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門檐下的風鈴碎響時,林淺正握著裱花袋給櫻花慕斯點最后一顆金箔。
四月風卷著淺粉色花瓣撲進吧臺,把程野那件黑色皮衣染得像是落了場電子雪。
“謀殺啊林老板!”程野叼著銀叉舉手投降,草莓汁順著他腕骨上的蛇形紋身往下淌,
“這新品甜的能把人天靈蓋掀開。”刀光閃過他鼻尖三寸,砧板上的蜜桃應聲裂成八瓣。
林淺甩了甩高馬尾,露出耳后淡青的舊疤:“程警官,上個月你說抹茶千層太苦,
前天嫌栗子蒙布朗太膩——”她突然頓住,聽見身后傳來意大利手工皮鞋叩擊木地板的聲響。
十二個西裝革履的身影魚貫而入,空氣里浮動的咖啡香突然凝滯。為首的男人停在展示柜前,
深灰西裝裹著挺拔肩線,袖扣折射的光斑落在草莓拿破侖頂端,像滴凝固的血。“要包場。
”他的聲音像冰鎮梅子酒漫過鵝卵石。林淺猛地轉身,裱花袋在掌心爆開一團粉霜。
十年光陰把少年單薄的下頜線雕琢成凌厲的弧度,
卻改不掉他垂眸時睫毛在眼下投的那彎影——和當年圖書館初雪夜,
俯身教她解拉格朗日定理時一模一樣。程野突然吹了聲口哨。
林淺這才發現櫻花慕斯不知何時移到了男人面前,自己握裱花袋的手正抵著他喉結。
鮮奶油順著定制西裝的暗紋往下爬,在第四顆紐扣處洇出心形污漬。“陸總!
”助理的驚呼被風鈴攪碎。陸沉舟抬手示意噤聲。他指尖拂過林淺虎口薄繭,
那里有道月牙狀的舊傷,是高三那年替他擋水果刀留下的。“林小姐的待客之道,
”他喉結在她指節下震動,“比抹茶還嗆。”玻璃門外突然傳來快門聲。
舉著相機的場務慌忙低頭,取景框里最后定格的是女人將蛋糕刀插進橡木臺面的畫面,
刀柄紅穗與男人領帶在穿堂風里詭異地交纏。程野舔掉叉尖的奶油,
瞥見合同封皮上燙金的“沉舟影視”,
突然想起今早警局內網跳出的異常流水——這家公司給咖啡店的場地費,
足夠包下整條商業街三個月。陸沉舟的指尖還停在林淺虎口,咖啡店日光燈管突然發出嗡鳴。
遠處場務扛著反光板,一腳撞翻了綠植。龜背竹的葉片擦過程野眉骨時,
林淺嗅到一絲雪松香——和十年前那個裝滿紫藤花的鐵皮鉛筆盒一模一樣。
“包場費按市價三倍。”陸沉舟松開手,抽走插在臺面的蛋糕刀。
刀刃映出他解開兩顆紐扣的襯衫領口,露出鎖骨下方淡紅的圓形疤痕,
像枚被歲月沖褪色的朱砂痣。林淺瞳孔驟縮。記憶如滾燙的拿鐵潑進意識,
那年高三走廊的穿堂風裹著紫藤花洶涌而來——十七歲的林淺攥著掃帚退到墻角,
三個太妹的陰影爬上她洗得發白的校服。染著紫發的女生抬腳踢翻水桶,
臟水瞬間浸透她露趾的帆布鞋。“窮鬼也配拿助學金?把你媽掃大街的勁兒使出來啊!
