瘋了的姑姑。植物人奶奶。精神恍惚的大伯母。頤指氣使的二伯母。
我和我媽是家里唯二正常的女性。爺爺在外提到我總是一臉開心。“祖宗保佑,
我家的小福娃,要健健康康長大。”晚上耳邊有人輕語。
“楊家的女人活不了......”1.我出生時,家里擺了豪華的滿月酒。
“這是我們家第一個寶貝孫女。”爺爺抱著我向祖宗牌位磕頭。伯伯們也到處顯擺。
“楊家的小女娃真漂亮。”“這孩子出生時間好,大吉!”大伯母拉著我的小手。
二伯母忙著招待,笑的比我媽還開心。我爸媽在一邊驕傲地看著。客人離開,
我被爺爺抱到奶奶床邊。“老伴,看看你這小孫女,多可愛。”奶奶昏睡了二十多年,
看不見。我是楊家五代以來第一個正常的女孩。奶奶三個兒子,就一個女兒,還是個瘋子。
大伯母神神叨叨,無兒無女。二伯母多年前生下雙胞胎男孩,仗著有孩子,在家囂張跋扈。
總是欺負(fù)我媽。我出生后,她對我媽卻變好了。一歲抓周。我抓到學(xué)業(yè)有成。當(dāng)年中考,
兩個堂哥考上重點(diǎn)初中。爺爺興奮地抱著我轉(zhuǎn)圈。“孫女吉時出生,旺我楊家后代啊。
”從那以后,每逢年節(jié),家里上香讓我磕頭,兩個堂哥都排后。家里的好消息也越來越多。
爸媽企業(yè)效益變好,得了分房資格。大伯父找到了一個好工作。
二伯父家的兩個堂哥又接著考上了重點(diǎn)高中和大學(xué)。除了姑姑一直瘋瘋癲癲的,
病情沒有好轉(zhuǎn)。一大家子的生活質(zhì)量都直線上升。爺爺碰到人就夸我,事事提及我。
“給我孫女買肉去。”“裁點(diǎn)布,給我孫女多做幾件漂亮衣服。”“孫女過生日,
我去定個大蛋糕。”“我孫女是女娃,愛漂亮,出門太多會曬黑的。
”楊家的小孫女給家里帶來了好運(yùn)。鎮(zhèn)上的人都這么說。“你們看看,就這一個寶貝孫女,
楊老頭天天疼的喲。”“可不是,他家日子越過越好,這個小女娃不得了。”家里。
“孩子們上學(xué)辛苦了,多吃點(diǎn)排骨。”堂哥吃肉,我吃菜。“做了兩件新衣服,換上試試。
”臉上扔過來一件又臟又臭的男生舊衣,改改就是我的新衣。“蛋糕分好了,快點(diǎn),都來吃。
”我的生日蛋糕分成兩塊,堂哥一人一塊。“地拖干凈點(diǎn),碗在池子里。
”洗不完的衣服干不完的活,我沒有出門的時間。泡在冷水里的手長滿凍瘡。八歲,
腰已經(jīng)酸到站不直了。爺爺抽著煙,看著做飯的我。唉聲嘆氣,一臉嫌棄。
“什么福氣吉祥的,還不是個沒用的女孩。”2.慢慢長大,我知道,爺爺并不喜歡我。
不過,我有爸爸媽媽疼愛就夠了。媽媽溫柔耐心,爸爸話少,但對我很好。
經(jīng)常摟著我在祖宗牌位前許愿。希望媽媽再生個寶寶。高一那年,家中有了件大喜事。
媽媽生了個小弟弟。全家又一次擺宴。爸爸媽媽一邊抱著弟弟,一邊抱著我。“好女兒,
乖女兒,有你真是我們的福氣。”那次宴席,媽媽沒看爺爺?shù)哪樕A給我一個大雞腿。
爸爸也不聽爺爺?shù)年庩柟謿狻=o我盛了一碗雞湯。我在十五歲吃上了第一口肉。
弟弟身體不好,經(jīng)常生病。爸媽總是往醫(yī)院跑,對我的耐心也越來越差。弟弟哭了,
我想哄哄。被媽媽推到一邊,嫌我礙事。弟弟摔倒,我想去扶。爸爸跑來,怨我沒看護(hù)好。
弟弟一靠近我,爸媽就把他拉開,好像我是什么臟東西。全家人仔細(xì)地照顧著,
弟弟還是三天兩頭不舒服。“肯定是沾了什么不干凈的東西。
”“這個小的沒有他姐姐有福氣。”鎮(zhèn)上的人又開始說。“你怎么從來不生病!
