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恐怖副本醒來,撞見死對頭徒手擰斷了Boss脖子。血濺上他金絲眼鏡時,
他笑著問我:“合作嗎?這副本專殺落單的。”后來他總在黑暗里護住我后背,
指尖劃過我腰側像點燃引線。當我發現系統故障是他精心策劃的陷阱,已經太遲了。
“前世你為我殉情,”他咬著我耳垂低語,“這次換我把你鎖進只有我的世界。
”---冰冷的、帶著鐵銹味的空氣猛地灌入我的肺里,嗆得我一陣劇烈的咳嗽,
胸腔深處都跟著抽痛起來。意識像是沉在渾濁粘稠的泥潭里,
被一股粗暴的力量硬生生拽了出來。我費力地睜開眼,視野里先是一片模糊晃動的色塊,
緊接著,刺骨的寒意順著光裸的腳踝蛇一樣纏繞上來,凍得我一個激靈。這是哪兒?
頭頂是低矮得令人窒息的天花板,潮濕的霉斑在昏沉的光線下蔓延成猙獰的地圖。
空氣里彌漫著濃得化不開的腥甜氣,那是大量血液腐敗后特有的、令人作嘔的味道,
混合著灰塵和陳年污垢的氣息,直沖鼻腔。我撐著冰冷濕滑的地面,搖搖晃晃地站起來,
指尖觸到的黏膩感讓我胃里一陣翻攪。腳下是粗糙的水泥地,布滿可疑的深色污漬,
有些地方還積著一小灘一小灘暗紅色的液體。死寂。絕對的死寂。
除了我自己粗重的呼吸和擂鼓般的心跳,聽不到任何活物的聲息。這不是我熟悉的任何地方。
記憶的最后一幀,
是電腦屏幕上那個彈出窗口——一款據說能提供“極致沉浸式恐怖體驗”的未公開內測游戲,
宣傳語寫得天花亂墜。我,林予安,一個靠測評恐怖游戲混飯吃的小透明,
手賤點了“確認進入”,然后眼前一黑……“操……”我低聲咒罵,牙齒不受控制地打顫。
寒意并非僅僅來自環境,更像是一種無形的、帶著惡意的窺探,從四面八方擠壓過來。
我下意識地抱緊雙臂,試圖驅散那股深入骨髓的冰冷和恐懼。就在這時,
一聲極其輕微、幾乎被死寂吞噬的“咔嚓”聲,
從不遠處一扇半開的、銹跡斑斑的鐵門后傳來。那聲音短促、清脆,
帶著一種令人頭皮炸裂的、難以言喻的終結意味,像是某種堅固的東西被硬生生拗斷。
我渾身的汗毛瞬間倒豎起來,心臟驟然縮緊,仿佛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
恐懼像一桶冰水,從頭頂猛地澆下,四肢百骸都凍僵了。本能瘋狂尖叫著讓我遠離那扇門,
可身體卻像被無形的磁石吸住,雙腳釘在原地,只有脖子僵硬地、一寸寸地轉了過去。
門縫里透出的光線昏暗搖曳,勉強勾勒出里面的輪廓。一個高大的身影背對著門口,
姿態隨意,甚至帶著點漫不經心。他微微低著頭,腳邊,匍匐著一團龐大而扭曲的黑影,
像一堆被丟棄的破布口袋,只有那非人的、令人不適的輪廓昭示著它曾經是什么。
那身影的手臂似乎剛完成某個動作,正緩緩收回。然后,他像是察覺到我的窺視,
動作頓住了。時間仿佛凝固了??諝庹吵淼萌缤z水。他慢慢地、極其緩慢地轉過了身。
光線吝嗇地打在他的側臉上,勾勒出清晰而冷硬的下頜線。
鼻梁上架著一副纖薄精致的金絲邊眼鏡,鏡片在昏暗中反射著一點冷冽的光。然而,
最刺眼的不是眼鏡,而是鏡片上濺染的幾滴濃稠的液體——暗紅,粘膩,
正順著光滑的鏡片表面緩緩滑落,留下蜿蜒的痕跡。我的大腦一片空白,
所有的思維都停滯了,只剩下巨大的恐懼和難以置信。
那張臉……那張無論何時都帶著疏離感、讓我本能排斥的臉……顧衍!怎么會是他?!
那個在大學辯論賽上永遠壓我一頭,在我辛苦寫的游戲測評下輕飄飄留下一句“邏輯牽強,
論據不足”的顧衍!那個我避之唯恐不及、恨不得劃清銀河界限的死對頭!