”她扯著林淺的衣領,滿臉挑釁。窗外的紫藤花架突然發出脆響。白襯衫少年蹲在窗欞上,
手里握著半塊板磚。春日暖陽將他睫毛鍍上金邊,
可說出的話卻讓所有人僵在原地:“教導主任的假發剛被風吹到旗桿上了,
你們猜……他現在到幾樓了?”太妹們嚇得尖叫著逃竄。陸沉舟輕盈落地,
袖口沾著的紫藤花瓣撲簌簌掉在林淺鞋尖。她看見他彎腰撿起自己被踩碎的眼鏡,
變魔術般從書包掏出針線包:“502粘不牢鏡腿,用十字繡法纏棉線更耐用。
”“為什么幫我?”林淺盯著他縫補時翻飛的手指,聲音帶著一絲顫抖。
少年忽然把縫好的眼鏡架在她鼻梁,
冰涼的金屬貼上她顴骨淤青:“上周你在后巷用掃帚打跑偷車賊時,
掉了一張全國青少年武術大賽報名表。”林淺愣住了,沒想到自己的小秘密被他發現了。
夕陽將兩人的影子拉長在走廊。陸沉舟忽然從書包摸出個鐵皮盒,里面躺著四塊焦糖色曲奇。
“家政課作業,試毒嗎?”他說著,將鐵皮盒遞到林淺面前。林淺猶豫了一下,
還是咬下了第一口,結果被嗆出眼淚——這分明是把鹽當成了糖。陸沉舟見狀,
忍不住笑了起來,笑聲清脆爽朗:“你反應真有意思。”林淺氣鼓鼓地瞪著他,
可眼中卻沒有太多責怪,更多的是一種羞澀與不知所措。“咳!”程野突然猛捶柜臺。
林淺驚醒般抽回手,發現陸沉舟的鋼筆正懸在合同簽名處,筆尖在“乙方”欄洇出墨團。
窗外櫻樹沙沙作響,十年前紫藤花架下的對白穿越時空重疊——“下次教你做提拉米蘇。
”少年把鹽漬曲奇扔進垃圾桶,耳尖通紅。“先跟我學直拳。”少女甩出掃帚,
打落他發間的紫藤花。此刻的陸沉舟推過合同,
指腹摩挲鋼筆浮雕的船舵圖案:“林小姐的草莓拿破侖,缺了白蘭地腌漬的櫻桃。
”風鈴再度炸響,場務們搬著器材退出店門。
程野突然按住正在閉合的合同:“陸總怎么知道我們今早剛退了波爾多空運的櫻桃?
”他掏出手機,屏幕亮起海關物流記錄,紅光映得蛇形紋身如活物游動。林淺也愣住了,
她低頭,發現陸沉舟的鋼筆竟與自己收銀臺里那支十年前消失的舊鋼筆,
刻著同樣的經緯度坐標——正是當年被強拆的福利院舊址。陸沉舟的鋼筆尖懸在合同上,
墨跡在福利院坐標處暈成漩渦,仿佛一只無形的手在扭曲著那段被掩埋的過往。
程野的警用終端突然響起刺耳警報,打破了咖啡店內的緊張氣氛。屏幕上,
海關記錄顯示那批被退回的波爾多櫻桃,簽收人竟是陸沉舟的私人助理。
“看來陸總連海關檢疫編碼都背熟了。”程野挑了挑眉,把玩著水果刀,
刀尖輕輕挑開合同扉頁,
“第17條補充協議寫得真妙——甲方有權使用乙方肖像進行商業宣傳。
”他的眼神變得銳利,目光掃過仍在偷拍的場務,“包括意外抓拍的打碼照?
”林淺猛地扯過合同。紙張撕裂聲驚飛了窗外的白鴿,那清脆的聲音仿佛一把利刃,
割破了平靜的表象。十年前那個暴雨夜的手機震動聲,
仿佛穿透時空炸響在她耳邊——十八歲的林淺攥著全國武術大賽獎狀,蜷縮在電話亭里。
雨水順著公用電話的投幣口往下淌,她的衣服早已被雨水濕透。
聽筒里傳來機械女聲:“您撥打的用戶已關機。
”便利店電視正在播放財經新聞:“陸氏集團長子今日赴美深造......”畫面里,
穿定制西裝的少年在機場微笑,鎖骨處露出一道新鮮縫合的傷疤。林淺低下頭,看著手機,
23:59分跳出一條陌生短信:“我們到此為止。”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顫抖著手指反復看著那條短信。雨幕中,她像一只失去方向的小鳥,
不顧一切地沖進陸家老宅。然而,她撞見的卻是一片燈火通明的宴會廳。琉璃窗內,
陸沉舟正為穿香檳禮服的女孩拉開座椅。他袖口的船舵袖扣與那女孩的項鏈分明是成套設計。
那一刻,林淺的心仿佛被萬箭穿心,她的世界瞬間崩塌。“林小姐在擔心肖像權?
