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滂沱叩寒門,焦屋殘煙隱冤魂。獨酌醉臥逐星火,遺燼難書生死痕。幽巷監控尋蹤斷,
小店陳疴證物存。莫道醺然災禍起,皆因疏忽葬孤村。那是個讓人喘不過氣的夏日午后,
低垂的烏云仿佛被無形的大手壓著,隨時都會傾瀉而下。我坐在辦公桌前,
指尖輕輕撫過前日火災檔案的邊角,油墨未干的照片上,
焦黑的家具與扭曲的金屬殘骸無聲訴說著災難的殘酷。突然,指揮中心的電話如炸雷般響起,
刺耳的鈴聲在寂靜的辦公室里回蕩,驚得我差點打翻手邊的水杯。
“XX村一棟自建房發生火災,有人員死亡!”電話那頭的聲音急促而慌亂,
背景里夾雜著呼嘯的風聲和噼里啪啦的雨聲。我握著聽筒的手瞬間收緊,掌心沁出冷汗。
居民火災本就復雜棘手,更何況是在工作日上午,大多數人都外出勞作,
為何會有人命喪火場?而且此刻暴雨如注,
潮濕的空氣和浸透雨水的建筑材料本應是天然的阻燃屏障,
這場火究竟是如何突破重重阻礙燒起來的?無數疑問在我腦海中翻涌,直覺告訴我,
這絕不是一場普通的火災。我立刻聯系分局法醫,簡單收拾了勘查工具便沖向火調車。
雨刮器瘋狂擺動,卻依舊難以驅散擋風玻璃上厚重的雨簾,視線被切割成支離破碎的畫面。
鄉間小路早已泥濘不堪,車輪碾過積水,濺起大片渾濁的水花。遠遠望去,
紅藍警燈在雨幕中明明滅滅,宛如黑暗中的幽靈,
警戒線外擠滿了撐著雨傘、裹著雨衣的村民,他們的身影在風雨中顯得渺小而無助。
“好端端的怎么會起火?”“聽說人都沒了,太慘了……”這些只言片語混著雨聲傳入耳中,
讓我的心愈發沉重。我深吸一口氣,推開調查車門,踏入這場迷霧重重的災難現場。
亂象暗藏玄機,初勘迷霧重重調查車剛停穩,渾濁的泥漿便順著鞋幫灌入,
冰冷的積水瞬間浸透鞋襪。暴雨仍在肆虐,雨滴砸在安全帽上咚咚作響,我不得不弓著身子,
用勘查箱擋住被風卷來的雨幕。即便戴著厚厚的N95口罩,
鼻的焦糊味仍像細針般鉆進口鼻——那是建筑材料、化纖織物與木頭混合燃燒后的刺鼻氣息,
還夾雜著尸體腐爛初期特有的甜腥,以及嘔吐物酸腐的味道,幾種氣味交織在一起,
令人胃部翻涌。警戒線內,派出所民警、街鎮干部和村干部紛紛捂著口罩,
在屋檐下擠成一團,積水在他們腳下匯成溪流,裹挾著灰燼與碎瓦不斷沖刷地面。
見我們走來,人群像被風吹散的落葉般迅速讓開一條路,有人甚至下意識往后退了兩步。
他們捂著口鼻的動作,更襯得現場的氣味令人難以忍受。我緊了緊口罩的系帶,
和同事們踏入這片狼藉之地。我們繞著單層自建房緩慢移動,墻面被濃煙熏得漆黑如墨,
雨水沖刷的痕跡在炭化表面形成蜿蜒的溝壑,將原本清晰的火勢蔓延紋路徹底打亂。
有些地方的墻皮因高溫剝落,又被雨水泡得發白,用手指輕輕觸碰,便簌簌往下掉。
腳下的積水里漂浮著棉絮殘骸和黑色碎屑,每走一步都能聽到"咕嘰咕嘰"的聲響,
褲腳很快就沾滿了泥漿。口罩內側早已被呼出的熱氣浸濕,混合著越發濃烈的焦臭味,
每一次呼吸都成了煎熬。"死者在堂屋!"一位村民捂著嘴大聲喊道,
聲音在口罩后顯得模糊不清。推開半掩的房門時,一股熱浪裹挾著濃煙撲面而來,
其中摻雜的尸臭味如實質般撞在口罩上。屋內應急燈散發著幽藍的光,
在濃重的煙霧中明明滅滅,將所有人的影子扭曲地投射在墻上。
地板上積著一層帶著炭灰的污水,最深處幾乎能淹沒腳踝,冰涼的積水順著褲管不斷上滲,
身上本就被大雨澆透的衣服緊貼著皮膚,寒意與潮熱交織,讓人渾身難受。
我從勘查箱里掏出強光手電筒,拇指輕按開關,一束白光刺破屋內的昏暗與煙霧。
光束掃過墻面時,能清晰看見被高溫炙烤后龜裂的墻漆;照向地面,
積水表面漂浮的灰燼被映得發亮。我半蹲下身,手電筒貼著地面緩慢移動,
試圖從污水與泥漿的混合物中尋找殘留的引火物。泥漿不斷灌進指縫,冰涼又黏膩,
可我的目光始終緊緊盯著光圈覆蓋的范圍。在床邊的污水中,
