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北方大旱數(shù)年,欽天監(jiān)選中了我的妹妹前去祈福求雨。圣旨一下,
母親就握著我的手哭成了淚人。“嬌云啊,你妹妹身嬌體弱,若是真去了北方,
恐怕就沒命回來了。無論如何,你都要救救你妹妹啊!”我不忍母親哭傷了身子,
在官兵帶人來時主動站了出來。北方常年風沙漫天,我這一去,便是兩年。
好在我的誠意到底感動了上蒼,第一場雨延綿半月不絕之時,我們終于返回了京城。
等我回到丞相府,卻發(fā)現(xiàn)府內(nèi)正敲鑼打鼓地準備太子妃林嬌云的嫁妝。可我明明才剛回來,
嫁太子這么大的事我為何一無所知?……丞相府門口紅燈籠迎風飄揚,
丫鬟小廝們歡歡喜喜地抱著各種名貴珍品走來走去。我不解其意,帶著下人進府,
剛要去拜見母親,就在路過花園時看見了如同雀鳥般撲入丞相夫人懷中的妹妹。
“不愧是太上皇親口為太子允下的婚事,瞧瞧嬌云姑娘這樣貌這身段,
京中恐怕再難找出第二個。”“太子年少有為,實為良配,嬌云嫁過去啊,
自然是坐享榮華富貴啊。”“丞相夫人好福氣,往后若是我等有事相求,還望你莫要推辭啊。
”“……”雍容華貴的夫人湊在一處,笑聲傳進我耳朵里,只讓我覺得諷刺至極。
“嬌云是個命好的,就是之前身子弱了些,不過這幾年我聘請名醫(yī)為她調(diào)理身體,
現(xiàn)在已無大礙了,往后嫁給太子,夫妻二人定能琴瑟和鳴,白首偕老。”母親笑得開懷,
保養(yǎng)得當?shù)啬樕蠋е崔嗖蛔〉尿湴痢A窒Μ幱H昵地晃著母親的手,
胳膊的翠玉鐲子折射著太陽光。晃得我眼睛生疼。這鐲子是幾年前太后賞給我的,
用來謝我危急關頭豁出性命為她擋了一箭,貴重程度自然無可計量。
出發(fā)前我想給母親留個念想,便將此物給了她,卻沒想到到頭來竟戴到了林夕瑤手上。
我終于按捺不住走過去。“女兒嬌云,拜見母親和各位夫人。
”北方的風沙并未抹去我從小便習以為常的禮儀,我端端正正地起身,
看著笑容凝固在臉上的眾人,將視線落于母親臉上。貴婦們的視線在我們二人臉上流轉,
面色滿是疑惑。“你是林嬌云?那這位是……”“怎么可能?
林大小姐不是一直被丞相夫人養(yǎng)在身邊,從未出京嗎?
”“……”“你……你這孩子胡說什么呢。”母親訕訕一笑,連忙扯著林夕瑤站起來,
“這么多年沒見,都生分了,嬌云,快跟你妹妹敘敘舊。”林夕瑤一時沒反應過來,
被母親偷偷扭了一把,才不情不愿地看向我。“夕瑤妹妹出去一遭,怎么連身份都混淆了?
早些年你借著我的身份偷溜出府游玩我不同你計較,但眼下當著各位夫人的面,
你可不能再胡鬧了。”她那黑白分明的眼珠轉來轉去,不過只言片語,
就給我扣上了一個胡言亂語的帽子。其他夫人看我的眼神里瞬間多了些鄙夷,
話里話外都是嫌我這出戲實在上不得臺面,催著母親趕緊讓人把我?guī)ё摺?/p>
母親肉眼可見地松了口氣,連忙招呼下人上前。“夕瑤啊,你瞧瞧你這風塵仆仆的樣子,
像什么話,還不趕緊下去換身衣服,好好為這些夫人們敬個茶。”她聲音平穩(wěn),
好像一切都是理所應當?shù)摹N铱粗难劬Γ挥X得痛徹心扉。這兩年來,
跪著誦經(jīng)以求上蒼祈福降雨的是我,食不果腹又要日日勞作的是我,一路風餐露宿的也是我。
回來之前,我以為母親會心疼我,會把我抱在懷里安撫。可真的回來了我才知道,
她竟然早就將我和林夕瑤的身份調(diào)換,且連祖母在世時為我定下的姻緣也要拱手讓人。
這口氣我怎么可能咽得下。看著圍上來的丫鬟們,我一字一頓,“我看誰敢!
