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娘的,這什么鬼味兒!”老陳剛一腳踏進“夜色闌珊”的后臺,
就被那股子說不清道不明的空氣頂得直皺眉。平日里這兒就不是什么好地方,
劣質香水味兒、汗餿味兒、還有隔夜酒的酸腐氣,攪和在一塊兒,能把蒼蠅都熏迷糊。
可今兒個,這股子腌臜味兒里頭,好像還硬塞了點什么,帶著股鐵銹般的陰冷,
讓人心里頭發毛。他活了大半輩子,兇案現場也算見了百八十個,
這種讓人汗毛倒豎的膩歪感,還真不多見。高師傅,街坊叫他高峰那個,
就那么直挺挺地躺在地上,在這間屁大點兒的儲物間,平時估計是堆啤酒箱子的地方,
今兒倒成了他的停尸房。油氈地面冰涼,泛著年深日久的油光。他那雙玩牌的手,
以前在臺上那叫一個上下翻飛,跟蝴蝶穿花似的,總能從不可能的地方變出花樣來,現在呢?
軟塌塌地縮在胸口,指甲剪得禿禿的,邊緣卻有幾道不怎么自然的裂口,
像是死前胡亂抓撓過什么軟乎的東西,大概是想抓住點什么,救命稻草也好,
兇手的衣角也罷,可惜,什么也沒抓住。脖子上那道深紅勒痕,乍一看,
真像是他拿自己表演常用的那種花里胡哨的絲巾,給自己來了個解不開的死疙瘩。只是,
這“死疙瘩”打得太專業,太致命。刑警老陳矮下身子,
花白的頭發在頭頂那只接觸不良、滋滋作響的舊燈泡下顯得更稀疏了些,
眼袋也耷拉得更厲害了,透著股子熬夜熬出來的、洗不掉的疲憊。可他那雙眼睛,
瞇起來的時候,還跟年輕時候一樣,尖得能從沙子里挑出針來。這鬼地方說是化妝間,
簡直是抬舉它,到處是灰,墻角扔著幾個空酒瓶,
一個廉價的折疊小桌上散落著幾支斷了芯的眉筆和一盒幾乎見底的劣質粉餅??諝饫铮?/p>
除了那點后來法醫小王說,是高峰嘴角磕破時滲出來的一丁點血腥氣,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還飄著一絲特別淡、特別刁鉆的怪味兒。老陳用力吸了吸鼻子,那味道鉆進鼻腔,
有點像是什么塑料玩意兒燒糊了之后殘留的嗆,又帶著點說不清道不明的化學藥水意思,
很不祥。他戴著醫用手套的指尖,
小心翼翼地蹭了蹭房間那扇唯一的小氣窗窗框跟玻璃接縫的地方。那兒新打的玻璃膠,
還帶著點黏性,顏色也比周圍積滿油垢的木框“嫩”了不少,像是剛糊上去不久。
“這膠水有問題?!彼睦铩翱┼狻币幌拢鲭S身帶著的小本子,
在上面寫了幾個字:查窗戶,驗膠水。“頭兒,”老陳的助手小李,
一個警校畢業才兩年、臉皮還嫩得能掐出水來的毛頭小子,臉色有點發白地湊過來說道,
“門是從里頭反鎖死的,就是那種老掉牙的彈子鎖,鑰匙還直愣愣地捅在里邊兒的鎖孔上。
酒吧那個姓張的經理用備用鑰匙才給弄開的。”老陳“嗯”了一聲,沒回頭,
眼睛依舊死死盯著房間里的每一處細節,示意技術隊那幫弟兄們先拍照取證,
把所有可能的痕跡都固定下來?!坝质沁@套‘屋里沒人,門卻從里頭鎖著’的把戲。
”他心里嘀咕,干了二十多年刑警,這種想跟警察掰腕子、故弄玄虛的兇手,他見得多了,
十有八九到最后都是聰明反被聰明誤。那唯一的窗戶,在高高的墻上,差不多有兩米半高,
想夠著都費勁。老陳仰著脖子瞅了半天,就是那種老式的、向上推開的小氣窗,
小得跟舊時候米鋪量米的斗似的,估摸著也就巴掌寬,長倒是有個三四十公分。
窗戶那個鐵插銷,早就銹得跟鐵疙瘩似的,跟窗框都快長成一體了。
玻璃上糊著一層厚厚的油灰,黑乎乎的,在燈光底下看,上頭的灰塵一抹平,
丁點兒被人擦過或者動過的影兒都沒有?!按皯敉忸^呢?”老陳問。“看過了,頭兒,
”小李趕緊回答,“是居民樓的后墻,墻皮都掉渣了,光溜溜的,連個能扒拉的地方都沒有。
除非兇手是屬壁虎的,長了吸盤,不然想從那兒爬進來再出去,比登天還難。
”法醫小王那邊,也初步看完了尸體。他摘下口罩,臉色有點凝重:“老陳,高峰這小子,
估摸著死了一個鐘頭到一個半鐘頭之間。頸部那道勒痕,是直接送他上路的家伙,
手法挺利索,力道也猛,是個行家。死的時候,他眼睛微微睜著,瞳孔早就散了,
