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初三那年,我撞見校霸勒索同學。> 當看清那瑟瑟發抖的瘦弱身影時,
我愣住了——竟是我唯一的朋友林濤。> 次日,我替林濤挨了一記重拳。> 放學后,
校霸帶人將我們堵在天臺獰笑:“兩個廢物,誰先跳下去?”> 林濤突然撞開他們,
把一桶油漆潑在校霸身上。> 夕陽下,我們看著彼此狼狽卻驕傲的臉。
> 原來兩肋插刀的兄弟情,是顏料和汗水混成的勛章。---暮春的風,
吹過空蕩蕩的操場,帶著一股青草和遙遠跑道塑膠被太陽烘烤后的混合氣味。我,陳默,
縮在操場最角落那張冰涼的長椅上,膝上攤著厚厚的速寫本。
鉛筆尖在粗糙的紙面上沙沙作響,像某種細小的、永不停歇的啃噬聲。
畫紙上正緩慢生長出肌肉賁張的鋼鐵臂膀,線條凌厲,蘊含著超乎現實的巨大力量??上В?/p>
這力量只屬于紙面,而我縮在角落,像一粒無足輕重的塵埃。畫紙上英雄的面孔模糊一片,
遲遲無法落筆。我抬起頭,目光掠過喧鬧的人群?;@球場那邊,林濤正高高躍起,
汗水在陽光下甩出一道晶亮的弧線,他利落地搶斷,引來一片喝彩。他扭頭,
精準地捕捉到我這個角落,咧開嘴,露出標志性的白牙,隔著老遠沖我揮手,
笑容像正午的陽光一樣晃眼。我下意識地縮了縮脖子,手指在畫本邊緣摳了摳。林濤,
他是初三(7)班的光,也是我——這個角落里的影子——唯一的朋友。他總說我畫得好,
像能看透人心,可我自己知道,我連眼前這英雄的臉都畫不清晰。他像一陣自由自在的風,
而我,更像角落里那株貼著墻根生長的、怯生生的草。放學鈴聲如同被拉長的嘆息,
尾音還在走廊里回蕩,人群已如開閘的洪水般涌向校門。我習慣性地磨蹭,整理好書包,
才慢吞吞地走進教學樓深處那條光線幽暗的側廊。這里通向舊實驗樓的后門,人跡罕至,
是我回家的捷徑。空氣里彌漫著灰塵和陳舊木頭的氣息。剛轉過樓梯拐角,
幾聲刻意壓低卻兇蠻的呵斥如同冰冷的石子,猛地砸破了走廊的寂靜?!皨尩?,動作利索點!
磨蹭什么?錢呢!”我的心跳驟然漏了一拍,下意識地貼緊冰冷的墻壁,屏住呼吸,
像一只受驚的壁虎。陰影深處,幾個模糊而高大的身影圍成一圈。正中間,
一個瘦小的身影被粗暴地推搡著,踉蹌著撞在墻上,發出一聲悶響。
他死死抱著胸前那個洗得發白的舊書包,像抱著最后的盾牌,整個人蜷縮著,
抖得像秋風里最后一片枯葉。一個留著寸頭、脖子粗壯的男生,正是初三出了名的校霸李坤。
他伸出一只粗壯的手,像鐵鉗一樣揪住那瘦弱男生的衣領,把他整個人幾乎提離了地面。
“坤哥…真的…真的沒有了…” 那聲音帶著哭腔,細弱得幾乎要被空氣吞噬掉。
這聲音像一根淬了冰的針,猛地扎進我的耳膜。我渾身血液瞬間凝固,
一股寒意從腳底板直沖頭頂。是林濤!他怎么會在這里?他怎么會惹上李坤?
無數個驚恐的念頭在我腦中炸開。我看見李坤蒲扇般的手掌猛地揚起,帶著風聲,
眼看就要狠狠摑在林濤臉上!“住手!”那兩個字幾乎是不受控制地從我喉嚨里硬擠出來的,
嘶啞,帶著破音,像瀕死的鳥叫。聲音出口的瞬間,巨大的恐懼就攫住了我,四肢冰涼僵硬,
連牙齒都在打顫。時間仿佛凝固了一瞬。陰影里的幾個人齊刷刷扭過頭,
目光像冰冷的探照燈,齊刷刷打在我身上。李坤的手停在半空,他緩緩轉過身,
那張橫肉堆積的臉上先是愕然,隨即浮起一種貓捉老鼠般的、殘忍的興味。
他松開林濤的衣領,林濤軟軟地滑靠在墻上,大口喘著氣,抬起滿是淚水和驚恐的臉看向我。
他的眼睛瞪得極大,里面除了恐懼,還有難以置信的絕望——仿佛在無聲地吶喊:“陳默!
