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沅揉著太陽穴,眼前的試卷堆成小山,紅筆在"58分"上畫了個圈。
教師辦公室的掛鐘指向凌晨一點,窗外的雨聲淅淅瀝瀝。
"再看最后一份..."她打了個哈欠,眼皮沉重如鉛。意識再次清醒時,
刺骨的寒意讓姜沅猛地睜開眼。身下不是辦公室的轉椅,而是一張雕花紅木床,
身上蓋著錦被,卻依然冷得發抖。"夫人醒了?"一個梳著雙髻的綠衣丫鬟推門而入,
手里端著黑漆托盤,"該用藥了。"姜沅張了張嘴,卻發不出聲音。
不屬于她的記憶如潮水般涌入——她穿越了,成了大周朝永昌侯府的嫡女姜沅,年方二十,
新寡。更可怕的是,這個身份她熟悉得很,正是她睡前看的那本小說《暴君》中的惡毒配角,
未來暴君楚胤的養母。原著中,原身因丈夫早逝心理扭曲,虐待年幼的養子楚胤。
而楚胤隱忍多年,登基后將養母處以凌遲極刑,足足割了三千刀。想到這里,姜沅渾身一顫,
藥碗差點脫手。"小公子呢?"她聽見自己沙啞的聲音。
丫鬟眼神閃爍:"在、在后院..."姜沅掀被下床,顧不得披外衣就往后院跑。原著提過,
六歲的楚胤此時已被虐待兩年,性格開始扭曲。她必須盡快挽回局面。后院荒草叢生,
一個小小的身影跪在青石板上。春雨淅瀝,孩子渾身濕透,單薄的衣衫貼在瘦弱的身體上,
黑發滴水,面色慘白如紙。"這是做什么?"姜沅沖過去。楚胤抬頭,
一雙黑眸深不見底:"回母親,胤兒背錯了《孝經》,自請責罰。
"那眼神讓姜沅心頭一震——太冷靜了,不像個受罰的孩子。但眼下顧不得多想,
她一把拉起孩子:"胡鬧!這么冷的天,病了怎么辦?"觸手的皮膚冰涼如鐵,
楚胤微不可察地僵了一下。姜沅直接將孩子抱起,對趕來的丫鬟厲聲道:"備熱水!姜湯!
干凈衣物!"懷中輕得嚇人,楚胤安靜得出奇,只是那雙眼睛,始終警惕地觀察著她。
熱水備好,姜沅親自給楚胤沐浴。當孩子脫下衣衫,
她倒吸一口冷氣——瘦弱的背上新舊傷痕交錯,有鞭痕、掐痕,甚至燙傷。
"這些...都是我做的?"她聲音發抖。楚胤垂眸:"是胤兒不乖。"不對,
原著中虐待雖嚴重,但主要是冷暴力和偶爾責打,不會有這樣的傷痕。
姜沅敏銳地注意到幾處傷疤形狀特殊,像是...專業刑具所致?正疑惑間,前院傳來喧嘩。
一個小廝狂奔而來:"夫人!不好了!小公子落水了!"姜沅愕然看向浴桶中的孩子,
又看向小廝:"你胡說什么?小公子不就在這里?"小廝瞪大眼睛:"是、是表少爺說的,
他親眼看見小公子掉進荷花池..."寒意順著脊背爬上后頸。姜沅猛地回頭,
浴桶中的"楚胤"嘴角勾起一抹與她年齡不符的冷笑。"你..."話音未落,
遠處傳來呼救聲:"救命啊!小公子落水了!"姜沅來不及多想,拔腿就跑。
荷花池邊圍了一圈人,水面蕩開漣漪,一截蒼白的指尖在水面一閃而逝。"都閃開!
"她縱身躍入冰冷的池水。初春的水刺骨如刀,姜沅奮力下潛,
終于在池底摸到那個小小的身體。抱住楚胤浮上水面時,他的嘴唇已經青紫。臥房里,
姜沅用盡現代急救知識,終于讓孩子吐出積水,恢復了微弱的呼吸。"去請大夫!快!
"夜深人靜,姜沅守在楚胤床前,用烈酒為他擦拭手腳促進血液循環。孩子的高燒遲遲不退,
她不敢合眼。天蒙蒙亮時,楚胤睜開了眼睛。"母親..."聲音虛弱卻清醒。
姜沅松了口氣,扶他喝藥:"別說話,好好休息。
"楚胤的目光落在她濕漉漉的衣襟和通紅的雙眼上,閃過一絲復雜。當姜沅為他換下濕衣時,
孩子突然開口:"為什么救我?"姜沅手上一頓:"因為我是你母親啊。"楚胤閉上眼睛,
不再說話。姜沅不知道,此刻孩童軀殼里的靈魂,正是從二十年后重生歸來的暴君本人。
而楚胤也在思索——這個姜沅,為何與記憶中那個惡毒女人判若兩人?是新的折磨手段,
還是...她也換了內里?窗外,春雨漸停,一縷晨光照在相視無言的二人身上。
姜沅盯著銅鏡中的臉,手指微微發抖。這張臉與她現代時有七分相似,卻多了幾分古典韻味。
鏡中人膚如凝脂,眉目如畫,只是眼下泛著淡淡的青黑。"夫人,該用早膳了。
"綠衣丫鬟在門外輕聲喚道。"進來吧,青霜。"姜沅已經記起這丫鬟的名字。
青霜端著托盤進來,上面只有一碗稀粥和一小碟咸菜。姜沅皺眉——堂堂侯府夫人,
早膳怎會如此寒酸?"廚房說..."青霜欲言又止,"林姨娘吩咐,
近日府中用度緊張..."林姨娘。姜沅在記憶中搜尋——這是她丈夫生前最寵愛的妾室,
丈夫死后便掌控了侯府內務。"小公子呢?他的早膳是什么?"青霜臉色一變:"回夫人,
小公子...已經三日沒用早膳了。"姜沅猛地站起,衣袖帶倒了銅鏡。鏡面砸在地上,
發出一聲脆響。楚胤的住處比想象中更偏遠。穿過三道回廊,來到侯府最西邊的一個小院,
院門上積著厚厚的灰塵。推開吱呀作響的木門,院內雜草叢生,一間低矮的廂房門窗緊閉。
"楚胤?"姜沅輕叩門扉,無人應答。她推開門,一股霉味撲面而來。屋內昏暗潮濕,
墻角一張窄床上蜷縮著一個小小的身影。"楚胤!"孩子背對著她,
肩膀微不可察地僵了一下,卻沒有轉身。姜沅快步走到床前,伸手去摸他的額頭。
手指剛觸到皮膚,楚胤就像被燙到一般猛地縮到床角,黑曜石般的眼睛里滿是警惕。"別怕,
我只是看看你有沒有發燒。"姜沅盡量放柔聲音,"聽說你沒用早膳?"楚胤靜靜地看著她,
眼神不像個六歲孩童。半晌,他輕聲道:"不餓。"咕——他的肚子出賣了他。
姜沅鼻子一酸。原著中提過,原身經常罰楚胤不準吃飯,最長的一次餓了整整五天。
現在看來,恐怕還有林姨娘的"功勞"。"跟我來。"她伸出手。楚胤盯著那只手,
仿佛那是什么危險的武器。最終,他沒有碰她,自己下了床,安靜地跟在她身后。回到主院,
姜沅吩咐青霜:"去廚房,就說我要兩只燒雞,一籠肉包子,兩碗肉粥,再加幾樣時令小菜。
若有人攔你,就說我今日要回娘家,需要備些體己菜。"青霜領命而去。姜沅轉身,
發現楚胤正盯著她梳妝臺上的胭脂盒出神。"喜歡這個?"她拿起精致的瓷盒。楚胤搖頭,
卻說了句奇怪的話:"永昌三年的貢品,現在應該已經絕版了。"姜沅手一抖。
永昌是當今皇帝的年號,現在正是永昌七年。一個六歲孩子怎會知道四年前的貢品?
