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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您的位置 : 靜閱文字網(wǎng) > 古代言情 > 撕碎考卷后,我成了他的劫_精選章節(jié)

    精選章節(jié)

    發(fā)表時間: 2025-05-29 01:37:15

    戌時三刻的梆子聲悶悶地穿透風(fēng)雪,敲在禮親王府厚重的朱漆大門上,

    轉(zhuǎn)瞬便被呼嘯的北風(fēng)撕碎。后花園角門附近,那堵比王府威嚴(yán)更令人絕望的高墻,

    沉默地矗立在混沌的黑暗里。墻根下積雪被踩得一片狼藉,

    幾本裝幀華貴的書冊散亂地扔在泥雪中,

    封皮上端方的《女誡》、《內(nèi)訓(xùn)》字跡已被踐踏得模糊不清。

    蘇爾佳·云舒最后看了一眼腳下那本被她踩得書脊斷裂的《女誡》,

    金線刺繡的封面被雪水浸透,沾著污泥,像只垂死的蝶。她深吸一口氣,

    冰冷的空氣刺得肺葉生疼,卻奇異地壓下了心頭那點(diǎn)沒頂?shù)闹蠍?。額娘淚眼婆娑的哀求,

    阿瑪不容置喙的嚴(yán)令,

    有那位素未謀面、據(jù)說能徒手搏狼的蒙古親王多爾濟(jì)……這些影像被風(fēng)雪攪成一團(tuán)混沌的霧,

    堵在她的喉嚨口。她不再去想。她只想要一口氣,一口能自己喘上來的氣。

    身上這件偷來的粗布棉袍子又硬又沉,摩擦著內(nèi)里柔軟的里衣,遠(yuǎn)不如她慣常穿的貂裘輕暖。

    她費(fèi)力地裹緊了些,將風(fēng)帽往下狠狠一拉,遮住大半張臉,

    只露出一雙在暗夜里灼灼發(fā)亮的眼睛。

    手指觸到袖中那本薄薄的、用油紙仔細(xì)包了好幾層的書冊輪廓,書頁邊緣已經(jīng)微微卷起,

    那是她翻看過無數(shù)次的證明。她定了定神,

    抓住墻角那株虬結(jié)老梅樹伸出的最粗壯的一根枝椏,冰涼的樹皮凍得她指尖一縮。

    手腳并用地往上攀爬,動作帶著一種孤注一擲的笨拙。粗糲的磚石刮蹭著掌心,

    細(xì)密的刺痛感反而讓她更清醒。墻頭積了厚厚一層雪,她小心翼翼地探身,

    雙手死死扒住冰冷的墻頭瓦,身體在寒風(fēng)中繃成一張蓄勢待發(fā)的弓。王府之外的世界,

    是更深的黑暗和呼嘯的風(fēng)雪,像一張巨獸的大口,等待著吞噬一切。她閉上眼,縱身一躍。

    風(fēng)聲驟然在耳邊尖銳起來,失重的感覺猛地攫住了心臟。

    預(yù)想中堅硬冰冷的雪地并未如期撞上身體,反而落入了一個帶著寒氣的懷抱。

    沖擊力讓兩人一同踉蹌著向后倒去,那人悶哼一聲,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墻面上,

    積雪簌簌落下。云舒驚魂未定,下意識地攥緊了手下的衣料——是粗糙的棉麻,洗得發(fā)白,

    帶著一種清苦的皂角味和淡淡的墨香。她猛地抬起頭,撞進(jìn)一雙眼睛里。

    那是一雙極沉靜的眼眸,映著雪地上黯淡的反光,像深秋的潭水,

    清晰地倒映出她此刻狼狽的模樣——風(fēng)帽滑落,幾縷汗?jié)竦聂W發(fā)貼在頰邊,

    臉上沾著不知哪里蹭到的墻灰。他身形清瘦,穿著洗得泛白的青布長衫,

    肩上挎著一個半舊的藍(lán)布書袋,里面幾卷書露出棱角分明的邊。他垂眸看著她,眉頭微蹙,

    不是驚怒,倒像是……一種帶著點(diǎn)無奈的了然。云舒像被火燙到般,猛地從他懷里彈開,

    踉蹌一步才站穩(wěn)。寒氣瞬間裹挾上來,方才那短暫的暖意消失無蹤。

    她手忙腳亂地重新裹緊那件不合身的粗布棉袍,

    試圖遮住里面隱約露出的、屬于王府格格的精致衣料,臉頰火辣辣地?zé)饋?,一半是羞窘?/p>

    一半是惱怒?!按竽?!”她壓低了聲音,努力維持住最后一點(diǎn)搖搖欲墜的威儀,

    聲音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你是何人?

    敢……敢在此處……” 后面的話堵在喉嚨里,顯得蒼白無力。那人并未因她的呵斥而慌亂,

    只是站穩(wěn)了身體,抬手輕輕拂去沾在衣襟上的雪沫。他的目光越過她,

    落在幾步之外雪地里一個突兀的深色方塊上。一本薄薄的冊子躺在那里,

    油紙包裹被摔開了一角,露出里面泛黃的書頁和幾個熟悉的字眼。他走過去,

    彎腰撿起那本書。動作從容,仿佛只是撿起一片飄落的樹葉。

    他修長的手指拂去書冊上的雪屑,指尖在露出的書封上輕輕一點(diǎn)?!啊段鲙洝??

    ”他抬起眼,目光重新落在云舒臉上,唇角似乎極輕微地向上牽了一下,

    那點(diǎn)笑意淡得如同雪地上呵出的一口白氣,轉(zhuǎn)瞬即逝,“格格,書,不是這樣讀的。

    ” 聲音清朗,帶著一種讀書人特有的溫潤質(zhì)地,在這風(fēng)雪夜里卻像一根細(xì)細(xì)的針,

    精準(zhǔn)地刺破了云舒強(qiáng)撐的硬殼。云舒只覺得臉上轟地一下,燒得更厲害了。她認(rèn)得這書!

    他竟然認(rèn)得!還叫她……格格?他怎么知道?

