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城的春日宴總是熱鬧非凡,貴女們穿著繁復華麗的曲裾深衣,
三三兩兩聚在一起賞花談笑。
曲檀兒卻悄悄從人群中溜了出來——她又被那些繞來繞去的詩詞歌賦繞暈了腦袋。
"明明說的是賞春,為何偏要吟詩作對?"她小聲嘀咕著,
提著裙擺沿著一條開滿桃花的小徑走去。父親常說她不諳世事,
可那些貴女們談論的嫁娶之事,她實在提不起興趣。轉過一道回廊,
曲檀兒突然發現自己迷了路。眼前是一片她從未來過的竹林,林中隱約可見一座亭子。
"有人嗎?"她試探著問道,聲音在竹林中顯得格外清脆。沒有回應。曲檀兒猶豫片刻,
還是向亭子走去。走近了才發現,亭中竟坐著一位身著墨色深衣的男子,正獨自飲酒。
男子聞聲抬頭,曲檀兒頓時屏住了呼吸——他眉如劍鋒,眼若寒星,面容俊美得近乎鋒利,
卻又因唇角一抹若有若無的笑意而柔和了幾分。"此處乃禁苑,姑娘何以至此?"男子開口,
聲音低沉悅耳。曲檀兒眨了眨眼,老實回答:"我迷路了。
"男子似乎沒料到如此直白的回答,微微一怔,隨即輕笑出聲:"倒是誠實。
你是哪家的小姐?""家父曲桓,現任大將軍。"曲檀兒行了一禮,又忍不住好奇地問,
"你呢?為何獨自在此飲酒?""霍云深。"他簡短答道,眼中閃過一絲玩味,
"太尉霍明之子。至于為何在此……宴席喧鬧,不如獨處清靜。
"曲檀兒眼睛一亮:"你就是那個'冷面閻王'霍云深?"話一出口,她立刻捂住嘴巴,
"對不起,我不是有意……"霍云深不以為意,反而饒有興趣地看著她:"無妨。
外界如何稱呼我,我心中有數。倒是曲大將軍的千金,竟如此……率真。
"他原想說"天真",臨到嘴邊改了口。曲檀兒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目光卻被石幾上攤開的竹簡吸引:"《孫子兵法》?你也喜歡這個?
"霍云深挑眉:"姑娘懂兵法?""略懂一二。"曲檀兒眼睛亮晶晶的,
"父親常說我不務正業,可我覺得行軍布陣比繡花有趣多了。"霍云深來了興致,
指著竹簡上一處問道:"那依姑娘之見,'兵無常勢,水無常形'當作何解?
"曲檀兒不假思索:"就像我每次偷溜出府,走的路都不一樣,這樣管家就抓不到規律啦!
"霍云深先是一愣,隨即大笑出聲——這答案雖不合兵法正統,卻意外地切中要害。
正當他想再問時,竹林外傳來腳步聲和甲胄碰撞聲。"禁苑重地,何人膽敢擅闖?
"侍衛的喝問傳來。霍云深迅速起身,一把拉過曲檀兒藏在身后。侍衛轉進竹林,
見是霍云深,連忙行禮:"霍公子,不知您在此……""這位是曲將軍愛女,
本公子邀來探討兵法。"霍云深語氣淡然,卻不容置疑,"有何問題?"侍衛哪敢多言,
連聲道歉退下。待人走遠,霍云深轉身,發現曲檀兒正仰著臉看他,
眼中滿是崇拜:"你好厲害!一句話就讓他們走了。
"霍云深難得地感到一絲不自在:"時候不早,我送姑娘回宴席吧。"回程路上,
曲檀兒嘰嘰喳喳說個不停,從兵法談到邊關趣聞,再到她養的那只總愛偷她發簪的貍貓。
奇怪的是,霍云深并不覺得厭煩,反而時不時應和幾句。宴會場邊,
霍云深止步:"就送到這里吧。"曲檀兒有些不舍,但還是規矩地行禮道謝。轉身走出幾步,
她突然回頭:"霍公子,下次還能向你請教兵法嗎?"霍云深看著陽光下她燦爛的笑顏,
鬼使神差地點了點頭。當曲檀兒回到貴女群中,當霍云深重新出現在官員圈子時,
兩邊都投來了驚訝的目光——誰也不知道,
這位素有"冷面閻王"之稱的太尉之子與大將軍家的"笨蛋美人"是如何扯上關系的。
曲檀兒回到府中三日,腦海里仍不時浮現那張如刀削斧鑿般的俊顏。她趴在案幾上,
指尖蘸了茶水,在檀木桌面上無意識地描摹著那個名字——霍云深。"小姐!
"丫鬟春桃急匆匆跑進來,嚇得曲檀兒連忙用袖子抹去水痕。"什么事慌慌張張的?
"春桃捧著一個精致的漆木匣子:"霍府派人送東西來了,說是小姐那日在宮宴上落下的。
"曲檀兒一個激靈坐直了身子,接過匣子時心跳如擂鼓。打開一看,
果然是那支她最喜歡的白玉簪——簪頭雕成含苞待放的梨花,花蕊處一點翠綠,栩栩如生。
"奇怪,我明明記得簪在頭上的……"她小聲嘀咕,拿起簪子時,
發現匣底還有一物——一卷竹簡,用青色絲帶系著。春桃湊過來:"呀,是兵書!