嘴邊上那點白沫子,初步看像是窒息造成的肺水腫,但也不排除別的可能,我取了樣,
得帶回去做詳細的毒化檢驗?!彼种噶酥父叻宓哪?,“臉上沒什么明顯的搏斗傷,
這點也挺奇怪,按理說,被人勒脖子,總得掙扎幾下吧?”老陳的目光,
落在了房間正中央那個半新不舊的銀晃晃的鋁合金密碼道具箱上。箱子敞著口,
那四個小小的密碼轉輪,還停在“0-0-0-0”的位置上。“這密碼,
八成就是高峰自個兒圖省事瞎設的?!崩详愋睦镒聊?。箱子不算大,但里頭塞得滿滿當當,
背圖案各異的撲克牌——大多數是市面上常見的美國“自行車”(Bicycle)經典款,
紅藍牌背的都有,邊角都有些磨損了;還有五顏六色的綢巾,
一扯能變出好幾條的那種;大大小小的海綿球,
能從指頭縫里憑空冒出來;一套亮閃閃的不銹鋼魔術環,
叮叮當當的;還有幾枚瞅著就不一般的特制硬幣,比普通硬幣沉不少,
邊緣也更光滑……這些東西,明顯被人胡亂翻動過,
但不像是小毛賊進屋那種餓虎撲食的狠勁兒,
倒更像是有人心急火燎地在里頭翻找個什么特定的玩意兒,或者,
干脆就是故意把這兒弄得一團糟,好給警察的調查添堵。就在這時,
老陳的眼神像被磁鐵吸住了一樣,死死盯住了高峰那緊攥著的右手。拳頭沒有完全捏死,
指縫間似乎隱約露出了點什么東西的邊緣?!靶⊥?,”他壓低了聲音,示意法醫,“小心點,
把他右手掰開看看,里頭好像有東西?!狈ㄡt小王應了一聲,
戴著手套的手小心翼翼地去掰高峰那已經有些僵硬的手指。還真有!隨著手指被一點點掰開,
一張撲克牌從高峰的手心里滑了出來,掉在了冰冷的油氈地上,牌面朝下。
老陳俯身撿了起來,翻過一看,瞳孔微微一縮——黑桃A。怪就怪在這張牌上。
它的牌背圖案,跟高峰道具箱里那些常見的紅藍“自行車”牌完全不一樣,
是一種圖案更復雜、顏色也更暗沉的復古花樣,黑乎乎的,透著一股子說不出的邪氣。
更讓老陳在意的是,這張牌的兩個對角,都有被人為折疊過又展平的細小折痕,折得很刁鉆,
不像是正常玩牌時無意中弄出來的。“這張牌……他平時好像不怎么用啊。
”最早發現高峰尸體,現在嚇得臉無人色的酒吧經理張偉,
在一旁哆哆嗦嗦地小聲嘟囔了一句,聲音細得跟蚊子叫似的?!案叻宓氖謾C呢?
”老陳沒有理會張偉,而是目光如電地掃了一圈屋里的人。大伙兒都條件反射似的搖頭。
這年頭,手機就是人的第二條命,尤其高峰這種靠臉皮和嘴皮子吃飯的跑場子魔術師,
所有的業務聯系、人情往來,都系在那小小的手機上??蛇@間小破屋,
里里外外搜了個底朝天,別說手機了,連個手機殼的影兒都沒見著。
技術組的人手腳倒是麻利,初步的痕跡報告很快就遞到了老陳手上:門里頭那把黃銅鑰匙上,
弄下來兩組指紋。一組非常清晰完整,經過比對,確認是死者高峰自個兒的。
另一組就邪乎了,只有半拉,模模糊糊的,像是指肚側面蹭上去的,
而且從紋路的模糊程度和邊緣的拖曳痕跡看,倒像是有人戴了層特別薄的醫用乳膠手套,
在使勁兒捏著鑰匙旋轉的時候不小心蹭上去的。更重要的是,這半拉模糊的指紋,
疊壓在了高峰清晰的指紋之上?!澳芸闯鰜?,這戴手套的龜孫子,
肯定是在高峰后頭才碰過這把鑰匙?”老陳捏著那張放大的指紋照片,一字一頓地追問。
“錯不了,頭兒!”負責痕跡檢驗的技術員小趙,是個經驗豐富的老把式,
語氣非??隙ǖ卮鸬溃皬闹讣y疊壓的順序,還有我們對鑰匙表面受力點的微痕分析,
都說明了這點。這戴手套的,百分之百是在高峰之后,最后接觸這把鑰匙的人。
”老陳從冰涼的地上慢慢站直了身子,只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板順著脊梁溝往上躥。
他又仔仔細細地把這間擠得人喘不過氣來的儲物間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門是從里頭反鎖的,
鑰匙也插在里頭,窗戶跟焊死了一樣,壓根兒就沒法子出入。
兇手到底是怎么在這樣一個“密室”里頭殺了高峰,然后又像空氣一樣消失得無影無蹤的?