"你怎么知道這是貢品?"楚胤長睫微垂:"聽父親提起過。"解釋合理,
但姜沅心中的疑惑更深了。原著中的楚胤確實天資聰穎,但也不至于如此...早熟。
青霜很快帶回豐盛的早膳。楚胤看到食物時,眼睛亮了一瞬,隨即恢復平靜,
規規矩矩地坐在桌前,等姜沅先動筷。"吃吧。"姜沅夾了個雞腿給他。楚胤的吃相很文雅,
不像餓了三天的孩子,反而像個教養良好的貴族。更奇怪的是,
他對桌上的銀制餐具使用得極為熟練,
甚至知道如何正確使用那把小巧的魚刀——這可不是六歲孩童該掌握的技能。"你識字嗎?
"姜沅突然問。楚胤筷子一頓:"認得一些。""會寫字嗎?""會。
"姜沅起身取來紙筆:"寫給我看看。"楚胤接過筆,蘸了墨,
在紙上寫下"上善若水"四個字。字跡工整有力,筆鋒間竟有幾分風骨。姜沅倒吸一口冷氣。
這絕不是初學者的字,甚至比許多成年人都寫得好。"誰教你的?
""父親在世時...教過一些。"楚胤放下筆,眼神飄向遠處,"后來自己照著字帖練。
"姜沅心跳加速。原著中楚胤的養父在他三歲就去世了,怎么可能教他這么多?而且這種字,
沒有幾年功夫根本寫不出來。她看著眼前這個謎一樣的孩子,
一個大膽的猜測浮上心頭——難道他也是穿越者?或者..."夫人!不好了!
"一個小廝慌慌張張跑進來,"林姨娘帶著人往這邊來了,
說您私自動用府中財物..."姜沅冷笑一聲:"來得正好。"她剛要起身,
衣袖卻被輕輕拉住。楚胤仰著臉看她,眼中閃過一絲她讀不懂的情緒:"別去。
"這是孩子第一次主動碰她。姜沅心頭一軟,蹲下身與他平視:"別怕,我不會有事。
你在這里慢慢吃,我去去就回。"前院里,林姨娘帶著幾個婆子氣勢洶洶地站著。
這女人約莫二十五六歲,穿著艷麗的桃紅色襦裙,頭上金釵晃動,面容姣好卻帶著幾分刻薄。
"姐姐好大的排場,"林姨娘尖聲道,"一頓早膳就要用去府中三日的開銷,
莫不是要搬空侯府回娘家?"姜沅不慌不忙地理了理衣袖:"林姨娘此言差矣。
我身為侯府主母,用些吃食算什么?倒是你,克扣嫡子飲食,該當何罪?""嫡子?
"林姨娘嗤笑,"一個不知哪來的野種,也配稱嫡子?姐姐莫不是守寡守糊涂了?
"姜沅眼神一冷。原著提過,楚胤是永昌侯從戰場上帶回來的孤兒,據說是忠烈之后。
侯爺臨終前將他過繼到姜沅名下,就是為了給他一個合法身份。"林姨娘慎言。
楚胤是侯爺親口承認的嫡子,上了族譜的。你侮辱嫡子,按家法該掌嘴二十。
"姜沅上前一步,"還是說,你想讓我請族老們來評評理?"林姨娘臉色一變。
她顯然沒想到一向軟弱的姜沅會突然強硬起來。"你...你給我等著!"丟下這句狠話,
林姨娘帶著人悻悻離去。姜沅回到屋里,發現楚胤站在窗邊,目光幽深地望著前院方向。
"都解決了。"她故作輕松地說,"以后不會有人克扣你的用度了。"楚胤轉過頭,
眼神復雜:"為什么?""什么為什么?""為什么突然對我好?"孩子的聲音很輕,
"之前不是一直..."姜沅心頭一緊。是啊,原身虐待他兩年,突然轉變態度,
任誰都會起疑。她斟酌著詞句:"人...總會變的。我以前...做錯了許多事,
現在想彌補。"楚胤定定地看著她,仿佛要看穿她的靈魂。許久,
他輕聲道:"希望這次是真的。"這句話讓姜沅脊背一涼——"這次"?難道還有"上次"?
午后,姜沅開始清點自己的嫁妝和私產。既然決定要改變楚胤的命運,
首先得離開這個烏煙瘴氣的侯府。"青霜,你去打聽打聽,京城附近可有合適的宅院出售?
最好帶些田地。"青霜瞪大眼睛:"夫人要搬出去?這...這不合規矩啊!
""規矩是人定的。"姜沅淡淡道,"我自有打算。"青霜剛退下,
一個小身影悄無聲息地出現在門口。楚胤手里捧著一本書,封面上寫著《論語》二字。
"母親。"他輕聲喚道,"可以教我讀這個嗎?"姜沅接過書,發現是一本相當古舊的版本,
里面甚至有幾位前朝大儒的批注。這種書一般只會在世家大族的藏書閣里才有。
"這書哪來的?""在...父親書房找到的。"楚胤回答,但眼神閃爍了一下。
姜沅翻開書,隨口問道:"你想學哪一篇?""《為政》篇。"楚胤不假思索地回答,
"尤其是'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眾星共之'那段。"太精準了。
姜沅瞇起眼睛——一個六歲孩子怎么會知道《論語》的具體篇章和內容?
除非...她決定試探一下:"你覺得這句話是什么意思?
"楚胤不慌不忙地回答:"為政者當以德服人,如同北極星安居其所,眾星辰自然環繞。
治國不在于嚴刑峻法,而在于德行感召。"這解釋太成熟了。
姜沅幾乎可以確定——這孩子絕對不是普通的六歲孩童。"說得很好。"她不動聲色,
"不過我覺得還可以補充一點..."接下來的兩個時辰,他們深入討論了儒家治國理念,
甚至延伸到法家、道家的思想比較。楚胤的表現令人震驚——他不僅理解這些深奧的理論,
還能提出自己的見解,有些觀點甚至讓身為現代教師的姜沅都感到驚艷。
"你..."姜沅斟酌著詞句,"想不想學些不一樣的東西?
