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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郵遞員皺眉奪回信件:“市里領導特意囑咐要親手交給狀元本人?!?/p>
李耀堂突然一屁股坐在地上,藍棉褲沾滿了泥。
趙紅瑛臉色鐵青,嘴里反復念叨:“398分......比第二名高30多分......”
我輕輕抖開通知書,大紅的清北大學印章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爹娘靜靜站在堂屋門口。
娘用圍裙抹著眼睛,爹手里的旱煙桿微微發(fā)抖。
我笑著把通知書遞給他們。
爹伸手接過,粗糙的手指小心翼翼地在紙面上摩挲。
突然,他扯開嗓子朝院外吼:“老劉頭!去把供銷社柜臺底下那掛‘大地紅’給我點了!要一千響的!”
圍觀的鄉(xiāng)親們“嗡”地炸開了鍋。
李耀堂這才如夢初醒,粗著嗓子吼道:“不可能!他林向陽怎么可能考第一?”
他一把拽住旁邊看熱鬧的婦女主任:“張嬸,您給評評理!老劉家兒子回回考試都是公社第一,這回才考上滬大,他憑啥能上清北?”
這話像滴進油鍋的水,頓時激起一片議論。
王婆子挎著菜籃子直撇嘴:“是嘞,耀堂說的有道理......”
幾個年輕后生也跟著起哄:“該不會是抄的吧?”
娘氣得渾身發(fā)抖,抄起掃帚就要沖過去:“李耀堂你個畜牲,再敢污蔑我兒子,看我不撕爛你的嘴!”
我連忙攔住娘,輕輕拍著她佝僂的后背:“娘,您消消氣?!?/p>
若是先動了手,可就落了下乘了。
我轉頭看向李耀堂,故意提高嗓門讓所有人都聽見:“耀堂兄弟,現(xiàn)在可是新社會了,造謠誹謗是要吃官司的。”
“縣公安局王局長前兩天還來我家吃過飯,要不要我請他評評理?”
李耀堂頓時像被掐住脖子的雞,臉漲得通紅。
人群里的議論聲也小了下去——
誰不知道我爹跟縣里的關系?
“再說了,”我從爹手里接過通知書,當眾展開。
“這上頭蓋著教育部的大紅章,還有清北校長的親筆簽名?!?/p>
“要不要去縣里驗驗真?zhèn)危寇囐M我出?!?/p>
李耀堂被噎得說不出話,腳下一趔趄差點栽進旁邊的豬食槽。
趙紅瑛卻沒有伸手扶他,而是撲通一聲跪在雪地里,凍得通紅的手死死拽住我的棉襖下擺。
“向陽......你幫我補補課成不?明年......明年七月,我還想參加考試......”
我低頭看著她凍裂的手指甲縫里還沾著泥,突然想起前世也是這樣下雪天,我熬夜給她整理復習資料,手指都生了凍瘡。
“你做夢!”我一腳踢開她的手。
人群中不知是誰“噗嗤”笑出了聲。
趙紅瑛猛地站起來,臉上的卑微瞬間變成猙獰。
“林向陽!你別得意!你不就是走了狗屎運......”
李耀堂也沖過來,拽著趙紅瑛的胳膊:“紅瑛姐,求他干啥!”
他朝地上狠狠啐了一口:“這種沒良心的人,考上大學也是白搭!走,咱們回家看書去!”
“明年咱們一定考得比他高!讓他知道什么叫天外有天!”
他拽著趙紅瑛往外走,還不忘回頭瞪我。
看熱鬧的鄉(xiāng)親們見沒戲可看,三三兩兩散了。
王婆子挎著菜籃子直搖頭:“嘖嘖,這世道,夫妻倆鬧成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