”陸沉舟忽然解開袖扣,將那枚精致的袖扣扔進咖啡杯。金屬撞擊瓷壁的脆響,
驚破了回憶的枷鎖。“沉舟影視的合同......”他蘸著咖啡漬在紙巾上畫出簡易地圖,
“允許乙方隨時銷毀甲方設備。”玻璃爆裂聲驟然炸響。
程野的水果刀如閃電般貫穿偷拍者的單反相機,鏡頭碎片濺到草莓拿破侖上。林淺這才看清,
場務馬甲里藏著針孔攝像機,紅點正對準她耳后的疤。“合同我簽。”她奪過鋼筆,
用力劃掉第17條,筆尖幾乎戳破紙張。她的眼神中透露出一絲決絕,
“但陸總得回答一個問題——”櫻花慕斯刀突然架上男人咽喉,
她的眼神中充滿了質問:“當年那條分手短信,你是在哪個時區發的?
”陸沉舟握住她顫抖的手腕,將刀刃壓向自己頸動脈。“西五區,凌晨三點十七分。
”他的聲音浸著苦艾酒般的澀意,“正好是你武術決賽上場前五分鐘。
”程野的警用終端再次蜂鳴,內網彈出十年前基站數據——那條短信的發送位置,
竟是陸氏集團董事長辦公室。劇組開拍首日,
當紅小花蘇娜的保姆車碾過“淺時光”門口的風鈴。
她趾高氣昂地指著菜單冷笑:“這種廉價咖啡也配進我的房車?
”那纖細的手指劃過林淺親手寫的意大利語推薦牌,仿佛在踐踏一件毫無價值的物品。
“提拉米蘇的Tiramisù......”林淺一邊擦著虹吸壺玻璃罩,一邊輕聲說道,
眼神中透露出一絲狡黠,“在意大利語里是‘帶我走’。”她突然伸手翻轉糖罐,
蘇娜藏在背后的瀉藥包嘩啦墜地,發出清脆的聲響。
“但蘇小姐似乎更喜歡‘下地獄’的拼寫?”林淺的聲音不大,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威嚴。
片場頓時一片嘩然。陸沉舟的身影出現在監控屏前。他俯身調整耳麥,
聲音冷靜而沉穩:“第42場戲改實景拍攝,主演即興發揮。
”鏡頭突然轉向暴怒的蘇娜和舉著雙節棍的林淺,場記板赫然寫著:《總裁的野蠻甜心》。
圖書館暖氣熏得人昏昏欲睡,陸沉舟的羊毛圍巾堆在習題集上。
林淺調皮地戳著他凍紅的耳尖:“教你防身術第一式——”突然,
被他用意大利語單詞卡住了動作。“Tiramisù。”少年在草稿紙上畫著咖啡杯,
眼神中透露出一絲溫柔,“下次生日給你做這個。”他的鋼筆尖在坐標上圈出福利院位置,
仿佛在描繪著一個美好的未來,“等這里重建好......”初雪就是在這時落的。
林淺的直拳擦過他耳際,打滅了廊燈。黑暗中,誰的薄荷牙膏氣息在靠近。
突然響起的手機鈴聲打破了這份寧靜,陸沉舟摸出震動的老年機,屏幕顯示“母親”來電。
尖叫聲撕裂片場。發瘋的私生飯舉著硫酸瓶沖破保安防線,蘇娜的高跟鞋卡進排水溝。
林淺旋身踢飛危險品,過肩摔將人按進提拉米蘇展柜。奶油飛濺上監控鏡頭前,
陸沉舟按下緊急制動鍵。“Cut!”導演激動地站起身,臉上洋溢著興奮的笑容,
“這段長鏡頭比劇本精彩十倍!”林淺喘著氣,摸到入侵者后頸的電子芯片。
程野的聲音從藍牙耳機傳來:“這人上個月出現在陸宅監控里。”她抬起頭,
透過奶油斑駁的玻璃罩,看見陸沉舟正在回放她打斗畫面。
他的修長手指反復暫停在她腰間——那里有道劇組化妝畫的假傷疤,
與當年他替她擋刀的位置分毫不差。蘇娜突然舉起手機直播:“家人們誰懂啊!
