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刺耳的剎車聲劃破夜空。傅玉歆猛地睜開眼，雙手本能地護住腹部，
卻只觸到平坦的小腹。她愣住了，指尖顫抖地撫過那片肌膚——沒有疤痕，沒有妊娠紋，
什么都沒有。"這是......"她環顧四周，老式木制梳妝臺，印著牡丹花的搪瓷臉盆，
墻上掛著1990年的掛歷。掛歷上的女郎穿著墊肩西裝，笑容燦爛得刺眼。
傅玉歆跌跌撞撞地撲向梳妝臺，鏡中的臉讓她倒吸一口冷氣——那是23歲的自己，
皮膚緊致，眼神清澈，還沒有被失敗的婚姻和生活的重擔刻下痕跡。"我重生了？
"她掐了一下大腿，清晰的痛感告訴她這不是夢。記憶如潮水般涌來。2023年，
45歲的她在得知前夫周志偉再婚并有了兒子后，心神恍惚遭遇車禍。而現在，
她回到了結婚半年后的1990年，還未懷孕，還未放棄服裝設計的夢想，
還未經歷那場毀滅性的背叛。門外傳來鑰匙轉動的聲音，傅玉歆渾身一僵。
那個熟悉的腳步聲——沉穩、規律，帶著一種不容質疑的權威感。周志偉推門而入，
三十歲的他高大挺拔，濃眉下是一雙總是微微下垂的眼睛，給人一種莫名的憂郁感。
當初就是這副憂郁文藝的氣質，讓藝術院校畢業的她一見傾心。"飯做好了嗎？
"周志偉扯松領帶，看都沒看她一眼。傅玉歆下意識地看向廚房，灶臺上燉著白菜粉條，
蒸鍋里熱著饅頭。前世這個時候，她應該正在手忙腳亂地擺碗筷，
為丈夫下班能吃上熱飯而緊張不已。"馬上就好。"她聽見自己說，聲音平靜得不像話。
周志偉這才抬眼看了看她，眉頭微皺："你臉色怎么這么差？"傅玉歆摸了摸臉頰，
忽然笑了："可能是有點累。"她轉身走向廚房，背對著他說："今天廠里忙嗎？
""就那樣。"周志偉坐在藤椅上，拿起報紙，"下個月廠里要評先進，我得加把勁。
李副廠長那個位置空出來了，不少人盯著呢。"傅玉歆盛菜的手頓了頓。前世這個時候，
她為了幫丈夫"加把勁"，不僅包攬了所有家務，還熬夜幫他抄寫材料，
甚至偷偷賣掉母親給的金鐲子給他領導送禮。而周志偉當上副廠長后第一件事，
就是和廠辦年輕的女會計搞在了一起。"志偉，"她把飯菜端上桌，聲音輕柔，
"我想去服裝廠應聘設計助理，你覺得怎么樣？""啪！"周志偉的筷子拍在桌上，"胡鬧！
我周志偉的老婆出去打工，別人怎么看我？"傅玉歆安靜地吃飯，
沒有像前世那樣立刻道歉認錯。她細細咀嚼著饅頭，感受著食物真實的滋味，
內心前所未有的清明。這一世，她不會再為這個男人放棄任何東西。1990年，
改革開放的春風吹遍大江南北，深圳特區成立十周年，上海浦東剛剛宣布開發。
這是一個充滿機遇的年代，而她傅玉歆，將牢牢抓住這些機遇。"我隨便說說的。
"她給周志偉夾了一筷子菜，露出溫順的笑容。周志偉神色稍霽，
開始滔滔不絕地講廠里的事，完全沒注意到妻子眼中閃過的決然光芒。飯后，
傅玉歆借口散步消食，獨自走到家屬院后面的小河邊。夏夜的風帶著潮濕的草木香，
遠處傳來電視機里《渴望》的主題曲。她從口袋里摸出一張皺巴巴的紙，
那是她藏在嫁妝箱底的設計草圖——一件修身西裝外套搭配及膝裙，
領口處有精巧的盤扣設計。這是她大學時的作業，曾經夢想的起點。"這一次，
"傅玉歆對著河水輕聲說，"我要為自己而活。"河水靜靜流淌，倒映著滿天星光，
仿佛在見證這個重生女性的誓言。第2章天剛蒙蒙亮，傅玉歆就睜開了眼睛。
身旁的周志偉鼾聲如雷，一條胳膊橫搭在她腰間，沉甸甸的像根木頭。
她輕輕挪開丈夫的手臂，躡手躡腳地下了床。五月的晨風透過紗窗吹進來，帶著一絲涼意。
傅玉歆披上外套，走到書桌前，輕輕拉開抽屜。里面躺著一個鐵皮餅干盒，
那是她藏私房錢的地方。打開盒子，里面只有幾張零散的糧票和三十七元現金。
傅玉歆皺起眉頭——她記得結婚時母親偷偷塞給她兩百元"應急錢"，