《六韜》呢,小姐不是最愛看這個?"曲檀兒展開竹簡,一片薄薄的木牘從中滑落。
上面一行蒼勁有力的小字:"聞曲小姐喜讀兵書,特贈此卷,或有可切磋之處。
——霍云深"她的臉"騰"地燒了起來,連忙把木牘藏進袖中,又展開竹簡細看。
這《六韜》與她平日所讀版本不同,邊角處有許多朱筆批注,字跡與木牘上如出一轍。
"文伐篇……嗯?"曲檀兒發現一處批注特別長,湊近細讀:"'凡文伐十二節,節節相扣,
然用之過度,反失其效。如孝武時王恢誘匈奴,初有小勝,后反中伏,
損兵三萬……'""小姐,將軍回府了,叫您過去呢。"門外傳來管家的聲音。
曲檀兒慌忙將竹簡和簪子藏進妝奩,理了理衣裙往外走。剛踏進父親書房,
就聽見一聲怒喝:"霍明老賊,欺人太甚!"曲桓背對著門,一拳砸在案幾上,
震得簡牘嘩啦作響。聽到女兒腳步聲,他勉強壓下怒火轉身:"檀兒來了。
""父親為何動怒?"曲檀兒小心翼翼地問。曲桓嘆了口氣:"今日朝堂上,
為父提議增兵北境,防備匈奴秋犯。那霍明卻說什么'勞師遠征,空耗國力',
硬是說服陛下暫緩增兵!"他重重哼了一聲,"他兒子剛從西域回來,就不知天高地厚了!
"曲檀兒心頭一跳:"霍……霍公子?""就是那霍云深。"曲桓沒注意女兒異樣,
自顧自說道,"年紀輕輕就當上了羽林郎將,倒是有幾分本事。可惜跟他爹一樣,心思詭譎,
不是什么善茬。"曲檀兒低頭絞著衣帶,心想那日在亭中,
霍云深看起來并不像父親說的那般可怕啊……"檀兒?"曲桓皺眉,"為父說的話,
你可記住了?離霍家人遠些,尤其是那霍云深,人稱'冷面閻王',
手上不知沾了多少血……""女兒記住了。"曲檀兒乖巧應聲,
心里卻想著那卷《六韜》上的批注。能把兵法理解得如此透徹的人,怎會是無情嗜殺之輩?
回到閨房,曲檀兒迫不及待地取出竹簡,就著燭光細細品讀。讀到"武韜·發啟"一章時,
她發現霍云深在"大智不智,大謀不謀"旁批道:"善戰者無赫赫之功,
曲大將軍北擊匈奴三捷,正合此道。"這是在……稱贊父親?曲檀兒咬著唇想,
這與父親口中的"霍家老賊"形象可大相徑庭。她靈機一動,取來筆墨,
在空白木牘上寫道:"霍公子所解甚妙。然家父嘗言,匈奴狡詐,非雷霆手段不能震懾。
公子以為如何?"寫完后她又覺得唐突,紅著臉將木牘藏在了妝奩最底層。翌日清晨,
曲檀兒被春桃喚醒:"小姐,表小姐來了!"她揉著眼睛起身,剛梳洗完畢,
林婉兒就裊裊婷婷地走了進來。這位表姐是母親娘家侄女,生得柳眉杏眼,舉止嫻雅,
是長安城中有名的才女。"檀兒妹妹,"林婉兒親熱地拉住她的手,"聽說前日宮宴上,
你與霍家公子獨處禁苑?"曲檀兒手一抖,梳子掉在地上:"表姐怎么知道?
"林婉兒掩口輕笑:"整個長安都傳遍了。都說曲家小姐膽識過人,
連'冷面閻王'都敢招惹。""我們只是……討論兵法……"曲檀兒耳根發熱。"傻妹妹,
"林婉兒忽然正色,"那霍云深可不是好相與的。聽聞他在西域時,曾一夜坑殺降卒三千。
這樣的人突然接近你,誰知道安的什么心?"曲檀兒想起那雙含著笑意的眼睛,
怎么也無法將之和"坑殺降卒"聯系起來。林婉兒見她不信,
壓低聲音道:"霍家與曲家素有嫌隙,你可知二十年前隴西之戰,霍明為爭軍功,
險些害得你父親全軍覆沒?"曲檀兒愕然。父親從未提起過這段往事。"總之,
離霍家人遠些。"林婉兒拍拍她的手,忽然瞥見妝臺上露出一角的竹簡,"咦,
這是……"曲檀兒慌忙擋住:"沒什么,隨便看看。"林婉兒眼尖,已經看到"六韜"二字,
意味深長地笑了笑:"妹妹果然與眾不同。對了,三日后上巳節,我們去曲江池踏青可好?