那張來路不明、還帶著詭異折痕的黑桃A,到底想傳遞什么信息?那部不翼而飛的手機,
又藏著多少見不得光的秘密?還有,
鑰匙上那半拉鬼鬼祟祟的手套印子……這屋里的每一個茬口,
都像是魔術師精心設計好的障眼法,看著熱鬧非凡,變幻莫測,其實底下全是算計好的套路。
這案子,從一開頭,就透著股子算計到骨子里的陰冷勁兒。那個躲在暗處的兇手,
八成是想拿這場堪稱“不可能的魔術”的兇殺案,好好地耍耍他們這些當警察的,
也順道嘲笑一下那些以為自己看穿了一切的世人。對相關人等的問話,
就在酒吧一個沒客人、散發著淡淡霉味的空包廂里連夜鋪開了。燈光是那種最廉價的白熾燈,
光線慘白慘白的,照得每個人臉上都沒啥血色,更添了幾分審訊室的壓抑。
蘇晴是頭一個被叫進來的。二十剛出頭的姑娘,模樣兒確實挺招人喜歡,眼睛大大的,
皮膚也白凈,擱平時,肯定是那種能讓男人多看幾眼的水靈貨色。可這會兒,
她那雙大眼睛哭得跟熟透了的桃兒似的,又紅又腫,臉上還掛著沒擦干凈的淚珠子。那神情,
瞅著既有失去情郎的傷心,也藏著點兒說不清道不明的怨氣和委屈,復雜得很。
她是高峰的魔術助手,鞍前馬后跟了好幾年,也是這不大不小的魔術圈子里,
大家伙兒心里都有數的、高峰半公開的情人兒。“我…我跟阿峰……昨兒晚上,是吵得挺兇。
”蘇晴一開口,嗓子就啞得跟被砂紙磨過似的,帶著股子沙啞的哭腔。
“不就是為那點兒錢嘛,還有…還有他外頭那些不清不楚的破事兒!他說,
說要跟我一刀兩斷,以后各走各的路,不讓我再跟著他跑場子了,
連原先說好的那份當助手的辛苦錢,也說手頭緊,暫時拿不出來。我當時那個火啊,
‘噌’地一下就上來了,憋不住,就跟他狠狠地吵了幾句,罵了他個狗血淋頭!
”按蘇晴的說法,高峰頭一場表演完了之后,大概是晚上九點半左右,
就一個人鉆進了后臺那間小儲物間,還把門從里頭給鎖上了,
嘴里嘟囔著什么“要一個人清靜清靜,好好琢磨個新魔術的關鍵竅門”。蘇晴當時氣還沒消,
不放心,就去敲了兩回門,想問問他到底怎么回事??筛叻宥几糁T板,不耐煩地吼她,
讓她別搗亂,說他正忙著呢。后來,蘇晴也來了脾氣,心想你愛咋咋地吧,
索性跑到酒吧員工專用的那個小休息室里窩著去了,一直到十一點多,
張經理哭喪著臉、慌里慌張地跑來說高峰出事兒了,她才跟著一幫人過來看。
“那儲物間的鑰匙……我…我手上,確實也捏著一把備份的。”蘇晴咬了咬下唇,
聲音跟蚊子哼似的,還是老老實實地承認了,“是阿峰早些年給我的,他說帶著方便,
萬一他忙不過來,我好幫他開門取個道具什么的。可我拿我的人格擔保,警官,
昨兒晚上我碰都沒碰過那把鑰匙!從我進了員工休息室,就一步也沒離開過,
酒吧里好幾個服務員都能給我作證!”老陳聽著蘇晴絮絮叨叨的哭訴,臉上沒什么表情,
心里卻在飛快地盤算著。這蘇晴,跟高峰不清不楚地混了**年了,
高峰在臺上耍的那些近景小魔術、什么三仙歸洞、杯碗藏豆的小型幻術,里頭的道道彎彎,
她肯定是門兒清。而且,據老陳了解,蘇晴自個兒也跟著高峰學了些皮毛,
結、怎么藏個小東西不讓人發現、怎么在觀眾眼皮子底下神不知鬼不覺地給魔術師遞個道具,
這些基本的“手彩”功夫,她都還像模像樣?!澳切﹤€玩意兒,
都是阿峰以前閑著沒事兒教我的,”蘇晴抽了抽鼻子,低著頭小聲解釋道,“他說我手巧,
腦子也靈,在臺上配合他,能把戲法變得更熱鬧、更出彩?!钡诙€被叫進來的是林濤。
二十五六歲的小伙子,鼻梁上架著副普普通通的黑邊眼鏡,瞅著斯斯文文、白白凈凈的,
像個剛畢業的大學生??伤敲佳壑g,卻擰著一股子不肯服軟、不肯低頭的倔勁兒,
跟頭犟驢似的。他是本地魔術圈里新冒出來的一顆小星,
手底下那套原創的紙牌活兒玩得確實挺溜,花樣翻新,挺受一些懂行的老前輩看好。
一提起死者高峰,林濤嘴角立刻往下一撇,那股子不加掩飾的鄙夷和厭惡勁兒,
恨不得直接刻在臉上了:“高師傅?哼,他也配叫師傅?說白了,
他整個就一偷人家東西、砸人家飯碗的賊骨頭!
他現在賴以糊口的、在各個場子里最火的那套什么‘心靈感應’撲克牌的戲法,
里頭最關鍵的那個手法,
就是原封不動地扒了我兩年前在一個小圈子內部交流會上亮過的獨門絕活兒!我為這事兒,
早跟他撕破臉,鬧得人盡皆知了!”問到案發那天晚上的具體去向,
林濤說得倒是挺干脆利落,沒半點含糊:“我自個兒一直在家里,開著直播呢,
跟網友們互動,教他們玩些基礎的紙牌小魔術,順便也給自己漲漲粉。從晚上八點鐘開始,
一直到十一點半下播,攝像頭一分鐘都沒挪過窩,直播平臺都有完整的后臺記錄,
在線的幾百號觀眾也能給我作證,我總不能長翅膀飛過去再飛回來吧?