他怎么會出現在這個地獄一樣的地方?還有地上那團……那是什么東西?
剛才那聲“咔嚓”……顧衍的目光穿透鏡片上的血污,精準地落在我臉上。
那眼神里沒有任何意外,平靜得像是一潭深不見底的寒水,仿佛我的出現,
甚至我此刻的驚駭欲絕,都在他的預料之中。他甚至輕輕勾了勾唇角,那弧度極其細微,
卻帶著一種掌控一切的殘酷意味。他抬起手,動作優雅得與這血腥污穢的環境格格不入。
修長的手指間不知何時多了一塊質地柔軟、邊緣整潔的白色方巾。他捏著方巾的一角,
極其專注地、慢條斯理地擦拭著鏡片上的血點,
動作輕柔得像是在擦拭一件價值連城的藝術品。暗紅的污漬在潔白的布面上暈開,
刺目得驚心。整個空間只剩下布料摩擦鏡片的細微沙沙聲,
以及我胸腔里那顆快要撞碎肋骨的心臟發出的狂跳。“醒了?”他終于開口,聲音低沉平緩,
聽不出絲毫波瀾,甚至帶著一絲奇異的溫和,卻像冰錐一樣狠狠扎進我的耳膜。我喉嚨發緊,
干澀得如同砂紙摩擦,一個字也吐不出來。只能死死盯著他,
身體因為極度的緊張而微微發抖。顧衍終于將眼鏡擦拭干凈,重新戴上。
透過重新變得清晰冰冷的鏡片,他的目光在我因恐懼而蒼白的臉上逡巡了一圈,
像是在評估一件物品的狀態。然后,他向前邁了一步。皮鞋踩在黏膩的水泥地上,
發出輕微的“啪嗒”聲,在這死寂中如同驚雷。我下意識地后退,
脊背重重撞在冰冷粗糙的墻壁上,冰冷的觸感讓我渾身一顫?!皠e緊張,林予安。
”他停在我面前兩步遠的地方,恰到好處的距離,既沒有過分壓迫,又讓我無處可逃。
他的視線掠過我,投向那扇敞開的鐵門內,地上那團無聲無息的巨大陰影。
“只是清理掉一點小麻煩。”他的語氣輕描淡寫,仿佛剛才只是隨手拍死了一只蒼蠅。
“小麻煩……”我終于找回了自己的聲音,嘶啞得厲害,帶著無法抑制的顫抖,
“那…那是什么?”顧衍的目光重新落回我臉上,金絲眼鏡后的眼神深不見底。
“這個副本的第一個守門人。或者說,”他頓了一下,唇角的弧度似乎加深了零點幾毫米,
“一個不合格的Boss?!盉oss?第一個守門人?徒手擰斷脖子?我的大腦嗡嗡作響,
信息過載到幾乎要宕機。“合作嗎?”他忽然拋出了三個字。不是邀請,
更像是陳述一個既定事實。語氣平淡,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我愕然地看著他,
懷疑自己是不是驚嚇過度出現了幻聽?!昂献??和你?”“對,和我。”顧衍微微頷首,
鏡片后的目光銳利地鎖定我,那眼神仿佛能穿透我所有的驚惶,直抵核心。
“這個副本的規則之一,或者說,它最核心的惡意……”他頓了頓,清晰地吐出幾個字,
“專殺落單者?!彼穆曇舨桓撸瑓s像重錘狠狠砸在我的心上。
專殺落單者……結合剛才那血腥的一幕,一股寒意瞬間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皠偛拍菛|西,
就是在附近游蕩,專門尋找落單玩家的‘清潔工’。
”顧衍的目光掃過我身后空無一人的、幽深死寂的走廊,
那目光里蘊含的意味讓我后背的寒毛再次根根倒豎。“你一個人,在這里活不過半小時。
”他的陳述冰冷而篤定,像在宣讀一份無可辯駁的判決書。恐懼像冰冷的藤蔓,
瞬間纏緊了我的心臟,幾乎要扼住我的呼吸。我清楚地知道,他說的每一個字,都是真的。
這彌漫在空氣里的死亡氣息,地上那團無聲的恐怖,都在無聲地印證著他的話。
“……怎么合作?”我的聲音干澀得像被砂紙磨過。理智告訴我這可能是與虎謀皮,
