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的是店里的伙計王小川,比我小兩歲。
兩年前他還是個流落街頭與惡犬搶食的小乞丐,大公子見他可憐就把他帶回了謝府,后來看這小男孩伶牙俐齒的在謝府做個家仆可惜了,就讓他來鋪子里做伙計招攬生意。
此刻他才剛送走了一波客人,累得癱在躺椅上喝茶水,見我來了,噌得一下站了起來。
“你呀,我又不會告訴大公子你偷懶,你不要這么緊張。”我輕笑著越過他,給自己也倒了一杯茶。
王小川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唉,這鋪子自從大公子接手以來生意好得離譜,門檻都要被踏破了,就我一個伙計累都快累死了,姐姐趕緊跟大公子說說,叫他把你發配過來吧!”
“哪還有嫌自家生意好的?再說了我還得伺候大公子跟沈小姐,哪能來看鋪子啊!”我抿了一口茶水。
“大公子本來就是把你當徒弟培養的呀姐姐,哪次做工不是得帶著你,而且姐姐你天賦異稟,連老爺都夸你在玉器雕琢上是個奇女子,出自你手的玉器現在也在鋪子里售賣,明顯就是要栽培你做助手嘛!二公子經常幾個月見不到人影,看來老爺和大公子都不指望他了。”
“噓!”我趕緊捂住小川的嘴,“這話可不要亂說,當心……”
實在是沈清荷容不得旁人說謝云湛一句壞話,要是讓她知道了……不知道是不是心理原因,我身上又開始疼……
現在想想我真傻!放著主子的悉心栽培不要,非要去偷主子的東西給人渣做嫁衣……可是就算我安守本分接受主子的安排,沈清荷真的會讓我一直好好活下去嗎?定然是不會的。
“姐姐莫不是怕沈小姐吃醋?可我知道,姐姐對兩位公子沒有半分非分之想……”小川拿開我的手為我鳴不平。
這傻孩子還以為我是怕沈清荷針對我,也罷,畢竟除了我沒有人知道沈清荷對謝二公子的心意,而我也是在半年前的某個家宴空檔,在正廳后的回廊偶然偷看到了二人的糾纏。
我并沒有告訴大公子,因為據我當時的分析,謝二公子對沈清荷沒有任何想法,而我當時也只想做好一個家仆的分內之事,不愿惹任何是非。
“好了,別說這些了,大公子吩咐我來拿一些獨山玉的材料,要上等的。”我趕緊轉移話題。
小川也沒有多問,起身就去后面的庫房拿材料去了。
我起身端詳貨架上的玉器,大部分都是謝府的玉匠雕琢,還有幾件看起來高貴脫俗的擺件。
那件和田玉樹,是大公子的作品,擺在最中間的一對羊脂玉鑲銀手鐲則出自沈清荷之手,而我做的岫玉竹雕,被沈清荷以“上不了臺面”為由,放在了最角落。
小川捧著一個紅漆錦盒從后面出來,見我在貨架前出神,忙說道:“這幾日客人問的最多就是這玉樹和竹雕,都夸這竹子刻得栩栩如生,像真的似的!”
“害,只是問,不是沒人買嗎?”
“沈小姐把這竹雕放在角落里,還把價格定得老高,哪個客人能一下拿出二百兩銀子來呀我的姐姐!”
二百兩?呵呵,這定價我竟不知道,看來沈清荷這是生怕我的竹雕賣出去搶了她的威風。
又聊了幾句,我便捧著錦盒回謝府了。
左腳剛邁進門檻,我就被迎面而來的男人撞了一個趔趄,手里的盒子“啪嗒”摔到了地上,顧不得左肩疼痛,我趕緊蹲下身打開盒子查看,還好,小川把里面的獨山玉用布料裹了里三層外三層,沒有任何損壞,否則沈清荷又要炸了。
“阿螢?”來人明亮的聲音從我頭頂傳來,“你沒事吧?”
