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林深巷的雨總帶著鐵銹味。我縮在圖書館角落,聽著窗外暴雨砸在青瓦上的悶響,
書頁間突然飄來一縷苦杏仁香。抬頭時,顧沉正將沾著雨水的校服外套甩在我桌上,
水珠順著衣擺蜿蜒,在《精神病學案例集》封面上暈開深色痕跡。他的瞳孔是淺灰的,
像結冰的湖面倒映著碎玻璃。“沈醫(yī)生說你在研究妄想癥?
” 聲音低沉得像是從胸腔深處擠出來的,右手食指無意識地摳著桌角,
木屑簌簌落在我帆布鞋面上。我沒回答,只是把筆記本往他那邊推了推。三天前心理社招新,
這個全校聞名的 “瘋子” 突然闖進來,
攥著我的手腕問:“你相信有人能聽見死亡的腳步聲嗎?
” 此刻他盯著本子上密密麻麻的批注,
念出最后一行:“妄想型精神分裂癥患者往往將恐懼具象化......”“你見過死神嗎?
” 他突然把臉湊過來,呼吸掃過我發(fā)燙的耳垂。窗外炸響一道驚雷,
我看見他后頸猙獰的疤痕,像條扭曲的蜈蚣鉆進衣領。從那天起,顧沉成了我的 “課題”。
他總在凌晨兩點發(fā)消息,有時是模糊的醫(yī)院走廊照片,有時是用血紅色筆寫滿的 “救我”。
第七次收到沾著泥漬的紙條時,我翻墻進了學校后山的廢棄實驗室。
月光從破碎的玻璃灑進來,顧沉赤腳站在解剖臺前,白大褂下擺垂到腳踝,
手里把玩著銹跡斑斑的手術刀。“他們說我殺了她。” 他的聲音帶著孩童般的天真,
刀刃劃過指尖,血珠滴在發(fā)霉的實驗報告上,“可明明是她自己走進焚化爐的。
”我強迫自己走近,血腥味混著福爾馬林的刺鼻氣息撲面而來。
他的瞳孔在黑暗中擴張成兩個黑洞,突然將我抵在墻上,刀尖抵住我的心臟:“你聞,
死亡的味道和玫瑰一模一樣。”掌心傳來刺痛,我低頭看見他的指甲深深掐進我的皮膚。
記憶突然閃回三天前,在心理社活動室,他攥著我的手腕時也是這樣用力,
仿佛要把某種東西注入我的血脈。“顧沉,” 我強作鎮(zhèn)定,“你的幻覺又發(fā)作了。
”手術刀哐當落地。他渾身發(fā)抖,像被抽走骨頭般癱軟下來,額頭抵著我的肩膀:“對不起,
我只是......” 話沒說完就劇烈咳嗽起來,指縫間滲出的血滴在我校服領口,
綻開妖冶的花。第二天清晨,我在醫(yī)務室找到昏睡的他。沈醫(yī)生摘下聽診器,
鏡片后的目光意味深長:“顧沉的病歷你應該看過了。他母親是縱火犯,
在他十二歲那年把自己和實驗室一起燒了。” 她頓了頓,“但他堅稱母親還活著,
每天在廢棄實驗室等她。”窗外飄來紫藤花的香氣,我望著病床上蜷縮成嬰兒姿勢的顧沉,
想起昨夜他說的話。他的妄想癥遠比病歷記載的更嚴重 —— 他不僅幻想母親存活,
還堅信自己是死神的容器,必須用鮮血喂養(yǎng)那些 “不該死去的靈魂”。
“讓我當你的監(jiān)護人。” 我突然說。沈醫(yī)生手中的病歷夾掉在地上,發(fā)出清脆的響聲。
監(jiān)護協(xié)議簽訂那天,顧沉正用美工刀在手腕刻圖案。聽見動靜,
他抬頭露出扭曲的笑:“你不怕我殺了你?” 我奪過刀,在他驚愕的注視下,
在自己手臂劃了淺淺一道:“疼嗎?這證明你還活著。”他突然撲過來,
滾燙的舌尖舔過傷口,含糊不清地呢喃:“血的味道...... 和媽媽的一樣。
” 我強忍著不適抱住他顫抖的身體,感覺他后頸的疤痕在我掌心起伏,像條瀕死的魚。
日子在荒誕中繼續(xù)。顧沉會在課堂上突然尖叫著撲向窗外,
堅信看見母親的影子;也會在深夜把我從床上拽起來,拖著我去后山挖 “母親的墳墓”。
有次他發(fā)病時將我鎖進解剖室,隔著門縫說:“等我把死神喂飽,就放你出來。
”我蜷縮在角落,聽著外面?zhèn)鱽碇匚锿献У穆曇簦€有他近乎虔誠的低語。
突然想起他曾經說過,死亡的腳步聲是 “沙沙” 的,像春蠶啃食桑葉。
