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驚變一個星期來,厲道一直在蘇城出差,新工地開工,千頭萬緒。
成立項目部、安置工人們食宿、與甲方對接…這些事情在各個工地都大同小異,
算是輕車熟路,做起來并不困難,但繁瑣。雖不需要他事無巨細都親力親為,
但他離不開走不了。厲道風塵仆仆回到家的時候已是傍晚,快七點鐘了。家里黑著燈,
冷鍋冷灶的。舟車勞頓,他先洗個澡換身衣服,洗塵解乏。又泡杯桐柏毛尖,
慵懶地半躺在沙發上。有些倦意,不覺睡著了。被開門聲驚醒,看了下時間已經九點多了。
進來的是柳如煙,后邊還跟著一個男人,他并不認識。他看了一眼他們,他們互相看了一眼。
“老公,你回來也不說一聲。”柳如煙邊說著邊走向厲道。“你今天加班?
”他盡量克制著情緒,在不了解情況的時候把疑惑和不悅擱置一邊。“哦,沒有,
在外邊吃過飯才回來。”柳如煙鎮靜如常,聲音出賣了她,有些顫。
“你沒有提前告訴我你回來,我以為你要過幾天才回來。
”她沒有詢問他啥時間到家是否吃飯,也沒有介紹她帶回家的男人。“他是誰,
你不打算介紹給我認識認識?”厲道只有主動開口問。“他是紀博昌,我的高中同學。
昨天到鄭城,在這里他只認識我。”柳如煙在靠近厲道的位置坐下,并招呼紀博昌坐下。
“他房子還沒有找好,安排他先在我們家住。”話不難懂,但暗含著的信息不少。
厲道有些累,有些餓,本不想多說話,也不想失風度。但此刻他瞬間不鎮定了,
他不想再虛頭巴腦地裝禮貌、客客氣氣與紀博昌打招呼,
可還是控制住情緒盡可能語氣平和地說,“如煙,安排你同學住酒店吧。”“你什么意思?
”柳如煙顯然生氣了,聲音高了半度。她的生氣很突兀,他覺得有些莫名其妙。“字面意思。
還是安排你同學住酒店吧。”“我就要他住家里。”柳如煙語速很快。厲道面帶不悅,
語氣也不好了。“我不允許他住在家里。”“如煙,不要因為我惹厲先生不高興,
不要因為我影響你們夫妻感情。我還是出去住吧。”一直沒說話的紀博昌終于開口,
陰柔的男人配著陰柔的聲音。“你人生地不熟的,就在家里住。”柳如煙轉頭向著紀博昌,
不知道是內涵厲道還是安慰紀博昌。“你只管安心住下來,他就是沒事找事。”厲道怒了。
顯然紀博昌昨天已經住在家里,柳如煙她竟然沒有告訴他,事先沒有事后也沒有,
如果不是自己今天回來到現在還不知道這件事。這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好說不好聽,
畢竟有瓜田李下之嫌。就在此刻她也不是在跟他商量,而是在通知他一個結果,
無論他理解不理解 同意不同意,都要這樣---讓紀博昌住在家里。
“我不允許他住在我們家里。”他加重語氣對柳如煙說,轉頭手指著紀博昌說,“你,
滾出去!”柳如煙感到震驚,厲道從來沒有以這樣態度對她說話,哪怕是他們吵架的時候。
紀博昌委屈得快要哭了,可憐巴巴地看著柳如煙。靜可聞銀針落地之聲,可惜只維持片刻。
“房子是我和你共同出資購買的,這是你家,也是我家,憑什么你一個人說了算?”“如煙,
我們家啥時候不都是你說了算?但今天這事例外,這是原則性問題。
”厲道平時總是讓著柳如煙,秉持著老婆是哄的不是吵的,家是愛惜的而不是說理的。
他愛老婆,但他并不是窩囊廢般無原則包容,人民內部矛盾嘛,一切好說,
誰輸誰贏無關緊要,讓著她又何妨。他把今天的事看作是原則性問題,是敵我矛盾。
