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紅水河的青銅魚鉤吳斌把越野車停在紅水河畔時,夕陽正將河面染成鎏金色。
后車廂里的明哥探出半個身子,手里拎著兩支碳素釣竿,防曬袖套滑到肘部,
露出小臂上新紋的錦鯉刺青——上個月他剛談成一筆百萬級的建材訂單,
非要拉著吳斌來八總鄉釣野生羅非魚慶功?!袄蠀悄憧催@水色,
”明哥用釣竿戳了戳岸邊的鵝卵石,鞋底蹭過潮濕的青苔,“當地人說端午前后羅非魚甩籽,
釣位得往回水灣挪二十米?!彼砩系乃俑梢掠≈碀O具品牌的logo,
是去年在重慶漁具展上拿的贈品,此刻被河風吹得獵獵作響。吳斌沒搭話,
彎腰從后備廂搬出釣箱,箱角磕在碎石上發出悶響。作為在貴陽開了十年修理廠的老板,
他對釣魚的興趣遠不如研究發動機,但明哥總說“男人就得偶爾放空腦子”,
上個月甚至直接往他工位塞了套千元級的釣組。兩人沿著河岸走了約摸十分鐘,
選中一處凸出的淺灘。明哥熟練地組裝釣臺,吳斌則蹲在一旁開餌,
腥香混著河水的土腥味鉆進鼻腔。遠處有艘破舊的木船漂在薄霧里,
船篷上的油布補丁在暮色中像塊褪了色的傷疤?!奥犝f這兒解放前鬧過土匪,
”明哥突然開口,將魚鉤拋進三米線,“水頭村的老人說,紅水河底沉著不少鴉片煙土,
還有……”他故意拖長聲音,“古夜郎國的青銅罐子。
”吳斌嗤笑一聲:“你倒是撈個罐子回去,抵你半年銷售額?!痹掚m這么說,
他還是忍不住往水里瞥了眼。夕陽的余暉在波心碎成金箔,水下隱約可見幾叢水草隨流擺動,
像某種生物的長發。第一竿下去沒動靜,明哥摸出手機刷起了抖音,
屏幕藍光映得他眼角的皺紋格外明顯。吳斌則點了根煙,望著對岸的喀斯特山峰出神。
正當煙頭快燒到指節時,明哥的釣竿突然劇烈抖動,竿梢彎成滿月狀?!皝砹?!
”明哥猛地提竿,魚線繃直的瞬間發出蜂鳴般的尖嘯。吳斌眼瞅著水面炸開碗口大的水花,
隱約看見一抹青灰色的影子,但那東西很快又拽著釣線往深水扎去,
力道大得像是鉤住了石頭?!皫臀页W!”明哥額角沁出汗,雙腿死死抵住釣臺支架。
吳斌慌忙翻開釣箱找抄網,
余光卻瞥見明哥的釣線竟在水面下拐了個詭異的彎——那方向分明不是魚在游,
倒像是有什么東西在拽著魚鉤往斜上方拉。下一秒,水面“嘩啦”裂開,
一枚拳頭大的青銅物件破水而出。吳斌瞳孔驟縮,那不是魚,而是枚銹跡斑斑的魚鉤,
鉤尖掛著團暗紅色的絮狀物,像是某種腐爛的織物。更詭異的是,
魚鉤上刻著密密麻麻的符文,形如蟲蛀的古木紋理,在暮色中泛著青黑色的幽光。
明哥喘著粗氣把魚鉤拎到岸上,釣線纏繞著鉤柄處的環形銎孔,扯下來時帶出一縷暗紅液體,
滴在鵝卵石上竟凝成珠狀,許久不滲。吳斌湊近細看,發現那些符文并非簡單的刻痕,
而是凹凸有致的浮雕,每個符號都像某種遠古生物的抽象化形態。“這是……文物吧?
”明哥聲音發顫,手指摩挲著魚鉤上的銹跡,“你說會不會真是夜郎國的東西?