”老陳心里頭默默地算了算,林濤家住在城西一個新建的住宅小區,
離這烏煙瘴氣的“夜色闌珊”酒吧,直線距離倒也不算太遠,也就三公里多點兒。
要是他真豁出去了,開上車,趁著深更半夜路上車少,油門踩到底,十五分鐘之內打個來回,
也不是完全沒有那個可能。隊里負責技術的小趙他們手腳也快,
很快就從網上把林濤說他剽竊高峰的那個原創紙牌魔術的相關視頻資料給調了出來。
老陳湊過去仔仔細細地看了幾遍。視頻里頭,林濤的手法確實挺干凈利落,
其中有一個核心的技巧,是把一張普普通通的撲克牌,用一種非常特別、非常刁鉆的角度,
快速地進行微小的折疊和手指間的巧妙配合,再掐準了觀眾視線的死角,就能在眨眼之間,
弄出個“牌一下子沒了,又一下子從別處冒出來”的驚人效果,挺能唬住外行。
而高峰手里攥著的那張印著詭異圖案的黑桃A,
上那點兒不起眼的細小折痕……老陳又從證物袋里拿出那張用透明塑料袋封好的撲克牌照片,
湊到臺燈底下,跟視頻里的手法仔細比對。你還別說,那折痕出現的角度、位置,
跟林濤視頻里頭對撲克牌進行預先處理的某些手法,是有點說不清道不明的“神似”,
就好像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兩兄弟,雖然長得不完全一樣,但那股子神韻,卻怎么看怎么像。
當然,也可能是有人學藝不精,模仿歪了,或者,干脆就是故意留下這么個引人瞎想的茬兒,
好把水攪渾。接下來進來的是酒吧的經理張偉。四十來歲的年紀,長得敦敦實實的,
是個典型的生意人模樣,只是臉上那表情,就跟剛吞了只活蒼蠅似的,一肚子晦氣,
還帶著點兒驚魂未定的后怕。他跟警察倒也沒藏著掖著,竹筒倒豆子似的,
承認高峰確實還欠著他兩萬塊錢的饑荒。“那錢,警官,是我自個兒掏腰包,
從牙縫里省出來借給他周轉的。他那陣子哭窮,跟我說是他老家老娘病得快不行了,
等著用錢救命。我這人心軟,就借給他了,誰知道他這話是真是假!”張偉一提起這事兒,
就一肚子火沒處撒,直拍大腿,“而且,不瞞您說,高峰這小子最近這活兒干得是越來越糙,
越來越不上心,表演的時候不是丟三落四,就是三天兩頭遲到早退,客人意見老大。
說句不好聽的,我正琢磨著,等他這份兒破合同一到期,就立馬讓他卷鋪蓋走人,
省得砸了我的場子!”問到案發那會兒他在干什么,張偉一口咬定,
說自個兒一直在前臺吧臺那邊,忙著跟會計核對當晚的酒水銷售單子,
酒吧里好幾個服務員和調酒的小弟都能給他當旁證。
作為這家“夜色闌珊”酒吧的實際管理者和半個老板,張偉的辦公室里頭,
自然是掌管著所有房間的備用鑰匙的,包括那間被高峰臨時征用當化妝間的破儲物間,
也不例外?!澳且淮蟠畟溆描€匙,我跟您幾位打包票,
一直都好端端地鎖在我辦公室那個帶鎖的抽屜里,保險著呢,除了我自個兒,誰也碰不著,
也甭想碰著!”張偉拍著他那厚實的胸脯,信誓旦旦地保證??衫详愂鞘裁囱凵瘢?/p>
他瞅著張偉說話的時候,那對小眼睛雖然努力想裝出一副坦然無辜的樣子,
可眼珠子卻總是不自覺地往旁邊瞟,明顯有點兒心虛。就在這時候,
一個在“夜色闌珊”酒吧干了差不多有五六個年頭的老服務員,猶豫了半天,
還是吞吞吐吐地提供了一條新的線索。他說:“警官,有件事兒,我不知道當講不當講。
差不多也就是最近這一個月吧,只要是高峰在這兒有場子、要上臺表演,
就準保會來一個挺怪的男客人。那人大概三十多歲,不高不矮的,中等個兒,
每次都挑最便宜的那種扎啤,然后就貓在舞池最不打眼的那個犄角旮旯的卡座里。
頭上老是戴著頂黑色的鴨舌帽,帽檐壓得特低,把大半個臉都給遮住了,
還戴著個一次性的大口罩,把嘴巴鼻子也捂得嚴嚴實實的。他就那么從頭到尾一聲不吭,
安安靜靜地把高峰的每一場表演都看完,然后就跟個影子似的,悄沒聲兒地溜走了,
從來也不跟任何人搭腔說話?!崩戏諉T咂了咂嘴,像是努力在回憶當時的細節,
又接著說道:“我瞅著吧,高峰那小子,好像是認得那個怪人的。有那么一兩次,
我瞧見高峰在臺上表演的空當兒,眼睛不經意地往那人坐的角落那邊掃了一眼,好家伙,
他那臉上的表情,‘噌’地一下就變了,變得特別不自然,像是……像是受了驚的兔子,
又或者說,想躲著那人,又不敢躲得太明顯。我還特意留心過那人走路的樣子,
好像左腳不太利索,有點往里撇,像是……腿上有點小毛病,有點跛。
”高峰在城里是跟人合租的一套老破小房子,他自個兒住其中一間。
他遠在鄉下的爹媽接到警察的電話,知道兒子出事了,老兩口當場就哭得差點沒暈過去。
他們是高峰在這世上唯一的直系親人了,也指望不上他們能從鄉下趕過來處理什么后事。
在征得他們同意,并且有蘇晴這個“熟人”哭哭啼啼地帶著路的情況下,
警察才打開了高峰那間小單間的房門。屋子不大,東西堆得亂七八糟的,
但勉強還算有個住人的樣子。在床頭柜一個上了鎖的小抽屜里——蘇晴紅著眼睛說,