"送走表姐,曲檀兒長舒一口氣。她猶豫再三,還是讓春桃把回信連同那支白玉簪一起裝匣,
送往霍府——就當是禮尚往來,她對自己說。春桃前腳剛走,管家又來通報:"小姐,
霍府派人回禮了。"曲檀兒驚訝地看到,來的還是昨日那個漆木匣子。打開一看,
除了她送還的白玉簪,又多了一卷《三略》,同樣滿是批注。她急切地翻找,
果然在"軍讖篇"處發現一張新木牘:"曲小姐鈞鑒:令尊所言極是。然兵無常勢,
匈奴今歲旱蝗并起,牛羊死傷過半,秋犯可能大減。強弩之末,勢不能穿魯縞,
此時增兵反易激起拼死反撲。不知小姐以為然否?"字跡力透紙背,卻又不失清雅。
曲檀兒捧著木牘,仿佛看到霍云深就坐在對面,眉目含笑地與她對談。她忽然有了勇氣,
提筆在另一塊木牘上寫道:"霍公子高見。然若不增兵,邊關空虛,匈奴乘虛而入又當如何?
家父曾言,用兵之道,寧可備而無用,不可用而無備……"寫完后,她猶豫片刻,
又添了一句:"公子所贈《六韜》批注精妙,受益匪淺。若蒙不棄,改日可否當面請教?
"這次她沒等春桃,親自捧著匣子來到府門口,交給等候的霍府家仆。
那中年仆從恭敬行禮:"我家公子說,若小姐有回信,可隨時差人送到西角門,找霍福即可。
"曲檀兒點點頭,目送馬車遠去,心里像揣了只小兔子,撲通撲通跳個不停。回到閨房,
她對著銅鏡插上那支白玉簪,忽然發現簪尾似乎有些松動。輕輕一旋,
竟擰開了——中空的簪身里,藏著一卷薄如蟬翼的絲帛。展開一看,
上面密密麻麻寫滿了小字,是對《六韜·虎韜》中"火戰"一篇的詳解,
末尾還有一句:"聞小姐喜讀兵書,然閨閣中恐難覓良師。云深不才,愿效犬馬之勞。
"曲檀兒捂著發燙的臉頰,把絲帛貼在胸前。父親說他是"冷面閻王",
表姐說他"殺人如麻",可這個會往發簪里藏兵書筆記的男子,
怎么看她都覺得……有趣極了。上巳節這日,曲檀兒借口頭疼,
推掉了與表姐同游曲江池的約定。等府中眾人出門后,她立刻從床底下拖出一個包袱。
"小姐,真要這樣嗎?"春桃憂心忡忡地看著她換上男式深衣。曲檀兒束起長發,戴上幞頭,
對著銅鏡轉了一圈:"如何?"鏡中人一襲靛青色深衣,腰間系著革帶,
活脫脫一個俊俏少年郎。春桃嘆氣:"像倒是像,可要是讓將軍知道……""父親去校場了,
日落才回。"曲檀兒壓低聲音,模仿男子腔調,"我乃曲家遠親,名喚檀郎,特來長安游學。
"西市書肆是她向往已久的地方。那里有從全國各地運來的珍本,
甚至有西域胡商帶來的異域典籍。父親總說女子讀太多書無用,可她就是忍不住。
穿過三條街巷,西市的喧囂聲漸近。曲檀兒心跳加速,手心滲出細汗。
這是她第一次獨自出門,沒有丫鬟婆子跟著,沒有護衛守著,自由得像只出籠的鳥兒。
書肆位于西市東南角,門前掛著"琳瑯閣"的木匾。曲檀兒深吸一口氣,邁步而入。
閣內光線昏暗,竹簡、帛書、紙卷分門別類地擺放在架子上。三兩個書生模樣的人正在翻閱,
見她進來,只略略抬眼便又低頭。曲檀兒如饑似渴地瀏覽著書目,
忽然眼睛一亮——架頂有一卷《太公陰謀》,正是她遍尋不得的兵家秘籍!她踮起腳尖去夠,
卻差了一截。正著急時,一只修長的手越過她頭頂,輕松取下了竹簡。"可是尋此物?
"身后傳來低沉的男聲。曲檀兒轉身,只見一個身著墨藍色深衣的男子站在面前,
比她高出大半個頭。那人約莫二十出頭,眉目如畫,嘴角噙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
曲檀兒呼吸一滯——是霍云深!雖然他只穿著普通士子的服飾,
但那輪廓分明的面容她絕不會認錯。"多、多謝兄臺。"她慌忙低頭,刻意粗著嗓子道謝,
生怕他認出自己。霍云深將竹簡遞給她,
眼中閃過一絲玩味:"小兄弟對兵家陰謀之術也有興趣?"曲檀兒松了口氣——他沒認出來!
她膽子頓時大了:"略知一二。這《太公陰謀》與《六韜》一脈相承,卻更重詭道。
用兵之法,正奇相合,方能百戰不殆。"霍云深挑眉:"哦?小兄弟高見。
不知如何看待'兵者詭道'與'仁義之師'之說?""詭道乃手段,仁義為本心。
"曲檀兒不假思索,"譬如衛青擊匈奴,用兵詭詐,卻保邊境十年太平,此乃大仁。
"霍云深眼中訝色更甚:"有意思。那若遇敵軍詐降,又當如何?""當察其真偽。
真降者撫之,詐降者……"她做了個劈砍的手勢,"斬草除根。
"霍云深忽然笑了:"好一個'斬草除根'。小兄弟年紀輕輕,見解倒是犀利。
不知如何稱呼?""在下……檀郎,河東人士。"曲檀兒信口胡謅,又反問,"兄臺是?
