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點十七分，寫字樓23層的落地窗外，城市像座被霓虹燈澆筑的鋼鐵森林。
林遠盯著電腦屏幕上改了七版仍被退回的方案，咖啡早已涼透，杯底沉淀著褐色的苦澀。
鍵盤縫隙里還嵌著昨夜外賣的油漬，
鼠標墊邊緣卷著毛邊——這些細節都和記憶里那個凌晨如出一轍。突然，
顯示器泛起刺目的白光，電流聲在寂靜的辦公室炸響，等他再睜眼，
鼻腔里涌進熟悉的消毒水混著粉筆灰的味道，頭頂的吊扇正吱呀搖晃著葉片。“林遠！
又睡覺？出去站著！”班主任周老師的粉筆頭精準砸中他的后腦勺。林遠捂著腦袋起身，
膝蓋撞得課桌“哐當”響，課本《必修三 物理》嘩啦啦散落一地。
他盯著課本扉頁上歪歪扭扭的字跡，
心跳驟然加快——那是十七歲的自己用藍色圓珠筆寫的名字，末尾還畫著個歪掉的笑臉。
窗外香樟樹沙沙作響，陽光透過斑駁的樹葉灑在走廊，遠處傳來籃球場的歡呼聲，
這一切真實得讓他眼眶發燙。直到晚自習放學，林遠站在宿舍樓下，
看著“男生宿舍3棟”銹跡斑斑的鐵牌，才徹底接受這個荒誕的事實。
鐵牌邊緣的倒刺勾住他的校服衣角，仿佛要把他拽回十年前。推開302宿舍的門，
熱浪裹挾著汗臭、辣條味和球鞋發酵的酸腐氣撲面而來，
床鋪上方周杰倫的海報邊角已經泛黃，
墻皮剝落的地方露出半張科比的貼紙——那是陳默初中時偷偷貼的。“喲，遠哥夢游回來了？
”上鋪的胖子李磊嘴里叼著火腿腸探出頭，圓滾滾的肚子隨著笑聲抖動，
床架發出不堪重負的吱呀聲，“老周留的物理卷子寫完沒？借我抄抄？
我發誓這次絕對只借鑒思路！”下鋪的陳默戴著白色MP3耳機，頭也不抬地扔來一個籃球。
球砸在林遠胸口，帶著陽光曬過的溫度：“去不去打球？最后兩小時球場燈還亮著。
再不去占場，又要被二班那群孫子搶了。”林遠接住籃球，觸感熟悉得讓他喉嚨發緊。
橡膠表面的紋路、微微刺鼻的橡膠味，還有掌心傳來的粗糙感，都和記憶里的某個下午重疊。
他抬頭掃過宿舍，
零食袋、陳默床尾碼得整整齊齊的籃球鞋、趙陽對著鏡子擺弄新發膠的背影——這三個家伙，
是他高中最鐵的哥們。“等會兒去小賣部買辣條嗎？我請客。”林遠突然說。
三個舍友齊刷刷轉頭，像看外星人一樣看著他。胖子李磊的火腿腸“啪嗒”掉在肚子上，
陳默摘下耳機露出疑惑的表情，趙陽手里的發膠噴到了耳朵上。“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趙陽挑了挑眉，發膠定型的劉海紋絲不動，“說吧，又闖啥禍了？
是不是把教導主任的自行車胎扎了？還是在食堂偷看隔壁班班花被抓了？”這句話像根刺，
扎進林遠心里最柔軟的地方。記憶如潮水般涌來：圖書館轉角處的驚鴻一瞥，
蘇晴抱著書從走廊經過時發梢掃過他手背的觸感，還有畢業聚會上才知道她遠渡重洋的消息。
那時的他，連一句“我喜歡你”都沒勇氣說出口。“還真被我說中了？”趙陽撲過來，
發膠的味道差點把林遠嗆到，“哪個班的？說說，哥幾個幫你出謀劃策！
我這本《戀愛三十六計》可是珍藏版，連女生宿舍樓下的宿管阿姨都找我借過！
”林遠猶豫了一下，還是說了出來。胖子李磊“嗷”地一聲從床上彈起來，
床板發出危險的呻吟：“蘇晴？文科實驗班的學霸！上次校刊上登了她寫的《月光札記》，
把月亮比作融化的奶油，我讀了三遍都沒懂！聽說年級主任天天夸她作文能拿滿分，
還說她以后肯定能上北大！”陳默戴上眼鏡，
鏡片反光讓人看不清他的眼神：“她每天放學都去圖書館。我觀察過，
她固定坐在靠窗第二排，看的書從《百年孤獨》到《倉央嘉措詩集》都有。
要不你去制造偶遇？我記得圖書館的《百年孤獨》只有一本，你先借了，
等她去借的時候......”“太老套了！”趙陽擺擺手，
從枕頭底下翻出一本皺巴巴的《戀愛三十六計》，封面還貼著“內部資料，
嚴禁外傳”的貼紙，邊角卷得像油餅，“得制造共同話題！蘇晴不是喜歡文學嗎？
你去借幾本詩集，假裝和她討論！對了，還要注意形象，遠哥你這發型......”說著，
