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雨下得很大。許清站在酒吧的小舞臺上，手指輕輕撥動吉他琴弦。她的嗓音不算特別，
但有種獨特的沙啞質感，像砂紙輕輕摩擦過人心最柔軟的部分。今晚酒吧人不多，
三三兩兩的客人散落在昏暗的燈光下，大多心不在焉。"最后一首，《雨夜》。
"許清對著麥克風輕聲說，聲音幾乎被雨聲淹沒。這是一首她自己寫的歌，
講述一個人在雨夜等待永遠不會來的愛人。曲子很簡單，歌詞卻像刀子，
一下一下剜著聽者的心。許清唱到一半時，注意到酒吧門口站著一個女人。那女人沒打傘，
黑色長發被雨水打濕貼在臉頰和脖頸上，白色襯衫濕透了，隱約透出里面黑色內衣的輪廓。
她似乎并不在意自己被淋濕，只是站在那里，靜靜聽著許清唱歌。
許清的手指在琴弦上打了個滑，唱錯了一個音。她很少在表演時出錯，
但那個女人的目光太專注了，像是能看穿她所有偽裝。歌唱完了，稀稀拉拉的掌聲響起。
許清鞠躬致謝，再抬頭時，那個女人已經坐在了吧臺前，面前放著一杯琥珀色的酒。
許清收拾好吉他，猶豫了一下，還是走向吧臺。"你的歌，很好聽。"女人先開口了，
聲音比許清想象的更低沉，"特別是最后那首。""謝謝。"許清在她旁邊坐下，
"《雨夜》是我自己寫的。""我知道。"女人轉過頭，
許清這才看清她的長相——不是傳統意義上的美女，但五官組合在一起有種奇特的吸引力，
尤其是那雙眼睛，在昏暗的燈光下像兩潭深不見底的水，
"歌詞里有一句'你像雨一樣來了又走'，這個比喻很妙。"許清有些驚訝。
很少有人會這么認真地聽她的歌詞，更別說記住具體的句子了。"林暮雨。"女人伸出手，
"畫廊策展人。""許清。"她握住那只手，觸感冰涼卻柔軟，"醫學院學生，
偶爾來唱唱歌。"林暮雨笑了，眼角浮現出細小的紋路："醫學院學生？
你的歌聽起來可不像醫學生寫的。""人都有兩面。"許清也笑了，向酒保要了杯啤酒，
"就像你，畫廊策展人卻在下雨的周二晚上獨自來聽地下酒吧的演出。
"林暮雨舉起酒杯："敬我們的兩面性。"兩只玻璃杯在空中相碰，發出清脆的聲響。
外面的雨依然下個不停，但許清感覺有什么東西在這個雨夜悄然改變了。
第二章許清沒想到會再見到林暮雨。那晚之后過去了三天，
她幾乎要把那個雨夜的邂逅當作一場夢。直到周五下午，她在醫學院圖書館趕論文時，
有人在她對面坐下。"《分子病理學》？真讓人懷念。"許清抬頭，林暮雨就坐在那里，
今天她穿著米色高領毛衣和深灰色西裝外套，頭發整齊地挽在腦后，
與雨夜那個濕漉漉的形象判若兩人。"你怎么在這里？"許清壓低聲音問。
"來醫學院藝術系談合作。"林暮雨從包里拿出一本書，《醫學插畫史》，
"沒想到會遇見你。"許清注意到她說話時睫毛輕輕顫動，像蝴蝶翅膀。
她突然想起自己昨晚寫的新歌，里面正好缺一個關于蝴蝶的比喻。"我下班后有個畫廊開幕。
"林暮雨繼續說，聲音輕柔，"如果你有空...""我有空。"許清回答得太快，
幾乎像是搶答，她感到耳根發熱，"我是說，今晚我不用駐唱。"林暮雨笑了，
在筆記本上寫下一個地址撕下來推給許清："七點，別遲到。"她起身離開，
留下一縷淡淡的檀香混著墨水的氣息。許清看著那張紙條，
上面除了地址還有一行小字："想聽你唱完那首《雨夜》。"許清的心跳漏了一拍。
當晚六點四十五，許清站在畫廊門口，手里拿著一小束白色滿天星。
她穿了件深藍色襯衫和黑色西裝褲，比平時演出時正式許多。畫廊里已經有不少人，
三三兩兩站在畫作前低聲交談。許清一眼就看到了林暮雨，
她正在向一群客人講解一幅巨大的抽象畫，手勢優雅得像在指揮交響樂。許清沒有打擾她，
而是自己逛了起來。這是一個當代青年藝術家的聯展，風格各異但都有種奇特的統一感，
想必是策展人的功勞。"喜歡這幅嗎？"林暮雨不知何時站在了她身后，