你走??!”李坤咧開嘴,露出森白的牙齒,一步步向我逼近。他身后的幾個跟班也圍攏過來,
像一群嗅到血腥味的鬣狗。那沉重的腳步踏在空曠的水泥地上,每一步都像踩在我的心尖上。
“喲嗬?我沒看錯吧?這不是我們年級的大畫家嗎?”李坤的聲音帶著夸張的戲謔,
他走到我面前,高大的身影幾乎將我完全籠罩。一股濃重的汗味和廉價煙草的氣息撲面而來,
令人窒息。他粗糙的手指帶著令人作嘔的油膩感,用力捏住我的下巴,迫使我抬起頭,
直視他眼中赤裸裸的惡意和嘲弄。“怎么,我們的大藝術家今天也想當英雄?
想學人家路見不平一聲吼?”他手上加了力,指甲幾乎要嵌進我的皮肉里,
疼得我倒吸一口冷氣??謶窒癖涞奶俾p緊心臟,幾乎無法呼吸。余光里,
我看到林濤靠著墻,身體抖得更加厲害,嘴唇翕動著,卻發不出任何聲音。李坤猛地松開手,
把我狠狠往后一搡。我踉蹌著撞在身后的墻壁上,脊背一陣悶痛?!靶?,有種!
”李坤嗤笑一聲,拍了拍手,仿佛沾上了什么臟東西。他目光在我和林濤之間掃視了一圈,
帶著一種居高臨下的殘忍?!懊魈煜挛绶艑W,操場東角器材室后面。老子親自教教你們,
什么叫‘閑事莫管’。”他獰笑著,又惡狠狠地瞪了林濤一眼,“還有你,錢,一分不能少!
聽見沒?”撂下這句話,李坤帶著他那群跟班,像一陣裹挾著污穢的風,
大搖大擺地消失在走廊盡頭。腳步聲漸遠,死寂重新籠罩下來,
只有我和林濤粗重而壓抑的喘息聲在空蕩的走廊里回響。林濤順著墻壁滑坐到地上,
頭埋在膝蓋里,肩膀無聲地劇烈聳動。我扶著冰冷的墻壁,雙腿還在發軟,胃里一陣翻攪。
我走到他身邊,蹲下來,想碰碰他,手伸到一半卻又僵住了,不知道該說什么。
“……對不起,陳默……”他終于抬起頭,臉上全是淚痕和絕望,眼神空洞得嚇人,
“我不該……我不該走這條路的……連累你了……”看著他這副樣子,
我心里像被什么東西狠狠擰了一把。恐懼還在,但另一種更沉的東西壓了上來。
我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不那么抖:“說什么傻話。他……他到底要多少錢?
”“三百……”林濤的聲音細若蚊蚋,帶著哭腔,“我…我上周弄壞了他的一個破耳機,
他非說是進口貨……我爸剛下崗,家里……”他說不下去了,又把臉埋進臂彎里,
只剩下壓抑的嗚咽。三百塊。對我們這樣的初中生來說,這無異于天文數字。
器材室后面……那個角落偏僻得連攝像頭都照不到。一股冰冷的寒意順著脊椎爬上來。
我沉默地挨著他坐下,背靠著冰冷粗糙的墻壁,肩膀和他微微挨著。
走廊盡頭的小窗透進一點昏黃的光,將我們兩個蜷縮的身影拉得很長,投在污跡斑斑的墻上,
像兩只無家可歸、瑟瑟發抖的幼獸?!懊魈臁瓌e去?!绷譂穆曇魫瀽灥貜谋蹚澙飩鱽?。
我沒說話。不去?李坤會放過我們嗎?逃得過初一,逃不過十五??謶窒癖涞某彼?/p>
一浪一浪沖刷著心臟??僧斘覀冗^頭,看到林濤那被絕望籠罩的側臉,
看到他校服領口被李坤揪扯出的皺褶,看到他那洗得發白的舊書包,
一種奇怪的東西在我身體深處微弱地燃燒起來。很燙,燙得足以暫時驅散一點那刺骨的寒意。
我伸出手,輕輕搭在他還在顫抖的肩膀上,很輕,但很用力地按了按。暮色四合,
那點可憐的光線也徹底消失了。我們像兩個迷失在黑暗里的影子,在冰冷的墻角,