"楚胤眼中閃過一絲興趣:"比如?""比如..."姜沅在紙上畫了個簡單的杠桿示意圖,
"這個。"楚胤盯著圖紙看了片刻,突然拿起筆,在旁邊補充了幾處細節,
甚至標注了力臂比例:"是這樣嗎?"姜沅的呼吸幾乎停滯——他不僅理解杠桿原理,
還能精確計算!這在古代可是連大多數成年學者都做不到的。"沒錯。"她強自鎮定,
"明天開始,我每天教你一個時辰這樣的知識,好嗎?"楚胤點點頭,
眼中閃過一絲姜沅讀不懂的光芒:"好。"三日后,
青霜帶回消息——城西三十里處的青山村有處宅院出售,原主人是個致仕的京官,
因要回鄉才變賣家產。宅子不大但很精致,附帶二十畝良田和一片果林。"就這里了。
"姜沅當即決定,"安排一下,我們明日去看宅子。"當晚,姜沅正在整理要帶走的物品,
楚胤悄無聲息地出現在她身后。"真的要搬走?"他輕聲問。姜沅轉身,
發現孩子手里抱著一個破舊的布偶,似乎是只小老虎。
這是她第一次看到楚胤表現出符合年齡的舉動。"嗯,離開這里對你我都好。"她柔聲道,
"你喜歡那個宅子嗎?我看描述說附近有山有水,
還有片果林..."楚胤輕輕撫摸布偶:"那里...安全嗎?"姜沅心頭一緊。
一個六歲孩子最關心的竟然是安全問題,可見他在侯府過的是什么日子。
"我會讓它變得安全。"她承諾道。次日清晨,姜沅帶著楚胤和青霜悄悄離開侯府,
乘馬車前往青山村。林姨娘得知消息后暴跳如雷,卻無可奈何——按律法,
寡婦有權處置自己的嫁妝和私產。青山村的宅院比想象中更好。三進的院落,白墻青瓦,
院中還有個小池塘。二十畝田地已經播種,果林里梨樹和桃樹正開著花。"就這里了。
"姜沅當場付了定金。回程路上,楚胤一直望著窗外的景色,小臉上罕見地帶著一絲輕松。
路過鎮子時,姜沅下車買些日用品,楚胤默默跟在她身后。"喲,這不是侯府那個野種嗎?
"一個尖銳的童聲突然響起。姜沅轉頭,
看見幾個衣著光鮮的孩童指著楚胤嘲笑:"沒人要的野種!你娘是個瘋子,你爹不要你!
"楚胤站在原地,面無表情,但姜沅看到他小小的拳頭攥得死緊。"住口!"姜沅厲聲喝道,
"誰教你們這么說話的?"孩子們被她嚇住了。
膽大的男孩嘟囔:"我娘說的...說他是侯爺從戰場上撿回來的野種..."姜沅蹲下身,
平視那個男孩:"聽著,楚胤是我的兒子,是永昌侯府名正言順的嫡子。
以后再讓我聽到誰侮辱他..."她瞇起眼睛,"我會親自上門找他父母理論。
"孩子們一哄而散。姜沅轉身,發現楚胤正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看著她——像是驚訝,
又像是困惑。"怎么了?"她問。楚胤搖搖頭,輕聲道:"謝謝。"簡單的兩個字,
卻讓姜沅鼻子一酸。她突然萌生一個念頭——不僅要救楚胤,還要救更多像他一樣的孩子。
"楚胤,"她輕聲道,"等我們安頓下來,我想開個學堂,教你和村里的孩子們讀書。
你覺得怎么樣?"楚胤眼中閃過一絲光芒:"學堂?""嗯,不只是讀四書五經,
還有..."她壓低聲音,"像杠桿那樣的知識。"楚胤靜靜地看了她一會兒,
突然問:"你會教怎么造可以飛的東西嗎?"姜沅心頭一震——他怎么會對飛行器感興趣?
除非...他見過或者聽說過?"會。"她聽見自己說,"但需要從基礎開始學起。
"楚胤點點頭,嘴角微微上揚——這是姜沅第一次看到他近乎微笑的表情。回到侯府,
姜沅開始打包行李。在整理一個上鎖的匣子時,她找到了原身的鑰匙。
匣子里裝著一些首飾和...一疊信件。出于好奇,姜沅打開最上面的一封。讀完后,
她的臉色變得煞白。信是當朝左丞相寫給原身的,內容大意是讓她"好生看管那個孩子",
并提到"主上大業將成,切不可有失"。姜沅手抖得幾乎拿不住信紙。
原著中可沒提原身與朝中權臣有勾結!
而且這語氣...分明是把楚胤當成了某種籌碼或威脅。
她突然想起楚胤背上的那些傷痕——有些確實不像原身會用的手段。
難道...還有別人在監視甚至虐待楚胤?"母親?"楚胤的聲音從門外傳來。
姜沅慌忙收起信件:"進來。"楚胤走進來,
目光掃過她慌亂的神色和未來得及完全關上的匣子,眼中閃過一絲了然。"我畫了張圖。
"他遞過一張紙,"新宅院的布局。我覺得這里可以做個...書房。"姜沅接過圖紙,
驚訝地發現這是一張相當專業的建筑平面圖,甚至標注了尺寸。
她抬頭看著這個謎一樣的孩子,心中的疑問越來越多。"畫得很好。"她輕聲說,
"就按你說的辦。"當晚,姜沅輾轉難眠。楚胤的異常,神秘的信件,
左丞相的陰謀...一切都在暗示,她卷入的遠比原著描述的更復雜。窗外,
一彎新月掛在樹梢。姜沅不知道的是,隔壁房間的楚胤同樣沒有入睡。
孩童小小的身影站在窗前,月光將他影子拉得很長,宛如一個成年人的輪廓。
"姜沅..."他輕聲自語,"這次...你會不一樣嗎?
"清晨的陽光透過新糊的窗紙灑進來,姜沅伸了個懶腰,推開青山村新家的木窗。
遠處山巒起伏,近處田野青翠,空氣中飄著泥土和草木的清香。一個月過去,
宅院已經收拾妥當。姜沅將西廂房改成了教室,
擺放著六張簡易木桌——這是她"知行學堂"的全部家當。"青霜,孩子們到了嗎?
"姜沅邊整理教案邊問。"回夫人,小公子已經在了,其他孩子..."青霜話音未落,
外面傳來一陣嬉鬧聲。五個衣衫簡樸的農家孩子拘謹地站在院門口,你推我搡,
誰也不敢第一個跨過門檻。他們身后,幾個村民探頭探腦,臉上寫滿好奇與懷疑。"進來吧。
"姜沅笑著招手。孩子們怯生生地走進來,眼睛卻不住地往四周瞟。
這些七八歲的孩子從未進過學堂,更別說這樣精致的宅院了。"坐這里。
"一個清冷的聲音響起。楚胤站在教室門口,小臉上是一貫的嚴肅。
他指了指自己旁邊的座位,幾個孩子立刻乖乖坐下,
仿佛這個比他們還小的男孩有種莫名的威嚴。姜沅暗自挑眉。
原著中的暴君確實天生具有領袖氣質,沒想到六歲時就已初現端倪。
"今天我們不上《三字經》。"姜沅拿起一支自制的炭筆,在刷了黑漆的木板上畫了個太陽,
"我們先聊聊這個世界。"孩子們瞪大了眼睛。就連楚胤也微微坐直了身子,
目光緊盯著木板。"這是太陽,
我們住的地球繞著它轉..."姜沅用最簡單的語言講解著基礎天文知識,不時畫些示意圖。
"夫人,"一個扎著羊角辮的小姑娘怯生生舉手,"我爹說地是平的,
有四根大柱子撐著...""你爹騙人!"另一個男孩反駁,"地明明像烏龜殼,
馱在大烏龜背上!"孩子們爭論起來。姜沅瞥見楚胤嘴角抽了抽,眼中閃過一絲不屑。
"其實驗證很簡單。"姜沅拿出一個自制的簡易望遠鏡,"今晚你們可以用這個看月亮,
會發現它表面有環形山,不是傳說中的月宮。"孩子們爭相傳看這個新奇玩意。
楚胤接過望遠鏡時,手指輕輕撫過鏡筒的接縫處,眼中閃過一絲訝異。"這是你做的?