    巨大的羞恥感和秘密被撞破的恐慌瞬間攫住了她。她下意識地想去搶,腳下一滑,

    差點(diǎn)又摔倒?!斑€我!”她幾乎是惱羞成怒地低吼出來,像只被踩了尾巴的貓。那人卻沒動,

    只是將書拿在手里,

    視線在她身上那件明顯不合身、且與內(nèi)里衣物質(zhì)地天差地別的粗布棉袍上掃過,

    又看了看她身后那堵高聳的王府院墻,眼神里的了然更深了幾分?!帮L(fēng)雪夜疾,墻高路滑,

    ”他緩緩開口,語氣平和,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分量,“格格千金貴體,

    還是……珍重為上?!?他頓了頓,目光落回那本《西廂記》上,“此書,暫且由在下保管,

    格格若需討還……”他微微側(cè)身,目光投向風(fēng)雪彌漫的街巷深處,

    那里隱約可見一座小院的輪廓,“可至前街槐樹巷第三家尋一個姓陸的書生。”說完,

    他竟不再看她,將那本《西廂記》仔細(xì)地收進(jìn)自己半舊的書袋里,轉(zhuǎn)身便要走入風(fēng)雪之中。

    背影挺直,步履沉穩(wěn),仿佛剛才接住的不是一個從王府高墻跳下的格格,

    而不過是一片意外飄落的雪花?!罢咀?!你……”云舒又急又氣,想追上去,

    可腳像被釘在了雪地里。遠(yuǎn)處隱約傳來府里巡夜家丁燈籠晃動的聲音和人語,

    驚得她心膽俱裂。她最后狠狠剜了一眼那個即將消失在風(fēng)雪里的清瘦背影,一跺腳,

    再顧不上那本要命的書,慌不擇路地朝著另一個方向,深一腳淺一腳地逃進(jìn)了更濃的黑暗里。

    風(fēng)雪更大了,迅速抹去了雪地上的所有痕跡,連同那個書生留下的淺淺腳印,也一并被覆蓋。

    只有云舒袖子里空落落的感覺,還有那人指尖拂過書頁的從容姿態(tài),清晰地烙在她心上,

    帶著一種陌生的、被看透的冰涼。

    ---紫禁城的琉璃瓦在早春微寒的日光下流淌著耀眼的金色,

    乾清宮的重檐廡殿頂沉默地俯瞰著殿前廣場上黑壓壓的官員隊(duì)伍。

    蟒袍補(bǔ)服、頂戴花翎匯成一片莊重而壓抑的深色海洋,

    空氣中彌漫著檀香、皮革以及一種無形卻厚重的威儀。云舒坐在西暖閣偏殿的屏風(fēng)后面,

    指尖冰涼。這扇巨大的紫檀木嵌螺鈿花鳥屏風(fēng),將內(nèi)外隔成兩個世界。屏風(fēng)外,

    是朝堂的肅穆,是阿瑪禮親王與一眾宗室勛貴的位置;屏風(fēng)內(nèi),

    是她們這些未出閣宗室格格們的方寸之地,

    空氣里浮動著名貴脂粉的甜香和一種小心翼翼的沉默。她穿著親王格格規(guī)制的吉服,

    石青色的緞面,繡著繁復(fù)的八團(tuán)五爪正龍,壓得她幾乎喘不過氣。領(lǐng)口鑲著雪白的風(fēng)毛,

    蹭得下巴有些發(fā)癢。她的目光,卻像被什么牽引著,

    不由自主地穿透屏風(fēng)上那些精致的鏤空花紋,投向殿內(nèi)靠前的位置。那個位置,

    本不該如此引人注目。在一眾或白發(fā)蒼蒼、或大腹便便的勛貴重臣之間,

    那道身影顯得過分年輕,也過分清癯了些。嶄新的青色鷺鷥補(bǔ)服穿在他身上,

    尚帶著初次漿洗后的挺括,襯得他肩背愈發(fā)挺拔,如雪后青松。

    官帽下露出的側(cè)臉線條干凈利落,下頜微收,神情是專注而沉靜的。他微微垂著眼,

    似乎在聆聽御座上的皇帝說話,姿態(tài)恭謹(jǐn),卻無半分諂媚瑟縮之態(tài)。陸明淵。

    這個名字像一顆投入深潭的石子,在云舒心底漾開一圈圈漣漪。

    《西廂記》、那帶著一絲了然笑意的“格格”稱呼……所有被刻意壓下的記憶瞬間鮮活起來,

    帶著雪夜的寒氣,撞得她心口微微發(fā)悶。他竟然真的來了,

    還站在了這紫禁城最威嚴(yán)的大殿之上,以新科進(jìn)士、翰林院編修的身份?!霸剖娼憬?,

    ”身旁一個怯生生的聲音響起,是怡親王府的小格格,她湊近些,壓低了聲音,帶著點(diǎn)好奇,

    “你瞧什么呢?看得這般出神?”云舒猛地回神,指尖下意識地蜷縮了一下,掐進(jìn)掌心。

    她端起面前溫?zé)岬挠昵褒埦?,掩飾性地抿了一口,滾燙的茶湯滑過喉嚨,燙得她輕輕蹙眉。

    “沒什么,”她放下茶盞,聲音平靜無波,“瞧著那新供職的翰林,倒是面生得緊?!薄芭?,

    他呀,”小格格順著她的目光瞟了一眼,很快又收回來,興趣缺缺,“聽說叫陸明淵,漢人,

    江南來的,寒門出身,走了大運(yùn)才點(diǎn)了翰林。

    ”語氣里帶著宗室貴女天然的疏離與一絲不易察覺的輕慢。云舒沒再搭話,

    只覺那“寒門”二字,像針一樣刺耳。她看著屏風(fēng)外那個青色的身影,

    看他如何在滿殿的朱紫貴胄中保持著那份格格不入的清冷自持。他偶爾會微微側(cè)首,

    傾聽身旁一位老翰林的低語,那專注的側(cè)臉線條,竟與那夜雪中撿書的姿態(tài)微妙地重疊。

    御座上的聲音似乎告一段落,有太監(jiān)尖細(xì)的嗓音響起,宣著什么。殿內(nèi)的氣氛稍顯松弛,

    官員們開始低聲交談,身體也略略活動起來。云舒的心跳卻莫名地加快了。一個念頭,

    帶著點(diǎn)孤注一擲的沖動和說不清道不明的挑釁,在她心底瘋狂滋生。

    就在陸明淵微微調(diào)整坐姿,袍角不經(jīng)意地滑過座椅邊緣,垂落下來,

    靠近屏風(fēng)這邊時——云舒藏在厚重吉服裙擺下的腳,像一只敏捷的貍貓,

    極快、極輕地伸了出去。鑲著珍珠的軟底繡鞋尖,精準(zhǔn)地、帶著點(diǎn)力道,

    踢在了那片鴉青色的嶄新官袍下擺上。布料柔軟的觸感隔著鞋尖傳來。屏風(fēng)外,

    那個青色的身影,驟然一僵。所有的動作都凝固了。

    連他微微前傾、似乎正要與鄰座說話的姿態(tài),都定格在那里。云舒屏住呼吸,

    幾乎能想象出他此刻的表情——那沉靜如深潭的眼眸里,必定掀起了驚濤駭浪。

    時間仿佛被拉長。殿內(nèi)的低語聲、杯盞輕碰聲,都成了模糊的背景音。

    云舒的心懸到了嗓子眼,指尖緊緊攥著吉服的衣料,等待著他的反應(yīng)。是驚怒?是愕然?

    還是……更深的了然?預(yù)想中的動靜并未立刻傳來。屏風(fēng)外的人,

    只是極其短暫地停頓了一下,快得幾乎讓人以為是錯覺。接著,他擱在膝上的那只手,

    極其自然地垂落下來,寬大的袍袖隨之滑下,巧妙地遮擋住了腿側(cè)的動作。

    就在云舒以為他要用沉默將這荒唐一幕遮掩過去時,

    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量猛地從她腳踝處傳來!隔著薄薄的襪子和軟緞鞋面,

    一只溫?zé)?、帶著薄繭的手,如同鐵鉗般牢牢地扣住了她的腳踝!“??!