再加上這半年省下的菜錢，至少該有一百五十元才對。她瞥了一眼熟睡的丈夫，
輕手輕腳地走到五斗柜前，拉開最下面的抽屜。周志偉的工資袋就放在那里，
每個月他都會把工資交給她，然后再以各種名義要回去大半。傅玉歆抽出工資袋里的存折，
翻開最后一頁，上面的數字讓她倒吸一口冷氣：八十六元五角。她清楚地記得，
上個月底還有將近五百元存款。"又拿去請客吃飯了？"她咬著下唇，
手指緊緊捏著存折邊緣。前世的她從來不敢過問丈夫的花銷，總覺得男人在外應酬是應該的。
現在想來，那些錢多半是花在了廠里那些年輕女工身上。窗外傳來自行車鈴鐺的聲音，
早起的鄰居已經開始了一天的忙碌。傅玉歆把東西原樣放回，走進廚房開始做早飯。
她機械地攪動著鍋里的稀飯，腦海中思緒萬千。1990年，一個遍地機遇的年代。
深圳特區成立十年，上海浦東剛剛宣布開發，下海經商成了最時髦的詞。而她，
一個藝術學院畢業的高材生，卻被困在這個三室一廳的家屬院里，每天圍著灶臺轉。
"不能再這樣下去了。"傅玉歆把煎好的雞蛋盛進盤子，眼神堅定。吃完早飯，
周志偉抹了抹嘴就出門上班了。傅玉歆收拾完碗筷，立刻回到臥室，
從嫁妝箱最底層翻出一個牛皮紙包。打開紙包，
里面是一沓泛黃的設計圖紙——她大學時期的服裝設計作業。圖紙上的線條流暢優美，
有改良旗袍，有職業套裝，還有幾套大膽的前衛設計。傅玉歆的手指輕輕撫過那些線條，
胸口泛起一陣酸楚。她曾經多么熱愛設計，曾經夢想著成為像皮爾·卡丹那樣的設計師。
"現在開始也不晚。"她喃喃自語，挑出幾張最保守的職業裝設計，小心地折好放進布兜。
百貨商場里人聲鼎沸。傅玉歆站在女裝區，假裝漫不經心地翻看衣服，
實則仔細觀察每一件的剪裁和面料。"同志，這件有36碼的嗎？
"一個穿著考究的年輕女子指著柜臺里一套藏青色套裝問道。售貨員懶洋洋地抬頭："沒有，
就掛的那幾件。""可這些都太大了，我下周一要參加外貿公司的面試，
需要一套合身的職業裝。"女子焦急地說。傅玉歆不動聲色地靠近。那女子約莫二十五六歲，
燙著時髦的波浪卷，舉手投足間透著知性。"要不您試試這套？
"售貨員拿出一套土黃色的西裝，"這是最新款。
"女子面露難色："這顏色......"傅玉歆忍不住開口："藏青色那套如果改小一點，
應該很襯您的膚色。"女子驚訝地看向她："你會改衣服？
""我......"傅玉歆頓了頓，"我是學服裝設計的，可以幫您看看。"十分鐘后，
傅玉歆和那個叫林曉梅的女子坐在了商場旁邊的茶館里。林曉梅是外語學院的畢業生，
正準備應聘一家中日合資企業的翻譯崗位。"現在商場里的職業裝不是太大就是太老氣，
"林曉梅抱怨道，"我們這些剛畢業的女大學生，想買套像樣的面試衣服都難。
"傅玉歆若有所思："如果有一套剪裁合體、顏色端莊又不失時尚感的職業套裝，你會買嗎？
""當然！"林曉梅眼睛一亮，"貴點都行。你知道嗎？
我們班好多女生都為面試穿什么發愁，有的不得不去上海買。"分別時，
林曉梅硬塞給傅玉歆一張紙條，上面寫著她的聯系方式："如果你真設計出這樣的衣服，
一定要告訴我！"傅玉歆走出商場時，天空突然陰沉下來。她加快腳步，可還沒走到公交站，
豆大的雨點就砸了下來。她慌忙躲到一棵樹下，但雨越下越大，
很快就把她的襯衫打濕了半邊。"同志，要搭車嗎？"一輛黑色桑塔納停在她面前，
車窗搖下，露出一張和善的圓臉。"這雨一時半會停不了，我捎你一段吧。"中年女子說道。
傅玉歆猶豫了一下，但看到自己濕透的衣服，還是道謝上了車。"我叫劉淑芬，
在紡織局工作。"女子遞給她一條干毛巾，"家住哪？""機械廠家屬院，謝謝您。
"傅玉歆擦了擦頭發，"我叫傅玉歆，是......"她頓了頓，"我在家閑著，
正想找點事做。""哦？"劉淑芬挑了挑眉，"看你氣質不錯，像是讀過書的。
