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失,人猶在。死,在這里,竟成了一種解脫。我們五個,
一頭栽進“影落”這被詛咒的洼地。村民們笑臉相迎,那份熱情幾乎要將人溺斃。只是,
當陽光穿透薄霧,灑在他們身上,腳下卻干凈得可怕——沒有影子。想象一下,你親眼看著。
一個活人,他腳下那片墨跡般的陰影,被某種東西,一寸寸吸干,快得不容眨眼。
魂魄像是被硬生生從軀殼里剝離,只剩一副空洞的皮囊,在原地茫然地挪動。那不是死亡。
是比死亡更深沉的寒冷,從每一寸肌膚滲入骨髓。這,便是“影噬”。村里的法則。
1.影子消失的村落,死亡降臨我們一行五人,此刻像極了幾條落水狗。渾身泥濘,
每塊肌肉都在吶喊著疲憊。天色陰沉,下午四五點的光線已染上灰調,天空壓得極低,
預示著一場暴雨即將席卷。手中的GPS早已失去信號,
地圖上這片區域干凈得像被抹去——仿佛這片土地根本不該存在。
阿峰仍在嘗試擠出幾句干癟笑話,那聲音卻透著掩飾不住的勉強。胖子踉蹌著,
嘴里不斷發出抱怨,每走幾步就要滑倒一次,像個笨拙的木偶。老周的眉頭緊鎖,
不斷審視周圍環境,試圖尋找一線生機。林溪則比平時沉默許多,
她的眼神警覺地掃過周圍越發濃密的植被和彌漫的霧氣。山風呼嘯著穿過樹林,
掀起一陣陣波濤般的聲響。空氣濕冷,裹挾著即將到來的雨水氣息。雨點開始零星墜落,
預示著一場傾盆大雨的來臨。絕望如陰影般悄無聲息地蔓延,侵蝕著我們每個人的心臟。
就在希望即將湮滅的瞬間,老周突然指向前方山坳:“看!那里有炊煙!
”這句話如同黑夜中的火把,瞬間點燃了我們的精神。順著他指的方向,我們艱難跋涉,
道密不透風的灌木叢——一個被群山環抱、霧氣繚繞的古老村落突然顯現在眼前——影落村。
村口立著一塊斑駁的石碑,字跡模糊不清,只能隱約辨認出“影落”二字。
村口鋪著青石板路,兩側是低矮的石屋,門窗狹小,大多緊閉著。霧氣比先前更濃,
能見度不足十米。這村莊的第一印象,便是那種令人窒息的寂靜。聽不見雞鳴犬吠,
甚至連鄉村常有的孩童嬉鬧聲也完全消失。
耳畔只有風穿過巷道的嗚咽聲和我們踩在石板上的腳步聲。石墻上爬滿青苔,
顯示出歲月的痕跡。正觀察間,一個身著靛藍色土布衣裳的老者,拄著拐杖,
從一間較大的石屋中緩緩走出。身后跟著幾個同樣樸素著裝、面無表情的中年男女。
他們的出現異常安靜,仿佛從霧氣中凝結而成。阿峰上前搭話,
卻發現村民的方言幾乎無法理解。只有那老者——村長——能說幾句生硬的普通話。
當他聽說我們迷路時,臉上浮現出一種難以形容的表情,既有淳樸,
又隱藏著某種…疲憊與麻木。但他出人意料地“熱情”,連連擺手示意我們進村避雨,
并安排住宿。其他村民則默默注視著我們,眼神空洞,缺乏焦點。
我們被安置在一間空置的石屋里。陳設簡單,只有幾張硬板床和一張石桌。窗戶極小,
透進來的光線微弱。
人送來了幾盞昏黃的油燈和一些溫熱的食物——主要是粗糧餅和一些看不出原材料的菜糊糊。
食物味道寡淡,帶著一股土腥氣。油燈的光芒搖曳不定,將我們的影子在墻上拉得變形。
石屋里彌漫著濃重的陳年潮濕氣味,還夾雜著一種難以言喻的“空”味——不是空曠,
而是某種…存在被抽離后的虛無感。胖子小聲嘟囔:“這地方味兒真怪,跟老墳似的。
”被老周瞪了一眼。林溪顯得異常不安,她不停地摩挲著手臂,仿佛很冷。
她低聲對我說:“你覺得這里太安靜了嗎?而且,那些村民的眼神…很古怪。”夜晚,