"他小聲問。姜沅點頭:"材料有限,精度不夠,但基本能用。"楚胤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沒再說話。上午的課程在輕松的氛圍中結束。午休時,姜沅給每個孩子發了一塊麥芽糖,
讓他們在院子里玩耍。只有楚胤留在教室里,仔細翻看她準備的教材。
"這些..."他指著幾張幾何圖解,"都是你編的?""算是吧。"姜沅含糊其辭。
她總不能說這是歐幾里得的成果。楚胤若有所思:"與《周髀算經》有相通之處,
但更系統..."姜沅心頭一跳。《周髀算經》?這可是相當深奧的古代數學著作,
普通成年學者都未必讀過,一個六歲孩子怎會知道?"你讀過《周髀算經》?"她試探著問。
楚胤長睫微垂:"聽...父親提起過。"又一次"父親提起過"。
姜沅越來越懷疑這個"父親"到底教了多少東西給一個三歲就失去他的孩子。
下午的課程更讓村民們大跌眼鏡。姜沅沒有讓孩子們死記硬背,而是帶他們到田間,
講解植物生長的原理。"根吸收水分和養分,
葉子在陽光下制造食物..."她指著一株稻苗解釋。老農夫張大了嘴:"夫人,
您這不是把種地的秘方都教出去了?""知識本該共享。"姜沅笑道,"知道原理,
才能種得更好。"楚胤蹲在田埂上,手指輕輕撥弄一株雜草,眼神專注得不像個孩子。
姜沅注意到,他每次提問都直指要害,仿佛早已知道答案,只是在驗證什么。放學時,
孩子們依依不舍,七嘴八舌說明天還要來。
他們的父母原本只是沖著侯府夫人的面子才讓孩子來"玩玩",現在卻也被勾起好奇。
"夫人真神了!"農戶老王搓著手,"我家二狗從沒這么喜歡上學過!"姜沅笑著送走眾人,
轉身發現楚胤不見了。找了一圈,最終在后院的老槐樹下發現了他。孩子背靠樹干坐著,
膝蓋上攤著一本手抄本,正專注地寫著什么。姜沅悄悄靠近,
瞥見紙上密密麻麻的公式和圖形——那是杠桿原理的力學計算,精確到令人發指。
"這是...你在計算什么?"姜沅忍不住問。楚胤猛地合上本子,眼中閃過一絲警惕,
隨即恢復平靜:"沒什么,隨便畫畫。"姜沅在他身邊坐下:"楚胤,你知道你很特別,
對嗎?"孩子身體微不可察地僵了一下:"什么意思?""你的理解力和記憶力遠超同齡人。
"姜沅斟酌著詞句,"我希望...你能告訴我你想學什么,而不是藏著掖著。
"楚胤沉默良久,突然問:"你會制火藥嗎?"姜沅差點被口水嗆到。六歲孩子問火藥?
這太反常了!"理論上...會。"她謹慎地回答,"但那個很危險,
而且朝廷管制...""我知道配方。"楚胤平靜地說,"硝七十五份,硫十份,炭十五份。
"姜沅的血液幾乎凝固。這比例太精確了,根本不是普通孩子能知道的。
一個可怕的猜想浮上心頭——如果楚胤不是穿越者,那么他可能是..."楚胤,
"她聲音發緊,"你...是不是記得前世的事?"話一出口她就后悔了。太直白了!
如果他真是重生者,這么問只會打草驚蛇。楚胤的表情絲毫不變:"前世?母親說笑了。
這些都是在父親的書房里看到的。"他的演技太好,姜沅幾乎要相信了。
但那雙眼睛——太深沉,太老練,絕不屬于孩童。"好吧。"姜沅決定暫時按下疑慮,
"不過火藥太危險,我們暫時不碰。明天我打算教大家制作簡易濾水器,你可以當我的助手。
"楚胤點點頭,眼中閃過一絲姜沅讀不懂的情緒。日子如流水般過去。轉眼一個月,
學堂的名聲漸漸傳開,學生增加到十二人。姜沅將課程分為三部分:上午是傳統讀寫算,
下午是自然科學,傍晚則是她特別設計的"思想品德"課。這天傍晚,
姜沅正在講解"互助友愛"的道理,突然聽到院外一陣騷動。"瘋狗!有瘋狗!"有人大喊。
姜沅沖到院門口,看見一條口吐白沫的大黃狗正撲向一群孩子。孩子們尖叫著四散逃跑,
而楚胤站在原地,眼神冰冷,手中不知何時多了一根尖銳的木棍。"楚胤!退后!
"姜沅不假思索地沖過去,一把將孩子拉到身后。瘋狗撲來的瞬間,
姜沅抄起旁邊的掃帚狠狠打去。狗咬住了掃帚頭,她趁機一腳踢在狗肚子上。瘋狗哀嚎一聲,
轉身逃走了。"你沒事吧?"姜沅轉身檢查楚胤。孩子臉色蒼白,手中的木棍掉在地上。
他盯著姜沅被撕破的衣袖,眼中滿是難以置信。"你...為什么要擋在我前面?