""我是省藝術學院服裝設計專業的，去年剛畢業。"劉淑芬的眼睛一下子亮了："真的？
我們局里正在籌備一個服裝展銷會，正缺懂設計的人才！你有作品嗎？"傅玉歆心跳加速，
她沒想到機會來得這樣快："有，我大學時的設計作業都留著。"車停在家屬院門口時，
雨已經小了。劉淑芬遞給傅玉歆一張名片："周末有空的話，帶著你的作品來我家坐坐。
我兒子在深圳做外貿，帶回來幾本香港的時裝雜志，你應該用得上。"傅玉歆接過名片，
手指微微發抖。名片上印著"劉淑芬 市紡織局生產技術科科長"的字樣。回到家，
傅玉歆立刻翻出所有設計圖紙，又找出一本空白筆記本，開始畫新的設計稿。
她結合林曉梅的需求和劉淑芬提到的香港潮流，
設計了一套簡潔大方的職業套裝：小翻領西裝，搭配及膝直筒裙，腰部做了細微的收腰設計，
既端莊又不失女性魅力。她全神貫注地畫著，連周志偉什么時候回來的都沒注意到。
"這是什么？"周志偉的聲音突然在背后響起。傅玉歆下意識想遮住圖紙，但轉念一想，
干脆大方地展示給他看："服裝設計，我打算找份相關工作。
"周志偉的臉色瞬間陰沉："我說過多少次了，我周志偉的老婆不需要出去工作！
別人還以為我養不起家呢！""我只是想發揮自己的專長......""專長？
"周志偉一把抓過設計圖，"女人就該相夫教子，搞這些花里胡哨的干什么？
"說著就要撕掉圖紙。傅玉歆猛地站起來，一把按住丈夫的手腕："你敢撕試試？
"周志偉愣住了。結婚半年來，傅玉歆從來都是溫順聽話的，何曾這樣頂撞過他？
"你......"他的臉漲得通紅。傅玉歆放緩語氣，輕輕抽回圖紙："志偉，
現在時代不同了。你看廠里技術科的小張，他老婆不也在百貨公司當會計嗎？
""那能一樣嗎？"周志偉冷哼，"她那是接她爸的班。再說了，
一個女人整天在外面拋頭露面，像什么話！"傅玉歆沒再爭辯，只是默默收好圖紙。晚飯時，
她特意做了周志偉最愛吃的紅燒肉，還給他倒了半杯白酒。"志偉，"她柔聲說，
"我聽說李副廠長夫人開了家裁縫店，專門給領導家屬做衣服，可賺錢了。
"周志偉筷子一頓："真的？""嗯，據說一個月能掙兩三百呢。"傅玉歆故意夸大數字，
"我想著，咱們可以先買臺縫紉機，我在家接點活，既不拋頭露面，又能貼補家用。
"周志偉抿了口酒，臉色緩和了些："這倒是個法子......不過你得答應我，
只接家屬院的活，別到處張揚。""當然。"傅玉歆微笑著給他夾了塊肉，
心里卻想著周末要去劉淑芬家的事。夜深人靜，周志偉鼾聲如雷。傅玉歆悄悄起身，
就著臺燈微弱的光線，在新筆記本的扉頁上寫下："重生第一步：經濟獨立。"窗外，
一輪新月悄然升起，灑下清冷的光輝。第3章市工人文化宮的報名處排著長隊。
傅玉歆捏著三十元報名費，手心沁出細密的汗珠。這是她從菜錢里一分一厘省下來的，
相當于周志偉小半個月的工資。"下一個！"窗口里的工作人員頭也不抬地喊道。
傅玉歆快步上前："您好，我想報服裝設計夜校班。"工作人員遞給她一張表格："填好，
連同一寸照片兩張交上來。學費三十元，每周三、五晚上六點到九點上課，下周一開課。
"傅玉歆的手指微微發抖。每周兩個晚上，她得找什么借口才能瞞過周志偉？填完表，
她又在文化宮門口的公告欄前駐足。各種培訓班的廣告琳瑯滿目，
其中一張紅紙黑字格外醒目："高薪聘請服裝設計師，有作品者優先，月薪200元起。
"200元！相當于周志偉一個半月的工資。傅玉歆的心砰砰直跳，
仿佛看到一扇新世界的大門正在向她敞開。回到家，她剛把報名收據藏進嫁妝箱的夾層，
門外就傳來鑰匙轉動的聲音。傅玉歆迅速整理好表情，拿起抹布假裝在擦桌子。
"今天怎么回來這么早？"她接過周志偉的公文包，故作輕松地問。周志偉扯開領帶，
一屁股坐在沙發上："廠里停電檢修。"他狐疑地打量著妻子，"你出去過了？