趙陽掏出自己的發膠，作勢要往林遠頭上噴。第二天清晨，林遠破天荒地早起半小時。
他站在宿舍那面模糊的鏡子前，學著趙陽的樣子用梳子把劉海往后梳，卻總覺得哪里不對勁。
最后還是陳默看不下去，把自己的發蠟扔給他：“別學趙陽那個殺馬特，自然點就行。
”圖書館開門的瞬間，林遠幾乎是沖進去的。他的手指在書架間顫抖，
終于摸到那本泛黃的《飛鳥集》。站在文科班門口時，他的手心全是汗，
校服口袋里的詩集被攥得發皺。透過窗戶，他看見蘇晴正低著頭寫東西，
陽光穿過她的馬尾辮，在課桌上投下細碎的光斑。“同學，你找誰？
”一個女生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林遠慌亂中把書掉在地上，彎腰去撿時，
和正好出門的蘇晴撞了個滿懷。書散落一地，蘇晴蹲下來幫他整理，
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背。林遠感覺整個人都要燒起來了，耳尖紅得像要滴血。
“這本《飛鳥集》我也很喜歡。”蘇晴把書遞給他，手腕上的銀色手鏈輕輕晃動，
“特別是這句，‘生如夏花之絢爛，死如秋葉之靜美’。每次讀都覺得，
生命就該像夏天的花一樣熱烈。”林遠大腦一片空白，
憋了半天才擠出一句：“我...我覺得《園丁集》也不錯！里面關于愛情的描寫，特別，
特別細膩！就像...就像把心事攤開給人看。”說完他就想咬掉自己的舌頭，
怎么會說出這么奇怪的話？蘇晴愣了一下，隨后笑出聲。那笑聲像清泉撞在石頭上，
清脆又動聽：“那下次可以一起討論。我最近在看《雪國》，川端康成的文字美得讓人窒息。
”這段對話讓林遠興奮得一整天都恍恍惚惚。回到宿舍，他把經過繪聲繪色地描述了一遍，
胖子李磊激動得打翻了泡面，陳默難得露出笑容，趙陽則立刻開始制定“下一步作戰計劃”。
“有戲！”胖子李磊拍著桌子，震得暖壺里的水直晃，泡面湯濺到了趙陽的吉他上，“遠哥，
趁熱打鐵，約她去書店！市中心新開的那家文軒書店，我聽說有好多絕版詩集！
我上次去還看到了《海子全集》限量版！”“不行不行，太突兀了。”趙陽搖頭，
從床底拖出一個鐵盒，里面塞滿了言情小說的書簽、電影票根，
還有不知從哪搞來的明星簽名照，“得找個理由...對了！下個月不是校慶嗎？
你邀請她一起參加詩朗誦！我記得去年有對男女搭檔朗誦《再別康橋》，拿了一等獎！
咱們也整個浪漫的，就選《致橡樹》！”在舍友們的慫恿下，林遠開始了漫長的籌備。
他用省下的零花錢買了粉色信箋，趴在桌子上一筆一劃地寫邀請函，連標點符號都反復斟酌。
為了讓字跡看起來更工整，他還特意借了趙陽的鋼筆，在草稿紙上練習了整整一個晚上。
陳默默默把自己珍藏的《朗誦技巧大全》放在他桌上，胖子李磊則自告奮勇當“情感顧問”，
雖然他唯一的戀愛經驗是給食堂阿姨寫過情書。然而，當林遠在課間跑去文科班時，
卻在門口遇到了蘇晴的同桌。對方一臉歉意地告訴他，蘇晴已經答應和班長搭檔朗誦了。
“沒事。”林遠強裝鎮定，轉身時卻不小心撞到了走廊的垃圾桶。
金屬碰撞聲在寂靜的走廊格外刺耳。回到宿舍，他把邀請函撕成碎片，扔進了垃圾桶。
碎片飄落在泡面盒和草稿紙之間，像極了他破碎的小心思。“不就是個詩朗誦嗎？
”陳默把籃球砸在他身上，“周末我們去江邊燒烤，比什么詩朗誦有意思多了！
我帶孜然和辣椒面，胖子你負責去買肉！趙陽把吉他帶上，咱們來個露天演唱會！
”胖子李磊從柜子里翻出珍藏的游戲機：“來！聯機打《魂斗羅》，輸的人請喝可樂！
上次你耍賴，這次可不能再偷偷調秘籍了！”趙陽則掏出吉他，開始彈《老男孩》。
跑調的歌聲在宿舍回蕩：“青春就像一場大雨，即使感冒了，
還盼望回頭再淋它一次......”那天晚上，四個男生擠在宿舍陽臺，分著一瓶可樂。
月光灑在他們的臉上，把影子拉得很長。林遠望著天上的星星，突然覺得，其實這樣也挺好。
有這些兄弟在身邊，好像沒那么難過了。校慶那天，林遠坐在觀眾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