雨終于傾盆而下,但村子里依舊死寂得可怕,連雨打屋檐的聲音都顯得格外清晰。
我們約定輪流守夜,但旅途的疲憊很快讓眾人陷入沉睡。
只有油燈的火苗在黑暗中孤獨地跳動。我守上半夜,總感覺門外似乎有什么東西在窺探,
但拉開一條門縫,外面只有濃得化不開的霧和雨。2.寒氣入骨,驚懼初醒第二天黎明,
一股徹骨的寒意將我從睡夢中硬生生拽了出來。屋內那盞油燈不知何時已經熄滅,
只剩下稀薄的灰暗籠罩著石屋。阿峰和胖子還在鼾聲如雷,老周靠墻而坐,閉目養神。
林溪卻不見了蹤影。我剛要起身尋找,石屋的門突然被猛地推開一條縫。
林溪像受驚的野兔般閃了進來,臉色慘白得近乎透明,額頭上布滿冷汗。她反手將門抵死,
整個身體緊貼著門板,仿佛外面有什么恐怖之物正欲闖入。“別…別出去!”她壓低嗓音,
聲音卻因極度恐懼而顫抖不已,“都回屋里來!千萬別出去!”阿峰和胖子被驚醒,
迷迷糊糊地詢問著。老周也睜開了眼,眉頭緊鎖,疑惑地望向林溪。“看…看他們的影子!
”林溪顫抖的手指向那窄小的窗戶,聲音嘶啞得幾乎變了調,
“院子里…那些人…好多人…沒有影子!”我們半信半疑地挪到窗前,
小心翼翼地撥開一角破舊的窗紙。院子里,晨霧尚未散盡,幾個村民正緩慢地活動著身體。
一個佝僂的老農手持破舊耙子,機械地在空地上來回耙著——他腳下,
被那稀薄陽光照射的地方,干凈得詭異,竟然完全沒有影子!
陽光明明斜照在他佝僂的身軀上,將他破舊衣衫的紋路都清晰地映照出來,
卻沒有在地上投下任何陰影。不遠處,一個中年婦人倚靠在門框邊,空洞的眼神望向遠方,
姿勢僵硬得如同泥塑。陽光同樣照在她身上,她身后的青石板地面上卻空空如也,
連半點陰影都不存在。“什么啊,是不是角度問題?霧太大了……”阿峰想要辯解,
但話說到一半,聲音已開始顫抖。胖子全身哆嗦,牙齒不受控制地碰撞作響。
老周的臉色驟然變得鐵青。我感到一股寒氣從腳底直沖頭頂,全身汗毛倒豎。
我們強迫自己鎮定下來,仔細觀察院中和遠處所有能看到的村民。在那特定角度的陽光下,
越來越多的“無影者”被辨認出來。他們或掃地,或挑水,或呆立原地,
動作都異常緩慢、僵硬,如同被人操控的木偶。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
一些看似“正常”的村民,比如昨晚給我們送飯的中年漢子,此刻正從巷子口走過。
陽光短暫地照在他身上,我們清晰地看到,他的影子雖然存在,但邊緣極為模糊,
且在他邁步時,影子竟有瞬間的滯后,仿佛被某種無形之物拖拽了一下,才勉強跟上本體。
這種“延遲”的影子,比完全沒有影子更加令人心底發涼。昨夜我們只覺他們眼神麻木,
動作遲緩,還將其歸因于山區生活的艱辛。而此刻,
“沒有影子”這一事實如同雷霆般轟然而至,將所有表象擊得粉碎,
露出了其下那令人從骨髓深處感到恐懼的真相。3.影子消失的瞬間,
人卻還活著我們幾個死死盯著院子角落那個劈柴的漢子。他看起來尚算正常,
腳下影子雖邊緣模糊,至少還存在著。突然,那人高舉的斧頭懸在半空,整個身體猛地一震,
如同被無形電流擊中。他的動作驟然凝固,維持著劈柴的姿勢,宛如時間在他身上靜止。
就在我們瞪大眼睛,試圖理解眼前景象時,那漢子腳下原本尚且清晰的影子,
開始以肉眼可辨的速度迅速變淡。邊緣先是模糊起來,顏色由深灰褪為淺灰,最后近乎透明。
整個過程不過短短幾秒,那片影子猶如被無形橡皮徹底抹去,從地面上完全消失了!