”這聲音喝住了猶豫不決的下人,卻攔不住存心要我難堪的林夕瑤。“妹妹,你年幼不懂事,
我和母親能包容你已是不易,還是不要再無理取鬧了。
”林夕瑤假模假樣地按了按眼角不存在的淚,苦口婆心地看著我。“原先你幾次佯裝落水,
鬧得闔家上下雞飛狗跳,還拿走了諸多本該屬于我的首飾鋪子,我都念你只是一聲拎不清,
從未多言半句。”“可這次是你太過分了。”“我知你愛慕太子殿下已久,
可這婚事卻是萬萬讓不得的。”“夕瑤,聽嫡姐一句勸,回屋吧。
”她一邊說一邊攥住我的手,看似是輕柔勸導,實則力度大得好似要捏碎我的腕骨。我吃痛,
下意識甩開了她的手。這動作正中她下懷。“妹妹!”林夕瑤夸張地后退一步,
聲音緊接著哽咽起來,“從小到大我事事依著你,你還有什么不知足?
從前祖母父親偏向你就罷了,如今你連唯一護我愛我的母親都要搶走嗎?
”“我究竟有什么對不住你的地方,讓你不惜逼我至此?”“你……”我快被她氣消了,
剛要斥責她顛倒黑白,就被母親打斷。“放肆!”母親終于按捺不住,重重地拍向桌子。
“自古長幼尊卑有序,不過是出去求了一趟雨,竟成了這般跋扈的性子,來人,
把二小姐帶下去好生教養(yǎng),沒認錯之前不許出門半步!”她滿眼厭惡,看我的眼神宛若仇敵,
沒有被我戳穿一切的半點心虛。這是生我養(yǎng)我的母親啊!竟為了證明林夕瑤的身份,
甚至不惜一切將目無尊長的罪名扣到我的頭上。我的心痛得難以呼吸,
身子甚至都有些站不穩(wěn)。“妹妹,別鬧了,你看你把母親氣成什么樣子了?聽姐姐一句勸,
你就服個軟吧。”林夕瑤惋惜地瞧著我,娉娉裊裊地走到我身前,“母親年紀大了,
受不得你這般胡鬧,你不似我那般日日侍奉母親就算了,但總得為母親的身體著想一二吧。
”她聲音不大不小,剛好讓周圍的貴婦們聽得清清楚楚。我知道,
她這是想趁著這機會給自己樹立一個好名聲。“林夕瑤,我的身份,你用得安心嗎?
”我湊近她的耳朵,咬牙切齒。“那又如何?”林夕瑤一邊假模假樣地擦拭眼淚,
一邊幸災樂禍地壓低聲音,“祈福名單上寫的是林夕瑤,在丞相府安心備嫁的人才是林嬌云,
你再有能耐,也架不住母親的一句話,我的蠢姐姐啊,你可真可笑。
”“我勸你還是識相一點,認了這個身份,好好哄母親開心,不然,
你恐怕也就只有絞了頭發(fā)做姑子這一條出路了。”說完,她抱歉地掃視一周,
“今日我這妹妹不懂事讓夫人們受驚了,回頭我丞相府必定奉上厚禮賠罪,還請夫人們見諒。
”“還得是嬌云乖巧。”母親滿意地點頭,再看向我時眼神里卻全無愛意。
“二小姐目無尊長,當著諸位夫人的面言行無狀,實在有辱我丞相府聲名,
我身為丞相府主母,自要好好教導你一番,來人!”丫鬟們得她授意,將我摁到木凳之上,
不容我動彈半點。林夕瑤親自接過丫鬟遞過來的藤條,遞到母親手中。“按照家法,
鞭笞二十,我之前縱容你至此實屬我這個做母親的失職,今日我便親自動手,以正家風!
”母親義正詞嚴,話音未落,藤條就重重地砸到我的后背上。
火辣辣的痛和羞辱感一齊涌上腦海,我的淚不自覺落了下來。事到如今,
我怎么可能看不明白。母親這是鐵了心要調(diào)換我們二人的身份了。僅憑我一人之言,
根本無法改變這個結局。“母親,你今日的所作所為,外出賑災的父親和祖父知道嗎?
”我目眥欲裂,看著滿臉恨意的母親,心中的怒火和委屈近乎要焚盡我的身體。
但母親并不容我多言,反而喚人取來帕子堵住我的嘴,繼續(xù)甩動藤條。罰到最后,
我脫力躺在木凳上,甚至連說話的力氣都沒了。“妹妹啊,別嘴硬了,趕緊跪下認個錯吧。
”林夕瑤幸災樂禍地望了我一眼,體貼地攬住母親的手,“若是你乖巧些,
我就替你勸勸母親,也好讓你少受點皮肉之苦。”二人一唱一和,
要把我逼到不忠不孝的境地之中。我?guī)缀跻獓I出血來,指甲生生斷在肉里。
“本就該屬于我的東西,我為什么要讓?”“事到如今還不知悔改,真是有辱門風。罷了,
我就當丞相府從未有過這個女兒!”“來人,把二姑娘的衣裳扒了,
今日我就要全府上下好好看清楚,什么是不懂規(guī)矩的下場!”娘親咬緊了牙,
竟親自動手扯散了我的外衣。“不要啊!”有人哭喊著沖過來,死死地抱住我的身體,
任憑母親怎么動手都不愿松開。“夫人,小姐可是您的親生女兒啊!