近得能聞到她身上的香水味。"很特別。"許清指著一幅色調陰郁的城市風景畫，
"像是透過淚眼看世界。"林暮雨的眼睛亮了起來："這正是畫家想表達的。
大多數人只看到了'憂郁'，你看到了'淚水'。"她輕輕拉住許清的手腕，"來，
我給你看些不對外展出的作品。"她帶著許清穿過一扇小門，來到一個私密的展廳。
這里的畫作更加私人化，情感表達也更直接。"這些都是我的收藏。"林暮雨說，
聲音里帶著自豪，"每幅畫背后都有一個故事。"許清被一幅小尺寸的油畫吸引住了。
畫中是一個女人側影，站在窗前，窗外是傾盆大雨。"這是...""我前女友。
"林暮雨坦然道，"分手后我請畫家根據我的描述創作的。"許清不知道該說什么，
只好轉移話題："你很喜歡雨？""嗯。"林暮雨走近那幅畫，手指輕輕撫過畫框，
"雨讓人變得真實。就像我們第一次見面，雨水把所有的偽裝都沖走了。
"許清突然明白了自己為什么會被這個女人吸引——她們都在尋找真實，
一個不戴面具的世界。開幕結束后，林暮雨邀請許清去她家聽唱片。
公寓不大但布置得極有品味，一整面墻都是黑膠唱片。"《雨夜》。"林暮雨放下唱針，
"我想聽完整版。"許清抱著吉他坐在窗邊的單人沙發上，窗外又開始下雨。這一次，
她沒有唱錯一個音。歌唱完后，房間里安靜得能聽見雨滴敲打玻璃的聲音。"許清，
"林暮雨輕聲說，"我想我愛上你了。"這不是疑問句，也不是請求，只是一個簡單的陳述，
平靜得像在說"今天下雨了"。許清放下吉他，走到林暮雨面前，捧起她的臉。
她們的第一吻帶著威士忌和雨水的味道，還有一絲若有若無的顏料氣息。
第三章接下來的三個月像一場夢。許清幾乎每天都去林暮雨的公寓，有時帶著新寫的歌，
有時只是安靜地看她工作。林暮雨則會在周末去醫院等許清下班，
然后一起去探索城市里隱蔽的小餐館。"這首是新寫的？"某個周日午后，
林暮雨從許清的筆記本上抬起頭。她感冒了，聲音比平時更沙啞。"嗯。"許清正在煮姜茶，
"叫《暮色與清晨》，寫給你的。"林暮雨笑了："我們認識才三個月，你給我寫了七首歌。
""靈感來了擋不住。"許清把冒著熱氣的杯子遞給她，"再說，你給我的更多。
"確實如此。認識林暮雨后，許清的創作突然有了質的飛躍。不只是歌詞更深刻，
旋律也變得更加復雜多變。上個月她在學校的演出中唱了新歌，
音樂系的教授甚至主動提出要指導她。
而林暮雨則用她的方式支持著許清——她為許清聯系了一家小型唱片公司，
安排了幾場專業演出；她把許清的歌介紹給一位電影配樂師，對方表示有興趣合作。
"下個月畫廊有個主題展。"林暮雨啜飲著姜茶，"我想把你的音樂作為展覽的一部分，
可以嗎？"許清吻了吻她發燙的額頭："榮幸之至。"然而，美好的時光總是短暫。
四月中旬的一個深夜，許清的手機突然響起。電話那頭，林暮雨的聲音帶著不尋常的顫抖。
"清清，
我媽媽住院了...腦溢血...醫生說情況不太好..."許清立刻打車去了醫院。
在神經外科病房外，她看到了蜷縮在長椅上的林暮雨，像個迷路的孩子。"暮雨！
"許清跑過去抱住她，"怎么樣了？
然就倒下了...一點征兆都沒有..."許清輕撫她的后背："這是全市最好的神經外科，
你媽媽會沒事的。"就在這時，搶救室的門開了，一位中年女醫生走出來。
許清僵住了——那是她母親，許明華，醫院的副院長。"患者暫時脫離危險。
"許明華摘下口罩，目光從林暮雨移到許清身上，眉頭皺起，"清清？你怎么在這里？
""這是我女朋友。"許清硬著頭皮介紹，"林暮雨。里面是她母親。
"許明華的表情瞬間變得復雜："林？你母親是林文君？
"林暮雨茫然地點頭："您認識我媽媽？"許明華沒有回答，
只是對許清說："你跟我來一下。"在醫生辦公室，許明華關上門，
臉色陰沉："你知道她是誰嗎？""我女朋友啊。"許清不解。"十五年前，
一場醫療事故幾乎毀了我的職業生涯。"許明華的聲音冰冷，
"一個病人因為誤診成了植物人，家屬鬧得滿城風雨。那個家屬就是林文君，