沉默地汲取著對方身上那一點點微弱的熱量。明天像一塊沉重的巨石,懸在頭頂。第二天,
整個白天都像一場模糊而壓抑的夢魘。老師在講臺上講什么,我一個字也聽不進去。
筆尖在課本的空白處無意識地劃拉著,勾勒出的不再是威風凜凜的英雄,
而是一張張扭曲的、獰笑的臉,線條混亂而躁動。每一次下課鈴聲響起,
都像在心臟上重重擂了一拳。我不敢看林濤,卻能清晰地感覺到他那邊傳來的緊繃氣息,
像一根被拉到了極限的弦。課間,他幾次欲言又止地看著我,眼神里充滿了掙扎和擔憂,
最終也只是默默低下頭,用力地搓著自己的手指關節,搓得發紅。
最后一節課的下課鈴終于響了。那尖銳的聲響刺破沉悶的空氣,卻帶來更深的窒息感。
教室里瞬間喧鬧起來,桌椅碰撞,同學們嬉笑著收拾書包。我和林濤的動作卻異常遲緩,
仿佛手腳都被灌了鉛。我慢吞吞地收拾著文具盒,
鉛筆、橡皮、卷筆刀……每一樣東西都變得異常沉重。
“陳默……”林濤的聲音在我身后響起,干澀得厲害。我沒回頭,只是動作頓了一下,
然后更用力地拉上了書包拉鏈,金屬齒發出刺耳的摩擦聲。走吧。我對自己說。我站起身,
背上書包。林濤也站了起來,臉色蒼白得像一張紙,嘴唇抿得緊緊的。
我們像兩個趕赴刑場的囚徒,一前一后,沉默地走向操場東角那排破舊的體育器材室后面。
那里堆滿了廢棄的墊子、銹跡斑斑的跨欄架,像個被遺忘的垃圾場,
空氣中還飄著一股淡淡的霉味和……刺鼻的油漆稀釋劑的味道?角落里幾個空桶格外顯眼。
> 李坤和他那幾個跟班果然已經等在那里了。他們斜倚在銹蝕的鐵架上,看到我們出現,
臉上立刻浮起那種令人作嘔的、貓捉老鼠般的得意笑容。李坤扔掉手里的煙頭,用腳碾滅,
然后大搖大擺地朝我們走過來。> “嘖,還挺準時嘛!”李坤走到我們面前,
目光像淬了毒的刀子,先是在林濤臉上剮了一圈,然后落在我身上,
帶著赤裸裸的嘲諷和惡意?!霸趺粗?,大畫家?錢呢?還是說,打算用你那些破畫來抵債?
”他身后的幾個跟班發出一陣哄笑。> 林濤的身體明顯抖了一下。
李坤的目光瞬間變得更加兇狠:“問你話呢!啞巴了?錢呢!” 他猛地向前一步,
巨大的陰影籠罩下來,伸手粗暴地推了林濤一把!> 林濤猝不及防,向后踉蹌。
眼看要摔倒,我腦子一熱,想也沒想就沖過去擋在他前面,想把他拉開?。?“滾開!
”李坤怒罵一聲,手臂猛地一揮,一股巨大的力量狠狠撞在我的左肩上!我完全沒站穩,
整個人被這股力量帶著,重重地向后摔去,
左肩和后背結結實實地砸在身后一個廢棄的、硬邦邦的金屬跳馬箱棱角上!> “呃??!
” 尖銳的疼痛瞬間從左肩炸開,仿佛骨頭被狠狠硌了一下,痛得我倒抽一口冷氣,
眼前發黑,蜷縮在地上一時動彈不得。> “陳默!”林濤驚恐的喊聲帶著哭腔。> “操!
礙手礙腳!”李坤顯然沒料到我突然沖出來,他啐了一口,臉上閃過一絲煩躁,
隨即被更深的暴戾取代?!皨尩?!兩個廢物,吵吵嚷嚷的,煩死了。
”他的聲音被風吹得有些飄忽,卻帶著刺骨的寒意,
“老子今天給你們兩個選擇:”> 他獰笑著,豎起一根手指:“第一,現在立刻跪下,
從老子褲襠底下鉆過去,學三聲狗叫!” 接著,
他指向角落那幾個散發著惡臭的、滿是污垢的綠色大垃圾桶,“第二,
你們倆互相把對方塞進桶里待十分鐘!讓全校都看看你們的慫樣!選一個吧!”> “鉆!