這個抽屜的鑰匙她從來沒有,
司的技術員給撬開的——翻出來一堆讓人意想不到的東西:足足有十幾張不同典當行的當票,
當的東西也是五花八門,從不怎么值錢的舊手表、斷了的金項鏈,
到幾件瞅著還挺像樣的、像是專業魔術師才會用的道具,都有??茨切┊斊鄙洗蛴〉娜掌?,
高峰這最近半年來,手頭是真緊得快要揭不開鍋了,都快把自個兒給當干凈了。
除了這些當票,抽屜的角落里,還孤零零地躺著個巴掌大小的、黑色人造革封面的小本子。
本子紙張都有些發黃了,上頭用各種稀奇古怪的簡寫符號、字母和數字,
密密麻麻地記著些像是電話號碼、又像是人名代號的玩意兒,還有些顛三倒四的數字和日期,
瞅著就跟什么地下組織的秘密賬本似的,又像是某個特工的秘密聯絡簿,
大部分內容都跟天書似的,根本看不懂寫的是啥。
老陳手指捻著那本薄薄的、卻似乎藏著無數秘密的“天書”,眉頭擰成了一個死疙瘩。
高峰這小子,看來真是死得不簡單吶。他那副油嘴滑舌、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圓滑勁兒,
還有那副窮得叮當響、到處典當東西的落魄樣兒背后,
恐怕還藏著更多、更深、也更黑不見底的爛泥潭。案子查到這份兒上,
就像一團被貓抓過的毛線球,越扯線頭越多,可哪一根是能牽出真兇的,還真他娘的說不好。
物證科那幫弟兄們眼睛都熬紅了,加著班玩命地在那些從現場搜羅回來的死物上頭找線索,
希望能從那堆破爛里頭,找出點活人的蛛絲馬跡來。法醫小王那邊,
最詳細的尸檢報告總算是加班加點趕出來了,第一時間就送到了老陳手里。
報告上白紙黑字寫得明明白白:高峰脖子上那道要命的勒痕,經過精確測量,
寬度大概在三毫米半左右,勒痕的邊緣挺干凈利落,皮下組織有輕微的撕裂和出血點。
小王在報告里頭分析說,從勒痕的形態、深度分布和組織損傷的情況來看,
兇器八成是一根又結實又有韌性、而且表面還挺滑溜的細長條玩意兒。具體是啥不好說,
可能是那種釣大魚用的高強度尼龍魚線,
也可能是魔術師耍把戲常用的那種經過特殊加工處理、輕易不容易斷的表演用細繩。
最關鍵的一點是,那勒痕顯示,兇手在下手的時候,力道非常穩,角度也選得特別準,
繩子幾乎沒在高峰脖子上怎么滑動過,就那么一下子給勒死了。“這說明什么呢?
”小王在電話里跟老陳仔細解釋,“說明這個兇手,
要么是對人脖子上的要害部位——比如頸動脈竇什么的——摸得門兒清,
知道怎么一下就能讓人快速失去知覺;要么,就是他(或者她)的力氣特別大,
而且是在高峰完全沒法子反抗,或者說根本就沒料到會有人下死手的情況下,
一招就要了他的命?!毙⊥躅D了頓,
又補充了一句讓他和老陳都覺得有點毛骨悚然的話:“還有,高峰嘴邊上那點白沫子,
確實是窒息過程中肺部急速水腫滲出來的液體,
我們對他全身的血液、組織樣本都做了詳細的毒化檢驗,結果顯示,
常見的那些毒鼠強、氰化物、安眠藥什么的,一樣都沒驗出來?!奔夹g隊那幫小伙子,
也把高峰那個半新不舊的鋁合金道具箱,里里外外翻了個底朝天,
連箱子內襯的布底下都沒放過。
除了那些臺面上常見的撲克牌、五顏六色的絲巾、大大小小的海綿球、不銹鋼魔術環什么的,
他們還真在箱子底部襯布的一個隱蔽夾層里,摳出來幾樣不怎么起眼,
但瞅著又有點兒意思的小零碎:一個跟小孩子玩的玻璃球差不多大、但扁扁的圓形小鐵片,
拿起來一試,好家伙,那磁性老大,是正經的釹鐵硼強磁。這種玩意兒,
魔術師有時候會偷偷把它縫在演出服的里襯,或者粘在什么道具上,
用來神不知鬼不覺地吸附或者快速解開一些小東西。
一小撮也就小指頭那么長、幾乎完全透明的超細魚線,比頭發絲粗不了多少,
在燈光底下晃悠一下才能勉強看見。行內人管這叫“漁夫的隱線”,
魔術師就愛拿它來玩點隔空取物、或者讓小物件自個兒在空中飄起來的小戲法。可這幾根線,
都有被人使大勁兒猛地抻過,或者被什么特別鋒利的快家伙給割斷過的印子,
有的都斷成好幾截了,看著慘兮兮的。
最怪的是一張揉得皺皺巴巴、都快成咸菜干兒的小紙條。小心翼翼地把紙條攤平了,
才看清楚,上頭用那種最便宜的鉛筆,歪歪扭扭地畫著個簡陋得不像話的平面圖,
勉強能看出來像是個狹長的小屋子布局。圖上還用箭頭胡亂標了幾個誰也看不懂的俄文字母,
寫得跟鬼畫符似的。老陳特意讓人拿去請教了外語學院的俄語教授,教授研究了半天,
也直搖頭,說那幾個字母亂七八糟的,既不是什么正經的俄文單詞,
也不是什么有特殊含義的密碼或者暗號,倒更像是小孩子隨手涂鴉的玩意兒。
這些神神叨叨、透著股子說不清道不明的邪性的小玩意兒,
跟高峰平時在臺上那副油嘴滑舌、插科打諢、耍寶逗樂的陽光大男孩形象,
可是一點兒都不搭界。
他是什么時候開始背地里搗鼓這些有點“邪門歪道”、看著就讓人心里不踏實的玩意兒了?