    ”一聲短促的驚呼險些沖破云舒的喉嚨,又被她死死咬住下唇咽了回去。

    她全身的血液似乎瞬間沖上頭頂,臉頰燙得驚人,身體僵硬得動彈不得。那只手的力量很大,

    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掌控感,指腹的薄繭摩擦著腳踝處細(xì)膩的皮膚,

    激起一陣陣陌生而強(qiáng)烈的戰(zhàn)栗。她甚至能清晰地感覺到他掌心灼熱的溫度,透過布料,

    烙印般燙在她的肌膚上。他竟敢!震驚和羞怒讓她幾乎忘了身在何處。

    她下意識地想用力抽回腳,那只手卻紋絲不動,反而收緊了些,

    帶著一種無聲的警告和絕對的壓制。就在這令人窒息的僵持中,

    云舒感到一個硬物被強(qiáng)硬地塞進(jìn)了她另一只手的掌心。棱角分明,帶著紙張?zhí)赜械耐ǜ校?/p>

    還有……一絲尚未散盡的、清苦的墨香。她觸電般低頭看去。是一本書。深藍(lán)色的封面,

    紙張半舊,邊緣已有些磨損卷曲。上面兩個端方凝重的墨字——《論語》。屏風(fēng)外,

    陸明淵已經(jīng)收回了手,仿佛剛才的一切都未曾發(fā)生。他甚至微微調(diào)整了一下坐姿,

    目光重新投向御座方向,側(cè)臉線條依舊沉靜如水,只有那鴉青色的袍袖,在她看不見的暗處,

    似乎極其細(xì)微地拂了一下。云舒僵在座位上,那只被扣過的腳踝還在隱隱發(fā)燙,

    殘留著他指腹的觸感。她死死盯著手中那本《論語》,

    只覺得那深藍(lán)色的封面像一個巨大的嘲諷。他給她這個?這本圣賢書?這算什么?

    無聲的訓(xùn)誡?還是對她那夜逃亡和此刻放肆的徹底否定?一股邪火猛地竄上心頭,

    燒盡了方才的羞窘。她捏著書的手指用力到指節(jié)泛白,幾乎要將那硬挺的書脊折斷。好啊,

    陸明淵。好一個一本正經(jīng)、道貌岸然的陸翰林!她猛地翻開書頁,動作粗暴。

    扉頁上空空如也,并無題字。然而,當(dāng)她帶著怒氣快速翻動書頁時,

    一張夾在書中的素白宣紙箋,輕飄飄地滑落下來,打著旋兒,

    無聲地落在她石青色的吉服裙擺上。云舒的目光下意識地追隨著那張紙箋。紙箋上墨跡淋漓,

    顯然是新寫不久,只有一行字:> **“子曰:三軍可奪帥也,匹夫不可奪志也。

    ”**那字跡瘦勁清峻,筋骨嶙峋,一筆一劃都帶著刀劈斧鑿般的銳氣,力透紙背。

    尤其是那個“奪”字,最后一筆斜斜挑起,鋒芒畢露,幾乎要破紙而出!云舒盯著那行字,

    所有的羞怒、所有的憤懣,仿佛瞬間被這墨跡淋漓的十一個字凍結(jié)了。

    殿內(nèi)的喧囂、脂粉的香氣、吉服的沉重……一切都潮水般退去。

    她耳邊只剩下自己擂鼓般的心跳,還有那夜風(fēng)雪中,他帶著一絲了然輕笑的聲音——“格格,

    書,不是這樣讀的。”原來……是這樣讀的。一股難以言喻的酸澀猛地沖上鼻尖,

    又被她死死壓下。她飛快地瞥了一眼屏風(fēng)外那個鴉青色的背影,他依舊坐得筆直,

    仿佛剛才遞來的不是一句驚心動魄的箴言,而只是一本尋常的圣賢書。她深吸一口氣,

    指尖帶著不易察覺的微顫,迅速而小心地將那張字箋重新夾回《論語》的扉頁之中,

    然后緊緊地將書按在了心口的位置。那硬挺的書脊硌著柔軟的衣料,也硌著她的心跳。

    書頁間清苦的墨香,混雜著方才被他觸碰過腳踝的、那揮之不去的、帶著侵略性的男性氣息,

    無聲地彌漫開來。---禮親王府的書房,沉水香在紫銅博山爐里氤氳出近乎凝固的煙霧,

    沉沉地壓在人心頭。厚重的紫檀木門緊閉,隔絕了外面所有的聲響。

    禮親王負(fù)手站在巨大的紫檀書案后,背影如同一塊冰冷的磐石。云舒垂首站在下首,

    身上那件家常的藕荷色旗裝,此刻也像是沉重的枷鎖?!鞍斝囊庖褯Q。

    ”禮親王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千鈞之力,每一個字都砸在凝滯的空氣里,

    “科爾沁博爾濟(jì)吉特氏的多爾濟(jì)親王,是漠南諸部的雄鷹,手握重兵,深得太后信賴。

    這門親事,于國于家,皆是上上之選?!彼D(zhuǎn)過身,銳利的目光如同鷹隼,

    釘在云舒蒼白的臉上,“你嫁過去,便是親王妃,尊榮無匹。云舒,這是你的命,

    也是你的運(yùn)道?!薄懊??”云舒猛地抬起頭,眼中壓抑的火苗終于竄起,

    燒盡了最后一絲偽裝出來的順從,“阿瑪口中的命,就是把我當(dāng)作一塊維系權(quán)勢的墊腳石,

    送到那千里之外的苦寒之地,

    去嫁給一個我連面都未見過、只聞其‘徒手搏狼’之名的陌生人?

    ”她的聲音因?yàn)榧佣⑽l(fā)顫,“阿瑪可曾問過我一句,我愿不愿意?我的命,

    難道就不能由我自己選一次嗎?”“放肆!”禮親王一掌重重拍在書案上,

    案上的筆架、硯臺都隨之跳了一跳。他額角青筋隱隱跳動,顯然是怒極,“身為天家貴胄,

    享萬民供奉,便該有為社稷分憂之責(zé)!兒女私情,豈能凌駕于國事家聲之上?由你自己選?

    選什么?選那個不知天高地厚的漢人窮酸書生嗎?”他眼中射出凌厲的寒光,

    語氣里充滿了鄙夷和警告,“陸明淵?哼!不過是一時幸進(jìn)之徒,在御前行走幾日,

    就真當(dāng)自己有了通天徹地的本事?你趁早死了這份心!

    ”云舒的臉頰瞬間褪盡了最后一絲血色,變得慘白如紙。不是因?yàn)楦赣H的震怒,

    而是因?yàn)槟莻€名字被如此赤裸裸地、帶著極端輕蔑地吼了出來。她挺直了脊背,

    指甲深深掐進(jìn)掌心,用那尖銳的疼痛逼迫自己直視父親噴火的雙眼。“是!”她豁出去了,

    聲音反而奇異地平靜下來,帶著一種玉石俱焚的決絕,“女兒就是心儀陸明淵!他清寒,

    卻守得住本心!他位卑,卻敢言人所不敢言!他比那些只知用女兒換取權(quán)勢的所謂貴胄,

    強(qiáng)過百倍千倍!”“住口!”禮親王氣得渾身發(fā)抖,指著云舒,手指都在哆嗦,“反了!

    反了天了!你……你……”他急促地喘著氣,似乎隨時都要背過氣去。就在這時,

    書房門外傳來管家福伯帶著極度驚恐、幾乎變了調(diào)的通傳聲,

    尖銳地撕裂了父女對峙的緊張空氣:“王爺!王爺!不好了!宮……宮里出大事了!

    陸翰林……陸明淵陸大人他……他在保和殿殿試策論之時,當(dāng)……當(dāng)眾撕了考卷!

    還……還……”“還如何?!”禮親王猛地轉(zhuǎn)向門口,厲聲喝問,心頭掠過不祥的預(yù)感。

    福伯的聲音帶著哭腔,抖得不成樣子:“還……還厲聲抗辯,痛斥滿漢分卷取士乃國之大弊!

