些藏在數學公式里的眼睛,全部變成了雪花般的碎片。我癱坐在地上,
看著半年來所有的心血化為烏有。奇怪的是,我哭不出來了,只覺得胸口破了個大洞,
呼呼漏風。爸爸撕完最后一頁,喘著粗氣說:"明天開始,我每天接你放學。
再讓我發現你畫畫..."他沒說完,但眼神說明了一切。他們走后,
我跪在地上撿那些碎片。碎紙邊緣鋒利,割得手指生疼,但我沒停。媽媽悄悄走進來,
遞給我一個透明膠帶。我們誰都沒說話,就著臺燈的光,一點一點嘗試把那些碎片拼回去。
有些拼好了,有些永遠拼不回去了。拼到那張"籠中鳥"時,
媽媽突然小聲啜泣起來:"你畫得...真好..."我抬頭看她,
發現她手里攥著一張我沒見過的紙——是從爸爸撕碎的畫里飄出來的,
上面畫著媽媽在廚房做飯的背影,角落里寫著一行小字:"希望媽媽今天少哭一次。
"那天晚上,我做了個夢。夢見自己變成了一只鳥,困在金色的籠子里。我用頭拼命撞欄桿,
撞得頭破血流。突然,籠子裂開一條縫,一束光照進來——那道光里,站著拿著鑰匙的媽媽。
凌晨三點我驚醒時,發現媽媽坐在我床邊。她輕輕放下一個東西,又悄悄離開。月光下,
我看清那是一盒新的彩色鉛筆,底下壓著一張紙條:"藏好。
"5 秘密畫室凌晨四點的鬧鐘響起時,我迅速按掉,生怕吵醒隔壁的父母。
窗外還是一片漆黑,只有路燈在秋風中微微搖晃。我摸出枕頭下的新鉛筆,
就著手機屏幕的光,在作業本背面輕輕勾線。筆尖摩擦紙面的沙沙聲讓我安心。
這一個多月來,凌晨四點到六點成了我唯一的自由時間。爸爸每天準時在校門口接我放學,
周末親自送我去補習班,
連上廁所時間長了都要敲門——但他想不到我會早起兩小時偷偷畫畫。
畫的是昨晚夢見的場景:一只傷痕累累的鳥用喙啄著籠子的鎖,籠子外站著一個小女孩,
手里舉著鑰匙。我畫得很小心,每一筆都輕得像羽毛落地,隨時準備用數學作業本蓋住。
六點整,我準時收好畫具,把畫藏在物理課本的封皮夾層里。洗漱時,鏡子里的人眼圈發青,
嘴角卻帶著一絲笑意——這大概就是做賊心虛的快樂。"今天臉色怎么這么差?
"早飯時爸爸盯著我的臉。我低頭喝粥:"昨晚復習到兩點。"他滿意地點頭,
把剝好的雞蛋推到我面前:"一模沒考好沒關系,二模必須沖進前五十。
"雞蛋黃卡在喉嚨里,咽不下去。我點點頭,
突然想起昨天林小夏塞給我的紙條:"美術教室后柜,鑰匙在門框上。
"一整天我都心不在焉。數學課上老師叫我回答問題,我愣了半天才反應過來。
課間操時林小夏故意撞了我一下,小聲說:"放學后等我信號。"下午最后一節課是自習。
爸爸的黑色轎車準時出現在校門口,透過窗戶就能看見。林小夏突然舉手:"老師,
我肚子疼,想讓蘇念陪我去醫務室。"班主任狐疑地看了我們一眼,還是點了頭。
一出教室門,林小夏就拽著我飛奔:"快!你爸最多等二十分鐘!"我們穿過整個校園,
跑到廢棄的美術教室。門框上果然有把銹跡斑斑的鑰匙。推開門時,灰塵在夕陽里飛舞,
像是金色的雪。"這是...""老張退休前用的畫室,"林小夏喘著氣說,
"現在只有我偶爾來。"陽光透過臟兮兮的窗戶照進來,落在角落的畫架上。畫架上蒙著布,
林小夏一把掀開——是我的那幅《籠中鳥》,被撕碎的那幅。
"我偷偷從垃圾桶撿回來拼好的,"她得意地笑,"顏料和畫具都在柜子里,
每天放學后這間教室沒人。"我摸著畫布上粗糙的拼貼痕跡,喉嚨發緊。
畫上的鳥眼睛特別亮,像是含著淚。"你爸六點前不會走,"林小夏看了眼手機,
"我們有一小時。"我抓起調色板的手在發抖。擠出的第一管顏料是血紅色,
落在畫布上像傷口。這一個多月積壓的情緒全變成了顏料,我畫得又快又狠,
把那些被撕碎的夜晚、被沒收的速寫本、被踩爛的鉛筆全都畫了進去。
"天..."林小夏突然小聲驚呼。我這才發現自己在畫什么——一個巨大的金色籠子,
里面關著無數個小人,有的在哭,有的在笑,全都長著我的臉。籠子外站著一個高大的黑影,
手里攥著斷裂的鑰匙。五點半,我們匆忙收拾畫具。林小夏把畫藏進柜子深處:"明天再來?
"我搖搖頭:"我爸現在查得嚴...""那就周末,"她塞給我一把備用鑰匙,
"就說去圖書館。"溜出教學樓時,夕陽正好落在爸爸的轎車上,把車身鍍成刺眼的金色,
活像我畫里的籠子。他果然等得不耐煩了:"怎么去這么久?""醫務室排隊,
"我攥著口袋里的鑰匙,"后來...后來我又去圖書館借了本書。"出乎意料,他沒多問。
回家的路上,他難得放起了音樂,是首老歌。等紅燈時,
他突然說:"下個月你爺爺七十大壽,記得準備禮物。"我愣了一下:"要買什么?""買?
"他皺眉,"你不會畫張畫嗎?你爺爺最喜歡你的畫。"車窗外的霓虹燈突然模糊了。
我死死咬住嘴唇內側,直到嘗到血腥味。后視鏡里,
我看見自己的眼睛和畫上的鳥一模一樣——既想哭,又想笑。那天晚上,
媽媽來我房間送牛奶,看見我正用新鉛筆在卡片上畫畫。她站了很久,
突然說:"畫只壽桃吧,你爺爺愛吃。"我抬頭看她,她飛快地眨著眼睛,
像是怕眼淚掉下來。等她走后,我翻出藏在床底下的速寫本,在新的一頁上畫了個籠子,
但這次,籠門是開著的。凌晨四點,鬧鐘又響了。我輕手輕腳爬起來,
從窗戶爬出去——林小夏說老畫室的后窗從來不鎖。晨露打濕了鞋面,
我跑過空無一人的街道,心跳快得要炸開。鑰匙插進鎖孔的聲音格外清脆。推開門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