"他聲音發顫,"那狗可能會咬死你。"姜沅蹲下身,平視他的眼睛:"因為我是你母親啊。
"楚胤的瞳孔猛地收縮。他低下頭,小拳頭攥得死緊:"不...不是的。
你明明...""明明什么?""沒什么。"楚胤抬起頭,眼中有什么東西破碎又重組,
"謝謝。"兩個字,重若千鈞。那天晚上,姜沅發現楚胤的房門虛掩著。透過縫隙,
她看到孩子跪坐在床上,面前攤開一本手抄本,正用炭筆寫著什么。借著月光,
她看清了最上面一行字:《永昌七年記事》。筆跡工整有力,完全不像孩童所寫。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姜沅隱約看到旁邊還有一本冊子,封面上寫著《前世記憶整理》。
她的心臟狂跳——幾乎可以確定了,楚胤是重生者!他記得前世的一切,
包括...原身對他的虐待和最后的悲慘結局。悄悄退回自己房間,姜沅雙手發抖。
這意味著什么?楚胤一直在偽裝,在觀察她?他是否在等待報復的時機?輾轉反側到半夜,
姜沅終于想通了——無論如何,她必須堅持自己的選擇。如果楚胤真是重生者,
那么他更會分辨真假善惡。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用真心換真心。第二天清晨,
姜沅頂著黑眼圈起床,發現楚胤已經坐在餐桌前,面前擺著兩碗粥。"我讓青霜熱了粥。
"他輕聲說,"你...昨晚沒睡好?"姜沅注意到他說的是"你"而非"母親",
但這個細節反而讓她心頭一暖——這是他第一次真正關心她。"嗯,有些事想不通。
"她坦然道。楚胤沉默地喝完粥,突然說:"今天我想幫你準備濾水器的材料。
"姜沅眼睛一亮:"好啊!"接下來的日子,楚胤的態度有了微妙的變化。
他不再總是用那種審視的目光看姜沅,偶爾甚至會主動分享自己的想法。有一次,
姜沅甚至聽到他和另一個孩子討論如何公平分配糖果——這在以前簡直不可想象。秋收時節,
姜沅決定停課一周,帶學生們幫村里的孤寡老人收割。"為什么要幫他們?"楚胤皺眉,
"他們沒有家人嗎?""有家人就不需要幫助了嗎?"姜沅反問,"楚胤,
一個人強大不是真強大,能幫助別人才是。"楚胤若有所思。當天下午,
姜沅驚訝地看到他主動幫老農夫李爺爺計算糧食分配,
甚至耐心解釋為什么要留出三成作為種子和賦稅。"小公子算得真準!
"李爺爺笑得滿臉皺紋,"比縣里的師爺還明白!"楚胤的耳尖微微泛紅,
這是姜沅第一次看到他害羞的樣子。那天晚上,姜沅在油燈下批改學生作業時,
一杯熱茶輕輕放在她手邊。"別熬太晚。"楚胤說完,轉身要走。姜沅叫住他:"楚胤,
今天...你做得很好。"孩子背對著她,肩膀微微繃緊:"只是算術而已。""不,
是幫助人的心。"姜沅柔聲道,"那比算術難得多。"楚胤沒有回頭,
但姜沅看到他小小的拳頭松開了:"明天...我想學更多關于星星的知識。""好。
"姜沅微笑,"明天晚上,我們一起去屋頂看星星。"孩子點點頭,輕輕帶上門。那一刻,
姜沅仿佛看到一堵高墻上,出現了第一道裂縫。夜深了,姜沅輕手輕腳地走到楚胤房門外。
里面傳來規律的呼吸聲,孩子應該睡熟了。她正要離開,
突然聽到一聲模糊的囈語:"不要...別殺她...我答應你..."姜沅心頭一緊。
輕輕推開門縫,月光下,楚胤在床上蜷縮成一團,額頭上布滿冷汗,小手死死抓著被角。
"楚胤?"她輕聲喚道,"做噩夢了?"孩子猛地坐起,眼神渙散,
右手做出一個握劍的姿勢。那一瞬間,
姜沅仿佛看到一個成年戰士的靈魂透過孩童的眼睛向外張望。"是我,姜沅。"她慢慢靠近,
"沒事的,只是夢。"楚胤的呼吸漸漸平穩。他盯著姜沅,
突然問:"如果...如果一個人做過很壞的事,還能變好嗎?"姜沅心頭一震。
這是在說他自己嗎?"當然可以。"她堅定地說,"只要真心悔改,永遠不晚。
"楚胤低下頭,長長的睫毛在臉上投下陰影:"即使...殺過很多人?
"姜沅輕輕抱住他:"即使殺過很多人。"孩子在她懷中僵硬如石,良久,才慢慢放松。
姜沅感到肩頭一陣濕熱——楚胤在無聲地哭泣。"睡吧。"她輕拍他的背,"我就在這里。
"那晚之后,某種無形的屏障似乎被打破了。楚胤依然早熟得不像話,
但開始偶爾流露出符合年齡的舉動——會因為一道難題解不出來而跺腳,
會為抓到一條大魚而歡呼,甚至和村里的孩子們玩起了捉迷藏。姜沅也調整了教學方式,
為楚胤單獨設計更高階的課程。他們一起制作水鐘,研究簡易機械,
甚至嘗試用銅鏡和黑紙觀察日食。秋去冬來,第一場雪落下時,
姜沅在院子里發現了奇怪的腳印——小而淺,卻有著特殊的紋路,像是某種練武之人的靴子。
順著腳印,她來到柴房后面,看到楚胤正在...練劍?不,不是劍。孩子手中是一根木棍,
但他的動作精準得可怕,每一招都帶著凌厲的殺氣。更令人心驚的是,
他的步法身形完全不像初學者,倒像個身經百戰的劍客。姜沅屏住呼吸,悄悄退回屋內。
那天晚上,她在楚胤房門外放了一套自制的護具——牛皮包裹的護腕和護膝,
里面襯著柔軟的羊毛。次日清晨,護具不見了。午飯時,
姜沅在楚胤的衣袖下瞥見了一抹牛皮光澤。兩人心照不宣,誰也沒有提起這件事。臘月里,
學堂放假了。姜沅和楚胤一起準備年貨——剪窗花,釀米酒,腌臘肉。除夕夜,
當楚胤收到姜沅親手織的毛衣時,他的表情像是看到了世界上最不可思議的東西。
"我...也有禮物給你。"他猶豫著拿出一個小木盒。盒子里是一支精致的木簪,
頂端雕著朵小小的梨花。雕工不算精湛,但每一瓣花都用心打磨過。"你自己做的?
"姜沅驚喜地問。楚胤點點頭,耳尖又紅了:"用你教的比例分割法...設計的花型。
"姜沅當即把頭發挽起,插上木簪:"好看嗎?"楚胤抬頭看著她,
眼中閃過一絲姜沅從未見過的柔軟:"好看。"屋外,爆竹聲聲,辭舊迎新。屋內,
爐火噼啪,映照著兩人的笑臉。姜沅不知道未來會怎樣,但此刻,
她相信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寒風呼嘯,吹得窗欞咯咯作響。姜沅裹緊棉襖,
呵出的白氣在面前凝成一片霧。知行學堂開課三個月,轉眼已入深冬。
"夫、夫人..."一個孩子牙齒打顫的聲音傳來,"能、能不能生個火盆?"姜沅抬頭,
看見十二張小臉凍得通紅,手指僵硬得幾乎握不住筆。楚胤坐在角落,雖然面色如常,
但筆下的字跡明顯比平時潦草——他也冷。火盆。姜沅皺眉。密閉教室里用炭火太危險,
去年鄰村就有一家五口因炭火中毒死在睡夢中。"今天先到這里。"她合上書本,
"回家記得把《論語·為政》篇抄寫三遍。"孩子們如蒙大赦,一窩蜂沖出教室。
只有楚胤慢吞吞地收拾筆墨,時不時偷瞄姜沅一眼。"怎么了?"姜沅問。
楚胤猶豫了一下:"你在想怎么解決取暖問題。"不是疑問,是陳述。
姜沅已經習慣了他這種超乎年齡的洞察力。"嗯,火盆不安全。""地龍。
"楚胤吐出兩個字,"大戶人家都用。"姜沅搖頭:"造價太高,我們沒那個條件。"突然,
她眼睛一亮,"但我們可以做個簡易版的!"接下來的三天,
姜沅帶著楚胤和青霜忙得腳不沾地。她設計了一套簡易暖氣系統——用陶土燒制管道,
連接灶臺和教室,利用炊事余熱取暖。"這...這能行嗎?"老陶匠看著圖紙直撓頭。
"試試看。"姜沅塞給他一塊碎銀。安裝當天,村里不少閑人跑來圍觀。當第一縷炊煙升起,
神奇的事情發生了——熱氣順著管道涌入教室,冰涼的墻面漸漸有了溫度。"神了!