那張從高峰冰涼的手心里掉出來的、印著詭異圖案的黑桃A,它的來路,
警方也費了不少周折才算查清楚了。他們先是找了本市幾家專門賣魔術道具的老板,
又通過圈子里一些玩得比較深、見識廣的老魔術愛好者四下里打聽,七彎八拐地,
總算是弄明白了:高峰手里那張特殊的黑桃A撲克牌,
是從一套叫“夜梟”的限量版收藏級魔術牌里頭出來的一張。這套牌,
因為牌盒和牌背的圖案做得特別復古、特別華麗,帶著股子濃濃的暗黑哥特范兒,
而且牌的紙質和切割工藝也特別講究,操控的手感那是出奇地好,
所以盡管價錢貴得能讓人肉疼半天,但在專業魔術師的圈子里頭,名氣還是相當大的,
屬于那種能拿來顯擺身份的“尖兒貨”。不過,這牌因為是限量發行的,
產量本來就少得可憐,每一副牌據說還有獨一無二的收藏編號?!霸趪鴥鹊孛嫔?,
能有這副牌的人,掰著指頭都能數得過來,
都是些真正把魔術當命根子來玩的老炮兒或者舍得下血本的收藏家。
”一個受警方邀請來當臨時顧問的老魔術師,捻著他那山羊胡子,
慢悠悠地跟老陳他們普及常識,“我記得清清楚楚,那個剛冒頭沒多久的年輕魔術師林濤,
對,就是那個老嚷嚷著高峰抄了他活兒的小子,他有一回,
好像是參加了個什么國際青年魔術師的邀請賽,拿了個不高不低的獎,
主辦方就獎勵了他一副正版的‘夜梟’。他當時那叫一個得意忘形啊,
還在自個兒的社交賬號上發了好幾張照片,專門顯擺這副牌來著。
”蘇晴指甲縫里摳出來的那點兒比芝麻還小的細微纖維,也送到了省廳的刑事技術鑒定中心,
用上了最先進的高精度光譜比對儀。
到的、以及他那個神秘的道具箱里找到的那幾根顏色可疑的所謂“表演用繩索”的纖維樣本,
仔仔細細地進行了一番比對……結果一出來,在場的所有警察,包括見慣了風浪的老陳在內,
都忍不住倒抽了一口涼氣——蘇晴指甲縫里那些微不足道的纖維,
一根暗紅色、在特定角度的光線下還會隱隱約約地發出點詭異熒光的特制魔術繩的纖維成分,
“一模一樣!從化學成分到物理特性,幾乎可以百分之百地肯定是出自同一根繩子!
”這個化驗結果,就像一顆重磅炸彈,直接就把蘇晴給推到了風口浪尖上。
當老陳把這份打印出來的鑒定報告副本往蘇晴面前一擺的時候,
那姑娘原本就沒什么血色的臉,“唰”地一下白得跟剛刷了石灰的墻似的,
嘴唇哆嗦得話都說不囫圇了,一個勁兒地搖頭,
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似的往下掉:“不…不可能!那…那是因為我前幾天,對,就是前幾天,
幫阿峰收拾他那個破箱子,他說那些繩子有的都快磨斷了,讓我幫他檢查檢查,
肯定…肯定是不小心沾上的!我…我拿我的人格擔保,我絕對沒有拿繩子去…去害他!警官,
你們要相信我?。 彼@話,聽著倒也不是完全沒有可能,畢竟她是高峰的助手,
接觸到那些道具也屬正常。可“一模一樣”這四個冷冰冰的字眼,就像兩塊千斤大石,
重重地砸在了在場每一個人的心頭,壓得人喘不過氣來。警方那邊,
網絡安全和技術偵查部門的小年輕們也沒閑著。他們把林濤說的那個“全程在家直播,
一步沒挪窩”的錄像文件,從頭到尾、一幀一幀地反復分析、比對了個透。你還別說,
就在高峰被殺害的那個大致時間段里(也就是高峰一個人鉆進儲物間之后大概一刻鐘左右),
林濤的直播畫面和聲音,確確實實地、完完整整地中斷了差不多有兩分十五秒那么長。
林濤在直播中斷的時候,倒是挺大大咧咧地跟守在屏幕前頭的觀眾解釋,說是“哎呀,