""姓霍,行七,人稱霍七郎。"霍云深信口道來,眼睛卻一直盯著她的反應。
曲檀兒心頭一跳,強自鎮定:"原來是霍兄。幸會幸會。"兩人正說話間,
門外突然傳來打罵聲。一個衣衫襤褸的老者被幾個彪形大漢推搡著摔進書肆,
懷中的簡牘散落一地。"老不死的,欠了債還敢跑?"為首的大漢一腳踩在竹簡上,
"今日不還錢,打斷你的狗腿!"老者跪地哀求:"李爺寬限幾日吧,小老兒剛進了批貨,
賣了就還……""呸!"那李爺一口唾沫吐在老者臉上,"就這些破爛,賣到猴年馬月?
"曲檀兒氣血上涌,一個箭步沖上前:"住手!光天化日,欺凌老弱,還有王法嗎?
"李爺上下打量她:"哪來的小兔崽子?欠債還錢,天經地義!關你屁事?""他欠多少?
我替他還!"曲檀兒摸向腰間,卻猛然想起——為扮男裝,她根本沒帶錢囊!
李爺看出她的窘迫,獰笑道:"十兩銀子,拿出來啊!""我……"曲檀兒面紅耳赤,
卻不肯退縮,"明日此時,我定送來!""哈哈哈!"李爺大笑,
"毛都沒長齊就學人逞英雄?"說著掄起拳頭朝她面門砸來。曲檀兒本能地閉眼,
卻聽"咔嚓"一聲脆響,預期的疼痛并未到來。睜眼一看,霍云深不知何時擋在了她面前,
一手捏住李爺的手腕,竟將其生生折斷!"滾。"霍云深的聲音冷得像冰,
"再讓我看見你們欺行霸市,斷的就不只是手腕了。"幾個大漢扶起哀號的李爺,
屁滾尿流地逃了。曲檀兒目瞪口呆地看著霍云深——這身手,這狠勁,
難怪人稱"冷面閻王"!霍云深轉身時,臉上寒意瞬間消融:"檀小兄弟沒嚇著吧?
"曲檀兒搖頭,趕忙扶起老者:"老伯可有受傷?
"老者顫巍巍道謝:"多謝兩位公子仗義相助。只是那李虎是西市一霸,今日得罪了他,
日后……""無妨。"霍云深從袖中取出一張令牌遞給老者,
"拿這個去京兆尹衙門找劉主簿,就說霍七郎讓你來的。保你書肆平安。
"老者千恩萬謝地去了。曲檀兒望著霍云深的側臉,
心中泛起異樣的感覺——這個在父親口中冷酷無情的男子,竟會為一個素不相識的書販出手?
"檀小兄弟可有空閑?"霍云深忽然問,"前面茶館的杏仁酪堪稱長安一絕,不如邊飲邊聊?
"曲檀兒鬼使神差地點了頭。茶館臨窗的座位,陽光透過竹簾斑駁地灑在案幾上。
霍云深點了幾樣茶點,又特意要了碗杏仁酪推到她面前。"嘗嘗。
"曲檀兒舀了一勺送入口中,頓時眼睛一亮:"好甜!"說完才想起自己現在是"男子",
連忙壓低聲音,"嗯……不錯。"霍云深眼中閃過一絲笑意,
不動聲色地轉移話題:"檀小兄弟對《太公陰謀》如此熱衷,可是有志從軍?
""我……"曲檀兒急中生智,"家父在邊關任職,從小耳濡目染。""原來如此。
"霍云深抿了口茶,"其實用兵之道,詭詐與否,全在目的。保家衛國,何計手段?
"曲檀兒放下勺子:"可孫武云'上兵伐謀',若能用計不戰而屈人之兵,豈非更好?
""善。"霍云深點頭,"然匈奴蠻夷,不通禮義,有時唯有利劍方能講理。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從孫子談到吳起,從長平之戰聊到漠北決戰。曲檀兒驚訝地發現,
霍云深的軍事見解比父親還要精深。而霍云深則越發好奇——這"少年"思路清奇,
常有驚人之語,完全不似尋常子弟。"霍兄在西域從過軍?"曲檀兒聽他講起樓蘭地形,
忍不住問。霍云深眸光一閃:"小兄弟如何知曉?""啊……"曲檀兒暗叫不好,急中生智,
"兄臺手上繭子,一看就是常年握刀所致。加之對西域如此熟悉,
想必……"霍云深似笑非笑:"好眼力。不錯,我曾在西域待過兩年。"夕陽西斜時,
曲檀兒才驚覺時辰不早:"霍兄,我該回去了。
"霍云深也不挽留:"今日與檀小兄弟相談甚歡。不知日后可否再聚?""當然!