""去菜市場買了條魚。"傅玉歆面不改色，"晚上給你做紅燒魚。
"周志偉的眉頭舒展開來，顯然對這個回答很滿意。他拍了拍身邊的座位："來，
給我揉揉肩。今天開會累死了。"傅玉歆乖巧地坐下，手指搭上丈夫的肩膀。
周志偉身上散發著汗味和煙草混合的氣息，讓她想起前世多少個這樣伺候他的夜晚。
那時她滿心想著如何做個好妻子，卻不知丈夫早已和廠里的女會計暗通款曲。"志偉，
"她一邊揉肩一邊試探地說，"我聽說文化宮有編織班，我想去學學，
好給家里織點毛衣什么的。"周志偉閉著眼睛哼了一聲："閑得慌？家里活不夠你干的？
""就每周兩個晚上，"傅玉歆放柔聲音，"而且學費很便宜，才五塊錢。""隨便你吧。
"周志偉揮揮手，"別耽誤做飯就行。"傅玉歆悄悄松了口氣。第一步，成了。周三晚上，
傅玉歆提前做好晚飯，跟周志偉說要去上編織課，匆匆出了門。夜校教室設在文化宮二樓，
二十幾個學員中大部分是服裝廠的年輕女工，只有零星幾個像傅玉歆這樣的社會人員。
她選了靠窗的位置坐下，從布兜里掏出新買的素描本和鉛筆。"同學們好，我是張秀蘭，
退休前是國營服裝廠的設計室主任。"講臺上站著一位六十歲左右的女性，
銀灰色的頭發整齊地挽在腦后，聲音洪亮有力，
"今天我們先講講服裝設計的基本原則......"傅玉歆如饑似渴地記著筆記。
張秀蘭的講課深入淺出，既有理論知識，又結合了她三十多年的實戰經驗。
當講到"設計要兼顧美觀與實用"時，傅玉歆突然想到了林曉梅說的職業裝難買的問題。
下課鈴響，其他學員紛紛離開，傅玉歆卻走到講臺前："張老師，我能請教您幾個問題嗎？
"張秀蘭推了推老花鏡，打量著這個穿著樸素卻氣質不凡的年輕女子："你說。
玉歆拿出自己修改過的職業套裝設計圖："我覺得現在市場上缺乏適合年輕職業女性的服裝，
想設計一個系列，但總覺得哪里不夠......"張秀蘭接過圖紙，
眼睛一亮："線條不錯，但細節處理太學生氣了。"她從包里掏出紅鉛筆，
在圖紙上快速勾畫起來，"看，領口這樣改更挺括，
腰線提高一寸會顯得腿更長......"兩人討論了近半小時，
直到值班人員來催他們離開。臨走時，
張秀蘭遞給傅玉歆一張紙條："我家住文化宮后面的教職工宿舍，203室。
周六下午我都在家，你可以來找我。"傅玉歆如獲至寶，小心地收好紙條。走出文化宮，
夜風拂面，她感到一種久違的充實和快樂。接下來的兩周，
傅玉歆像一塊海綿般瘋狂吸收知識。白天趁周志偉上班，
她偷偷練習打版和剪裁；晚上去夜校上課，周末則帶著問題去找張秀蘭請教。
劉淑芬也給了她幾本香港時裝雜志，讓她對國際潮流有了更多了解。一個周五下午，
傅玉歆正在家修改設計圖，突然聽到鑰匙開門的聲音。她慌忙把圖紙塞到沙發墊下，
但為時已晚——周志偉陰沉著臉站在門口，身后跟著兩個廠里的同事。
"我就說我老婆在家閑著沒事干，"周志偉強作笑臉對同事說，聲音卻冷得像冰，
"你們先下樓等我。"同事識相地離開了。門一關，
周志偉的臉色瞬間鐵青："你不是說去上編織課嗎？嗯？"傅玉歆的心跳如鼓，
但面上不露分毫："課改時間了，今天下午上的。""是嗎？"周志偉一把掀開沙發墊，
設計圖紙散落一地，"那這是什么？別告訴我編織課還教服裝設計！"傅玉歆知道瞞不住了，
干脆抬起頭直視丈夫："我去上了服裝設計夜校。志偉，我有這個能力，
為什么不能發揮所長？""因為你是我老婆！"周志偉一拳砸在茶幾上，茶杯震得叮當響，
"全廠都知道我周志偉的老婆在家享福，現在你出去拋頭露面，別人怎么看我？
""現在都什么年代了，"傅玉歆努力保持冷靜，"多少女性都在工作，
李副廠長的老婆不也......""閉嘴！"周志偉粗暴地打斷她，"從今天起，
不準再去上什么夜校！再讓我發現，別怪我不客氣！"傅玉歆咬著嘴唇沒說話。