但生存的本能壓倒了一切。顧衍似乎對我的妥協毫不意外。
他嘴角那抹若有似無的弧度終于清晰了一點,像冰層裂開一道微不可查的縫隙?!昂芎唵?,
”他言簡意賅,“跟著我,別掉隊,聽我指揮?!彼哪抗庠谖疑砩贤nD了一秒,補充道,
“以及,管住你的好奇心。不該看的別看,不該碰的別碰。
”他沒有給我任何討價還價的余地,說完便轉身,
毫不猶豫地走向那條更深、更黑暗的走廊深處。他的背影挺拔而穩定,步伐從容不迫,
仿佛行走在自家的后花園,而不是一個剛剛發生過血腥殺戮的恐怖巢穴。我站在原地,
冰冷的墻壁緊貼著我的后背,寒意不斷滲入??謶趾途薮蟮牟徽鎸嵏幸琅f纏繞著我,
但另一種更強烈的求生欲在瘋狂叫囂??粗櫻芗磳⑾г谧呃裙战堑谋秤埃?/p>
那決然的姿態沒有絲毫等待的意思,我猛地一咬牙,指甲狠狠掐進掌心,
用疼痛強迫自己動起來?!暗鹊任?!”我啞著嗓子喊了一聲,踉蹌著追了上去,
腳步虛浮地踏入了那片未知的、仿佛能吞噬一切的濃稠黑暗。腳下的路異常濕滑,
每一步都踩在某種黏膩冰冷的物質上,發出令人牙酸的“噗嘰”聲。
空氣里的血腥味和腐臭味混合得更加濃烈,幾乎凝成實質,沉甸甸地壓在胸口。
兩側的墻壁不再是粗糙的水泥,
而是覆蓋著一層厚厚的、暗紅色的、類似苔蘚或者菌毯的東西,還在極其微弱地搏動著,
像無數顆緩慢蠕動的心臟。光源來自高處墻壁上零星鑲嵌的、忽明忽滅的慘綠色應急燈,
光線投射下來,將扭曲的陰影拉得老長,如同鬼魅般在墻壁和地面蠕動。顧衍走在前面,
距離我大約兩步遠。他的背影在搖曳的慘綠燈光下顯得異常穩定,步伐精準得像用尺子量過。
他沒有任何多余的動作,沒有回頭,也沒有說話,仿佛身后跟著的只是一團空氣。
沉默像沉重的鉛塊壓在我們之間。只有我們兩人錯落的腳步聲在死寂中回蕩,
每一步都敲在我的神經上。我不敢離他太近,
他身上那股剛剛沾染的、尚未散盡的濃重血腥氣讓我胃里翻江倒海,
混合著他本身那種冷冽的、如同精密儀器般的氣息,形成一種極具壓迫性的存在感。
可我又不敢離得太遠,身后那無邊無際的黑暗,仿佛隨時會撲出剛才那種“清潔工”。
每一次墻壁上搏動的“苔蘚”突然加劇,每一次頭頂燈管發出“滋啦”的電流噪音,
都讓我渾身緊繃,幾乎要驚跳起來?!白筠D?!鳖櫻芎翢o預兆地開口,聲音低沉平穩,
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我下意識地跟著指令轉向左邊的岔路。這條通道更加狹窄,
天花板低矮得幾乎要壓到頭頂,墻壁上搏動的暗紅菌毯似乎更厚了,
散發出的腥甜氣味濃得令人窒息?!巴??!彼闹噶钤俅蝹鱽?,短促而清晰。
我立刻像被釘住一樣停下腳步,心臟提到了嗓子眼。顧衍停在我側前方,微微側身,
目光銳利地掃過前方通道的拐角陰影處。慘綠的光線下,他的側臉線條繃得很緊,
金絲眼鏡反射著一點冰冷的光。我順著他的目光看去,拐角那邊似乎空無一物,
只有更深沉的黑暗。就在我屏住呼吸的瞬間,一陣極其輕微的、如同砂紙摩擦的“嘶嘶”聲,
從拐角后方隱約傳來。那聲音若有若無,鉆進耳朵里,卻激起一片冰冷的雞皮疙瘩。
顧衍沒有任何動作,只是靜靜地站著,像一尊凝固的雕塑。幾秒鐘后,
那“嘶嘶”聲漸漸遠去了,消失在通道的另一端。“走。”他言簡意賅,邁步向前。
我長長地、無聲地吁出一口氣,才發現自己后背的冷汗已經浸透了薄薄的衣衫。
剛才那是什么?是另一個“清潔工”?還是別的什么更詭異的東西?顧衍是怎么提前發現的?