"曲檀兒脫口而出,又趕緊補充,"呃,若有緣再會……""三日后,未時,
我還在此處等你。"霍云深直視她的眼睛,"共論《尉繚子》,如何?"曲檀兒心跳如鼓,
點了點頭。離開西市,她七拐八繞確保沒人跟蹤,才從后門溜回府中。剛換回女裝,
春桃就急匆匆跑來:"小姐,霍府又送東西來了!"這次是一個扁平的木盒。打開后,
里面竟是一把精致的短劍,劍鞘上刻著繁復的云紋。沒有只言片語,
但曲檀兒瞬間明白了——霍云深認出她了!她羞得把臉埋進被褥里。他什么時候發現的?
是在書肆?還是在茶館?想到自己拙劣的偽裝,還有那些高談闊論……天啊!短劍出鞘,
寒光凜冽。劍身上刻著兩個小字:"藏鋒"。曲檀兒撫過那兩個字,
忽然明白了霍云深的意思——藏鋒守拙,大智若愚。
他看穿了她"笨蛋美人"外表下的另一面。窗外,暮色四合。曲檀兒摩挲著短劍,
嘴角不自覺地上揚。三日后,她該以什么面目去見他呢?三日后,曲檀兒終究沒敢赴約。
她躲在閨房里,那把"藏鋒"短劍被藏在枕下,每晚睡前都要摸一摸才安心。
春桃說霍府派人來問過兩次,她都讓回話說染了風寒。真正的原因是,
她不知道該如何面對霍云深。他明知她是女子還配合她演戲,這份默契讓她心跳加速,
卻又害怕父親知道后的震怒。"小姐!出大事了!"春桃慌慌張張沖進房內,
"東市那邊出了怪病,一夜間倒了幾十人!官府已經封了三條街巷!
"曲檀兒手中的木梳"啪"地掉在地上:"什么病?可會傳染?""聽說是高熱不退,
渾身起紅疹,咯血……"春桃臉色發白,"最可怕的是,已經死了七八個了。
"曲檀兒猛地站起身:"備車,我要去慈幼局。""不行啊小姐!將軍吩咐了,
全府上下不得出門!"曲檀兒已經麻利地換上一件素色深衣:"慈幼局那些孩子無父無母,
若染了病,誰管他們死活?我去年瘟疫時跟張太醫學過幾手,至少能幫上忙。
"她從箱底翻出一個布包,里面是各種藥材——這是她偷偷準備的醫囊,
父親一直不贊成她學醫,說那不是貴女該做的事。"可要是染上病……""我自有分寸。
"曲檀兒系上面紗,"你守著門,若父親問起,就說我睡了。"慈幼局在東市附近的安仁坊,
平日收留無家可歸的孤兒。曲檀兒每月都會偷偷送來衣物吃食,這事連父親都不知道。
馬車越靠近安仁坊,街上的行人越少。到坊門前,一隊官兵攔住了去路。"奉京兆尹令,
安仁坊許進不許出!"曲檀兒掀開車簾:"我是曲將軍之女,來慈幼局幫忙。
"官兵面面相覷,不敢阻攔大將軍的千金,又不愿放行。正僵持間,
一個冷峻的聲音從后方傳來:"曲小姐好大的膽子。"曲檀兒渾身一僵,
轉頭看見霍云深騎在一匹黑馬上,身著官服,眉目冷肅。三日不見,他下頜線條更加鋒利,
眼下有淡淡的青影,顯然多日未好好休息。"霍……霍大人。"曲檀兒硬著頭皮行禮,
"慈幼局的孩子們……""已有五人發病,兩人死亡。"霍云深語氣平淡得像在說今日天氣,
"曲小姐還是回府為好。"曲檀兒握緊了醫囊:"正因為如此,我才更該進去。我略通醫術,
能幫上忙。"霍云深瞇起眼:"這不是兒戲。""我從不當人命為兒戲。
"曲檀兒直視他的眼睛,"霍大人若擔心擔責任,大可當沒看見我。
"周圍的官兵倒吸一口涼氣——還沒人敢這么跟"冷面閻王"說話。出乎意料的是,
霍云深嘴角微不可察地揚了揚:"既如此,曲小姐請便。"他側身讓開道路,"不過進去后,
在疫除之前不得離開。""正合我意。"曲檀兒揚起下巴,示意車夫繼續前行。
慈幼局比她想象得更糟。二十多個孩子擠在三間漏風的屋子里,
染病的五個被隔離在后院柴房,只有一個老嬤嬤在照顧。
曲檀兒立刻行動起來:指揮健康的孩子燒水、煮醋熏屋、拆被褥做繃帶。
她親自去后院照顧病患,給每個孩子擦身降溫,喂藥喂水。"小姐金枝玉葉,
何苦來這臟地方……"老嬤嬤抹著淚說。
曲檀兒正給一個昏迷的小女孩喂藥:"嬤嬤說哪里話,這些孩子比我更需要照顧。"入夜后,
她累得幾乎站不穩,卻仍堅持守在病童身邊。屋外突然傳來腳步聲,
霍云深帶著兩位醫官走了進來。"你……你怎么來了?"曲檀兒驚訝地問。霍云深沒回答,
只是示意醫官檢查病患。年長的那位看完后搖頭:"確是痘瘡,好在發現得早,還有救。
""需要什么藥材?"霍云深問。"黃連、黃芩、金銀花……"醫官列了一串藥名,
"最要緊的是犀角,可這價貴……""用這個。"霍云深從懷中取出一個小包,
"西域來的真犀角,應該夠用。"曲檀兒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這包犀角價值不菲,
他竟然就這樣拿出來了?醫官們去煎藥后,屋里只剩他們二人。霍云深忽然伸手,
拂去她額前散落的一縷發絲:"累嗎?"這突如其來的溫柔讓曲檀兒鼻尖一酸,差點落淚。
她強撐著搖頭:"不累。那些孩子才……"話未說完,她的腿一軟,險些栽倒。
霍云深一把扶住她,手掌的溫度透過衣袖傳來:"去休息。這里我看著。""不行,
我答應過……""曲檀兒。"霍云深第一次直呼她的名字,"你若倒下,那些孩子怎么辦?