“如果我執意堅持讓紀博昌住家里呢?”“你不會允許他住在我們家的。我會趕他走,
必要的話我會打跑他。”他揚起拳頭比劃著。二、惡化他知道報警不能任何解決問題,
紀博昌無法被定性為“非法入宅” ,即所謂的“私闖民宅”,因為有女主人同意,
同時未造成嚴重后果。有時候拳頭比法律好使,比說理有用。
不要將此上綱上線到時代的悲哀,這只是現實的無奈。“既然你容不下他,我帶他住酒店了。
”柳如煙邊說邊到客臥拉上紀博昌的行李箱,與紀博昌往外走。
重重的摔門聲敲擊著厲道的心,不禁一顫。厲道不無憤怒,但并沒想太多。
在他看來柳如煙最終還是妥協了,按他的要求把紀博昌安排在外邊入住而不是家里。
也就不那么生氣了。冰箱里食材不多,加之累了,一個人吃他就懶得動手做。趁時間還早,
下樓吃些東西。平日里他喜歡自己動手做飯燒菜,把簡單的食材加工成色香味俱佳的佳肴,
簡直就是在藝術創作,他喜歡這份成就感。但沒有觀眾的欣賞和贊美,讓他一個人做了吃掉,
那他寧肯不吃也不做。他是樓下的燴面館的常客,家門口做家常便飯小菜的小店,
老板和大部分食客都熟悉。他要兩個小菜兩瓶啤酒一碗燴面,簡單的吃食,有吃有喝,
倒也愜意。到了這個時間點,吃飯的人很少。老板兼大廚老張頭端上來燴面,也就閑了下來。
“一個人吃飯,怎么不叫上你大舅哥?”拉家常是鄰里之間最常見的話題。“大舅哥?
”厲道有些詫異,柳如煙只有一個弟弟遠在他鄉上大學呢。“是啊,
你愛人的哥哥這幾天不都在你家嗎?幾天前你愛人帶著他哥哥還在這兒吃飯呢。
”厲道心里咯噔一下。柳如煙說謊了,紀博昌不是昨天到鄭城的。“你怎么知道那是她哥哥?
”厲道不動聲色地說道。“你愛人說的。那天她們在這里吃飯,
說她哥哥從老家來鄭城找工作的。”“我剛從外地出差回來,還沒回家呢。
”厲道看不到自己臉色變得難看。“我大舅哥來幾天了?”“今天第五天吧。
”老張頭稍作思考,回復道。厲道回到家的時候,柳如煙不在家。
他拿起電話想要打給柳如煙,想了想又放下。又拿起來,又放下,
一直沒有撥出那個爛熟于胸的號碼。他下意識地在主臥、客臥檢查了一遍,
沒有發現他不愿看到的出格的東西。十一點了,柳如煙還沒有回來。
厲道帶著復雜的心情洗漱睡覺。柳如煙回來的時候,厲道看了下時間,12:40。
她洗澡、上床,悄咪咪的,動作很小,聲音很輕。“老公,你睡著了?”厲道裝作睡著,
不動,無聲。柳如煙很快睡著了。厲道內心極不平靜,輾轉反側難以入眠。
三、摸底厲道醒來的時候,柳如煙已經不在家。除了剛同居時,
柳如煙偶爾下廚、早上起來會買些油條豆漿包子胡辣湯之類的簡餐,
這幾年但凡厲道不動手做飯,家里絕不會有煙火氣。上午九點,厲道驅車趕到公司,
意外遇見紀博昌也在。厲道直接走進自己的辦公室,門口的銘牌是“副總經理辦公室”。
他心里亂糟糟的,突然間發生這么多事情他需要時間去消化,
同時需要掌握更多他以前不了解的信息。他撥通長期合作的私家偵探的電話。
沈巖辭職前是個經偵警察,路子野,腦袋靈光,科班出身,自由散漫不喜歡受拘束,
正招邪招都在行,黑白兩道通吃。他們這幾年多次合作,于公于私相處得都很好。“巖子,
你安排人手查一下柳如煙與紀博昌六天來在鄭城的所有活動軌跡,
并繼續跟進掌握他們下一步的所有動向,事無巨細。這是第一件事。”“第二件事,
你安排人去鄰市了解一下柳如煙與紀博昌的過往,他們是市一中的同學。”“發生了什么?