"老王頭摸著溫暖的墻面直瞪眼,"這比火盆還暖和,還不冒煙!
"孩子們興奮地在教室里跑來跑去,脫下了厚重的棉襖。楚胤站在管道旁,
手指輕輕撫過陶管的接縫處,眼中閃爍著奇異的光彩。"這個設計..."他小聲說,
"我在...父親的書上見過類似的。"姜沅心頭一跳。又是"父親的書"?
這種簡易暖氣系統在古代極其罕見,除非..."你父親的書上還說過什么?"她試探著問。
楚胤抬頭看她,黑曜石般的眼睛深不見底:"還說,熱氣上升會形成對流,
所以管道要斜著走。"這分明是流體力學的基礎知識!姜沅幾乎可以肯定,
楚胤口中的"父親的書"絕非尋常讀物。但眼下不是追問的時候,
她只是點點頭:"你父親很博學。"楚胤嘴角微微上揚:"嗯,他是。"暖氣成功后,
學堂的名聲更響了。連鄰村的人都慕名而來,想看看這個"不冒煙的火爐"。
姜沅趁機開了個簡易科普講座,解釋熱氣循環的原理。"姜夫人,您這學問打哪學的啊?
"里正摸著胡子問。姜沅早就準備好了說辭:"小時候家里請過西洋先生,教了些雜學。
"眾人恍然大悟。大周朝海禁不嚴,偶爾有西洋傳教士來華,帶來些奇技淫巧并不稀奇。
臘月初八,天降大雪。姜沅正在廚房熬臘八粥,突然聽到急促的敲門聲。"夫人!不好了!
"是學生柳丫的娘親,滿臉驚慌,"柳丫燒得厲害,村里的郎中說...說怕是熬不過去了!
"姜沅丟下勺子就往外跑。柳丫是學堂里最用功的女孩,才七歲,父親去年上山砍柴摔死了,
家里就剩母女倆相依為命。柳家茅屋陰冷潮濕,小柳丫躺在炕上,面如金紙,呼吸急促。
村里的老郎中正在把脈,眉頭緊鎖。"傷寒入肺,"老郎中搖頭,"老夫開副猛藥,
能不能熬過去...就看造化了。"姜沅摸了摸柳丫的額頭,燙得嚇人。她掀開被子一看,
孩子胸口快速起伏,嘴唇發紫——這分明是肺炎的癥狀!
"需要退燒和消炎..."姜沅喃喃自語。在現代,這就是一針抗生素的事,
可這里...突然,她想起曾經看過的一篇報道,
說古代中醫某些方劑其實含有天然抗生素成分。"郎中,您用的方子里可有黃芩、金銀花?
"老郎中驚訝地看了她一眼:"夫人懂醫?確實有黃芩,
但金銀花...""再加金銀花和魚腥草,煎濃一些。"姜沅果斷道,"另外,
用溫水給她擦身,不能蓋這么厚。"老郎中將信將疑,
但柳丫娘親已經哭成淚人:"就聽夫人的吧!"整個下午,姜沅都在柳家忙碌。
她用自制的簡易酒精(其實是高度蒸餾酒)為柳丫擦拭腋窩、頸部降溫,
又讓青霜回去取了些薄荷葉搗碎敷在孩子額頭。傍晚時分,楚胤不知怎么找來了,
手里捧著個陶罐。"蜂蜜枇杷膏,"他簡短地說,"對...咳嗽好。
"姜沅驚訝地接過罐子。枇杷膏制作復雜,需要慢火熬制很久,楚胤什么時候會的?
沒等她問,楚胤已經蹲到柳丫身邊,從懷里掏出個小布包:"還有這個,含在舌下。
"布包里是幾片人參。看品相,絕對是上等貨色,絕非村里能買到的東西。
"這...""父親留下的。"楚胤搶先回答,眼睛卻不看姜沅。姜沅不再多問,
趕緊讓人參片給柳丫含著。夜深了,柳丫的燒終于退了些,呼吸也平穩不少。
老郎中嘖嘖稱奇,說從沒見過這么有效的退熱法子。"夫人和小公子回去歇息吧,
老朽守著就行。"老郎中道。姜沅搖頭:"我再守會兒。"轉頭對楚胤說,"你先回去睡。
"出乎意料,楚胤也搖頭:"我陪你。"三個字,讓姜沅心頭一暖。她沒再堅持,
只是找了條毯子給楚胤裹上。夜深人靜,柳丫娘親終于撐不住睡著了。
老郎中也歪在椅子上打盹。只有姜沅和楚胤還醒著,油燈將他們的影子投在墻上,一大一小。
"你以前照顧過病人?"姜沅小聲問。楚胤盯著跳動的火苗:"嗯。
""是你...父親生病的時候?""不。"楚胤的聲音突然變得很冷,"是后來。
很多人...死在我面前。"姜沅心頭一震。這是在說前世的經歷嗎?