他仿佛對這里的一切都了如指掌,包括那些隱藏在黑暗中的致命威脅。
這種認知并未帶來多少安全感,反而滋生出更深的不安。他太強了,強得不像人類。而我,
在他身邊,渺小得像一只隨時可以被碾死的蟲子。我們繼續在迷宮般的通道中穿行。
顧衍的指令精準而高效,總能提前避開危險區域。他仿佛自帶一張無形的活點地圖。有一次,
我們經過一扇半開的、布滿鐵銹的厚重閘門,
門內透出令人作嘔的腥臭和隱隱約約的、類似野獸啃噬骨頭的“嘎吱”聲。
顧衍甚至沒有往里面看一眼,直接命令:“貼墻,加速通過。
” 我幾乎是手腳并用地貼著冰冷的墻壁快速挪過那扇死亡之門,
門縫里似乎有渾濁粘稠的液體滲出,滴落在我的腳邊。不知走了多久,
周圍的空氣似乎稍微干燥了一些,那股濃烈的血腥腐臭也淡了少許。通道前方出現了一扇門,
一扇與周圍環境格格不入的門——厚重的金屬材質,表面雖然也有斑駁的銹跡,
但整體還算完整,門把手上甚至沒有灰塵。顧衍在門前停下,
從口袋里掏出一張同樣材質特殊的黑色卡片,在門邊一個不起眼的感應區刷了一下。
“滴”的一聲輕響,綠燈亮起。厚重的金屬門無聲地向內滑開,露出門后的景象。一個房間。
不大,但異常整潔。慘白色的燈光從天花板均勻灑下,照亮了光潔的金屬墻壁和地面。
房間中央擺放著一張簡潔的金屬桌和兩把椅子。最顯眼的是靠墻的一排儲物柜,柜門緊閉。
空氣里彌漫著一股消毒水的味道,冰冷、干凈,
與門外的污穢血腥形成了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安全屋。”顧衍言簡意賅地解釋,
側身示意我進去,“暫時安全。這里有基本的補給。”我幾乎是跌撞著沖進房間,
金屬門在身后無聲地關閉,隔絕了外面那個令人窒息的地獄。緊繃的神經驟然松懈,
一陣強烈的脫力感襲來,我靠著冰冷的金屬墻壁滑坐到地上,大口喘著氣,
心臟還在胸腔里瘋狂擂動。安全。暫時安全了。顧衍沒有理會我的狼狽,
他徑直走到一個儲物柜前,再次用那張黑卡刷開。柜門彈開,
里面整齊地碼放著一些罐頭、瓶裝水,甚至還有幾件干凈的衣物。他拿出兩瓶水,走到桌邊,
擰開一瓶,自己喝了幾口,然后把另一瓶和幾包壓縮餅干放在桌上,推向我這邊。
“補充體力。”他的聲音依舊沒什么起伏,像是完成一項例行程序。我看著他平靜無波的臉,
鏡片后的眼睛深如寒潭,看不出任何情緒。外面是尸山血海,
他卻在這里有條不紊地喝水、分發食物,仿佛剛才徒手擰斷怪物脖子的不是他。
“你……”我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聲音沙啞,“你怎么會在這里?還有……那張卡?
”太多的疑問堆積在胸口,幾乎要爆炸。他怎么會知道安全屋的位置?怎么會有權限卡?