"這句話說服了她。曲檀兒勉強走到隔壁屋子,剛沾枕頭就昏睡過去。不知過了多久,
她被一陣哭聲驚醒。外面天已大亮,
一個小女孩正抽泣著說:"阿姊死了……嗚嗚……"曲檀兒沖進病房,
只見最小的那個女孩靜靜躺在席上,已經沒了氣息。霍云深站在一旁,面色陰沉如水。
"都怪我……若我早些來……"曲檀兒跪在女孩身邊,淚如雨下。
霍云深沉默地遞過一塊帕子:"不是你的錯。""那是誰的錯?"曲檀兒抬頭,
淚眼蒙眬中看到霍云深下頜繃緊的線條,"這些孩子本就無依無靠,
如今又……朝廷難道不該負責嗎?""朝廷派了我來。"霍云深聲音低沉,"是我做得不夠。
"曲檀兒愣住了。這一刻的霍云深,與傳聞中冷血無情的"閻王"判若兩人。
接下來的日子如同噩夢。又有三個孩子發病,藥材很快見底。曲檀兒日夜不休地照顧病患,
整個人瘦了一圈。第四天清晨,她正給一個孩子喂藥,忽然眼前一黑,
手中的藥碗"咣當"落地。"曲小姐!"老嬤嬤驚呼。曲檀兒想說自己沒事,卻發不出聲音。
恍惚間,有人將她打橫抱起,那懷抱溫暖而堅實,帶著淡淡的沉水香氣息。
"熱……"她無意識地呢喃,感覺自己被放在柔軟的床鋪上。有人解開她的衣領,
用濕布擦拭她的脖頸和手臂。"別怕。"霍云深的聲音從很遠的地方傳來,"我在這里。
"高燒中的曲檀兒時而清醒時而糊涂。有一次她睜眼,看見霍云深坐在床邊,
手里拿著一卷竹簡,眼下青影更重。"水……"她微弱地說。霍云深立刻放下竹簡,
扶起她小心喂水。水順著下巴流下,他用拇指輕輕拭去,動作輕柔得不像話。"第幾天了?
"曲檀兒問。"第三天。"霍云深聲音沙啞,"你嚇死我了。"曲檀兒想笑,
卻引發一陣咳嗽。霍云深連忙拍她的背,眉頭緊鎖:"別說話,好好休息。
""孩子們……怎樣了?""都好轉了。"霍云深替她掖好被角,"多虧你及時發現,
用藥又準。"曲檀兒安心地閉上眼,又沉沉睡去。再醒來時,春桃正坐在床邊抹眼淚。
見她醒了,小丫鬟又哭又笑:"小姐可算醒了!將軍急得不得了,要不是霍大人攔著,
早把您抬回府了!""霍大人呢?""剛出去。"春桃壓低聲音,"小姐昏迷這些天,
霍大人幾乎寸步不離地守著您。藥都是他親自喂的……"曲檀兒臉頰發燙,
連忙轉移話題:"我睡了多久?""五天!"春桃夸張地比畫,"霍大人請了太醫來,
說小姐是勞累過度,加上染了病氣……"正說著,霍云深走了進來。見曲檀兒醒了,
他明顯松了口氣,揮手示意春桃退下。"感覺如何?"他在床邊坐下,伸手探她的額頭。
曲檀兒下意識想躲,卻被他另一只手固定住后腦:"別動。"他的手掌干燥溫暖,
貼在額上說不出的舒服。探完體溫,霍云深又執起她的手腕把脈,動作嫻熟得像個大夫。
"脈象平穩多了。"他放下她的手,"再休養幾日便可痊愈。""謝謝你。"曲檀兒小聲說,
"為孩子們,也為我。"霍云深搖頭:"該我謝你。若非你堅持進來,
那些孩子……"他沒說下去,轉而道,"疫區已經解除封鎖,你父親派人來接你了。
"曲檀兒心頭涌上一股莫名的失落:"你要走了?""嗯。"霍云深站起身,
"朝中還有事等我去處理。"他轉身欲走,又停住腳步,
從袖中取出一個小布包放在床頭:"西域帶來的蜜餞,對病后體虛有益。
"曲檀兒望著他的背影,忽然想起什么:"霍云深!"他回頭。"那把短劍……我很喜歡。
"霍云深嘴角微揚,沒說什么,大步離去。回府后,曲檀兒被父親嚴厲訓斥了一頓,
罰禁足半月。但她不后悔——慈幼局的孩子們都活了下來,這比什么都重要。禁足的第七夜,
她正倚窗望月,忽然聽見窗外石子輕叩的聲音。探頭一看,霍云深站在墻下,