    說……說此等陋規(guī)不除,國無寧日!萬歲爺……萬歲爺龍顏震怒!

    已……已將陸大人當(dāng)場革職,押入刑部大牢,聽……聽候發(fā)落!外頭……外頭都在傳,

    怕是……怕是難逃一死啊!”“轟隆——”一聲巨響。不是雷聲,

    是云舒感覺有什么東西在自己腦子里、心口里,轟然炸開了。

    前父親暴怒的臉、書房里沉重的紫檀家具、繚繞的沉水香煙……所有的一切瞬間扭曲、旋轉(zhuǎn),

    然后褪盡了顏色,化為一片死寂的灰白。

    撕了考卷……當(dāng)眾抗辯……革職下獄……難逃一死……每一個字都像淬了毒的冰錐,

    狠狠扎進(jìn)她的心臟,再猛地攪動。四肢百骸的力氣瞬間被抽空,

    冰冷的感覺從腳底急速蔓延上來,凍得她牙齒都在打顫。她張了張嘴,想說什么,

    喉嚨里卻只發(fā)出“嗬嗬”的抽氣聲,像一條離水的魚。眼前猛地一黑,身體再也支撐不住,

    軟軟地向下倒去。在意識徹底沉入黑暗深淵之前,

    她仿佛聽到一聲遙遠(yuǎn)而模糊的、帶著無盡痛悔的驚呼,似乎是……阿瑪?shù)穆曇簦?/p>

    但那都不重要了。黑暗徹底吞噬了她。只有陸明淵那張清瘦沉靜的臉,

    和他遞過那本《論語》時指尖的溫度,在無邊的冰冷與黑暗中,成了唯一灼燙的印記。

    刑部大牢深處,終年不見天日。污濁的霉味、陳腐的血腥氣和絕望的氣息混合在一起,

    沉甸甸地壓在每一個角落。狹窄的通道兩側(cè),是低矮粗糲的石墻,

    上面布滿了深淺不一、模糊不清的抓痕,無聲訴說著曾經(jīng)有過的瘋狂與掙扎。

    僅有的幾盞油燈掛在通道高處,燈芯噼啪作響,豆大的火苗在污濁的空氣中無力地?fù)u曳著,

    投下長長短短、扭曲晃動的黑影,如同幢幢鬼魅。最深處一間狹窄的牢房,鐵柵欄粗如兒臂,

    上面凝結(jié)著深褐色的、不知是何年何月的污垢。墻角鋪著一層薄薄的、發(fā)黑發(fā)霉的稻草,

    便是唯一的“床鋪”。陸明淵靠坐在冰冷的石壁下。

    身上那件曾象征新貴的嶄新鷺鷥補(bǔ)服早已不見,只余一身單薄的、骯臟不堪的白色囚衣,

    多處破損,露出底下帶著青紫瘀痕的皮膚。他閉著眼,

    臉色在昏黃跳動的燈影下呈現(xiàn)出一種病態(tài)的灰敗,嘴唇干裂起皮,

    嘴角還殘留著一點(diǎn)暗褐色的血痂。唯有那挺直的鼻梁和緊抿的唇線,

    還隱約透出幾分昔日的清峻輪廓。一陣沉重的腳步聲由遠(yuǎn)及近,

    在死寂的通道里激起空洞的回響。獄卒粗魯?shù)倪汉嚷暫丸F鏈拖地的嘩啦聲隨之而來。“快點(diǎn)!

    磨蹭什么!”獄卒不耐煩地推搡著一個身影。那身影踉蹌了一下,

    才在陸明淵的牢門前勉強(qiáng)站穩(wěn)。是禮親王府的大管家福伯。他穿著體面的綢緞長袍,

    此刻卻沾滿了牢獄里的污穢,臉色煞白,嘴唇哆嗦著,

    看向牢內(nèi)陸明淵的眼神充滿了恐懼和一種難以置信的悲憫。

    “陸……陸大人……”福伯的聲音抖得厲害,幾乎不成調(diào)子。陸明淵緩緩睜開眼。

    那雙曾經(jīng)沉靜如深潭的眼眸,此刻布滿了血絲,目光卻依舊銳利,像雪地里磨過的刀鋒,

    穿透牢房的昏暗,直直落在福伯臉上。那眼神太過平靜,平靜得讓福伯心底發(fā)寒。

    “王爺……王爺讓老奴來……”福伯吞咽了一下口水,強(qiáng)自鎮(zhèn)定,

    從懷里哆哆嗦嗦地掏出一個沉甸甸的、繡著王府徽記的錦囊,小心地從鐵欄縫隙間遞進(jìn)去,

    聲音壓得極低,帶著哭腔,“王爺說……事已至此,

    爺?shù)碾y處……莫要再……再牽累他人……尤其是……是格格……”他艱難地說出最后兩個字,

    頭垂得更低了。錦囊鼓鼓囊囊,里面顯然是價值不菲的金銀。

    陸明淵的目光掃過那華貴的錦囊,又緩緩移回福伯那張寫滿哀求與恐懼的臉上。

    他嘴角極其輕微地向上扯動了一下,那算不得是笑,更像是一道深刻的、凝固的嘲諷。

    他抬起手。那只手,曾經(jīng)執(zhí)筆如風(fēng),在殿試的考卷上揮斥方遒,

    也曾從容地?fù)炱疬^風(fēng)雪夜里遺落的《西廂記》,更曾隔著紫禁城的屏風(fēng),

    帶著灼熱的力道扣住一只纖細(xì)的腳踝……如今,這只手傷痕累累,指節(jié)處紅腫破皮,

    指甲縫里塞滿了污黑的泥垢。他沒有去接那個錦囊。他的手,

    只是極其緩慢地、帶著一種近乎凝滯的沉重,伸向自己單薄囚衣的胸口。

    動作牽扯到身上的傷處,讓他眉頭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額角滲出細(xì)密的冷汗。