”沈巖開門見山,這種表達方式是基于他們之間的熟絡和互信,
也是因為沈巖大大咧咧的性格。“柳如煙與紀博昌的關系不簡單,目前我還說不準,
具體要你去查證。”厲道沒有任何隱晦,他感覺到二人的關系不正常,
具體是個啥樣需要真憑實據。“要快,要詳細。要多久?”“兩天吧。
”厲道把事交給沈巖是放心的。
甲方資金狀況、有關領導的好惡、競爭對手不為人知的資料、項目的內幕消息等都做得很好,
幫他不少忙。當然啦,這本就是互利互惠,厲道幫襯沈巖的生意,出手挺大方的。
私家偵探游走于法律邊沿的灰色地帶,沈巖有底線,厲道也從來沒有讓他干臟活,
兩人在公事公辦的合作中建立起良好的私人關系。厲道納悶紀博昌為啥在公司,
他知道柳如煙也在公司,她沒來找他,他也沒去找她。助理敲門進來匯報工作。
他漫不經心地打聽紀博昌的情況,助理告訴他紀博昌昨天和今天都在公司,
聽說柳總要把其招入公司。“柳總兩天前在忙什么?”厲道直接發問。
“那幾天她不怎么在公司,具體忙啥我就不清楚了。”“柳如煙在搞什么鬼?
紀博昌到底咋回事?”厲道陷入沉思。四、激化厲道按部就班忙碌著,
他在公司負責承攬業務和現場施工,有很多事情要做。看合同、審圖紙、審查投標文件,
與材料商溝通供應,了解項目進度,催促回款…他總是很忙,不是在公司忙個不停,
就是在跟業主方監理方溝通應酬;不是在開標現場就是在施工現場……對此柳如煙有過心疼,
有過理解,有過抱怨……他的忙一如既往,從未改變,變的是她的情緒她的反應。
厲道并不是渾然無覺,只是他習以為常,并沒有太當回事。柳如煙這幾天的反常,
讓他幾分沮喪,幾分疲憊。他把公司重要的文件資料,
如施工方案、合同、深化設計等備份了多份,連手機、個人郵箱都保存了一份,
同時拷貝到U盤。為什么要這樣做?權當是為了重要文件安全,有備無患以防萬一。
柳如煙在打冷戰,不理會厲道。厲道也沒有啥事必須立馬與柳如煙對接。
這天柳如煙回家很準時,大約在下午六點鐘。厲道沒在家,他在跟朋友們喝酒。
他回來的時候十點多了,柳如煙在沙發上看電視。“還沒有睡?”厲道走路有些踉蹌。
“在等你。”厲道本來想說是“睡吧。我喝多了,有啥我們明天再說。
”可他沒加思索就坐了下來,他的內心實在太過于期待她主動解釋一切。寒暄幾句后,
柳如煙說:“我想把紀博昌招入公司,做我的助理。”開口就是這么炸裂,
厲道失望的反彈溢于言表。“你給一個能說服我的理由。”“博昌還是很能干的,
我與他互相了解,他做我的助理能給我帶來大的助力。”“我不同意。
公司就是我們的夫妻店,本來這樣的狀態就不利于規范管理,妨害做大做強。
隨著進一步發展,我的計劃是逐步改變這種狀態。”厲道一口氣說了很多,“你這樣做,
是在強化這種不健康狀態。”“紀博昌找不到合適的工作,而我認為他非常適合做我的助理。
”“明天我給他介紹一份工作。只要他能干,待遇和發展空間不是問題。”厲道說得很誠懇。
“我決定了,讓博昌做我的助理,明天入職。”柳如煙并不領情。“我不同意,
這事沒商量的余地。”厲道也帶著情緒。不歡而散。“你酒后鼾聲如雷,影響我睡覺,
今天你睡客房。”厲道不想爭論。他不確定紀博昌是否睡過客房,床上用品是否換過。
索性洗澡睡覺,他睡沙發。五、無措夜半醒來,去衛生間路過主臥,隱約聽到說話聲傳出。
厲道駐足。“……你明天就入職,就做我的助理。他不同意又能怎么樣?
每一次我執意堅持的,最后都是他乖乖地聽我的。”“……”聽不到回應的聲音。
她在通電話,顯然對面是紀博昌。“睡覺吧,別想我了。”柳如煙笑得很開心。
厲道只覺得刺耳。他沒有打斷她。他不想不體面地半夜吵架,也不想不道德地半夜擾民。
一向睡眠質量很好的厲道,這一夜又睡不安穩了。她們到底是什么關系,到了哪一步,
他不想去想,而阻不住涌上心頭。柳如煙變了,變得很陌生,還是說這才是她本來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