哥幾個,不好意思啊,家里這破網絡又開始抽風了,估計是樓上老王又在下片兒呢。
稍等一下下啊,馬上就好”,等直播畫面一恢復,他也照常耍他的紙牌,
底下的那些看熱鬧的粉絲好像也沒怎么當回事兒??蛇@事兒,
在那些整天跟數據和代碼打交道的專業技術員眼里,就不是那么簡單了。他們說,
從后臺的數據流和日志記錄來看,那次中斷,
壓根兒就不是什么單純的網絡波動或者卡頓造成的,那樣子,
更像是有人故意把正在運行的直播推流軟件給徹底關閉了,然后再重新啟動。兩分十五秒,
這點兒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對于一個對路況非常熟悉的人來說,又是深更半夜,
城里馬路上車又少,要是他真豁出去了,開個快車,從他家到“夜色闌珊”酒吧,
再從酒吧趕回家,緊趕慢趕的,倒也不是完全沒有那個可能性,就是得把車開得跟賽車似的,
一路火花帶閃電才行。老陳心里頭那股子憋屈勁兒又上來了。他讓人又開著警車,拉著警笛,
把他送回了“夜色闌珊”的案發現場。他又一次鉆進了那間讓他感到壓抑的小儲物間。
那個幾乎被所有人都快當成固定背景板給忘干凈了的、銹得不像話的窗戶底下,墻角那兒,
依舊戳著那個也就巴掌大的、早就沒人用的老式通風管道口,
外頭還是拿那個已經有些變形的破鐵絲網罩著。那通風口黑乎乎的,上頭積的灰塵,
厚得都能在上面寫大字了,瞅著就跟一百年都沒人碰過的死物似的。老陳戴上手套,
讓手下最細心的技術員,小心翼翼地把那張破鐵絲網給整個兒拆了下來。嘿,你猜怎么著?
就在那鐵絲網跟墻壁常年累月緊挨著的那幾處邊邊角角,
居然有好幾道嶄新嶄新的、細得跟頭發絲兒差不多的新鮮金屬刮擦印兒!
就像是不久前才有人憋足了勁兒,硬生生把這鐵絲網給從墻上拽下來,
然后又給七手八腳地胡亂安回去的一樣。再拿強光手電往黑咕隆咚的管道里頭照,
還是積滿了陳年老灰,可你要是瞇起眼睛仔細瞅,就能發現,那些灰塵的表面,
么自然的、像是被什么又細又長的棍子(或者別的什么玩意兒)給捅過、劃拉過的擾動痕跡,
一直彎彎曲曲地往管道黑不見底的深處延伸過去。這通風管道,到底是通到哪兒去了?
是連著隔壁的哪個屋子,還是直接就通到酒吧外頭去了?這回,可不能再稀里糊涂了。
張偉那個鎖在他自個兒辦公室抽屜里,說是比老婆孩子還寶貝、誰也碰不著的備用鑰匙串,
也讓局里派來的痕跡鑒定專家,拿著放大鏡和各種稀奇古怪的小工具,
仔仔細細地給“體檢”了一遍。你還別說,專家就是專家,
在那看似平平無奇的抽屜鎖的鎖芯邊上,
還真就讓他給找出幾道特別特別輕微的、像是被什么小鐵片或者細鋼絲給撬撥過的印子。
那印子淺得很,不仔細看,或者說不是干這行吃這碗飯的,用肉眼根本就看不出來。
“這種印子啊,”痕跡專家扶了扶他那厚厚的啤酒瓶底眼鏡,慢條斯理地跟老陳分析道,
“我琢磨著,八成是被人用那種開鎖匠常用的萬能鑰匙,
或者就是小偷們自己琢磨出來的那種簡易小開鎖片給弄開的,手法看著不算多高明,挺糙的,
但管用就行?!睆垈ヂ犃诉@話,臉一下子就漲得跟豬肝似的,通紅,
一個勁兒地沖著老陳他們搖頭擺手,賭咒發誓說他那辦公室的抽屜從來就不鎖,
那串倒霉的備用鑰匙也一步都沒離開過他自個兒的褲腰帶,更不可能借給過任何人。
這就奇了怪了,難不成還有人能在他這個當經理的眼皮子底下,
神不知鬼不覺地把那串能打開所有房間門,包括那間要命的儲物間門的備用鑰匙,
給原封不動地摸走了,用完了還再給他原封不動地放回去不成?