一個變形的金屬物體引起了我的注意。我戴上橡膠手套,
忍著刺鼻的氣味伸手撈起——是個燒焦的打火機,外殼上的花紋早已模糊不清。
將它小心放進證物袋后,我又把手電筒轉向床鋪。死者身下的被褥被燒出大洞,
邊緣卷曲成黑色的硬塊,我用鑷子輕輕夾起一小塊燒焦的布料,
借著燈光仔細觀察:布料表面呈熔滴狀,這正是化纖材料燃燒后的典型特征。
法醫在一旁進行尸表檢查,我則舉著手電筒,將光束一寸寸掃過死者周圍的區域。墻角處,
幾個散落的煙蒂浸泡在污水里,過濾嘴部分早已被染成灰黑色。我數了數,共有五枚,
其中兩枚還殘留著未燃盡的煙灰。筆記本上,被雨水暈染的字跡隨著我的記錄不斷擴散,
但我顧不上這些,只想在這片混亂的現場,抓住每一個可能指向真相的蛛絲馬跡。
發梢滴落的雨水滑進衣領,后背的衣服早已分不清是被雨水還是汗水浸透,
可握著電筒的手始終穩穩地移動著,不放過任何一處可疑角落。緊急部署分工,
線索出現端倪意識到現場已被嚴重破壞,我剛要下令封鎖核心區域,手機突然震動起來。
市局領導的電話帶著不容置疑的嚴肅:"這是亡人火災,市里、區里高度重視,
要求48小時內必須查明起火原因!"聽筒里傳來的指令讓我心頭一緊,
握著手機的手掌沁出冷汗——在被暴雨破壞的現場,要從混亂中剝離出真相,
兩天時間實在太過緊迫。我深吸一口氣,扯下濕透的警戒線重新布置,
雨水順著帽檐不斷滴進衣領。"時間緊迫,我們分三組行動!"我提高音量,
聲音卻還是被風雨吞噬了大半,"第一組負責走訪,查清楚死者身份、人際關系,
重點詢問目擊者和房東;第二組跟刑偵支隊同事進行現場勘驗,
注意尋找起火點和助燃劑痕跡;第三組排查周邊監控,就算是商鋪門口的攝像頭,
也不能放過!"同事們的眼神里都透著凝重,沒人不清楚這次任務的分量,
稍有疏漏就可能讓關鍵線索石沉大海。區領導頂著暴雨匆匆趕來時,我們正準備分頭行動。
他踩著滿腳泥濘,反復強調:"一定要爭分奪秒,給死者和家屬一個交代!
"這句話像重錘般砸在每個人心頭。負責走訪的同事把筆記本塞進懷里,
生怕被雨水浸透——那上面要記錄的,不僅是證詞,更是與時間賽跑的憑證。
我帶著第三組排查監控,深一腳淺一腳地在積水的村子里的小路穿行,鞋子里早已灌滿泥水,
每走一步都能感覺到腳趾被泡得發白。沿途商鋪的老板們聽聞是亡人火災,
都主動配合調取監控,但面對黑屏的設備、損壞的存儲卡,希望一次次落空。雨越下越大,
手表上的時間卻走得飛快,距離48小時的期限又近了一分,
焦慮如同潮濕的空氣般令人窒息。再次踏入現場時,我不得不蹲在污水里檢查線路。
膝蓋以下的褲子完全濕透,寒意順著褲管往上爬,手指被雨水泡得發白皺縮,
卻還得小心翼翼地扒開焦黑的電線。想到領導的限期指令,想到死者尚未閉合的雙眼,
原本就繁重的工作更添千斤重擔。桌上的白酒空瓶沾滿泥水,
被雨水沖刷得失去了指紋提取的可能,筆記本在雨霧中變得潮濕綿軟,字跡也開始暈染,
我只能用身體擋住風雨,艱難地記錄下每一個細節,
祈禱這些破碎的線索能拼湊出完整的真相。多方線索交織,迷霧漸顯輪廓下午,
三個小組陸續帶回消息。走訪組查明死者是21歲的貴州籍務工者小林,
在附近機械加工廠工作,獨居三年,月薪七千,房租800元。他晝伏夜出,
每日中午12點上班,凌晨下班,幾乎不與鄰居往來,煙酒不離手,無女友、無親屬。
房東李老太的證詞尤為關鍵:“凌晨5點我起夜,聞到一股怪味,發現小林房間有濃煙。
敲門沒人應,我拿鑰匙開門,里面全是煙,他就歪在床上,
怎么叫都沒反應……”勘驗組報告稱,現場過火范圍極小,
僅小林身上衣物和被褥有燃燒痕跡,其余家具、墻面基本完好,
初步排除大面積明火燃燒;提取的心包血送檢后發現,
酒精含量高達400mg/100ml——遠超致死量200mg/100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