他對這里的熟悉程度,簡直像回到了自己家。顧衍放下水瓶,目光轉向我。那眼神很平靜,
平靜得近乎漠然。“重要嗎?”他反問,聲音低沉而冷淡,“現在最重要的是活下去。
其他的,活著出去再說。”他的話像一盆冷水澆下來。是的,活著出去。在這鬼地方,
追根究底確實顯得不合時宜。我閉了閉眼,壓下翻涌的疑問和不安,掙扎著站起來,
走到桌邊,拿起那瓶水,冰涼的塑料瓶身刺激著我汗濕的掌心。我擰開瓶蓋,
貪婪地灌了幾大口,清涼的水流滑過灼痛的喉嚨,稍微平復了一些焦躁。顧衍沒再說話,
他拉開一把椅子坐下,背脊挺直,目光投向緊閉的金屬門,似乎在警戒著外面的動靜。
他的側臉在冷白的燈光下顯得輪廓分明,金絲眼鏡反射著無機質的光芒,
整個人像一臺高速運轉后進入待機狀態的精密儀器。沉默再次籠罩了小小的安全屋。
只有我喝水時喉嚨發出的吞咽聲,以及自己尚未平復的急促心跳。我撕開一包壓縮餅干,
機械地咀嚼著,味同嚼蠟。目光卻不受控制地飄向顧衍。他的安靜,他的掌控力,
間那種與這恐怖環境格格不入的、近乎冷酷的優雅……這一切都讓我感到一種強烈的割裂感。
他真的是我認識的那個、僅限于辯論場和評論區交鋒的“死對頭”顧衍嗎?還是說,
這副本里的死亡壓力,徹底撕開了他斯文表象下的另一面?就在這時,
顧衍的目光似乎動了一下,極其細微地從金屬門上移開,落到了我的方向。我心頭一跳,
立刻垂下眼,假裝專注于手里的餅干,心跳卻莫名又加快了幾分。
時間在安全屋冰冷的寂靜中緩慢流淌。壓縮餅干噎在喉嚨里,我強迫自己一點點吞咽下去。
顧衍依舊維持著那個警戒的姿勢,像一尊沉默的守護神像,
又像一道無法逾越的、充滿謎團的墻。我偷偷抬眼,視線再次落在他身上。
冷白的光線勾勒出他清晰的下頜線,鼻梁上的金絲眼鏡反射著一點微光,
鏡片后的眼睛深不見底。他身上那件質感很好的深色襯衫,在肩胛骨的位置,
似乎洇開了一小塊顏色更深的印記。是剛才Boss的血嗎?還是……他自己的?
這個念頭剛冒出來,顧衍的身體極其輕微地晃動了一下,幅度小得幾乎難以察覺。
如果不是我一直盯著他,根本發現不了。緊接著,他挺直的脊背似乎有一瞬間的僵硬。
“你……”我下意識地開口,聲音干澀,“你受傷了?”顧衍沒有立刻回答。他緩緩轉過頭,
目光落在我臉上,那眼神平靜無波,仿佛我說了一句無關緊要的話。
但我捕捉到了他眼神深處一閃而過的、極其微弱的波動?!靶?。”他淡淡地吐出兩個字,
聲音聽不出異樣?!白屛铱纯础!蔽曳畔率种锌辛艘话氲娘灨?,站起身。
也許是剛才他確實救了我一命,
也許是那點微弱的晃動觸動了我心底某種自己也說不清的情緒,我朝他走了過去。
安全屋的空間很小,幾步就到了他面前。顧衍坐著,微微仰頭看著我。這個角度,
他鏡片后的眼神顯得更加深邃,帶著一種審視的意味。他沒有拒絕,也沒有動。
我繞到他身后。果然,在他左肩胛骨靠下的位置,深色的襯衫布料被撕裂了一道口子,
邊緣染著暗紅。傷口似乎被他自己草草處理過,用撕下的襯衫布條緊緊扎著,
但暗紅色的血漬依舊在不斷洇出,在冰冷的金屬椅背上留下一點痕跡?!斑@根本不是小傷!
”我倒抽一口涼氣。傷口的位置很刁鉆,在肩胛骨下方,他自己根本不可能妥善處理。
看這出血量,恐怕傷得不淺。他剛才一路沉默地走在前面,承受著怎樣的痛楚?
而我還以為他強大到無所不能。“儲物柜里有急救包?!鳖櫻艿穆曇粢琅f平靜,
聽不出多少痛楚,只是比平時更低沉一些。我立刻轉身沖到儲物柜前,
顧衍的黑卡還留在感應區。柜門彈開,我一眼就看到了角落里那個印著紅十字的白色急救箱。
我把它拎出來,又迅速在柜子里翻找,果然找到了一套干凈的棉質T恤。