周志偉以為她屈服了，冷哼一聲去了臥室。看著滿地狼藉的設計圖，
傅玉歆蹲下身一張一張撿起來，手指微微發抖。但當她看到張秀蘭修改過的那張圖紙時，
眼神重新變得堅定。第二天一早，周志偉上班后，傅玉歆立刻去了劉淑芬家。"劉科長，
我想請您幫個忙。"她拿出精心設計的職業套裝圖紙，"這是我設計的職業女裝，
想找幾個試穿的人。"劉淑芬仔細翻看圖紙，越看越驚訝："玉歆，這些真是你設計的？
比我們局里請的專業設計師都不差啊！""我老師是張秀蘭，
就是原來國營服裝廠的......""張主任？"劉淑芬一拍大腿，"難怪！
她可是我們市服裝設計的一把手啊！"她熱切地拉著傅玉歆的手，"這樣，
下周一我們局里有女職工大會，我帶你去，現場量尺寸，做幾套樣品出來。"周一上午，
傅玉歆忐忑不安地跟著劉淑芬來到紡織局。二十多名女職工對她的設計贊不絕口，
當場就有五人下了訂單。"小傅啊，這套裝真精神！"一位中年女干部對著鏡子左照右照，
"比百貨商場那些強多了，價格還便宜。"傅玉歆微笑著記下每個人的尺寸和特殊要求，
心里算著賬：一套定價45元，五套就是225元，除去成本能凈賺150元左右，
相當于周志偉一個月的工資。當天下午，她立刻去找了張秀蘭，兩人一起采購面料。
張秀蘭還介紹了一家小裁縫店，店主是她以前的學生，答應以優惠價幫忙加工。兩周后，
五套職業套裝全部交付。穿上新衣服的女職工們贊不絕口，又帶來了七個新訂單。
傅玉歆白天在家趕制圖紙，晚上等周志偉睡著后偷偷打版，周末借口回娘家，
實則去裁縫店監督制作。一個月下來，她凈賺了將近三百元，比周志偉的工資高出一倍多。
周五晚上，周志偉一進門就聞到撲鼻的肉香。"今天什么日子？"他驚訝地看著滿桌好菜。
傅玉歆笑著給他倒了杯酒："發工資的日子啊。"說著，她從口袋里掏出一個精致的盒子，
"給你的禮物。"周志偉打開盒子，里面是一塊閃閃發光的上海牌手表。
他瞪大了眼睛："這...這得一百多吧？你哪來的錢？""我接了些服裝設計的私活，
"傅玉歆輕描淡寫地說，"就在家畫畫圖，不拋頭露面。"她故意強調最后五個字。
周志偉戴上手表的動作頓了一下，表情復雜地看著妻子："就...就在家做的？""嗯。
"傅玉歆給他夾了塊紅燒肉，"志偉，現在物價漲得厲害，咱們多份收入總是好的。你放心，
我不會讓你在廠里沒面子的。"周志偉摩挲著手表，終于露出笑容："行吧，不過別太累了。
"當晚，周志偉興致勃勃地要親熱，傅玉歆借口身體不適婉拒了。等丈夫鼾聲響起，
她悄悄起身，從床底下拖出一個小木箱，
里面整整齊齊地碼著五百多元現金——這是她瞞著周志偉存下的私房錢。夜校最后一節課上，
張秀蘭宣布了一個消息："市里下個月要舉辦服裝設計大賽，一等獎有五百元獎金，
還能獲得去深圳服裝廠學習的機會。"她意味深長地看了傅玉歆一眼，"我覺得你可以試試。
"下課后，一個扎著馬尾辮的姑娘攔住傅玉歆："嗨，我是林曉梅，還記得我嗎？
百貨商場那個。"傅玉歆驚喜地握住她的手："當然記得！你面試怎么樣？""成功了！
"林曉梅興奮地說，"多虧了你建議的那套衣服。對了，"她壓低聲音，
"我在商場女裝部上班，好多顧客問有沒有像香港雜志上那種職業裝...你那些設計，
有沒有考慮批量生產？"傅玉歆心頭一跳："你有門路？""我表哥在郊區開了個小服裝廠，
主要做代工。"林曉梅眨眨眼，"如果你有興趣，咱們可以合作。你設計，我銷售，
五五分成。"兩人相約周末詳談。走出文化宮，傅玉歆抬頭望著滿天星斗，
感到命運的車輪正在轉向。前世的這個時候，她應該已經懷上了孩子，
開始圍著灶臺和尿布轉的生活。而現在，她站在了完全不同的人生岔路口。
第4章紡織局大禮堂內人聲鼎沸。傅玉歆站在臨時搭建的展臺旁，手指無意識地絞著衣角。
臺上，五名女職員正穿著她設計的職業套裝進行展示，