    但他依舊固執(zhí)地探入懷中,摸索著。福伯屏住了呼吸,不明所以地看著。終于,

    陸明淵從懷里掏出了一樣?xùn)|西。

    那東西被他用一塊洗得發(fā)白、邊緣磨損得厲害的舊帕子層層包裹著,保護(hù)得極其仔細(xì)。

    他低著頭,動作笨拙而緩慢地,一層一層,解開了那塊舊帕子。

    仿佛在拆解一個無比珍貴的秘密。帕子完全展開。里面赫然是兩本書。

    一本是半舊的《論語》,深藍(lán)色的封面,正是那日宮宴屏風(fēng)下,他強(qiáng)行塞給她的那本。

    另一本,則是薄薄的冊子,封面有些卷曲,正是那風(fēng)雪夜,從她懷里跌落,

    被他撿起的那本——《西廂記》。兩本書疊放在一起,安靜地躺在他傷痕累累的掌心。

    在污穢的囚衣和昏暗的光線下,這兩本紙頁泛黃的書冊,竟奇異地散發(fā)出一種溫潤的光澤,

    仿佛是這個污濁絕望之地唯一潔凈的存在。陸明淵的目光落在兩本書上,

    那銳利如刀鋒的眼神,第一次有了波動。像堅冰深處裂開了一道縫隙,

    流淌出某種極其復(fù)雜、極其深沉的東西。有眷戀,有痛楚,

    有決絕……最終都沉淀為一片深不見底的墨色。他伸出另一只同樣骯臟、同樣帶傷的手,

    手指因?yàn)樘弁炊行╊澏叮瑓s異常堅定地翻開《論語》的扉頁。福伯下意識地湊近鐵欄,

    渾濁的老眼努力看去。只見那扉頁的空白處,不知何時,

    被人用炭條(牢中自然無筆墨可用)用力地、幾乎要劃破紙背地寫下了幾個字。

    字跡潦草、扭曲,帶著一種困獸瀕死般的瘋狂與孤注一擲的絕望,

    卻依舊能辨認(rèn)出內(nèi)容:> **“臣愿革職流放,換格格一個選擇?!?*炭條粗糙,

    筆畫邊緣帶著撕裂般的毛刺,每一個字都像用盡全身力氣刻上去的,帶著淋漓的血?dú)狻?/p>

    福伯看清了那行字,如同被一道無形的驚雷劈中,猛地倒抽一口冷氣,

    身體劇烈地?fù)u晃了一下,幾乎癱軟在地。他指著陸明淵,又指著那行字,嘴唇劇烈地哆嗦著,

    喉嚨里發(fā)出“嗬嗬”的聲響,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只剩下滿眼極致的驚恐和一種天塌地陷般的絕望。陸明淵卻不再看他。

    他盯著扉頁上那行用生命和前途寫下的字跡,又緩緩抬起眼,

    目光似乎穿透了冰冷厚重的石壁,望向某個遙不可及的方向。他干裂的唇無聲地翕動了一下,

    仿佛在呼喚一個名字。最終,他只是極輕、極緩地,將兩本書重新疊好,用那塊破舊的帕子,

    無比珍重地再次包裹起來,緊緊按在了自己心口的位置。

    仿佛那是他僅存的、不容侵犯的圣壇。牢房深處,只有燈油燃燒時發(fā)出的微弱噼啪聲,

    和福伯粗重壓抑的喘息,在死寂中無限禮親王府,云舒的繡樓。

    往日熏籠暖香、錦幔低垂的閨閣,此刻卻透著一股死寂的冷。

    窗欞被厚重的棉簾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地遮住,只漏進(jìn)一線慘淡的天光。空氣里殘留著淡淡的藥味,

    混雜著一種被強(qiáng)行壓抑下去的、絕望的氣息。云舒穿著素白的中衣,裹著厚厚的錦被,

    靠坐在拔步床的角落。她的臉色比身上的中衣還要白上幾分,嘴唇?jīng)]有一絲血色,

    眼下一片濃重的青影。自那日在書房暈厥被抬回來,她便一直這般模樣。太醫(yī)診過,

    說是急怒攻心,郁結(jié)于內(nèi),開了幾劑安神疏肝的湯藥,她只喝了兩口便推開了。

    阿瑪震怒之后,是徹底的隔絕。她的繡樓被加了雙倍的護(hù)衛(wèi),丫鬟嬤嬤進(jìn)出都需嚴(yán)格盤查,

    連從小伺候她的貼身侍女春桃,都被換成了額娘身邊兩個沉默寡言、眼神警惕的老嬤嬤。

    她們像兩尊石像,無聲地杵在門邊和屏風(fēng)后,名為照料,實(shí)為監(jiān)守。“格格,

    您多少再用些粥吧?”一個老嬤嬤端著溫?zé)岬难喔C粥,小心翼翼地勸道,聲音平板無波,

    “身子要緊,過幾日……還要趕路呢?!壁s路。這兩個字像淬了毒的針,

    扎進(jìn)云舒麻木的神經(jīng)。她閉上眼,睫毛劇烈地顫抖著。多爾濟(jì)親王的人馬已經(jīng)在路上了,

    據(jù)說半月后便能抵京。她的“命”,她無法選擇的“運(yùn)道”,正隨著馬蹄聲,一天天逼近。

    心口的位置,仿佛被剜空了一塊,只剩下一個巨大的、灌著寒風(fēng)的空洞。

    陸明淵……他現(xiàn)在在哪里?刑部大牢……那是什么樣的地方?他受了多少苦?

    那句“難逃一死”如同最惡毒的詛咒,日夜在她耳邊盤旋。她不敢想,卻又控制不住地去想。

    每一次呼吸,都帶著撕裂般的痛楚。就在這時,緊閉的房門被輕輕推開一條縫。是福伯。

    他低著頭,腳步虛浮,臉色比云舒好不了多少,整個人仿佛老了十歲。他手里捧著一個托盤,

    上面放著的不是湯藥,而是一個用王府錦緞包裹得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的長條狀物事。

    兩個老嬤嬤警惕地看向福伯。福伯沒有看她們,只是佝僂著腰,一步步挪到云舒床前,

    動作遲緩得像個提線木偶。他“噗通”一聲跪倒在冰冷的地磚上,雙手將托盤高高舉過頭頂,

    喉嚨里發(fā)出壓抑的、如同破風(fēng)箱般的哽咽?!案窀瘛彼曇羲粏〉脦缀醪怀烧{(diào),

    “老奴……老奴該死……老奴……”他泣不成聲,身體篩糠般抖著,

    似乎承受著極大的恐懼和愧疚。云舒的目光,終于從那空洞的虛無中,

    緩緩聚焦在福伯高舉的托盤上。那錦緞包裹的形狀……莫名地刺眼。一股強(qiáng)烈的不祥預(yù)感,

    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間纏繞住她的心臟,讓她幾乎窒息?!笆鞘裁??”她的聲音干澀沙啞,

    像砂紙摩擦過木頭。福伯只是抖得更厲害了,頭幾乎要埋進(jìn)地磚里,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渾濁的淚水順著他溝壑縱橫的老臉滑落,砸在光潔的地面上。云舒猛地伸出手,

    動作快得嚇了兩個老嬤嬤一跳。她一把扯開那華貴的錦緞包裹!里面露出的東西,

    讓她的呼吸驟然停止。一塊洗得發(fā)白、邊緣磨損得厲害、卻沾染了點(diǎn)點(diǎn)深褐色污漬的舊帕子。

    帕子被仔細(xì)地折疊著。她的手不受控制地劇烈顫抖起來,指尖冰涼。她認(rèn)得這塊帕子!

    那夜風(fēng)雪墻頭,他接住她時,袖口隱約露出的,就是這種粗劣的棉布質(zhì)地!她屏住呼吸,

    用盡全身力氣,一層一層,打開了那塊沾染著不祥污漬的舊帕子。帕子中心,

    靜靜躺著兩本書。一本是半舊的《論語》,深藍(lán)色的封面,正是宮宴那日,

    他在桌案下塞給她的那本。另一本,

    則是那本薄薄的、承載了她所有隱秘渴望與狼狽的《西廂記》。兩本書疊放在一起,

    像一對被強(qiáng)行拆散的伴侶。書頁邊緣沾著同樣的深褐色污點(diǎn),

    散發(fā)出一種混合著霉味、血腥氣和……那獨(dú)屬于他的、清苦墨香的、令人心碎的氣息。

    云舒的目光死死釘在那本《論語》上。她記得!她記得他翻開過扉頁!