我兒子的福氣都被你搶了。”“喪門星,吃里爬外的東西,只保佑別人兒子了,
自己的親弟弟沒撈到一點(diǎn)好!”媽媽指著我的臉罵著,邊罵邊看著一旁的二伯母。
二伯母捂著我的耳朵把我拉開。“孩子,別聽你媽胡說。”我明白了,爸爸媽媽也不喜歡我。
多了個至親血緣,卻多招來兩份怨恨。以前蛋糕分兩份,現(xiàn)在分三份,哪份都沒有我的。
所以我又跑到祖宗牌位前許愿。希望自己有個妹妹。這樣,在這個家,
我就不是唯一的女孩了。“這丫頭哪里是福氣了?簡直是晦氣。
”“你看她從小就吃剩菜剩飯,雞蛋都沒吃過幾個,和牛一樣壯。
”“肯定是吸走了我們小寶的福氣,才會身體虛弱。”“不如把她送走,
說不定我兒子就好了。”我的爸媽在和全家商量,想把我過繼給別人。爺爺抱著弟弟,
點(diǎn)頭贊同。大伯母不吱聲。“那丫頭出生在吉時,全鎮(zhèn)都知道,送誰家都便宜他。
”大伯父和二伯父反對。“那就別白送,把這些年養(yǎng)這丫頭的錢算清楚,錢留下,
人才能帶走。”“要送早送,現(xiàn)在都十多歲了,能跟誰親?送誰家誰要?
”......屋里都是我的血緣至親,每個人都想把我丟掉。
最后只有平時跋扈的二伯母站出來反對。“你們當(dāng)父母的,怎么能把自己的女兒送人?
”“孩子養(yǎng)這么大,沒關(guān)系的都會心疼,你們可好!”“必須讓女娃好好讀書,
和她兩個哥哥們一樣上大學(xué)。”我媽媽生了弟弟,也不再唯唯諾諾。
她嫌我的福氣都給了二伯母家,早都看她家不順眼了。“少站著說話不腰疼了,
得了便宜還賣乖。”“誰的便宜了?我說句公道話都不行?”兩個人吵了起來。
爺爺氣的摔了杯子。爸爸和二伯父忙著勸和。幾個人討論了一晚上也沒個結(jié)果。
我這個多余的人是送不出去了。我媽沒辦法,坐在椅子上直嘆氣。“早知道,
那次就讓她淹死算了。”我爸也捂著臉,無奈附和著。“也是,都怪那個多事的。
”小時候在河邊玩水,我掉進(jìn)河里。在掙扎中也沒聽到爸媽呼救,以為他們嚇懵了。
最后是個鄰居叔叔把我救上來。原來,我媽生我是因為別人說她肚子尖是男孩。
可惜出來后是個女娃,還沒死掉。3.我沒被送出去,一家人都不再給我好臉。
“我孫女愛喝牛奶,給她買點(diǎn)。”“我寶貝孫女想吃這些糖果,貴點(diǎn)也沒事。
”爺爺依然在外面一口一個孫女,當(dāng)著天下第一好長輩。爸爸媽媽也不裝了。弟弟生一次病,
我就要在牌位前挨一次打。洗奶瓶、尿布、衣服全都是我承包。
“掃把星、賠錢貨、催命鬼......”瘋子姑姑學(xué)著我爸媽的話,天天重復(fù)著這些詞。
“把我們兩個的鞋刷了,輕點(diǎn)刷。”兩雙男鞋被扔到盆里,濺我一臉?biāo)?/p>
堂哥們坐在沙發(fā)上翹著腿,吃著零食看著電視,討論著未來。從前還能上桌。
如今我只能干完活,蹲在廚房吃飯。每天涼透的剩菜剩飯,肉是更別想。
這個家只剩二伯母疼我。二伯母將堂哥的筆記拿給我,叮囑我好好寫作業(yè)。堂哥欺負(fù)我,
她去阻攔,訓(xùn)斥兩個兒子。在我餓到發(fā)慌時,會偷偷拿給我一個雞蛋。我退步了,
她不停地鼓勵我。我考的好,她會激動地看著排名。“丫頭啊,一定要考上好大學(xué),
當(dāng)個女大學(xué)生。”二伯母總在反復(fù)說著這句話。我猜,她有了兩個兒子,
可能想要一個女兒吧。高三結(jié)束,一張重點(diǎn)大學(xué)錄取通知書寄到了家。我考上了!
學(xué)校比兩個堂哥都好。這下,家里又開始愁了。爺爺不同意我繼續(xù)讀書。“一個女孩,
讀這么多書有什么用,浪費(fèi)錢。”爸爸媽媽哭著說弟弟用錢多,錢要省下來用在刀刃上。
二伯父在一邊搖頭。“你也體諒下你爸媽,你弟弟一個男孩,生病讀書用錢的地方多著呢,
你不能幫襯,別添亂了。”兩個堂哥也開始嘲諷。“還真讓你考上了,重點(diǎn)大學(xué)可不好讀,
能不能畢業(yè)還說不定呢。”“對啊,你一個女生畢不了業(yè)都是白花錢,不如在家多干點(diǎn)活。
”二伯母是唯一臉上笑開花的。說將家里西邊的一間房賣掉,給我湊點(diǎn)學(xué)費(fèi)。這可不得了。
全家都跳起來反對,連不做聲的大伯父都急得冒火。“怎么能賣房呢?就為這個臭丫頭?