臺下坐著近百名來自各機關單位的女性代表。"這套裝束既端莊又時尚，
完全符合我們職業女性的需求。"劉淑芬拿著話筒向觀眾介紹，
"設計者傅玉歆同志雖然是新人，但她的專業素養不輸任何資深設計師。
"傅玉歆感覺臉頰發燙。一個月前，
劉淑芬突然邀請她參加紡織局舉辦的"職業女性風采展示會"，她本以為只是小規模的活動，
沒想到場面如此正式。展示結束后，女代表們蜂擁而至，將傅玉歆團團圍住。"傅同志，
我們銀行要訂二十套，春秋款和夏款各十套！""我們學校老師也要，先來十五套試試！
""外貿公司三十套，能不能加急？下周外賓來訪要用！"傅玉歆手忙腳亂地記著訂單，
心跳如擂鼓。短短一小時，她就收到了近百套的訂單，按每套45元計算，
就是四千多元的營業額，凈利潤將近三千元——相當于周志偉一年的工資。"玉歆啊，
"劉淑芬把她拉到一邊，壓低聲音，"這么多訂單，你一個人忙得過來嗎？
"傅玉歆咬了咬下唇："劉科長，我想...我想辭職專門做這個。
"劉淑芬眼睛一亮："早該如此！你這才華窩在家里太浪費了。"她思索片刻，"這樣，
我認識街道辦事處的王主任，他們那兒有空置的臨街平房，租金便宜，
你可以先租一間當工作室。"回家的路上，傅玉歆的腳步輕快得幾乎要飛起來。
初夏的陽光透過梧桐樹葉灑在地上，形成斑駁的光影。
她腦海里已經開始盤算：租工作室、買縫紉機、雇幫手......對了，
還得跟林曉梅談談合作的事。推開家門，周志偉正坐在沙發上看報紙，
茶幾上擺著吃剩的花生殼和空啤酒瓶。"這么晚才回來？"周志偉頭也不抬，語氣陰沉。
傅玉歆深吸一口氣，決定開門見山："志偉，我打算辭掉家里的活，專門做服裝設計。
"報紙"嘩啦"一聲被摔在茶幾上。周志偉抬起頭，眼睛里布滿血絲："你說什么？
""我今天接了近百套服裝訂單，"傅玉歆盡量保持語氣平靜，"凈利潤差不多三千元。
我想租個工作室，專門做這個生意。"周志偉的臉色由紅轉白，又由白轉青。他猛地站起來，
一把抓住傅玉歆的手腕："你瘋了？一個女人家，出去開什么工作室？丟人現眼！
""現在都1990年了，多少女性下海經商，"傅玉歆試圖掙脫，
"深圳那邊......""閉嘴！"周志偉怒吼一聲，拽著她往臥室走，
"我看你是翅膀硬了！從今天起，哪也不準去！"傅玉歆被粗暴地推倒在床上，
隨后聽見"咔嗒"一聲——周志偉竟然用掛鎖從外面把臥室門鎖上了！"好好反省吧！
"周志偉的腳步聲漸漸遠去，緊接著是大門關閉的聲音。傅玉歆跳起來拼命拍門："周志偉！
你這是非法拘禁！開門！"回答她的只有一片寂靜。她頹然坐在床邊，
環顧這個被當作牢房的臥室。前世，
她也曾被這樣鎖過——那時是因為她不小心把周志偉的白襯衫洗染色了。
當時的她只會哭泣和道歉，而現在......傅玉歆的目光落在床頭柜的電話上，
心跳突然加速。周志偉忘了切斷電話線！她顫抖著拿起聽筒，撥通了劉淑芬家的號碼。
"劉科長，是我，玉歆......"她壓低聲音，快速說明了情況。"什么？他敢這樣？
"劉淑芬的聲音陡然提高，"等著，我馬上到！"不到半小時，
門外傳來急促的敲門聲和劉淑芬洪亮的嗓音："周志偉同志，開門！我是紡織局劉淑芬！
"沒有回應。"再不開門我喊派出所的人了！"劉淑芬威脅道，"非法拘禁可是要坐牢的！
"傅玉歆聽見鄰居開門的聲音，七嘴八舌的議論聲。終于，鑰匙轉動的聲音響起，
接著是周志偉慌張的解釋："劉、劉科長，您誤會了，
我就是讓我老婆在家休息......"傅玉歆立刻用力拍門："劉科長！我在這里！
"片刻后，臥室門被打開，劉淑芬鐵青著臉站在門口，
身后是滿臉通紅的周志偉和幾個探頭探腦的鄰居。"收拾東西，跟我走。"劉淑芬簡短地說。
傅玉歆迅速把設計圖紙、訂單本和幾件換洗衣服塞進布兜。周志偉想阻攔，