拿著東西回到顧衍身后,我深吸一口氣。“我要解開布條了,可能會有點疼?!薄班拧?/p>
”他低低應了一聲,身體沒有任何抗拒的動作。
我小心翼翼地解開那被血浸透、已經有些發硬的布條結。當布條完全松開,
露出底下猙獰的傷口時,我的心猛地一沉。一道深長的撕裂傷,
從肩胛骨下方一直延伸到肋骨邊緣,皮肉翻卷,邊緣是暗紅色,
深處還在緩慢地滲著暗紅色的血。這絕對不是剛才擰斷Boss脖子時留下的,
更像是被某種銳利的爪子或者骨刺狠狠劃過。傷口周圍已經有些紅腫。我強忍著胃里的翻騰,
打開急救箱。里面有消毒噴霧、止血粉、紗布、繃帶,還算齊全。
我用消毒噴霧小心地沖洗掉傷口周圍的污血,冰冷的噴霧接觸到傷口時,
顧衍的身體幾不可查地繃緊了一下,喉結滾動,但他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甚至連呼吸的頻率都沒有改變。他的隱忍讓我心頭莫名地揪緊。我盡量放輕動作,
將止血粉均勻地撒在創面上。粉末接觸傷口的瞬間,他的肩背肌肉猛地收縮了一下,
繃得像一塊鐵板,我能清晰地感受到那瞬間傳遞過來的、被強行壓抑的痛楚?!昂芸炀秃?。
”我下意識地低聲說,像是在安慰他,更像是在安慰自己狂跳的心臟。我拿起紗布,
開始小心地覆蓋傷口。手指不可避免地要觸碰到他背部的皮膚。指尖下的觸感溫熱而堅實,
帶著男性特有的力量和肌理線條。但此刻,這溫熱的皮膚下,是猙獰的傷口和隱忍的劇痛。
我的手指有些顫抖,每一次按壓紗布邊緣,都怕弄疼了他。
他的體溫透過薄薄的布料傳遞到我的指尖,帶著一種奇異的灼熱感,
與我因緊張而冰涼的手指形成鮮明對比??諝饫锵舅奈兜阑旌现砩系难葰?,
還有一絲……一種極其清冽、如同雪后松針般的冷香,絲絲縷縷地鉆入我的鼻腔。
一種極其陌生的、難以言喻的感覺,隨著指尖的觸碰和鼻端的氣息,悄然彌漫開來。
我的心跳不受控制地加速,不是因為恐懼,而是另一種更復雜、更令人心悸的東西。
就在我拿起繃帶,準備纏繞固定紗布時,安全屋外,
毫無預兆地響起了一聲沉悶的、如同重錘砸在金屬大門上的巨響!“咚!
”整個安全屋都仿佛震動了一下。緊接著,是第二聲、第三聲!沉重的撞擊聲如同喪鐘,
一聲緊似一聲,瘋狂地砸在門上!伴隨著撞擊聲的,
是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如同無數濕滑內臟在地面拖行的“咕嘰”聲,
以及低沉渾濁、充滿暴虐氣息的嘶吼!有什么東西!不止一個!它們發現了這里!
它們在瘋狂地撞擊安全屋的門!我嚇得魂飛魄散,手里的繃帶差點掉在地上。
巨大的恐懼瞬間攫住了我,血液似乎都凝固了。我猛地看向那扇厚重的金屬門,
在一下比一下更沉重的撞擊下,門框周圍的金屬墻壁竟然肉眼可見地開始向內凹陷變形!
“它們……它們要進來了!”我的聲音因為極度的恐懼而變調。顧衍的反應快得驚人。
在我驚叫出聲的同時,他已經猛地從椅子上彈了起來,動作迅猛得完全不像一個重傷的人。
他一把抓過我還拿在手里的繃帶,看也沒看肩后的傷,只是用牙齒咬住繃帶一端,
另一只手極其利落地將繃帶在我剛才覆蓋好的紗布上飛速纏繞了幾圈,打了一個死結。
整個過程只用了不到三秒。“拿上食物和水!快!”他低吼一聲,
聲音帶著前所未有的急促和凝重,一把抓起桌上的黑卡和我沒吃完的壓縮餅干塞進我懷里,
同時自己也拎起了兩瓶水。他沖到儲物柜前,不是拿補給,
而是在柜門內側一個極其隱蔽的角落快速按了幾下。隨著他的動作,
安全屋另一側光潔的金屬墻壁上,無聲地滑開了一道狹窄的暗門!