    她記得那張寫著“匹夫不可奪志”的字箋!她顫抖著,幾乎是帶著一種自虐般的急切,

    粗暴地翻開了《論語》的扉頁!那張素白宣紙箋已經(jīng)不在了。扉頁的空白處,

    被人用某種極其粗糙、顏色深黑、邊緣帶著撕裂般毛刺的東西,寫下了幾個大字。

    那字跡狂亂、扭曲、力透紙背,每一筆都像是用盡生命最后的力氣刻上去的,

    帶著一種困獸瀕死的絕望與孤注一擲的瘋狂!**“臣愿革職流放,換格格一個選擇。

    ”**炭條!是牢里才有的、最劣等的炭條!那深黑的、帶著粗糲毛刺的筆畫,

    深深嵌入紙背。那些深褐色的污點(diǎn)……是血!是干涸發(fā)黑的血跡!沾染在字跡周圍,

    浸透了紙頁!“革職流放”……“換格格一個選擇”……每一個字,都像一把燒紅的烙鐵,

    狠狠燙在云舒的視網(wǎng)膜上,燙進(jìn)她的靈魂深處!他撕了考卷,當(dāng)眾抗辯,不是為了青云直上,

    不是為了清名!他是為了她!

    是為了撕碎那張即將罩住她、將她拖入無底深淵的蒙古婚約的網(wǎng)!

    他用自己好不容易掙來的前程、用自己年輕的性命做賭注,

    只為了給她……爭取一個選擇的機(jī)會?!一個“選擇”!

    “嗬……”云舒喉嚨里發(fā)出一聲短促、怪異、如同瀕死小獸般的抽氣。

    她死死盯著那行用血與炭寫就的字跡,眼睛瞪得極大,瞳孔卻急劇收縮,

    仿佛要將那每一個筆畫都吸進(jìn)靈魂深處。她全身的血液似乎瞬間沖上頭頂,

    又在下一秒凍結(jié)成冰。臉頰上最后一絲血色褪盡,慘白得如同冬日的初雪。握著書的手指,

    因?yàn)檫^度用力而骨節(jié)凸起、青筋畢露,指甲深深掐進(jìn)書頁里,將那深褐色的血污揉進(jìn)指縫。

    巨大的、無聲的震顫席卷了她整個身體。那不是哭泣的顫抖,

    而是靈魂被徹底撕裂、被猛烈撞擊后產(chǎn)生的、無法抑制的生理性痙攣。她張著嘴,

    卻發(fā)不出任何聲音,只有胸腔劇烈地起伏著,每一次吸氣都像是吞進(jìn)了滾燙的刀子,

    割得她五臟六腑都在抽搐。“格格……格格您怎么了?您別嚇老奴??!”福伯驚恐地抬起頭,

    看著云舒那副駭人的模樣。兩個老嬤嬤也察覺不對,慌忙上前一步:“格格!

    快放下那臟東西!仔細(xì)污了手!”“臟東西?”云舒猛地抬起頭,

    視線從那血書移向兩個嬤嬤。那眼神,空洞、冰冷、燃燒著一種近乎瘋狂的火焰,

    看得兩個見慣了風(fēng)浪的老嬤嬤都心頭一寒,下意識地后退了半步?!芭K東西?

    ”云舒的聲音陡然拔高,尖銳得刺破繡樓的死寂,帶著一種歇斯底里的凄厲,

    “你們說這是臟東西?!”她猛地舉起那本沾著血污的《論語》,

    將那行用生命和自由寫下的字跡狠狠懟到她們眼前,

    聲音因極致的悲憤而扭曲變形:“看清楚!看清楚了!這是他用命換來的!用他的前程!

    用他的命!換我的一個選擇!”她嘶吼著,每一個字都像是從胸腔里嘔出來的血塊,

    “你們懂什么?!你們懂什么是臟?!什么才是真的臟?!”“格格慎言!

    ”一個嬤嬤色厲內(nèi)荏地喝道,試圖上前搶奪那本書?!皾L開!”云舒如同被激怒的母獸,

    猛地?fù)]開嬤嬤伸過來的手,力道之大,將那嬤嬤推得一個趔趄。她緊緊抱著那兩本書,

    如同抱著溺水時唯一的浮木,身體蜷縮起來,劇烈地顫抖著。她不再看任何人,

    只是死死地盯著扉頁上那行字。滾燙的淚水終于沖破了冰封的堤壩,洶涌而出,

    大顆大顆地砸落在深藍(lán)色的書封上,砸落在那些深褐色的血污上,

    迅速暈開一片片深色的水漬。淚水混著血污,在書頁上洇開,模糊了那狂亂的炭筆字跡,

    也仿佛灼穿了她的掌心。無聲的痛哭席卷了她。肩膀劇烈地聳動,

    喉嚨里發(fā)出壓抑到極致的、破碎的嗚咽。那哭聲里沒有委屈,沒有軟弱,

    只有無邊無際的痛楚、悔恨、絕望,以及一種被那血書徹底點(diǎn)燃的、玉石俱焚的悲壯。

    福伯跪在地上,老淚縱橫,抖成一團(tuán)。兩個嬤嬤面面相覷,

    被云舒身上爆發(fā)出的那股毀滅性的悲傷與憤怒震懾,一時竟不敢再上前。昏暗的繡樓里,

    只剩下少女壓抑到極致的、如同受傷孤獸般的嗚咽,和她懷中那兩本浸染了血淚的書冊,

    在無聲地控訴著命運(yùn)的無情。遼東苦寒之地,朔風(fēng)如刀。莽莽雪原,

    天地間只剩下刺目的白與死寂的灰。一條被踩踏得泥濘不堪的官道,如同丑陋的傷疤,

    蜿蜒伸向望不到盡頭的風(fēng)雪深處。一隊(duì)衣衫襤褸的犯人,在持刀衙役的呵斥和鞭影下,

    如同行尸走肉般艱難跋涉。沉重的木枷鎖著脖頸和雙手,冰冷的鐵鏈拴著腳踝,每走一步,

    都伴隨著金屬摩擦的刺耳聲響和粗重的喘息。寒風(fēng)卷著雪粒子,狠狠抽打在臉上、身上,

    單薄的囚衣早已凍得硬邦邦,根本無法抵御這徹骨的嚴(yán)寒。陸明淵走在隊(duì)伍中間。

    他身上的白色囚衣早已污穢不堪,破爛處露出凍得青紫的皮膚。臉頰深深凹陷下去,

    顴骨高高凸起,嘴唇干裂開數(shù)道深深的血口。唯有那雙眼睛,在風(fēng)雪中依舊沉靜,

    只是那沉靜之下,是深不見底的疲憊和一種近乎麻木的堅韌。他拖著沉重的腳步,

    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腳上的破草鞋早已磨穿,凍傷潰爛的腳趾裸露在外,

    在冰冷的雪泥里留下暗紅的印記。肩上的枷鎖壓得他脊背微彎,但他依舊努力地挺直著脖頸,

    仿佛那僅存的尊嚴(yán),需要用盡全身力氣去維持?!翱熳?!磨蹭什么!想凍死在這兒嗎!