原著中的暴君確實經歷過慘烈的戰爭和宮廷政變..."柳丫不會死。"她輕聲說。
楚胤抬頭看她,眼中閃過一絲脆弱:"你確定?""我確定。"姜沅堅定地說,
"她會好起來,會繼續來學堂,長大了會成為出色的女子。
"楚胤的嘴角微微抽動:"你總是...這么相信好事會發生。""因為我相信人的力量。
"姜沅柔聲道,"就像相信你會成為比...比任何人想象的都好的人。
"楚胤猛地轉頭看她,眼中閃過一絲警覺:"比誰想象?"姜沅暗叫不好,
差點說漏嘴:"比...比如那些覺得你性格孤僻的人。"楚胤似乎接受了這個解釋,
又轉回去看火苗:"姜沅。""嗯?""如果...我是說如果,
"他的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有人注定要做壞事,能改變嗎?"姜沅心跳加速。
這是楚胤第一次直呼她的名字,也是第一次如此直白地問出關于命運的問題。
"沒有什么注定。"她斬釘截鐵地說,"人是會變的,就像柳丫的病,看起來沒救了,
但只要用對方法,就能好轉。"楚胤沉默良久,突然從懷里掏出一個小本子,快速寫下什么。
姜沅假裝沒看見,但那分明是一份藥材清單,字跡工整老練,完全不像孩童所寫。天亮時分,
柳丫的燒退了,還喝了一小碗粥。老郎中連聲稱奇,說姜夫人醫術高明。消息傳開,
村里人看姜沅的眼神多了幾分敬畏。"姜夫人怕是仙女下凡哩!"老王頭信誓旦旦,
"那退熱法子,聞所未聞!"姜沅哭笑不得,只能說是從西洋人那里學來的。
楚胤在一旁聽著,嘴角微微上揚——這是姜沅第一次看到他近乎微笑的表情。柳丫病愈后,
姜沅在學堂增設了基礎衛生課,教孩子們洗手、通風的重要性。楚胤主動當起了助教,
甚至親手制作了幾個簡易口罩。"你懂的真多。"姜沅感嘆。楚胤輕描淡寫:"久病成醫。
"姜沅知道他在撒謊——原著中的暴君身體強健,幾乎從不生病。這些醫療知識,
多半是前世帶兵打仗時學的。但她沒有拆穿,只是贊許地點點頭。臘月二十,學堂放假了。
姜沅發現楚胤的行蹤越來越神秘,經常一大早就出門,傍晚才回來,
身上還帶著些許...火藥味?這天清晨,她悄悄跟著楚胤出了門。孩子穿著厚棉襖,
靈活地穿過樹林,來到一處隱蔽的山洞前。洞口被枯枝巧妙遮掩,不仔細看根本發現不了。
姜沅躲在樹后,看著楚胤搬開枯枝鉆進洞里。片刻后,
洞里傳來金屬碰撞聲和...水沸騰的聲音?好奇心驅使她靠近洞口。透過縫隙,
她看到楚胤正對著一口小鍋攪拌,鍋里是某種深色液體。
旁邊石臺上擺著幾樣令人毛骨悚然的"玩具"——一把精致的袖珍弩,幾個鐵球,
還有一個小型投石機模型。最驚人的是洞壁上刻的字——密密麻麻的公式和圖紙,
有些姜沅認得是物理公式,有些則像是攻城器械的設計圖。所有字跡都工整有力,
絕非孩童所寫。姜沅倒吸一口冷氣,不小心踩斷一根樹枝。洞內聲響戛然而止。
姜沅迅速退回樹林,心跳如雷。她剛躲好,楚胤就出現在洞口,眼神銳利如鷹,
手中握著那把袖珍弩。那不是一個孩子的眼神,而是一個身經百戰的戰士的警覺。
姜沅屏住呼吸,直到楚胤退回洞中才悄悄離開。回程路上,她的思緒亂如麻。
楚胤顯然在準備什么...是自保,還是復仇?那些武器設計圖,放在古代絕對是軍事機密,
他怎么會..."夫人!"青霜的呼喚打斷了她的思緒,"里正派人來問,
能不能把暖氣法子教給村里?說愿意出錢..."姜沅勉強集中精神:"啊,好,當然可以。
"當晚,楚胤回來得比平時早。晚飯時,他異常沉默,時不時偷瞄姜沅一眼。
"今天...做了什么?"姜沅故作輕松地問。楚胤放下筷子:"讀書。""哦?什么書?
""《孫子兵法》。"姜沅差點被湯嗆到。六歲讀《孫子兵法》?"看得懂嗎?
"楚胤眼中閃過一絲狡黠:"有些地方不懂,母親能講解嗎?"這是陷阱。
姜沅如果真懂兵法,就暴露了自己不簡單;如果不懂,又顯得可疑。"我只會些皮毛。
"她謹慎地回答,"比如'知己知彼'之類的。"楚胤點點頭,似乎對這個回答還算滿意。
飯后,姜沅拿出一個包裹:"給你的。"楚胤疑惑地打開,
里面是一套護具——牛皮護腕、護膝,還有一件輕便的藤甲背心。
"這是...""你練武時用的。"姜沅直視他的眼睛,"山洞里濕冷,別著涼了。
"楚胤的手僵在半空,臉色變了幾變。姜沅能看出他在飛速思考——她知道山洞的事了,
但不阻止,反而支持?"為什么?"他終于問出口。
姜沅輕嘆一聲:"因為每個人都需要自己的空間和...愛好。只要不傷害別人,
有什么不可以呢?"楚胤死死盯著護具,小拳頭攥得發白:"即使...這個愛好很危險?
""危險與否,取決于用的人。"姜沅柔聲道,"火能燒飯,也能燒屋,關鍵看怎么用。
"楚胤抬起頭,眼中閃爍著姜沅從未見過的復雜情緒:"你不怕...我怕傷到你?
""不怕。"姜沅斬釘截鐵地說,"因為我相信你。"這句話像一把鑰匙,
打開了某個緊鎖的門。楚胤的肩膀微微顫抖,低頭快速收起護具:"謝謝。"兩個字,
重若千鈞。臘月二十八,年味漸濃。姜沅和楚胤一起準備年貨——剪窗花、寫春聯、做年糕。
楚胤的字寫得極好,姜沅干脆讓他負責所有春聯。"小公子的字比縣太爺的師爺還漂亮!
"來串門的王大娘嘖嘖稱奇。楚胤耳尖微紅,筆下卻不停。
姜沅注意到他寫的不是常見的"福"字或吉祥話,而是一些頗有深意的詩句,
如"沉舟側畔千帆過,病樹前頭萬木春"。晚上,姜沅拿出一個油紙包:"給你的新年禮物。
"楚胤拆開一看,是件深藍色的毛衣,針腳細密,領口和袖口還織了簡單的花紋。
"我...不會裁縫,學了好久。"姜沅有些不好意思,"可能有點大,
想著你能多穿兩年..."楚胤的手指輕輕撫過毛衣,動作小心翼翼,
仿佛那是什么稀世珍寶。他的嘴唇微微顫抖,似乎想說很多,
最終卻只擠出一句:"從沒有人...給我做過衣服。"姜沅鼻子一酸。
原著中的暴君童年凄慘,長大后雖然權傾天下,但恐怕從未體會過這種平凡的溫暖。
"試試合不合身。"楚胤脫下外袍,小心地套上毛衣。袖子確實長了點,但整體很合身。
藍色的毛線襯得他的皮膚更加白皙,整個人看起來柔軟了許多。"好看。"姜沅由衷地說。
楚胤低頭看著身上的毛衣,突然轉身跑回自己房間。姜沅聽到一聲壓抑的抽泣,
隨后是長久的靜默。她沒有去打擾,只是輕輕在門外放了杯熱茶。除夕夜,村里爆竹聲聲。
姜沅和楚胤圍著火爐守歲。孩子穿著新毛衣,安靜地翻著一本書。
姜沅則在縫制一個新書包——開春后學生又要增加了。"姜沅。"楚胤突然開口。"嗯?
""如果..."他斟酌著詞句,"如果有人要傷害你,我會保護你。"姜沅心頭一震,
抬頭對上楚胤的眼睛。那雙總是深不可測的黑眸此刻清澈見底,
里面盛滿了她從未見過的堅定。"謝謝。"她柔聲道,"我也會保護你。"屋外,
雪花無聲飄落。屋內,爐火噼啪作響。在這個寒冷的冬夜,兩顆心前所未有地靠近。
春風拂過青山村,冰雪消融,溪水潺潺。姜沅推開窗戶,深吸一口帶著泥土芬芳的空氣。
院角的桃樹抽出嫩芽,幾只早歸的燕子在屋檐下忙碌筑巢。"青霜,把那些木板搬過來!