月光為他輪廓鍍上一層銀邊。"你……你怎么來了?"曲檀兒又驚又喜,聲音壓得極低。
霍云深變戲法似的從懷中掏出一個油紙包:"西市張記的胡麻餅,剛出爐的。
"曲檀兒咽了咽口水——禁足期間,她的飲食被嚴格控制,嘴里都快淡出鳥來了。
可墻這么高……仿佛看出她的顧慮,霍云深輕輕一躍,攀住墻頭,三兩下就翻上了墻。
他蹲在墻頭,將油紙包遞過來:"趁熱吃。"曲檀兒接過餅,咬了一口,酥脆香甜,
幸福地瞇起眼:"你怎么知道我愛吃這個?""猜的。"霍云深輕笑,"還帶了杏仁酪,
不過翻墻不方便拿。""你……"曲檀兒猶豫了一下,"為什么對我這么好?"月光下,
霍云深的眼神溫柔得讓她心顫:"你說呢?"曲檀兒心跳加速,不敢接話。霍云深也沒逼她,
只是講起這些天的見聞:西域商隊帶來的新奇玩意,
朝堂上關于瘟疫處理的爭論……聲音低沉悅耳,在夜色中格外清晰。"時候不早,我該走了。
"聊了約莫半個時辰,霍云深站起身,"明晚想吃什么?我帶來。
"曲檀兒瞪大眼:"你還來?""嗯。"霍云深說得理所當然,"禁足半月呢,
總不能天天吃府里的清湯寡水。"他縱身躍下墻頭,消失在夜色中。
曲檀兒捧著已經涼透的胡麻餅,嘴角不自覺地上揚。這一晚,她做了個美夢。夢里沒有瘟疫,
沒有身份之別,只有她和霍云深并肩坐在開滿桃花的山坡上,陽光暖暖地灑在兩人身上。
禁足解除后的第一日,曲檀兒就收到了林婉兒的請帖——三日后在曲江池畔舉辦上巳詩會,
長安城有頭有臉的閨秀都會參加。"小姐,這……"春桃憂心忡忡地看著她,"您病剛好,
將軍怕是不允。"曲檀兒咬著下唇。她向來不擅長詩詞歌賦,每次詩會都出丑。但這次不同,
她禁足半月悶壞了,渴望出去透透氣。更重要的是……或許能遇見他。"備筆墨,
我回帖說去。"春桃驚訝地瞪大眼睛:"小姐真要……""順便把我那本《詩三百》找來。
"曲檀兒下定決心,"臨陣磨槍,不快也光。"三日苦讀收效甚微。赴會這天,
曲檀兒坐在馬車里還在默背《關雎》,手指不自覺地絞著衣帶。曲江池畔,垂柳依依。
十幾位貴女已在亭中落座,見她到來,林婉兒熱情地迎上來:"檀兒妹妹可算來了!
大家都惦記著你呢。"曲檀兒行禮問好,發現席間除了閨秀們,
還有幾位年輕公子——這是少有的男女同席詩會。她心跳加速,目光掃過每個人,
卻沒找到那個想見的身影。"今日我們玩個新花樣。"林婉兒笑吟吟地宣布,"擊鼓傳花,
花停時持花者須對上一句詩,并對下一句。對不上來者,罰酒一杯。"鼓聲響起,
絹花在眾人手中傳遞。第一輪花停在一個綠衣少女手中,她從容對出"青青子衿,
悠悠我心",又出了個"所謂伊人"讓下家對。幾輪下來,氣氛漸漸熱絡。曲檀兒手心冒汗,
心中默念著記得的幾句詩。突然,鼓聲戛然而止——絹花正落在她手中!
"請曲小姐對'昔我往矣,楊柳依依'。"上家的黃衣少女微笑道。曲檀兒腦中一片空白。
這詩她背過,可下一句是什么?"今我來思"后面……是"雨雪霏霏"還是"楊柳霏霏"?
亭中安靜下來,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林婉兒看似關切地提醒:"妹妹可是忘了?
要不……""今我來思,雨雪霏霏。"一個低沉的男聲從亭外傳來。眾人回頭,
只見霍云深一襲墨色深衣立于柳樹下,陽光透過枝葉在他身上投下斑駁光影。"霍大人!
"閨秀們紛紛起身行禮,眼中閃著驚喜的光。霍云深略一頷首,
目光卻落在曲檀兒身上:"路過此地,見諸位才子佳人雅集,冒昧打擾了。
"林婉兒眼中閃過一抹異色,很快又掛上笑容:"霍大人來得正好。不如一起玩?