”“家里三個男孩,房子本來就不夠,不能賣。”“養(yǎng)她這么大已經(jīng)可以了,非要讀,
讓她自己去打工。”......夜里。爸媽的房間,弟弟又開始哭鬧。大伯父的屋亮著燈,
不停的傳來嘆氣聲。二伯父一家還在抱怨伯母提出賣房的建議,兩個表哥尤其不滿。
我在后院呆坐著,手上拿著錄取通知書。月光皎潔,門外躥過一個身影。我怕家里進(jìn)了賊,
壯著膽走出去看了看。人影沒見到,腳邊一堆焦黑的東西。是燒過的冥紙。
還有幾個沒燒干凈的花色碎布條。誰跑到我家院門口燒紙錢?回到屋里,掀開被子。
掉出來一大捆百元現(xiàn)金,夠我兩年的學(xué)費(fèi)了。4.開學(xué),我一個人帶著錢偷偷去報到。
一邊兼職一邊讀書。離開家的生活反而過的更好了。大二暑假,學(xué)校戶籍問題,
必須回家一趟。兩年沒回來,我以為回去就會挨一頓鞭子。可是踏進(jìn)門,全家卻熱情相迎。
“妹妹回來啦,兩年不見更漂亮了。”堂哥們忙著接過我的行李。弟弟長大了,
卻不會喊姐姐。我爸媽站一邊對我笑著,笑的特勉強(qiáng)特尷尬。爺爺破天荒地拉著我的手,
詢問我過的好不好。“孩子,這兩年都不回家,可把我想死了。”二伯母從廚房沖出來,
抱住我。我去奶奶房間看了看她。姑姑依然把臉涂的亂七八糟,在奶奶身邊唱著兒歌。
二伯母做了一大桌子菜,推著我坐到爺爺旁邊。多少年沒在家上桌吃飯,我不適應(yīng)。“丫頭,
坐下吧,你是家里的福氣娃,是咱們家第一個女大學(xué)生。”爺爺拽著我坐著,
笑著給我夾了幾塊肉。我又成福氣娃了?走前不還是喪門星嗎?全家人的樣子沒變,
但似乎又變了。我在家待了一個星期,享受了20年來最好的待遇。
媽媽突然給我買了一件新衣服。說我穿的太素了。早晨又來我房里,幫著我梳頭。
“我女兒去了大城市上大學(xué)就是不一樣了,越來越洋氣。”木梳順過我的長發(fā),
我感受著不熟悉的母愛。早飯沒吃完,家里就來了一個人。大腹便便,穿著不得體的西裝,
頭發(fā)也沒剩幾根。二伯父二伯母熱情地招待對方,爺爺也開心地讓我過去。“這是張叔叔,
前些年做生意發(fā)了財,現(xiàn)在已經(jīng)搬到省城了。”爺爺指著那個西裝男,對我說。
這個男人看我的眼神像是打量商品,最后露出滿意的笑。“你家孫女上大學(xué)了,
就是不一樣啊。”我被媽媽帶回房,不知前廳在說什么。但從他們哈哈大笑聲,聽得出,
他們都很開心。半夜,一家人聚在爺爺房中。我裝睡后來到外面偷聽。透過門縫,
爺爺?shù)淖雷由戏胖枚噱X。所有人的眼神都在桌上的那一沓沓錢上。爺爺笑的嘴都合不上,
點(diǎn)上煙呢喃著。“都夠了,三個都夠了,還多了不少。”二伯母得意地說著。
“聽我的沒錯吧,讓她上大學(xué),人家提親出的錢才多,女大學(xué)生最值錢。”我爸媽兩眼放光。
“還真是,比別人家的彩禮多好幾倍。”“不過,她是我女兒,我們家要分大頭。
”二伯父二伯母聽到我媽這話馬上變臉開懟。“當(dāng)初不是我出主意,這丫頭早被你倆送人了,
還能讀書?能考上大學(xué)?”“張禿子也是我們家介紹的,不然你從哪找這有錢的爆發(fā)戶?
你過繼才能賺幾個錢!”我媽拍著桌子,面部扭曲。“她是我女兒,彩禮給她親弟弟留著,
天經(jīng)地義。”“介紹人是我們家,我兩個兒子從小就指望這丫頭賣個好價錢,你想獨(dú)吞,
沒門。”......偷聽的我,全身發(fā)冷。這個家像一個巨大的詐騙窩點(diǎ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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