"姜沅卷起袖子,指揮著幾個幫工擴建學堂。經過一個冬天,知行學堂的學生增加到二十人,
原來的教室已經擠得像沙丁魚罐頭。姜沅決定將東廂房也改造成教室,再在院子里搭個涼棚,
天氣好時可以在戶外上課。"夫人,這柱子要立在哪里?"一個洪亮的聲音傳來。姜沅轉身,
看見周獵戶帶著他十歲的兒子周石頭站在院門口。周石頭人如其名,長得虎頭虎腦,
一身結實的肌肉已經初現輪廓。原著中,這孩子將來會成為威震四方的大將軍,
是暴君楚胤的左膀右臂。"周大哥來得正好!"姜沅迎上去,"就立在這,
把涼棚和東廂房連起來。"周獵戶爽快地干起活來,他兒子則好奇地東張西望。
姜沅注意到孩子的目光一直追隨著一個身影——楚胤正在老槐樹下讀書,
晨光透過新葉在他身上投下斑駁的光影。"想去打招呼就去吧。"姜沅小聲對周石頭說。
男孩猶豫了一下,鼓起勇氣走向楚胤。姜沅假裝整理木材,實則豎起耳朵聽著那邊的動靜。
"你、你就是楚胤?"周石頭的聲音因緊張而尖細,"我...我叫周石,
他們都叫我石頭..."楚胤抬起頭,面無表情地打量著來人。
那目光讓周石頭不自覺地站直了身子,像個小士兵面對長官。"聽說你能一拳打死野兔?
"楚胤突然問。周石頭瞪大眼睛:"你、你怎么知道?"楚胤合上書:"猜的。你虎口有繭,
是常年拉弓所致;步伐穩而輕,擅長追蹤;袖口有血跡,今早剛獵到東西。
"周石頭嘴巴張得能塞進雞蛋:"神了!我今早確實打了只野雞!"姜沅差點笑出聲。
原著中楚胤就擅長觀察細節,沒想到小小年紀就已經這么厲害。"想學嗎?"楚胤問。"想!
"周石頭猛點頭。"那明天開始,卯時三刻,村口老榆樹下見。
"周石頭歡天喜地地跑回來向父親報告這個"好消息",
完全沒意識到自己剛剛被安排了晨練。姜沅暗自記下,
得給楚胤準備些額外的早餐——看來他打算收徒了。擴建工程持續了五天。完工當天,
姜沅決定給學生們一個驚喜——她準備了一堂特別的自然科學課。"今天我們去菜園上課!
"她宣布。孩子們歡呼著跟姜沅來到宅院后的菜地。這里被劃分成兩塊,
一塊按傳統方法種植,
另一塊則采用了姜沅根據現代知識改進的方法——合理密植、輪作間作,
甚至還用上了自制的堆肥。"大家看這兩塊地的區別。"姜沅指著菜畦,"同樣的種子,
為什么這邊長得比那邊好?"孩子們七嘴八舌地猜測著。楚胤站在一旁,
嘴角含笑——這些知識姜沅早就私下教過他。"是糞肥!"一個孩子喊道。"不對,
是澆水多少!"姜沅搖搖頭,
示意圖:"是因為陽光、水分和養分的合理分配..."她耐心講解著植物生長的基本原理,
甚至用放大鏡讓孩子們觀察葉片上的氣孔。村民們起初只是好奇圍觀,漸漸也被吸引過來。
"姜夫人,您這不是把種地的秘方都教出去了?"老王頭擔憂地問。"知識本該共享。
"姜沅笑道,"大家一起豐收不好嗎?""可這是祖宗傳下的吃飯本事啊...""王叔,
"姜沅指著改進過的菜畦,"您種地幾十年,可見過這么肥的茄子?"老王頭蹲下身,
摸著那紫得發亮的茄子,半晌說不出話。"奇技淫巧!"一個尖銳的聲音突然響起。
眾人回頭,看見一個穿著長衫的中年男子站在田埂上,滿臉不屑。
姜沅認出這是鄰村的趙秀才,十里八鄉唯一的讀書人,一向自視甚高。"趙先生有何指教?
"姜沅平靜地問。趙秀才拂袖道:"圣賢書不讀,盡教些旁門左道!
《論語》云'君子務本',爾等卻專攻末技,豈不本末倒置?"姜沅正要反駁,
一個稚嫩卻沉穩的聲音先響了起來:"《論語·子路》篇中,樊遲請學稼,
子曰'吾不如老農';請學為圃,曰'吾不如老圃'。"楚胤不知何時站到了姜沅身邊,
"趙先生既然引經據典,可知孔子并非輕視農事,只是自認不如專業人士而已。
"趙秀才一時語塞,臉漲得通紅:"黃口小兒,也敢妄解經典!""《齊民要術》有云,
'耕而不勞,不如作暴'。"楚胤不慌不忙,"趙先生既讀圣賢書,當知農事乃國之根本。
輕視根本,才是真正的本末倒置。"圍觀的村民發出驚嘆聲。趙秀才氣得胡子直抖,
卻找不出話來反駁,最后只能拂袖而去。姜沅強忍著沒笑出來。
楚胤這番辯論既展示了他的博學,又贏得了村民的好感,一舉兩得。
看來前世的政治手腕已經初現端倪。"說得好。"她小聲對楚胤說,
"不過下次讓我自己對付這種人就行了。"楚胤眨眨眼:"我無聊。"姜沅噗嗤笑出聲。
這個理由她無法反駁。風波過后,更多村民帶著孩子來報名。
姜沅將學生按年齡和基礎分成兩個班,上午教文化課,下午輪流上自然科學和手工課。
楚胤則成了她的助教,負責輔導進度快的學生。周石頭果然每天清晨跟著楚胤習武,
進步神速。姜沅偶然看到過一次他們的訓練——楚胤雖然比周石頭矮半個頭,
但一招一式都帶著令人心驚的凌厲,仿佛經歷過千百次實戰。四月中旬,村里出了件糾紛。
李家的牛吃了王家的麥苗,兩家鬧得不可開交,差點動手。"我去看看。
"姜沅放下批到一半的作業。"我也去。"楚胤合上書。糾紛現場圍滿了看熱鬧的村民。
李家堅持說牛是掙脫了繩子,王家則咬定是故意放的。雙方各執一詞,越吵越兇。"都住口!
"里正被吵得頭大,"照老規矩,李家賠王家一斗麥子!""不行!"王家不依不饒,
"至少三斗!"姜沅正想上前調解,楚胤卻拉了拉她的袖子:"讓我試試。"沒等姜沅回應,
孩子已經走到人群中央。奇怪的是,當他站定時,
嘈雜的人群竟然漸漸安靜下來——楚胤身上有種與生俱來的威嚴,讓人不自覺地想聽他說話。
"李叔,"楚胤先看向李家主,"牛確實是你的,對嗎?"李家主點頭:"是,
可...""王伯,"楚胤又轉向王家主,"麥苗損失大約多少?""至少半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