門后是更加黑暗、向下延伸的階梯!“走!”顧衍一把抓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驚人,
幾乎是拖拽著把我推向那道暗門。他的手心滾燙,帶著一種不容抗拒的力量。身后,
金屬大門發出的呻吟聲越來越刺耳,門框的變形越來越嚴重,
門鎖處甚至發出了金屬扭曲斷裂的“嘎吱”聲!那恐怖的撞擊聲和嘶吼聲如同跗骨之蛆,
緊追不舍!我被他拽得一個踉蹌,跌跌撞撞地沖進了暗門后的狹窄階梯。
冰冷的、帶著濃重塵埃和霉菌味的空氣撲面而來。階梯陡峭向下,深不見底,
只有頭頂安全屋最后透出的一點慘白光線,勉強照亮入口處的幾級臺階。
顧衍緊跟著擠了進來,反手在暗門內側猛地一拍。
那道滑開的金屬暗門立刻發出沉重的“咔噠”聲,迅速合攏,嚴絲合縫,
瞬間將安全屋里的燈光、那令人肝膽俱裂的撞擊聲和嘶吼聲徹底隔絕在外。
世界驟然陷入一片絕對的、令人窒息的黑暗。黑暗如同粘稠的墨汁,瞬間淹沒了我們。
視覺被徹底剝奪,其他感官被無限放大。
身后厚重暗門關閉的“咔噠”余音在狹窄的階梯通道里沉悶地回蕩,很快也消失了。死寂。
比之前任何地方都要純粹的死寂。但緊隨死寂而來的,是更令人心悸的聲響。
隔著厚重的金屬暗門,上方安全屋的方向,傳來了沉悶得如同巨錘擂鼓般的撞擊聲!一下,
又一下,帶著一種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瘋狂,每一次撞擊都仿佛砸在我的心臟上。
伴隨著撞擊的,是那種非人的、充滿暴虐和饑餓的嘶吼,隔著門板變得模糊而沉悶,
卻更加陰森恐怖。它們在撞安全屋的門!它們在找我們!巨大的恐懼攫緊了我的喉嚨,
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動,幾乎要破膛而出。我僵立在黑暗的臺階上,一動不敢動,
冰冷的汗水瞬間浸透了后背,手腳一片冰涼。黑暗中,
我甚至能聽到自己牙齒打顫的輕微“咯咯”聲。就在這時,
一只溫熱的手掌猛地攥住了我的手腕。是顧衍!那掌心滾燙,
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和……一種奇異的穩定感。他用力將我往他身邊拉近一步,
另一只手迅速而準確地環過我的后背,幾乎是半摟半抱地將我固定在他身前。
他的胸膛緊貼在我的后背上,隔著薄薄的衣料,我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胸腔的起伏,
甚至能感受到他身體散發出的熱意和那尚未散盡的淡淡血腥氣?!皠e怕。
”他的聲音貼著我的頭頂響起,低沉、短促,帶著一種奇特的安撫力量,氣息拂過我的發梢。
“門很厚,它們暫時進不來。往下走,別停?!彼氖直郗h得很緊,像一道堅固的屏障,
隔開了身后那恐怖的撞擊聲和嘶吼,也隔開了我幾乎要崩潰的恐懼。黑暗中,
他身體的溫熱和力量感成了唯一的支點。我僵硬的身體在他的支撐下,終于找回了一絲力氣。
“跟緊我。”他低語,箍在我腰間的手臂微微用力,引導著我向下邁步。
腳下的臺階異常陡峭,冰冷而粗糙。在絕對的黑暗中,每一步都如同踩在深淵邊緣,
充滿了未知的恐懼。我完全依靠著顧衍手臂的引導和身體的支撐,摸索著向下挪動。
他的腳步很穩,每一步都踏得清晰而篤定,仿佛這吞噬一切的黑暗對他毫無影響。黑暗中,
感官被無限放大。他的體溫透過衣物源源不斷地傳來,驅散著我四肢百骸的冰冷。
他環在我腰間的手臂堅實有力,每一次微微用力調整方向,都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掌控感。
他沉穩的呼吸聲就在我的耳后,溫熱的氣息拂過我的頸側皮膚,
激起一陣細微的、難以言喻的顫栗??諝饫铮舅退砩系难葰獾?,
那股清冽如松針般的冷香,卻在這封閉的黑暗空間里變得異常清晰,絲絲縷縷地纏繞過來。
每一次他為了穩住我或者調整方向而收緊手臂,
他的指尖或手背總會不經意地擦過我的腰側或后背。那觸碰明明隔著衣物,
卻帶著一種灼人的溫度,像微弱的電流竄過皮膚,留下一片難以言喻的酥麻和戰栗。
我的呼吸不由自主地變得有些急促,心跳也亂了節奏,
分不清是因為身后越來越遠的撞擊聲帶來的恐懼,
還是因為這黑暗中的緊密相貼和那灼人的觸碰。這種陌生而強烈的感官刺激,
混合著劫后余生的恐懼和對他復雜難辨的情緒,在我心中攪起驚濤駭浪。
黑暗像一層曖昧的薄紗,將我們之間那層名為“死對頭”的冰層悄然融化,
暴露出底下某種令人心慌意亂的暗流。不知向下走了多久,幾十級?幾百級?