”“您若是今日當著諸位夫人的面扒光了她的衣裳,跟要她的命又有何區(qū)別?
”“您要是執(zhí)意要動手,那就先從奴婢的尸體上踏過去。”我努力抬起頭,
才發(fā)現(xiàn)眼前這瘦骨嶙峋的人竟是我先前的貼身丫鬟茱萸。離京之前,我怕她跟在我身邊受苦,
專門把他留了下來。沒想到反倒是害了她。“我當是誰呢,
原來是你這個手腳不干凈又存心背主的賤婢!”“先前你偷盜我的珠寶,
被我抓住后狗急跳墻刺傷了我的丫頭,我諒你無家可歸免了你一死,你卻恩將仇報,
反而袒護起這丫頭來。”林夕瑤尖叫一聲,死死地盯著她“來人,把這丫頭帶下去亂棍打死!
”“你們打死我也沒有用,誰才是真正的大小姐,你們二人心知肚明,
仗著老爺他們不在家就如此欺負大小姐,你們會遭報應的!”茱萸死命地盯著林夕瑤,
忽然撲了過去,狠狠咬住林夕瑤的肩頭。林夕瑤嚇了一跳,手忙腳亂的將她踹到一旁,
捂著傷口看向母親。自己放在手心里的女兒受到了傷害,母親恨不得疼出淚來。
她看向我的眼神宛若在看一個死人。“既然你們二人如此不識抬舉,那我就成全你們。
”“來人,換炭火來。”“我倒要看看,你們到底有多厚的臉皮!
”燒到滾燙的炭火被搬到眼前,看著那距離茱萸臉面只有半寸的火鉗,
我不忍直視地閉上眼睛,“住手!”“有什么都沖著我來,茱萸是無辜的!
”林夕瑤聞言陰惻惻地盯著我,“都到了這種時候,還想著逞威風呢,那我就如了你的愿。
”熱浪襲來,我?guī)缀跄軌蝾A測到那噬骨的痛,下意識閉緊眼眸。
“圣旨到……”一道聲音忽然從遠處傳來。第2章許多面容嚴肅的侍衛(wèi)闊步而入,
被護在其中的秉筆太監(jiān)李公公緩緩露出了臉。他從袖子里掏出圣旨,剛要宣讀,
就猛然發(fā)現(xiàn)了眼前的一切。“是咱家來得不是時候了。”李公公那吊梢眼轉了一轉,
聲音里多了些威脅,“圣旨前見血,可是大不敬,丞相夫人,你這是意欲何為?
”母親瞪了林夕瑤一眼,后者訕訕丟掉手里的火鉗,迅速整理了自己的衣衫。確定無誤后,
母親露出了個端莊的笑,連忙走上前去。“李公公是為了太子的婚事來的吧?
切莫因為不相干的人亂了心情,我這就差人將這里打掃干凈,絕不耽誤公公半點工夫,
還望公公在陛下面前為我們家姑娘美言兩句。”她手里的錢袋子發(fā)出銀子碰撞的聲音,
李公公的表示瞬間和緩。“咱家來可不是單為了婚事,”李公公拉開圣旨,抬高了聲音。
“丞相府大小姐林嬌云不辭辛勞赴北方祈福,因其誠心感動上蒼,換來北方大雨,
今特封其為榮華郡主,欽此。”話音未落,滿臉喜氣的林夕瑤瞬間就白了面色。
她心虛地看向母親,怎么也想不通圣旨的內(nèi)容竟然是這樣。李公公半晌都沒有聽到人回答,
語氣又急促了些,“哪位是嬌云姑娘,快出來謝恩吧。”母親的笑僵硬在臉上,
她倒吸一口涼氣,連忙湊過去,“公公是不是念錯了?我家嬌云并沒有去祈福,
去祈福的分明是夕瑤啊。”“這圣旨上寫得清清楚楚,丞相夫人難道是懷疑陛下的決策?
”李公公白了她一眼。母親就是有再大的本事也不敢接這個話,眼神不自覺飄向我,
而后似是做出了什么決定,猛地把林夕瑤往前一推。“這孩子是高興傻了,公公別介意,
嬌云,還不快謝恩!”林嬌云進退兩難,不得已硬著頭皮湊上前去,剛要雙手接過圣旨,
就聽見李公公疑惑的聲音。“陛下下旨之時曾提及林嬌云姑娘在外兩年,被風沙磨糙了肌膚,
特意囑咐咱家?guī)蠈m中御醫(yī)調(diào)配的養(yǎng)顏丸,可這位姑娘瞧著……委實不像曾經(jīng)去過北方。
”李公公越說越篤定,聲音里也多了分威脅,“冒名領旨乃欺君之罪,你們林府是瘋了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