仿佛從未存在過。隨著影子消失,高舉的斧頭“哐當”一聲掉在地上。他的身體劇烈晃動,
幾乎栽倒,隨后又僵硬地挺直站立。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他的眼神變化。
就在影子消失的剎那,他原本尚有神采的雙眼,
瞬間變得與院中老農和倚門婦人無異——空洞、茫然、死寂,如兩顆蒙塵玻璃珠。
他整個人仿佛被抽走靈魂,只剩一具維持基本生理機能的空殼。這過程快得令人窒息,
快到我們幾乎來不及反應,卻又將每個細節如慢動作般清晰烙印在腦海中,不斷回放。
“鬼……鬼啊!影子……影子被吃掉了!”胖子率先崩潰,發出凄厲尖叫,
雙腿一軟癱坐在地,全身如篩糠般顫抖。阿峰臉色慘白,嘴唇哆嗦,再也擠不出半句玩笑,
只機械重復著:“不可能……這不可能……是幻覺,
一定是光線和霧氣搞的鬼……”他自己都不相信這蒼白解釋。他死死抓著我胳膊,
指甲幾乎陷入肉中。老周倒吸一口冷氣,向來穩重的他此刻也無法掩飾臉上的震驚與恐懼。
他緊抿雙唇,眼神在那剛失去影子的漢子和院中其他“無影者”間來回掃射。
我感到一陣天旋地轉,胃部翻騰欲嘔。那活生生的“影噬”場景,
比任何恐怖片都更加真實恐怖。一種源自生存本能的原始恐懼攫住了我。
我們目睹的不僅是影子消失,更像是一個人的“存在證明”被當場剝奪。
那失去影子的漢子在原地僵立片刻,隨后如其他“無影者”般,
以極其緩慢機械的姿態彎腰去撿地上斧頭。他動作笨拙失調,嘗試數次未果,最終放棄,
轉而開始無目的地原地踱步,眼神始終空洞如洞。不論胖子如何尖叫,
不論我們幾個如何驚恐萬狀,那些“無影者”,包括新加入的那個,對此全無反應,
仿佛我們根本不存在,繼續著單調重復的動作。這種徹底的漠視,
比任何威脅性舉動都更令人心底發寒。4.恐懼摧枯拉朽,本能如火重燃短暫恐慌過后,
求生本能占據上風。老周壓低嗓音,喉嚨因壓抑怒火而沙啞:“必須離開這里!立刻!馬上!
”我們顧不上收拾行李,腦中只剩一個念頭——逃離這詭異之地。阿峰猛拉開石屋門,
我們魚貫而出,朝村口狂奔。然而剛沖至院門口,全身仿佛被無形之力定住。不知何時,
院門前已悄然聚集七八名村民——全是腳下有影子的人。領頭者正是昨夜接待我們的老村長。
他們如幽靈般攔路,面容混雜著麻木、疲憊與某種難以言表的決絕。老村長拄著拐杖,
晨光下臉上皺紋如干涸土地上縱橫交錯的裂縫。他雙眼渾濁,此刻卻透出一種威嚴沉重感。
“后生仔,”他聲音如破舊風箱般嘶啞,“莫慌,莫慌。山里霧氣大,濕氣重,
影子……有時候瞅不真切。不是啥大事。”他停頓片刻,渾濁眼珠掃過我們慘白的臉,
“你們看花了眼。留下吧,安心住下。等過幾天,霧散了,路就好走了,我親自送你們出去。
”他解釋蒼白如鬼,漏洞百出,尤其在我們親眼目睹“影噬”后更顯荒謬。
但話語中“留下”的意味卻鐵板釘釘,容不得半點拒絕。林溪鼓足勇氣,
指向院中那位剛失去影子、正如游魂般踱步的年輕村民,聲音因憤怒恐懼而顫抖:“那他呢?
!我們親眼看到的!他的影子沒了!他怎么不動了?他的魂呢?!你們把他怎么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