    ”一個衙役的鞭子帶著破空聲抽過來,陸明淵下意識地側(cè)身躲避,

    鞭梢還是狠狠刮過他的肩背,本就破爛的囚衣又添一道裂口,火辣辣的疼。他悶哼一聲,

    咬緊牙關(guān),沒有出聲。只是腳步踉蹌了一下,又強(qiáng)迫自己跟上隊(duì)伍。肺部像是被塞滿了冰碴,

    每一次呼吸都帶著撕裂般的痛楚和濃重的血腥氣。他知道自己病了,而且病得不輕。

    風(fēng)寒入骨,加上刑部大牢里的暗傷和這一路的非人折磨,身體早已到了崩潰的邊緣。

    視線開始變得模糊,耳邊的風(fēng)聲、衙役的呵斥聲、犯人的呻吟聲都漸漸遠(yuǎn)去。

    眼前只有一片白茫茫的風(fēng)雪,和那本深藍(lán)色封面的《論語》扉頁上,

    用炭條和血寫下的字跡——“換格格一個選擇”。這個念頭,

    成了支撐他在這地獄般路途上唯一的力量。他不能倒下。至少,不能倒在這流放的路上。

    他要活下去,哪怕像螻蟻一樣掙扎,也要活下去。只有活著,才不辜負(fù)那撕碎考卷的決絕,

    才不辜負(fù)這風(fēng)雪流徙的代價,才……或許還有一絲渺茫到近乎虛無的念想,

    能知道她最終的選擇?!翱取瓤瓤取币魂噭×业目人悦偷匾u來,他不得不停下腳步,

    彎下腰,咳得撕心裂肺。冰冷的空氣嗆入肺腑,如同無數(shù)把小刀在攪動。他感覺喉頭一甜,

    一股溫?zé)岬囊后w涌了上來。他死死捂住嘴,身體劇烈地顫抖著,指縫間滲出刺目的鮮紅,

    滴落在潔白的雪地上,如同綻開的紅梅?!皨尩?!又裝死!”衙役罵罵咧咧地走過來,

    揚(yáng)起鞭子。陸明淵努力想直起身,眼前卻陣陣發(fā)黑,身體不受控制地向冰冷的雪地倒去。

    意識沉淪的邊緣,他似乎聽到遠(yuǎn)處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踏破了風(fēng)雪的嗚咽,由遠(yuǎn)及近,

    帶著某種不同尋常的急促?!笆ブ嫉健?!”一聲尖利、高亢、穿透力極強(qiáng)的呼喊,

    如同驚雷般炸響在風(fēng)雪彌漫的官道上!所有蹣跚前行的犯人,所有揮舞鞭子的衙役,

    都像是被施了定身咒,瞬間僵在原地。風(fēng)雪似乎也為之停滯了一瞬。

    陸明淵倒伏在冰冷的雪地上,臉頰貼著刺骨的冰雪。那聲“圣旨到”如同從天外傳來,

    模糊而不真實(shí)。他努力想睜開沉重的眼皮,視線卻一片模糊,只有那雪地上的鮮紅,

    在視野里不斷放大、旋轉(zhuǎn)。急促的馬蹄聲在近前戛然而止。雪沫飛濺中,

    幾騎矯健的身影勒住馬韁。為首一人翻身下馬,穿著內(nèi)廷侍衛(wèi)特有的石青色行褂,

    風(fēng)塵仆仆卻難掩一身肅殺干練之氣。他手中高舉著一卷明黃色的卷軸,在灰白一片的天地間,

    那抹亮色顯得格外刺眼奪目。流放隊(duì)伍的押解官早已連滾爬爬地迎了上去,

    撲通跪倒在雪地里,聲音抖得不成樣子:“卑……卑職叩見天使!恭……恭聆圣諭!

    ”那內(nèi)廷侍衛(wèi)目光如電,掃過眼前這支形容枯槁、如同地獄里爬出來的隊(duì)伍,

    最后落在了倒伏在雪地中、嘴邊還殘留著刺目血跡的陸明淵身上。

    他眉頭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隨即展開手中明黃卷軸,

    用清晰而洪亮、足以讓在場每一個人都聽清的聲音宣道:“皇上口諭:前翰林院編修陸明淵,

    殿前失儀,狂悖妄言,本應(yīng)嚴(yán)懲不貸!然朕念其少時清苦,寒窗不易,

    且所陳滿漢分卷取士之論,雖言辭過激,其情或有可憫之處,其心或存忠直之念。

    著即免其流徙之刑,暫羈押于前路驛站,聽候發(fā)落!欽此——”“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押解官和衙役們?nèi)缑纱笊?,紛紛叩頭高呼。風(fēng)雪似乎更大了,呼嘯著卷過空曠的雪原。

    倒在地上的陸明淵,意識在冰冷的黑暗邊緣掙扎。

    那句“免其流徙之刑”、“聽候發(fā)落”斷斷續(xù)續(xù)地鉆進(jìn)他混沌的腦海,像投入深潭的石子,

    卻激不起任何波瀾。他太累了,太冷了,身體和精神都已瀕臨極限。他唯一能感覺到的,

    是心口的位置,那本用舊帕子包裹著的《論語》和《西廂記》,隔著單薄破爛的囚衣,

    緊貼著他冰冷的皮膚。那本應(yīng)堅硬的書脊,此刻仿佛成了唯一還帶著一絲微弱暖意的所在。

    宣旨侍衛(wèi)的聲音在風(fēng)雪中散去。有人粗魯?shù)貙⑺麖难┑乩锿献饋?。他沒有反抗,

    也無力反抗。視線徹底陷入黑暗之前,他仿佛又看到了那扉頁上狂亂的字跡,

    還有……風(fēng)雪夜墻頭跌落時,那雙映著雪光、驚慌卻灼亮的眼眸。風(fēng)雪依舊,前路未卜。

    但冰冷的枷鎖,似乎暫時松動了半分。驛站簡陋的土房內(nèi),

    彌漫著劣質(zhì)炭火嗆人的煙氣和濃重草藥混合著血腥的苦味。唯一的土炕上鋪著半舊的褥子,

    陸明淵躺在上面,身上蓋著一件不知從哪里找來的、打著補(bǔ)丁的厚棉襖。他雙眼緊閉,

    臉色灰敗中透著不正常的潮紅,呼吸急促而微弱,

    每一次吸氣都帶著胸腔深處拉風(fēng)箱般的雜音。一個須發(fā)花白、穿著臃腫羊皮襖的驛卒,

    正顫巍巍地用一塊還算干凈的布巾,蘸著溫?zé)岬乃帨?/p>

    小心翼翼地擦拭著陸明淵嘴角殘留的血跡??贿叿胖粋€豁了口的粗陶碗,

    里面是黑乎乎的藥汁,散發(fā)著刺鼻的氣味?!鞍?,造孽啊……”老驛卒一邊擦一邊嘆氣搖頭,

    “風(fēng)寒入肺,又添了內(nèi)傷,燒得跟火炭似的……這藥灌下去兩回了,

    硬是撬不開牙關(guān)……怕是……怕是熬不過今晚這關(guān)嘍……”渾濁的老眼里滿是憐憫。

    這種流放路上被圣旨截下又咽了氣的,他見得也不算少了。驛站破舊的木門外,

    風(fēng)雪呼嘯依舊。突然,一陣極其急促、密集到令人心驚的馬蹄聲由遠(yuǎn)及近,如同狂暴的鼓點(diǎn),

    狠狠敲碎了這方寸之地的死寂!馬蹄踏在凍硬的土地上,發(fā)出沉悶而駭人的巨響,聽聲勢,

    絕非尋常商隊(duì)或驛卒!老驛卒手一抖,布巾掉在炕上。

    他驚恐地望向那扇被狂風(fēng)吹得吱呀作響的破木門。“砰——!”巨響震耳!

    驛站那扇本就不甚牢固的木門,竟被人從外面用蠻力狠狠踹開!斷裂的門栓碎片四濺!