時間在黑暗中失去了意義。身后的撞擊聲和嘶吼聲終于徹底聽不見了,
只剩下我們兩人在死寂中錯落的腳步聲和彼此的呼吸聲。臺階似乎變得平緩了一些。
顧衍的腳步忽然停了下來。“到了?!彼吐暤溃曇粼讵M窄的通道里帶著一點回音。
箍在我腰間的手臂松開了些許,但依舊沒有完全放開。我茫然地看著眼前的黑暗,
什么也看不見。顧衍似乎摸索了一下墻壁。幾秒鐘后,“啪嗒”一聲輕響,
一道微弱的、昏黃的光線在我們前方亮了起來。那光線來自墻壁上一個嵌著的、老舊的壁燈,
燈罩上布滿了灰塵和蛛網,光線極其黯淡,只能勉強照亮前方一小塊區域。眼前豁然開朗。
臺階的盡頭,是一個不大的地下空間??雌饋硐袷且粋€廢棄的設備間,
角落里堆放著一些銹跡斑斑的、無法辨認用途的金屬管道和零件,
空氣中彌漫著更濃重的鐵銹和塵埃的味道。但最引人注目的,是正對著臺階出口的墻壁上,
鑲嵌著一面巨大的、邊緣布滿銅綠污漬的落地鏡。鏡面因為年代久遠而布滿裂紋和污痕,
映照出的景象扭曲而模糊,在昏黃的燈光下顯得格外詭異。顧衍拉著我走下最后幾級臺階,
踏入這個地下空間。他環顧四周,目光銳利地掃過每一個角落,
最后落在那面巨大的落地鏡上,眉頭微不可查地蹙了一下。“暫時安全。
”他松開一直環在我腰間的手,聲音恢復了慣常的冷靜,但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
他走到角落一堆管道旁,背靠著冰冷的金屬緩緩坐下,動作間牽扯到背后的傷口,
讓他悶哼了一聲,臉色瞬間又白了幾分?!澳愕膫蔽伊⒖谈诉^去,
看著他蒼白的臉色和額角滲出的冷汗,剛才黑暗中的那些悸動瞬間被擔憂取代。
“必須重新處理一下。”顧衍閉了閉眼,沒有反對,只是低低“嗯”了一聲,氣息有些紊亂。
我立刻拿出急救箱,蹲在他面前?;椟S的燈光下,
他背后的傷口因為剛才劇烈的動作和一路的緊張奔逃,似乎又裂開了,
紗布邊緣滲出的血跡范圍更大了。我小心翼翼地解開繃帶和紗布,重新消毒、上藥。這次,
他不再像在安全屋里那樣完全克制。當消毒噴霧冰冷的刺激和止血粉帶來的灼痛感襲來時,
我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身體瞬間的緊繃和微微的顫抖,
甚至聽到他壓抑在喉嚨深處的、極其細微的抽氣聲。汗水順著他冷硬的鬢角滑落,沒入衣領。
看著他因劇痛而緊抿的唇線和蒼白的臉色,一種強烈的心疼和復雜的情緒猛地攫住了我。
這個強大到近乎非人的男人,此刻卻在我面前流露出脆弱的一面。這巨大的反差,
像一根無形的針,刺穿了我心中那層厚厚的戒備和疏離?!叭桃幌拢R上就好。
”我的聲音不自覺地放得很柔,帶著連自己都未曾察覺的安撫意味。
重新包扎的動作也放得前所未有的輕柔,生怕再增加他一絲痛苦。當最后一段繃帶固定好,
我輕輕舒了口氣,才發現自己的后背也緊張得濕透了。抬起頭,
卻猝不及防地撞進顧衍的目光里。他不知何時睜開了眼睛,正靜靜地看著我。
昏黃的燈光落在他臉上,一半明亮,一半隱在陰影里。
金絲眼鏡后的眼神不再是那種深不見底的冰冷或審視,
而是帶著一種極其復雜的、我完全看不懂的東西。那里面有疲憊,有痛楚,但更深處,
似乎翻涌著某種濃烈得化不開的情緒,像冰封的火山下奔涌的熔巖,灼熱而危險。
那目光牢牢地鎖著我,專注得仿佛我是這黑暗世界里唯一的光源。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固。
空氣里只剩下塵埃在微弱光柱中緩慢浮動的軌跡,還有我們彼此交織的、有些紊亂的呼吸聲。
他的目光太過直接,太過深沉,像一張無形的網,將我牢牢困住。
我甚至能在他深色的瞳孔里,看到自己有些無措的倒影。
一種難以言喻的張力在昏黃的燈光下無聲地蔓延。心跳聲在耳邊轟鳴,震耳欲聾。
我下意識地想移開視線,卻被他眼中的漩渦緊緊吸附,動彈不得。就在這時,異變陡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