高峰留下那個神神叨叨、寫滿了鬼畫符的加密小本子,也總算是有了點眉目,
沒白費專案組里一個小年輕熬了好幾個通宵。
警方后來又找了個對密碼學和各種江湖黑話暗語都挺有研究的民間愛好者,一塊兒幫忙琢磨。
還真別說,從那堆亂七八糟、看得人頭暈眼花的符號里頭,
他們認出來一個反復出現的、像是人名代號的詞兒——“跛狼”,這“跛狼”旁邊,
還神神秘秘地連著一串不常用的電話號碼。順著這條線索,
警方很快就查到了那個電話號碼的機主,一個叫周強的本地人,三十八歲。
再往戶籍和前科系統里頭一查,好家伙,這周強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燈,
三年前因為組織領導黑社會性質組織、開設地下**、非法拘禁等多項罪名,
被法院判了兩年有期徒刑,算算日子,也就是剛從號子里放出來才半年光景。更重要的是,
警方從檔案庫里調出來周強當年被捕時的照片一看,嘿,這周強走路的姿勢,
還真就有點兒不對勁兒,他的左腿膝蓋那兒,好像是受過挺嚴重的工傷,落下了一點殘疾,
跟酒吧那個老服務員描述的“左腳不太利索,有點往里撇,像是瘸”的特征,
簡直是嚴絲合縫地對上了!當年周強那個黑**被一窩端的時候,辦案的卷宗里頭還提到,
有一個非常關鍵的污點證人,曾經指名道姓地揭發,
說高峰這小子也深度參與了那個**的運作,
而且還是**里頭負責“技術出千”、專門坑那些被蒙在鼓里的大肥羊的所謂“魔術高手”。
周強這回從監獄里頭放出來,憋著一肚子的怨氣和仇恨,
可不就得把當年那些“出賣”他、把他送進大牢的人,一個個都給揪出來,
好好地算算這筆陳年舊賬么。市局技術偵查那邊也沒閑著,對酒吧附近所有的手機基站信號,
進行了一次地毯式的拉網排查。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總算是把高峰那部不翼而飛的手機,
來——就在離“夜色闌珊”酒吧隔著差不多兩條馬路的一個大型的、露天的垃圾中轉站附近。
這下可好,警方立刻就組織了大量的人力,頂著那能把人熏個倒仰的、沖天的臭氣,
在那堆得跟小山似的、什么破爛玩意兒都有的垃圾堆里頭,仔仔細細地扒拉了大半天。
總算是皇天不負有心人,在一個破水泥袋子底下,
把那部已經踩得稀巴爛、砸得不成樣子的手機殘骸給刨了出來。手機屏幕碎成了蜘蛛網,
后蓋也飛了,里頭的SIM卡和存儲電話本、照片的芯片,
更是早就碎成了比芝麻還小的渣渣,想從里頭恢復出點什么有用的數據來,
那是門兒都沒有了,想都別想。看那手機被破壞的程度和被扔到這兒的時間,
估摸著也就是在高峰出事后沒多久,就被人給毀尸滅跡了。每一個新冒出來的線索,
都像是在一張本來就已經夠亂、夠復雜的蜘蛛網上,又添上了一根新的、帶著黏性的絲線。
有的絲線瞅著好像能指引個大概的方向,讓人看到點希望的曙光;可有的絲線,
卻又跟別的、原本不相干的線索莫名其妙地擰在了一塊兒,
纏成了一個又一個解不開的死疙瘩,讓整個案子越發地云山霧罩,像蒙了一層又一層的厚紗,
怎么也看不清里頭的真相了。老陳感覺自個兒就像掉進了個巨大的、沒有出口的迷魂陣里,
眼前晃悠著的全是些影影綽綽、看不真切的線索,像無數根細細的、帶著倒鉤的絲線,
把他纏得緊緊的,一會兒覺得好像抓住了什么關鍵的線頭,一轉眼,
那線頭又狡猾地從指間溜走了,把他拽得暈頭轉向,七葷八素?,F在,他知道,
他必須得靜下心來,把這些亂七八糟、互相矛盾的線頭,一根一根地給捋清楚,
哪怕最后捋出來的,是個解不開的死結,也總比現在這樣稀里糊涂地在迷宮里瞎轉悠強。
專案組里頭,針對林濤那個“魔術師的完美復仇”的猜想,
曾經一度是大家伙兒討論得最熱火朝天的方向。畢竟,擺在桌面上的那些所謂的“證據”,
乍一看,還真挺能唬人的:那股子解不開的仇怨,
是明擺著的: 高峰抄了林濤辛辛苦苦琢磨出來的獨門絕活兒,砸了人家的飯碗,
這在哪個行當里頭,都算是結下了不共戴天的大梁子,說林濤對他恨之入骨,
想讓他從地球上消失,這動機,那是相當的硬。那個特殊的“信物”,
也挺扎眼: 高峰臨死前手里還緊緊攥著的那張印著詭異“夜梟”圖案的黑桃A,
那牌邊上被人為弄出來的細小折痕,
又跟林濤表演時處理撲克牌的獨特手法有那么點說不清道不明的“神似”,而且,
林濤自個兒的收藏里頭,就有一副一模一樣的“夜梟”牌,
這不就跟兇手故意留下“簽名兒”似的么?那個“完美”的作案時間,
也掐得挺準: 林濤的直播錄像里,就在案發那段關鍵的時間口兒上,不多不少,
正好出現了兩分十五秒的黑屏中斷,
這就給他留下了一個可以被人無限放大和遐想的“作案窗口期”。
那個“從天而降”的現場證據,
來得挺巧: 就在大伙兒為那個黑乎乎的通風管道到底能不能用來干點啥而抓耳撓腮的時候,
一個小年輕警員,說是又在酒吧后巷子,正對著儲物間那個廢棄通風口外頭的泥地上,
離管道口不到一米遠的地方,發現了一個還算挺清楚的運動鞋鞋印的鞋尖兒部分,
那鞋底上還帶著挺特別的顆粒狀防滑紋路。他們拿著拍下來的照片,
常在自個兒社交賬號上發的那些生活照里頭他經常穿著的一雙限量版跑鞋的鞋底花紋一比對,
嘿,你還別說,那鞋底的紋路還真就“大差不差”,看著挺像。
把這些零零碎碎的玩意兒都給串聯到一塊兒,
一個聽起來既玄乎其玄、又似乎挺符合邏輯的“作案劇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