”他袖口滑落,露出手背上新浮現的淡青色紋路,形如魚鰭,
卻在他觸碰到魚鉤的瞬間微微發燙。吳斌沒回答,目光被魚鉤倒刺上掛著的織物吸引。
那布料雖已腐爛,仍能看出是塊刺繡,針腳細密地繡著類似銅鼓紋的圖案,
邊緣處還綴著粒米粒大小的珍珠,在漸暗的天光下泛著冷白的光澤。突然,
河面刮來一陣怪風,薄霧不知何時已漫到腳邊。明哥打了個寒顫,下意識要把魚鉤扔進水里,
卻見那些符文突然發出淡綠色的熒光,像被點燃的磷粉。更驚悚的是,
水下傳來悶悶的敲擊聲,頻率與心跳同步,仿佛有什么東西正在河床下叩門?!白撸?/p>
”吳斌猛地拽住明哥的手腕,釣箱被撞翻在地,蚯蚓和散炮餌撒了一路。
兩人深一腳淺一腳地往停車處跑,身后的敲擊聲越來越急,驚起的水鳥撲棱著掠過頭頂,
發出夜梟般的怪叫。等他們氣喘吁吁地爬上車,后視鏡里的河面已被濃霧籠罩,
唯有那枚青銅魚鉤還躺在岸邊,熒光忽明忽暗,宛如一只眨動的眼睛。明哥發動車子時,
吳斌注意到他手背上的魚鰭狀紋路更深了,像是用針尖新刺的青黛色墨跡。
車沿著盤山公路顛簸前行時,明哥突然猛踩剎車。儀表盤的燈光映出前方路邊站著個老人,
頭戴靛青色頭巾,背著竹簍,簍口露出半截竹竿——竟是支釣竿。老人抬起頭,
皺紋深如刀刻的臉在車燈下泛著古銅色,嘴唇開合間吐出幾個字,吳斌從后視鏡里讀唇語,
赫然是:“魚鉤……拿回來。”明哥猛地踩下油門,輪胎在碎石路上甩出火星。
后視鏡里的老人逐漸變小,卻始終保持著抬手的姿勢,竹簍里的釣竿在夜風里輕輕晃動,
像是某種無聲的召喚。車開到水頭村時,手機終于有了信號。
明哥把車停在村口唯一的農家樂前,店名“漁家燈火”的霓虹燈管壞了一半,
只剩“魚火”二字在夜色中忽明忽暗。吳斌下車時踢到個陶罐,罐口滾出幾枚淡水珍珠,
圓潤如淚,在月光下泛著溫潤的光澤。農家樂老板是個四十來歲的布依族女人,自稱阿芳。
她看到明哥手里的青銅魚鉤時,瞳孔猛地收縮,圍裙下的手不自覺地在胸前比劃出十字。
“兩位貴人,”她聲音發緊,“這鉤子……是在回水灣釣的吧?”明哥剛要開口,
吳斌搶先接過話頭:“大姐,我們就是釣魚新手,誤釣了個破銅爛鐵,您見多識廣,
知道這是啥不?”他刻意把“破銅爛鐵”四個字咬得很重,
同時用腳尖輕輕碰了碰明哥的鞋跟。阿芳往門口瞥了眼,壓低聲音說:“老一輩講,
紅水河里沉著夜郎國的水官祭器,其中就有六枚青銅釣鉤。聽我阿爺說,民國三十年,
有個長沙來的盜墓賊撈到過一枚,當晚就被水猴子拖進水里,
只剩雙膠鞋漂在河面……”她的話被突然響起的摩托車聲打斷。三輛跨騎摩托停在院外,
車手清一色黑T恤,其中一人臂彎里蹲著只短毛獵犬,正沖著魚鉤方向狂吠。
為首的漢子留著板寸,鼻梁上有道刀疤,他掃了眼明哥手里的魚鉤,咧嘴一笑,
露出顆金牙:“哥幾個挺會找寶貝???這鉤子,我們老板要了。”明哥下意識往后退半步,
卻撞在身后的木柜上。吳斌注意到柜角擺著本舊相冊,翻開的那頁是張泛黃的合影,
背景是艘覆著油布的木船,船頭站著個戴瓜皮帽的中年人,
手里舉著枚形似魚鉤的青銅器——與明哥此刻握著的這枚幾乎一模一樣。
刀疤男往前跨了兩步,獵犬喉嚨里發出低吼。阿芳突然尖叫著舉起燭臺,