    凜冽的寒風(fēng)裹挾著雪粒子,如同冰刀般瞬間灌滿了整個狹小的房間!門口,站著一個人。

    一個如同鐵塔般魁梧的身影,幾乎堵住了整個門框。他身披玄色貂裘大氅,風(fēng)帽壓得很低,

    只露出線條剛硬、帶著濃重煞氣的下半張臉,下巴上蓄著濃密的虬髯。大氅上落滿了雪,

    肩頭和帽檐結(jié)著冰凌,

    渾身上下散發(fā)著剛從極寒風(fēng)暴中沖殺出來的、令人窒息的冰冷與暴戾氣息。

    他手中并未持武器,但那魁偉的身軀本身,就帶著千軍萬馬般的壓迫感。在他身后,

    影影綽綽站著數(shù)個同樣彪悍、氣息沉凝的身影,沉默地拱衛(wèi)著,如同雪原中伺機(jī)而動的狼群。

    驛站院子里,傳來馬匹暴躁的噴鼻聲和不安的踏蹄聲。老驛卒嚇得魂飛魄散,

    “噗通”一聲癱軟在地,牙齒咯咯作響,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來人并未理會地上抖成一團(tuán)的老驛卒。他那雙掩在風(fēng)帽陰影下的、鷹隼般銳利冰冷的眼睛,

    如同實(shí)質(zhì)的刀鋒,瞬間便鎖定了土炕上氣息奄奄的陸明淵!

    就在這死寂得令人窒息的時刻——“多爾濟(jì)!”一聲清叱,如同裂帛!

    帶著無法抑制的顫抖、深入骨髓的絕望,以及一種豁出一切的決絕!眾人猛地循聲望去!

    驛站通往后院的另一扇破舊小門邊,不知何時,站著一個身影。云舒!

    她身上只穿著單薄的素色棉袍,

    外面胡亂裹著一件驛卒婆子借給她的、又肥又大的灰布舊襖子,頭發(fā)凌亂地挽著,

    幾縷發(fā)絲被寒風(fēng)吹得貼在蒼白如紙的臉頰上。她顯然是倉促奔來,連鞋都跑掉了一只,

    赤著的腳踩在冰冷骯臟的泥地上,凍得通紅。然而,她站得筆直。

    那雙曾經(jīng)明媚、如今卻盛滿了巨大悲慟和恐懼的眼睛,

    死死地、毫不退縮地盯住門口那堵玄色的“鐵塔”——博爾濟(jì)吉特·多爾濟(jì)!

    她的身體在微微發(fā)抖,不知是冷,是怕,還是憤怒。但她的聲音,

    卻帶著一種玉石俱焚般的清晰和力量:“你……你要找的人是我!與他無關(guān)!

    ”她伸手指向炕上的陸明淵,指尖顫抖得厲害,“放了他!我跟你走!”此言一出,

    驛站內(nèi)死一般的寂靜。只有寒風(fēng)穿過破門的嗚咽,

    和陸明淵那微弱急促的、如同破風(fēng)箱般的喘息。多爾濟(jì)終于緩緩地、極其緩慢地抬起了頭。

    風(fēng)帽下,露出一張輪廓分明、如同刀劈斧鑿般的臉。濃眉之下,

    是一雙深邃得近乎墨藍(lán)的眼眸,此刻正牢牢鎖定在云舒身上。那眼神極其復(fù)雜,

    有被忤逆的震怒,有長途奔襲的疲憊,有看到獵物般的審視,更深處,

    似乎還翻滾著一絲……難以置信的、被刺痛般的陰郁?他并未立刻開口,

    只是用那令人心悸的目光,一寸寸地刮過云舒蒼白倔強(qiáng)的臉,她凌亂的發(fā),

    她凍得通紅的赤腳,最后,落在那指向陸明淵的、顫抖的手指上。時間仿佛凝固。

    就在這令人窒息的僵持中,土炕上,一直昏迷不醒的陸明淵,身體突然劇烈地痙攣了一下!

    “咳……咳咳咳……噗——!”一陣撕心裂肺的嗆咳猛然爆發(fā)!他像蝦米一樣蜷縮起來,

    身體痛苦地弓起,隨即,一大口暗紅粘稠的鮮血,毫無預(yù)兆地噴濺而出!星星點(diǎn)點(diǎn),

    染紅了身下灰黃的褥子,也濺落在他自己單薄的囚衣前襟!那刺目的紅,在昏暗的油燈下,

    觸目驚心!“明淵!”云舒的魂都嚇飛了!

    所有的恐懼、對峙、強(qiáng)裝的鎮(zhèn)定在這一刻土崩瓦解!她發(fā)出一聲凄厲到變調(diào)的尖叫,

    什么也顧不上了,像瘋了一樣朝著土炕撲過去!赤腳踩過冰冷的地面,

    留下一個個濕漉漉的腳印。她撲到炕邊,雙手顫抖著想去扶他,卻又怕碰疼了他。

    看著他嘴角不斷涌出的鮮血和胸前那大片刺目的暗紅,看著他因劇痛和窒息而扭曲灰敗的臉,

    云舒只覺得天旋地轉(zhuǎn),心臟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揉碎!巨大的恐懼瞬間淹沒了她,

    淚水決堤般洶涌而出?!懊鳒Y!陸明淵!你醒醒!你看看我!

    你別嚇我……”她語無倫次地哭喊著,聲音破碎不堪,

    用袖子徒勞地去擦拭他嘴角不斷溢出的鮮血,

    那溫?zé)岬摹еF銹腥味的液體瞬間染紅了她的袖口。陸明淵在劇烈的嗆咳和窒息感中,

    似乎被這凄厲的呼喚和身體的劇痛短暫地拉回了一絲意識。

    他艱難地、極其緩慢地掀開了沉重的眼皮。視線模糊,

    只能看到一個朦朧的、被淚水浸透的、蒼白而絕望的臉龐輪廓,正伏在自己身前。

    是她……真的是她……他想說話,想叫她快走,

    想讓她離這地獄遠(yuǎn)一點(diǎn)……但喉嚨里全是滾燙的血沫,

    每一次試圖呼吸都帶來更劇烈的撕裂般的痛楚。他只能發(fā)出模糊不清的“嗬嗬”聲,

    更多的鮮血涌了出來?!安弧灰鳒Y……”云舒哭得幾乎背過氣去,

    緊緊抓住他冰涼的手,仿佛這樣就能抓住他流逝的生命。門口的多爾濟(jì),冷眼看著這一幕。

    看著那個曾經(jīng)高高在上、如同明珠般璀璨的親王格格,

    此刻為了一個垂死的、身份低微的囚徒,哭得撕心裂肺,狼狽不堪,甚至不惜以自身為籌碼。

    看著她眼中那毫不掩飾的、深入骨髓的恐懼和……那份幾乎要燃燒起來的、不顧一切的愛意。

    他那雙墨藍(lán)色的眼眸深處,風(fēng)暴在無聲地匯聚、翻騰。下頜的線條繃緊如鐵石。

    握著馬鞭的手,指節(jié)因?yàn)檫^度用力而發(fā)出輕微的“咔吧”聲。驛站狹小的空間里,

    氣氛緊繃到了極致。一邊是瀕死囚徒與絕望格格的生離死別,

    一邊是沉默如山、煞氣逼人的蒙古親王和他身后如同鬼影般的護(hù)衛(wè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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