她丈夫因為情緒激動突發心梗，死在醫院走廊上。
"許清如遭雷擊："這...這不可能...""從那以后，
我花了十年時間才重新當上主治醫師。"許明華繼續道，"而現在，
命運居然把仇人的女兒送到我面前，還是你的...女朋友？"許清的世界天旋地轉。
她想起林暮雨曾經提過，父親早逝，母親獨自把她拉扯大，卻從未說過具體原因。"媽，
那是過去的事了..."許清試圖辯解。"對她來說是過去，對我不是！
"許明華突然提高了聲音，"你知道這些年我是怎么過來的嗎？每天做噩夢，
害怕再犯錯...而現在，你居然和她女兒...""媽！暮雨和這件事無關！""有關！
"許明華斬釘截鐵，"我不允許你再見她。如果你執意如此，就別認我這個母親。
"許清回到病房外時，林暮雨已經趴在母親床邊睡著了。許清輕輕撫摸她的頭發，心如刀絞。
第四章林暮雨的母親病情穩定后，許清試圖解釋，但每次開口都被林暮雨打斷。"別說。
"林暮雨總是這樣回答，"我都知道了。媽媽醒來后告訴了我一切。
"她們之間突然隔了一層看不見的墻。許清依然每天去醫院，但林暮雨變得客氣而疏遠，
仿佛她們只是普通朋友。五月初的一個雨夜，許清接到林暮雨的電話，
約她在初次見面的酒吧見面。林暮雨已經坐在那里，面前放著兩杯酒，
就像他們第一次相遇時那樣。但這一次，她的眼神不再有溫度。"我要帶媽媽去美國治療。
"她開門見山，"下周二的飛機。"許清握緊了酒杯："多久？""不知道?？赡芤荒?，
可能更久。"林暮雨深吸一口氣，"我想我們需要...暫停一下。""因為我媽？
"許清聲音發抖。"因為一切。"林暮雨苦笑，"清清，我們之間的阻礙太多了。
歷史、家庭、未來...媽媽需要我，我不能讓她再受刺激。"許清想說我們可以一起面對，
想說時間會沖淡一切，但話到嘴邊卻變成了："你還愛我嗎？
"林暮雨的眼淚終于落下來："正因為我愛你，才必須放手。"那晚，她們在雨中告別，
沒有擁抱，沒有親吻，只有兩個背影朝著相反的方向越走越遠。第五章五年后。
許清已經小有名氣。醫學院畢業后，她出人意料地選擇了音樂道路，現在是一名專業音樂人，
為電影電視劇創作配樂。她的專輯《雨夜》獲得了年度最佳民謠專輯提名。而今天，
她受邀參加一個藝術項目的音樂創作——為一場大型畫展譜寫主題曲。
"合作方代表馬上就到。"助理提醒她，"聽說是個很有名的畫廊老板，剛從美國回來不久。
"許清點點頭，整理著樂譜。會議室的門開了，她抬頭，呼吸瞬間停滯。林暮雨站在那里，
比五年前更成熟優雅，黑色西裝襯托出她修長的身形。她們的目光在空中相遇，
時間仿佛靜止了。"好久不見。"林暮雨先開口，聲音依然那么熟悉，"許作曲家。
"許清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林老板。沒想到是你。"接下來的會議像一場精心編排的戲劇，
她們專業地討論著合作細節，仿佛只是初次見面的商業伙伴。沒人會想到，
這兩個禮貌克制的女人曾經在雨夜相擁而泣，曾經交換過無數甜蜜的誓言。會議結束后，
其他人識趣地離開了，留下她們獨處。"你媽媽...還好嗎？"許清輕聲問。
"去年去世了。"林暮雨平靜地說，"走得很安詳。""我很抱歉...""不必。
"林暮雨搖搖頭，"這些年我一直在想，如果我們當初堅持一下，會不會不一樣？
"許清苦笑："我試過找你。但你換了所有聯系方式。""因為我害怕。
"林暮雨終于流露出真實情感，"害怕一聽到你的聲音就會放棄一切跑回來。
"她們沉默了一會兒。"我聽了你的專輯。"林暮雨突然說，
"《雨夜》那首歌...你重新編曲了。""嗯。"許清點頭，"但歌詞沒變。
""你像雨一樣來了又走。"林暮雨輕聲念出那句歌詞，眼中泛起淚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