火苗映得她臉色慘白:“你們不能拿!水官祭的鉤子要湊齊六枚才能開……”話未說完,
燭臺已被旁邊的車手一巴掌拍飛,玻璃罩碎裂的聲響中,吳斌猛地推開明哥,
兩人撞開后門沖進夜色。身后傳來犬吠和腳步聲,紅水河的濤聲在耳邊轟鳴。
吳斌拽著明哥躲進一片玉米地,露水瞬間浸透褲腳。明哥忽然指著前方驚呼,月光下,
河岸邊停著艘老舊的木船,船篷上的油布補丁與他們白天看到的那艘一模一樣,
只是此刻船篷掀開著,露出里面堆著的青銅器——竟全是釣鉤形狀,大小不一,
在月光下泛著青灰色的冷光。更詭異的是,每枚釣鉤上都系著不同顏色的布條,
紅、黃、藍、白、黑,還有……明哥猛地捂住嘴,最后那枚釣鉤上的布條,
正是他釣起的那塊繡著銅鼓紋的殘片,顏色早已褪成暗紅,像干涸的血跡。犬吠聲越來越近,
明哥感覺手背上的紋路又開始發燙。他低頭看去,那些青灰色的紋路竟在月光下微微蠕動,
逐漸連成一片,形成一條完整的魚形圖案,魚眼處正是他白天被魚鉤劃破的傷口,
此刻正滲出一滴黑血,滴在玉米葉上發出“滋滋”的聲響。吳斌扯了扯他的衣袖,
示意看向船頭。船板上用朱砂畫著個巨大的魚鉤圖案,圈內寫著三個古體字,雖已褪色,
仍能辨認出是“夜郎鉤”。而在圖案中央,擺著半塊青銅鏡,鏡面映出兩人的倒影,
卻赫然多了第三個人——正是他們在路邊遇見的布依族老人,此刻正站在船尾,
手里握著支釣竿,釣線垂入水中,末端系著的,正是明哥手中的那枚青銅魚鉤。老人抬起頭,
鏡中倒影的嘴唇開合,這次吳斌聽清了他說的話:“子時三刻,帶鉤來船。”話音未落,
犬吠聲已到玉米地邊緣,明哥手腕上的魚形紋路突然劇痛,他踉蹌著往前栽去,
手中的魚鉤脫手飛出,劃過一道青芒,穩穩地落在船頭的青銅鏡旁,
與鏡中老人的釣鉤嚴絲合縫地拼在一起,宛如一體。阿芳的尖叫從遠處傳來,
混雜著刀疤男的咒罵。吳斌拽起明哥就往河邊跑,身后的玉米葉沙沙作響,
不知是風還是別的什么東西。當他們躍上木船時,船頭的青銅鏡突然發出嗡鳴,
水面應聲裂開,月光如銀鏈般墜入深潭,潭底隱約可見一座巨大的青銅釣臺,
釣臺中央立著根石柱,柱上纏繞著早已石化的巨魚骸骨,魚頭正對著他們的方向,眼窩中空,
卻有兩簇幽火緩緩燃起。
明哥突然想起阿芳沒說完的話:“水官祭的鉤子要湊齊六枚才能開……”開什么?
他低頭看向自己的手背,魚形紋路已蔓延至小臂,鱗片清晰可見,而在魚嘴處,
正叼著枚微型魚鉤,與手中的青銅鉤一模一樣。船身突然劇烈晃動,吳斌踉蹌著扶住船篷,
觸到油布下硬邦邦的東西。他掀開一角,
眼前的景象讓他瞳孔驟縮——油布下整整齊齊碼著五枚青銅魚鉤,
每枚鉤子上都系著不同顏色的布條,而第六個位置空著,此刻正被明哥掉落的魚鉤補上,
六色布條在夜風里輕輕揚起,宛如水下升起的六色旌旗。刀疤男的手電光掃過河面,
獵犬突然發出哀鳴,掉頭就跑。為首的漢子愣在原地,看著木船上突然亮起的六團幽光,
那光從魚鉤底部溢出,在水面勾勒出古夜郎國的圖騰——一只巨手握著釣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