卻被劉淑芬一個眼神瞪了回去。"劉科長，您這樣不合適吧？"周志偉強撐著面子，
"她是我老婆......""現在知道是你老婆了？"劉淑芬冷笑，
"把人鎖起來的時候怎么不想想法律？"她轉向傅玉歆，"走吧，先去我家住幾天。
"走出家屬院大門，傅玉歆才發覺自己的雙腿抖得厲害。劉淑芬拍拍她的肩："別怕，
有我給你撐腰。""劉科長，謝謝您。"傅玉歆鼻子一酸，
"我想先回我父母家......""也好。"劉淑芬叫了輛三輪車，"記住，
有任何需要隨時聯系我。那些訂單還等著你呢。"傅家住在城東的老胡同里，
是典型的工人家庭。傅父在機械廠干了一輩子鉗工，傅母則是廠幼兒園的老師。
看到女兒拎著包袱突然回來，老兩口嚇了一跳。"怎么了這是？"傅母接過布兜，擔憂地問。
傅玉歆簡單說明了情況，隱去了被鎖的細節，只說周志偉不同意她工作。"胡鬧！
"傅父拍案而起，"我閨女有本事掙錢，他周志偉憑什么攔著？"傅玉歆驚訝地看著父親。
前世當她決定辭職做家庭主婦時，父親也曾反對，說"讀了那么多年書不就白費了"，
但她當時一心只想相夫教子，根本沒聽進去。"爸，媽，我想離婚。"傅玉歆平靜地說。
屋里瞬間安靜下來。傅母手中的茶杯"啪"地掉在地上。"閨女啊，"傅母聲音發顫，
"離婚可不是鬧著玩的，別人會怎么說......""媽，現在時代不同了。
"傅玉歆握住母親的手，"我有能力養活自己，不想再過仰人鼻息的日子。
"傅父沉默地抽完一支煙，最后把煙頭狠狠摁滅："離就離！我閨女有出息，我臉上有光！
"第二天一早，傅玉歆就去看了劉淑芬說的那間平房。房子不大，約三十平米，但位置很好，
臨街且離公交站近。她用訂單預付款交了一個月租金，
又去舊貨市場淘了兩臺二手縫紉機和一張大工作臺。下午，林曉梅如約而至。
看到簡陋的工作室，她非但沒有失望，
反而興奮地出謀劃策："我們可以先做機關單位這批訂單，用賺的錢買更好的設備。
我表哥說了，如果你能量產，他廠里可以代工，成本能降三成。"兩人一直討論到天黑，
初步確定了合作方案：傅玉歆負責設計和質量控制，林曉梅負責銷售和客戶對接，
利潤四六分成。正當傅玉歆準備關店門時，一個高大的身影擋在了門口——周志偉。
"跟我回家。"他聲音低沉，眼睛里帶著血絲。傅玉歆站著沒動："這里就是我的家。
"周志偉的目光掃過工作室，冷笑一聲："就這破地方？"他上前一步，"玉歆，別鬧了。
跟我回去，我答應不干涉你工作還不行嗎？""太晚了，志偉。"傅玉歆平靜地說，
"我要離婚。"周志偉的臉色瞬間變得猙獰："離婚？你休想！我周志偉的老婆生是我的人，
死是我的鬼！"他一把抓住傅玉歆的手臂，"信不信我現在就砸了你這破店？
""你砸一個試試？"洪亮的聲音從門口傳來。傅父手持一根木棍，怒目而視。
他身后還跟著兩個堂兄弟，都是膀大腰圓的漢子。周志偉的氣勢頓時矮了半截："爸，
您怎么......""別叫我爸！"傅父厲聲道，"敢動我閨女一根手指頭，
我打斷你的腿！"周志偉松開手，后退兩步，臉色陰晴不定："好，很好。傅玉歆，
你別后悔！"他惡狠狠地指著傅玉歆，"離婚是吧？行！但你別想從我這兒拿到一分錢！
""我從來就沒指望過你的錢。"傅玉歆直視著他的眼睛，聲音清晰而堅定。
周志偉摔門而去，震得玻璃窗嗡嗡作響。傅父擔憂地看著女兒："閨女，你真想好了？
"傅玉歆點點頭，突然感到一陣前所未有的輕松，仿佛卸下了沉重的枷鎖。
前世的她為了維持這段婚姻，忍氣吞聲十幾年，最終換來的卻是背叛和拋棄。而今天，
她終于親手斬斷了這根束縛自己的鎖鏈。"爸，我想好了。"她微笑著，
眼中閃著堅定的光芒，"這才是我人生的開始。
"第5章清晨的陽光透過工作室的玻璃窗灑進來，傅玉歆揉了揉酸脹的眼睛。
她已經在縫紉機前工作了整整一夜，腳下堆滿了剪裁好的布料。"傅姐，我們來了！