現在的素人為了紅居然自導自演......”鏡頭突然轉向展柜,
提拉米蘇牌匾的意大利文被陸沉舟親手改為“留在我身邊”。晨霧未散,「淺時光」
的玻璃櫥窗蒙著一層水汽。林淺踮腳掛上“童年特供:咸奶油泡芙”的手繪菜單,
藍絲帶束起的馬尾掃過玻璃,蹭花了未干的顏料。風鈴輕響,陸沉舟抱著一袋藍莓撞進店門,
卡其色風衣上沾著露水,袖口卷起,露出貼滿創可貼的手腕——昨夜偷修店招時被鐵皮劃的。
“陸總改行送外賣了?”程野的警棍冷不丁抵上他后腰,腳尖踢開滾落的藍莓,
“意大利空運水果,走海關特殊通道的代價不小吧?”林淺從料理臺后探出頭,
奶油槍正噴出云朵般的弧線。她故意提高音量:“程野,幫我把櫻花樹下的石凳搬進來。
”兩個男人對視一眼,同時沖向后院,木門“砰”地撞在墻上,震落一瓣早櫻。
周末的親子烘焙課熱鬧非凡。七歲的朵朵舉著裱花袋,在泡芙上歪歪扭扭畫笑臉。
陸沉舟擠在一群粉色圍裙的小女孩中間,修長手指捏著裱花袋微微發抖,
奶油擠成一團黏糊糊的云。“要這樣。”林淺從身后握住他的手,藍絲帶擦過他耳際。
她的體溫透過棉質手套傳來,陸沉舟突然僵住——絲帶末端褪色的金線,
與畢業舞會那晚他塞進她課本的音樂會門票鑲邊如出一轍。“叔叔的奶油在哭哎!
”朵朵突然大笑。草莓醬“啪”地濺上陸沉舟的襯衫,在高級定制面料上暈開一片紅漬。
孩子們哄笑著把糖霜撒向他發頂,他狼狽躲閃時,瞥見程野倚在櫻花樹下,
拍立得相紙正緩緩吐出他勾住林淺發帶的瞬間。---被停職的第七天,陸沉舟在「淺時光」
的櫻花樹上掛了十七個攝像頭。他裹著熒光黃的安全背心,哆哆嗦嗦爬上木梯調整鏡頭,
恐高癥讓他的睫毛顫成風中的蝶。“物理考15分的人還想當導演?
”林淺倚著門框拋接咖啡豆,三顆豆子接連擊中松脫的安全扣。陸沉舟失衡的瞬間,
懷里的哥倫比亞咖啡豆傾瀉而下,混著折斷的花枝砸了她滿身。
程野騎著警用摩托漂移入院時,正看到兩人在豆雨中掙扎。
陸沉舟的風衣腰帶與林淺的圍裙系帶纏成死結,藍莓在他們腳邊碾出紫紅色的汁液。
“需要工傷鑒定嗎?”程野用甩棍挑起陸沉舟的衣領,警務通屏幕亮起十年前火災記錄。
畫面里的小林淺背著昏迷的陸沉舟沖出火場,藍絲帶在濃煙中飄搖。為拍攝咖啡拉花教程,
陸沉舟把自己吊在威亞繩上晃蕩。倒掛的拿鐵在空中劃出抽象弧線,
林淺舉著奶缸冷笑:“你當拍武俠片呢?”話音未落,繩子“啪”地斷裂,
他栽進裝滿咖啡豆的麻袋,揚起一片焦香。“收購巴西莊園就為復刻霉餅干?
”林淺戳著他膝蓋的淤青。陸沉舟紅著耳尖調試GoPro,鏡頭卻追著她睫毛上的面粉。
程野突然掀開吧臺暗格,
個貼著“匿名”標簽的咖啡罐整齊排列——生產批次與陸沉舟西裝內袋的收購合同完全吻合。
臺風裹著銀杏葉拍打櫥窗時,整條街陷入黑暗。程野叼著手電修理電箱,
光束掃過陸沉舟組裝的古董鋼琴——琴蓋內側貼著泛黃的防火演習表,日期正是火災前三天。
“坦白局。”林淺摸黑端出熔巖蛋糕,朗姆酒淋出幽藍火焰,“說一個秘密,換一口甜。