"霍云深婉拒:"軍務在身,不便久留。"他轉向曲檀兒,"曲小姐,令尊托我帶句話,
說晚膳時等你回去。"曲檀兒會意,連忙起身:"多謝霍大人傳話。諸位,檀兒先行告退了。
"離開亭子,她長舒一口氣。霍云深走在她身側,兩人沿著曲江池畔的小徑慢慢前行。
"謝謝。"曲檀兒小聲道,"要不是你,我今天又要出丑了。
"霍云深從袖中取出一個小紙卷遞給她:"《詩三百》里常考的名句,我都標出來了。
背熟這些,下次詩會就不怕了。"曲檀兒接過紙卷,
心頭涌上一股暖流:"你……你怎么知道我不擅長這個?""猜的。"霍云深唇角微揚,
"畢竟曲小姐的興趣在兵書而非詩詞。"兩人走到一處僻靜的柳蔭下,
霍云深突然停下腳步:"其實今日不是偶遇。""啊?""我知道你會來詩會,特意過來的。
"霍云深直視她的眼睛,"自從慈幼局一別,已有半月未見。"曲檀兒耳根發熱,
低頭盯著自己的鞋尖:"我……我被禁足了。""我知道。"霍云深聲音柔和下來,
"每晚我都去你院墻外站一會兒。"曲檀兒猛地抬頭:"你...!
""聽春桃說你恢復得不錯。"霍云深眼中含著笑意,"那丫頭警惕性太差,
我站在樹下她都沒發現。"曲檀兒又羞又惱,卻不知該說什么。
霍云深忽然正色道:"后日西郊有馬球賽,想去看看嗎?""可父親……""我會安排。
巳時三刻,你在西角門等,我派人來接你。"曲檀兒猶豫了一下,點點頭。
霍云深似乎松了口氣,從懷中取出一本小冊子:"這個也給你。《樂府詩選》,
比《詩三百》有趣些。"回府的馬車上,曲檀兒翻開小冊子,
發現里面不僅有霍云深工整的批注,
還在某些詩旁畫了小小的劍、馬或弓箭——顯然是他認為她會感興趣的內容。她忍不住微笑,
將冊子貼在胸前。馬球賽這天,曲檀兒借口去慈幼局看望孩子們,順利溜出府門。西角門外,
一個面生的小廝引她上了一輛不起眼的馬車。車內竟備好了男裝。"霍大人說,
請小姐更衣后再去馬球場。"小廝隔著車簾道,"這樣方便些。"曲檀兒紅著臉換上男裝,
又將頭發束成男子式樣。馬車行駛約莫半個時辰,停在了西郊馬球場外。
霍云深已在門口等候。見"他"下車,霍云深眼中閃過一絲驚艷:"檀……檀公子這邊請。
"馬球場人聲鼎沸,兩人找了處不太顯眼的位置坐下。場中騎士們策馬奔馳,
球杖揮舞間塵土飛揚。曲檀兒看得目不轉睛,不時為精彩進球歡呼鼓掌。"想試試嗎?
"霍云深突然問。曲檀兒連連搖頭:"我騎術平平……""我教你。
"霍云深不由分說拉起她的手,"正好有匹溫順的小馬。"半個時辰后,
曲檀兒已經能騎著馬小跑,甚至嘗試著揮了幾桿。霍云深騎著一匹高大的黑馬跟在她身側,
隨時準備出手相護。"手腕再放松些。"他指導道,"對,
就是這樣……"曲檀兒按照他的指示調整姿勢,果然擊球更加精準。
她興奮地轉頭想分享喜悅,卻發現霍云深正凝視著她,眼神溫柔得不可思議。"怎么了?
"她下意識摸了摸臉,"我臉上有東西?"霍云深搖頭:"只是想起第一次見你,
也是這樣陽光燦爛的樣子。"回程路上,兩人共乘一騎。曲檀兒坐在前面,
后背緊貼著霍云深的胸膛,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有力的心跳。夕陽西下,
將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合二為一。"明日我要離京幾日。"分別時,霍云深突然說,
"去洛陽辦點軍務。"曲檀兒心頭涌上一股失落:"多久回來?""快則三五日,慢則旬余。
"霍云深猶豫了一下,輕聲道,"會想我嗎?"曲檀兒臉"騰"地紅了,
低頭盯著自己的鞋尖,微不可察地點了點頭。霍云深笑了,
伸手拂去她發間的一片柳葉:"回來帶洛陽的牡丹糕給你。"霍云深離京的第五日,
曲檀兒正在后院教春桃辨識草藥,管家匆匆來報:"小姐,霍府來人,說是有急事找您!
"來的是霍云深的貼身小廝霍忠,一臉焦急:"曲小姐,我家少爺養的獵犬不知吃了什么,
口吐白沫,眼看就不行了!少爺臨走時吩咐,若府中有急事就來找您……"曲檀兒二話不說,
抓起醫囊就往外走。到了霍府,她發現所謂的"獵犬"其實是只半大的黑犬,
此刻正痛苦地抽搐著。"是中毒了!"她檢查后斷定,"快去煮綠豆甘草湯!
"經過一番搶救,黑犬總算轉危為安。曲檀兒又開了張解毒的方子,囑咐霍忠按時喂藥。
"曲小姐醫術高明!"霍府的老管家連連道謝,"這狗是少爺從小養大的,寶貝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