"門口站著三個中年婦女，穿著樸素但整潔，臉上帶著忐忑又期待的表情。
這是傅玉歆通過街道辦招的第一批員工——都是機械廠下崗的女工。"王嬸，李姨，張姐，
快進來。"傅玉歆起身相迎，"我剛把樣衣做好，你們來看看。"三個女工圍攏過來，
小心翼翼地撫摸著那套藏青色的職業套裝，眼中流露出贊嘆。"這做工，
比國營服裝廠的還好！"王嬸翻看著衣服內里的針腳，"小傅啊，你真要雇我們做這個？
""當然，"傅玉歆笑著點頭，"訂單已經排到下個月了，光靠我一個人可忙不過來。
"她給每人倒了杯茶，詳細講解工資待遇：基本工資加計件提成，每月保底六十元，
做得好能拿到一百多。三個女工聽得眼睛發亮——這比她們在機械廠的工資還高。正說著，
林曉梅風風火火地推門而入："玉歆，不好了！"看到有外人在，她剎住話頭，
把傅玉歆拉到角落，壓低聲音："周志偉在機械廠到處造謠，說你...說你在外面有人，
所以才要離婚。"傅玉歆的手指無意識地攥緊了茶杯，指節發白。
前世的記憶如潮水般涌來——那時周志偉和女會計的奸情敗露，卻反咬一口說她不顧家，
導致她多年在親戚面前抬不起頭。"讓他說去吧。"傅玉歆放下茶杯，聲音出奇地平靜，
"現在最重要的是趕緊把工商注冊辦了，好簽正式合同。
"林曉梅遞過一疊文件："我打聽過了，注冊個體戶簡單，但要辦廠牌得跑七八個部門，
光公章就得刻五個。"她撇撇嘴，"那些辦事員一看是女人去辦，眼睛都長在頭頂上。
"傅玉歆沉思片刻，突然眼睛一亮："我有辦法。張秀蘭老師的丈夫是不是工商局退休的？
"兩小時后，傅玉歆和張秀蘭坐在了一間簡樸的客廳里。
退休的工商局副局長趙建國戴著老花鏡，仔細翻看她們的申請材料。
"小傅的設計很有水平啊，"趙建國抬頭笑道，"老劉前幾天還跟我夸你呢。""劉科長？
"傅玉歆一愣。"他是我老伴的學生，"張秀蘭解釋道，"當年在服裝廠時，我是他師傅。
"傅玉歆這才明白劉淑芬為何如此熱心幫她——原來有這層師徒關系在。趙建國拿起鋼筆，
在材料上寫了幾個名字："明天你去工商局找小張，就說是我介紹的。
其他部門我幫你打招呼，一周內把手續跑完。"傅玉歆感激得不知說什么好，只能連連道謝。
張秀蘭送她出門時，突然問："聽說你要離婚？"傅玉歆點點頭。"離得好。
"張秀蘭拍拍她的手，"我當年要不是為了孩子，早跟老趙離了。他那會兒整天在外面應酬，
家里什么事都不管。"老太太眼中閃過一絲遺憾，"女人啊，有機會一定要活出自己的樣子。
"第二天，傅玉歆剛踏進工作室，電話就響了起來。是劉淑芬，聲音異常興奮："玉歆，
今天下午三點，藍天賓館咖啡廳，有個香港客戶想見你！""香港客戶？"傅玉歆心跳加速。
"陳世鵬，做服裝外貿的，在深圳有廠。他看到我穿你設計的衣服，很感興趣。
"劉淑芬頓了頓，"這是個機會，好好準備。"掛掉電話，
傅玉歆立刻翻出最好的那套自制西裝——淺灰色細條紋，收腰設計，搭配白色絲綢襯衫。
她又把設計作品集精心整理了一遍，甚至還準備了幾張英文說明卡。下午兩點半，
傅玉歆站在藍天賓館金碧輝煌的大堂里，手心微微出汗。這是本市唯一一家涉外賓館，
鋪著厚厚的地毯，水晶吊燈璀璨奪目。前世她只在結婚時來過一次，
當時完全被周志偉的風光所掩蓋，根本沒注意過這些細節。"傅小姐？
"一個帶著濃重粵語口音的男聲從身后傳來。傅玉歆轉身，
看見一個四十出頭、西裝革履的男人。他梳著油光水滑的背頭，金絲眼鏡后的眼睛微微瞇起，
上下打量著傅玉歆。"陳先生好。"傅玉歆伸出手，"我是傅玉歆。
"陳世鵬的手掌潮濕溫熱，握得有些緊："劉科長果然沒夸張，傅小姐真是才貌雙全。
"咖啡廳里，陳世鵬仔細翻看傅玉歆的設計圖，不時點頭："線條簡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