當鑰匙轉動的聲音響起時,我看見他渾身是血,
懷里抱著個沾滿泥土的洋娃娃 —— 那是他母親生前最愛的玩偶。“給你。
” 他把娃娃塞給我,眼神空洞,“媽媽說,你是新的祭品。” 我強忍著恐懼抱住娃娃,
觸到它背后用鐵絲縫著的字:“我的小玫瑰”。第二章雨季持續(xù)了整整一個月。
顧沉的病情越來越嚴重,開始出現(xiàn)暴力傾向。某天傍晚,他掐著我的脖子抵在儲物柜上,
嘶吼著:“為什么還不死?!” 我望著他失控的表情,突然吻住他滲血的嘴角。他僵住了。
咸腥的血在舌尖蔓延,我趁機掰開他的手指,喘息著說:“我是你的玫瑰,
只能被你親手摘下。” 他崩潰地跪在地上,把臉埋進我小腹,哭得像個迷路的孩子。
那天之后,我開始帶他去看真正的玫瑰。城郊的花田里,他第一次露出孩童般的笑容,
小心翼翼地觸碰花瓣:“原來玫瑰的味道,是甜的。” 夕陽為他鍍上金邊,
我看見他后頸的疤痕在風中輕輕顫動,像是要蛻變成蝶。轉折發(fā)生在某個滿月夜。
顧沉又消失在后山,我找到他時,他正站在當年實驗室的廢墟中央,周圍擺滿蠟燭。
“她來了。” 他指著空無一物的地方,聲音充滿敬畏,“她說要帶走你。
”我握緊他冰涼的手,往他掌心塞了支紅玫瑰:“你看,玫瑰還沒枯萎呢。
” 火苗突然劇烈晃動,他痛苦地捂住腦袋,指甲在臉上劃出三道血痕:“別聽她的!
她在騙我......”警笛聲由遠及近。沈醫(yī)生帶著醫(yī)護人員沖進來時,
顧沉正將我護在身下,用身體擋住那些 “母親的幻影”。“快走!” 他沖我喊,
“別被死神抓住!” 我卻反抱住他,在他耳邊說:“你不是死神,你是我的光。
”被強制送醫(yī)那天,顧沉隔著車窗對我比劃口型:“殺了我。” 我搖頭,舉起手中的玫瑰。
他突然笑了,那笑容干凈得像初見時落在《精神病學案例集》上的雨。半年后,
我在病房見到剃了寸頭的他。他正在畫一幅畫,畫面上是兩個牽手的人,
腳下是燃燒的實驗室,天空中綻放著巨大的紅玫瑰。“醫(yī)生說我快好了。” 他把畫遞給我,
無名指上纏著紗布,“昨天拆繃帶,發(fā)現(xiàn)后頸的疤淡了很多。”我摸著畫中人物緊握的手,
想起他曾經說過的話。原來所謂的救贖,從來不是單方面的拯救,
而是兩個破碎靈魂在黑暗中相互照亮。窗外的陽光透過百葉窗,在他臉上投下斑駁光影,
恍惚間,我看見他眼中的碎玻璃正在慢慢拼湊成鏡子,照出從未存在過的、完整的自己。
“要不要去看真正的日出?” 我突然問。他愣了愣,隨即笑了,
那笑容讓淺灰色的瞳孔泛起漣漪:“好,這次換我牽著你。
”凌晨三點的短信提示音突兀地響起,我迷迷糊糊摸到手機,
屏幕藍光映出熟悉的名字 —— 顧沉。拇指劃開消息的瞬間,心跳漏了一拍,
對話框里躺著一張照片:沾著顏料的調色盤,邊緣凝結的暗紅顏料像干涸的血跡,
配文只有簡短的一行:“他們說我畫的不是玫瑰。”記憶如潮水般涌來,
想起他在醫(yī)院畫的那幅牽手的畫,想起他無名指上的紗布。此刻隔著屏幕,
仿佛能看見他皺著眉,用沾著顏料的指尖狠狠揉搓頭發(fā)的模樣。我翻身坐起,
披了件外套就往陽臺跑,深夜的風裹挾著潮濕的水汽,吹得手機屏幕微微發(fā)亮。
“我現(xiàn)在過去。” 發(fā)送完消息,我盯著那行提示 “對方正在輸入”,
心里泛起一陣說不出的滋味。自從顧沉出院后,他搬去了城郊的一棟老房子,
獨自經營著一間小小的畫廊。說是畫廊,倒不如說是他宣泄內心世界的避難所,
里面掛滿了各種風格詭異的畫作,每一幅都像是從他扭曲的靈魂深處剝離出來的。半小時后,
我站在畫廊門口,鐵門上銹跡斑斑的藤蔓在夜風里搖曳。推開門的剎那,
濃烈的松節(jié)油味混著血腥氣撲面而來,我下意識屏住呼吸。畫廊里沒有開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