鉆過去!”> “塞桶里!塞桶里!”> 跟班們興奮地起哄,聲音刺耳。
> 屈辱感像冰冷的毒蛇纏緊了心臟。林濤臉色慘白如紙,身體抖得像風中的落葉,
眼神驚恐地在我和那散發著惡臭的垃圾桶之間來回移動。絕望冰冷刺骨。退路被堵死,
眼前只有李坤他們臉上扭曲的獰笑。肩膀的劇痛還在提醒我剛才那一下的份量,但此刻,
一種更深沉、更冰冷的憤怒在心底燃燒起來?。?我的目光在天臺上絕望地掃視。
裂縫、灰塵、廢棄的掃帚……最終,我的視線猛地釘在了角落那幾個沾滿污漬的空油漆桶上!
其中一個桶似乎沒完全倒干凈,桶壁內側還殘留著大片大片暗紅色的、半凝固的油漆痕跡!
一個極其瘋狂、極其微弱的念頭,如同黑暗中擦亮的火柴,倏地在我腦中閃現!
> 就在這時,李坤似乎失去了最后的耐心,他啐了一口唾沫,臉上戾氣橫生,
大步朝抖得更厲害的林濤走來:“媽的,磨蹭個屁!老子幫你選!就鉆……”> 千鈞一發!
我猛地抬起頭,目光越過李坤兇悍的肩膀,死死盯住林濤的眼睛!用盡全身力氣,
無聲地、無比清晰地用口型向他傳遞那個瘋狂的念頭——那個角落!油漆桶!
> 時間仿佛被按下了慢放鍵。> 我看到林濤眼中瞬間爆發出極度的震驚和難以置信!
但僅僅只是一瞬,那震驚就被一種破釜沉舟的、近乎野獸般的狠絕所取代!
像被逼到絕境的孤狼?。?李坤的手幾乎要抓住林濤的胳膊?。?“啊——!
”> 林濤喉嚨里爆發出一種不似人聲的嘶吼!那不是恐懼,
而是將所有膽怯、所有猶豫徹底燃燒殆盡的決絕!他猛地側身,以驚人的速度和爆發力,
像一顆出膛的炮彈,狠狠地、不要命地撞向李坤和他旁邊一個猝不及防的跟班!
> 這突如其來的、拼盡全力的撞擊完全出乎李坤的意料!他被撞得一個趔趄,
重心不穩地向旁邊歪倒,連帶撞開了另一個跟班,包圍圈瞬間撕開了一個口子!
> 就是現在?。?林濤沒有絲毫停頓,借著撞擊的反作用力,身體猛地轉向,
朝著天臺角落那幾個油漆桶的方向,像一頭被激怒的豹子般沖了過去!
他的目標極其明確——那個殘留著最多暗紅色油漆的桶!> “操!攔住他!
”李坤穩住身形,氣急敗壞地咆哮!> 另外兩個反應過來的跟班立刻撲向林濤!
> 太遲了?。?林濤已經沖到了油漆桶邊!他沒有任何猶豫,甚至沒有彎腰去拎桶!
在奔跑中,他飛起一腳,用盡全身的力氣,狠狠地踹在桶壁上?。?“哐啷——!
”> 一聲刺耳的金鐵交鳴!沉重的空油漆桶被這全力一腳踹得猛地離地飛起,打著旋,
桶口傾斜著,如同一道暗紅色的、粘稠的瀑布,
朝著剛站穩身形、正欲撲上來的李坤和他身邊的兩個跟班,鋪天蓋地地傾瀉下去!
> 時間在那一瞬間徹底定格。> 暗紅粘稠的油漆如同被驚飛的鳥群,
在夕陽熔金般的光線下,劃出一道令人措手不及的弧線。
它大部分潑灑在李坤那件嶄新的黑色T恤上、手臂上、還有旁邊兩個跟班的褲腿和鞋子上,
瞬間糊滿了粘稠的、不斷往下流淌的暗紅色漿液!刺鼻的氣味猛地彌漫開來。
> 整個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靜音鍵。> 風聲停了。起哄聲消失了。
只剩下粘稠油漆滴落在水泥地上的“啪嗒…啪嗒…”聲,清晰得令人心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