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被姐姐警告了一番，杜竹睜大眼，先觀察了一下他姐的臉色，確認她是認真的之后，頓時一副天塌了的表情。
完全不理解姐姐為什么突然盯上了他的學習，以前不都是不管的嗎？
不僅是他的學習沒被家里人管過，學校里跟他一起上學的同學們也都是這樣，似乎大人們都默認只要把孩子丟進學校里，他們自己就會學習，至于學好學壞誰在乎？
反正不管學多好，等長大點后都得跟著下地干活，好一點的家里讓上到小學畢業，差一點的才給上個一兩年，到了能下地的年紀就不給上了，回家種地去。
后者比前者更加普遍。
學校老師也不管，不是不想管，而是目前這個特殊大環境下，他們要是管了，說不準回頭就得被人隨便找個由頭舉報，然后被找上門，最后會怎么樣就說不好了。
運氣好點能留條命，運氣差點連命都得丟。
據說村小學以前是有五個老師的，結果現在就剩倆，發生了什么懂得人都懂，但沒人敢說。
杜竹還記得，自己很小的時候跟家人出門，就曾見過那些被拉著游行的人。
他們雙手被以一種很不舒服的姿勢架在身后，身前掛著個大大的牌子，上面寫著他看不懂的字，身形狼狽，步伐踉蹌地被人像趕畜生一樣地驅趕著行走。
他當時不懂，還傻乎乎地仰頭詢問身旁的姐姐：“他們做了什么錯事嗎？”
在小孩子的認知里，只有干了壞事才會被懲罰。
當時姐姐沉默了很久，似乎也在思考著這個問題的答案，但最后她什么也沒說。
“想什么呢？”
杜梅見弟弟突然發起呆，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把他那條不知道飄到哪兒去的魂給招回來。
“你怎么不管哥哥的學習？”
杜竹回過神來，想起姐姐只說了自己一個人，立馬不平衡了。
“阿蘭學習好，就算是去考初中都沒問題，你呢？”杜梅只用一句事實就駁回了杜竹那顆企圖禍水東引的小心思。
為什么之前杜梅動了讓杜蘭去上初中的心思，除了想讓他也跟著參加兩年后的高考之外，也正是因為她知道，以杜蘭的學習成績，考上初中并不是什么難事，難的反而是怎么說服家里人放棄他這么一個已經逐漸長成的勞動力，繼續供他上學。
后者對于其他家庭而言估計很困難，但在杜家反而問題不大，只要杜梅能讓父母意識到繼續供兒子上學是一件必要的事情，那他們就會同意。
對于怎么說服父母，杜梅已經有計劃了。
“你不用操心那么多，先管好你自己，這次期末考我要看到你的進步，不求多，哪怕是比上回期中考多個十分八分的也行，如果進步比較大的話，還會有獎勵。”
要不說是小孩子呢，剛剛還在為姐姐盯上自己學習的事而苦惱，這會兒一聽到有獎勵，立馬就感興趣起來。
“什么獎勵？得進步多大才算進步比較大？”這時候他倒是聰明起來。
“二十分，只要你期末比期中多二十分，姐姐就給你買冰棍吃，杜蘭也一樣，只要你能考上初中，姐姐就獎勵你一毛錢。”
“真的啊？”兄弟倆都喜出望外，全然被杜梅許諾的獎勵所吸引，一點都想不到自己能不能達成。
“真的，我讓媽跟小姨作證。”
杜梅看向媽媽跟小姨，注意到媽媽望過來的若有所思的目光，回以一笑。
她知道，媽媽已經注意到了自己想讓弟弟繼續讀初中的心思，她剛剛故意這么提，也是在提前通知她，讓她先心里有個底。
不知道陳大丫在那短短一會兒的時間里，到底都思考了些什么，反正最后她還是跟妹妹一起，在孩子們面前點頭，幫大女兒做了這個“公證”。
有獎勵這跟大蘿卜在跟前吊著，杜竹頓時一掃之前對學習的抗拒，甚至要不是現在沒條件，他都得大喊一聲拿書來，然后當場陷入熱情的學習模式。
這其實也跟杜梅設置的獲得獎勵條件不高有關。
杜竹以前學習不認真，成績都能在班里排中上游位置，現在只是要求他總成績提高個二十分而已，對他來說也就是稍微認真點就能達成的事兒，這么簡單就能換冰棍吃，那可太劃算了。
“姐姐，姐姐，我呢？”
見兩個哥哥都有獎勵，還沒上學的杜菊急了，趕緊扒拉著她姐問自己要做什么才能得到獎勵。
“你先跟姐姐學數數，學會了從一數到一百，跟十位數以內的加減法，姐姐就給你買糖球吃，好不好？”杜梅抱起妹妹，溫柔地哄她道。
“好。”杜菊立馬狂點小腦袋。
杜梅自己是有錢的，在她十六歲以后，她每年掙的工分分得的錢，父母都只讓她上交八成，余下兩成給她自己留著。
弟弟妹妹們也知道姐姐有錢，所以不怕她許下的獎勵給不出。
在外婆家吃過午飯，杜梅一家就要回去了。
他們下午還得干活，不能留太久。
外婆雖然不舍，但也沒辦法留人，只能一個勁兒地往孩子背簍里塞東西，結果塞多少被大女兒拿出來多少。
“帶上帶上都帶上。”
“別拿別拿都留下。”
母女倆在這邊進行拉扯戰，那邊陳小丫已經偷摸抱著一兜東西繞到大外甥女身后，趁她沒注意，直接往她背簍里一塞就走開。
等杜梅感覺到背簍一重，拿下來一看，發現里頭多了個包裹時，再想去找她小姨的身影已經找不見了。
這包裹是用藤條編的網兜，好處是便宜能裝，壞處是裝了什么東西藏不住，透過網眼間隙，杜梅輕易就可以看見里面裝著兩個水果罐頭跟一塊臘肉。
太貴重了，這她怎么敢做主收下，連忙拿去上交她媽。
然后那母女倆拉扯的物品又多了一包裹，戰況立馬變得更加膠灼，可到最后，還是陳大丫完敗自家老母親。
因為杜梅外婆祭出了絕招：“你要不拿就別認我這個媽。”
話都說到這了，陳大丫還能怎么辦？
只能再一次無奈地接受了娘家的接濟。
是的，接濟。
由于有陳書遠當老師的收入，陳小丫又是干活的一把好手，就連杜梅外婆這會兒也還能下地，每天掙個五六工分，家里又只有兩個孩子需要養，其實陳家日子過得還不錯。
所以心疼大女兒一家過得拮據的杜梅外婆時不時地會接濟一下他們，哪怕給不了多少好東西，但給點肉讓外孫們偶爾吃頓好的還是可以的。
也因此，投桃報李的杜家每次上門都會帶上很多新鮮蔬菜，來了之后看見有活順手就幫忙干了，這些都是雙向的，你對我好我也對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