我頭都還沒抬,就聽出了謝二公子的聲音——失蹤了三個多月,他今天回謝府了。
估計沈清荷已經樂瘋了吧?也難怪,心上人每天游山玩水不知所蹤,好不容易能見一次,我已經能猜到她今天晚膳時出席的盛裝了。
“二公子?您總算回來啦!您這些日子不在,府里每天安靜地都能聽到麻雀放屁的聲音!”我起身掛上了一個甜甜的笑容。
雖是主仆,可我和兩位公子算是一起長大的,進府那年我11歲,二公子也11歲,大公子14歲,從小玩到大,開一些小玩笑也并不過分。
我盯著謝二公子,腰間換了一把新的佩劍,幾個月不見,又清瘦了不少,但是精氣神卻非常足。
二公子捏了捏我的臉笑道:“幾個月不見又胖了,是不是沒少偷吃?”
爽朗的笑聲讓人心里舒坦,上一世我沒能見二公子最后一面,甚至有些記不清他的樣貌了,以至于此刻人在跟前,我卻還有些恍惚。
我正欲答話,余光卻瞥見沈清荷帶著丫鬟春鶯疾步走了過來:“云湛,你回來怎么也沒說一聲?”
沈清荷臉上抑制不住的欣喜,轉頭看我時眼神卻突然冷得像把刀子,想來是看見剛才二公子捏我臉的舉動了,我猜她現在恨不得把我生吞活剝了。
“你不去伺候云舟哥哥,在這里做什么?”果然,矛頭就指向了我。
沈清荷,既然你給我鋪好了梯子,那我就上了。
“沈小姐,方才大公子吩咐奴婢去鋪子里取上等的玉料,說是要給沈小姐連夜加急做生辰禮物,奴婢剛拿了玉料回來,就撞上了二公子。”我假心假意地解釋,順便亮了一下懷里的錦盒,實則是說給謝云湛聽的——你哥哥這么喜歡的人,你還是保持距離的好。
沈清荷被我一句話噎住了,手足無措看向二公子,生怕他跑了。
“既是如此,阿螢快去給兄長送料子吧,我跟你同去,碰巧我正準備去見兄長。”二公子趕緊接話,絲毫不給沈清荷留空檔。
看來饒是過了半年,沈清荷也并未能俘獲二公子芳心。
二公子已經走出了好幾步,回頭招呼我,至于沈清荷,他看都沒看一眼。
“那奴婢就先告退了。”
我福了福身跟上二公子,留沈清荷在原地咬牙切齒。
書房里,大公子正在畫草圖,見二公子領著我進屋,趕緊起身:“湛兒,你總算回來了,我還以為你今年又要缺席清荷的生辰宴。”
兄弟兩人寒暄了幾句,我放下錦盒便出去了,走到拐角處,我趴在窗下偷聽兩人的談話。
“兄長,我這次外出云游,路過了臨安。”二公子平靜地說道。
臨安?那不是沈清荷的老家嗎?當時她就是從臨安一路流浪,沿街乞討到京都,才遇見了老爺。
“而且聽說了一些沈府的陳年舊事,雖然真假難辨,但我覺得你有必要知道。”二公子繼續不慌不忙地說道。
莫非沈清荷對老爺和公子有什么隱瞞?據我所知,除了整日把姑母掛在嘴邊,其實沈清荷非常忌憚別人提她的身世,尤其是她的父親沈自忠,之前有個丫鬟拍馬屁帶上了沈父,從那以后就再也沒在謝府看見過她。
當然沈清荷對外說的都是那丫鬟贖身回鄉嫁人了,只有我在收拾房間的時候發現了她沒帶走的細軟,拿出去一把火燒了,我還是那句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但老天既然讓我重活一次,這次我定然給自己規劃長遠些。
“阿螢,你在干什么?”沈清荷的聲音從我身后輕飄飄地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